凤于飞(第一部)——李写意
李写意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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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太阳刚好照在山坡之上,放眼望去,雪地被染成金黄色,白得耀眼,白得妖艳。远处一角飞檐斜挑,红梅怒放。更远处青山叠嶂,白雪压枝,远山一线,淡若丹青,与皇城的黄瓷翠顶遥遥相望。偶尔有微风吹过,便扬起树梢积雪,飞到空中,映出七彩颜色,恰似碧蓝空中一段彩纱。
〖自〗
踏雪寻梅别有意,恰似暗香入怀来。唉,这样的情景,怎不能令人忘俗。可是,如果一个人饿着肚子赏雪,那就是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我想。

我排在众人的后面,缩头缩脑的用精神理疗法来控制饥饿。我拼命的想,这大雪就是一块发糕、就是一地咸盐、就是一地米饭,我撑死了,撑死了,一点都不饿。

可是,寒冷和饥饿还是轮番的咬啮着我的神经,令我痛苦不堪。我拼命的转动脑筋转移我的注意力,忽然,听到山脚下有喧哗的声音,主子们来了。

先上来的是侯爷的贴身小厮丰富、于晴小姐的侍女染花、大总管丰收,还有几个看起来就是仆人装扮的人,难道今天表小姐和侯爷还请了旁的客人?我在心理暗暗的揣摩一下。

这些人上来之后,掏出手绢四下掸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又重新揪一揪丰平精心插好的花,挪动一下已经放得很好的笔墨纸砚后,才站到两边和我们一样肃立起来。

接下来又是没有尽头的等待,我把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又从右脚挪回左脚,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了,这才隐约的听到山脚下有笑声飘来。

这个就是作为一个职业家奴的高级技巧了,不经过长期训练万难掌握,在等待主人或者接受训斥的时候,一定要必恭必敬,双手垂侧,可是人的重心呢,却要在肩膀不动、身形不移的条件下来回交替,这样轮流休息,可以使人能够长久的保持恭顺而且敬业的站立姿态。

笑声越来越大,主子们谈笑间就来到了亭子里。我低头数了数地上的脚,今天来的客人可不少,居然有十一个,难得我们侯爷这么好的兴致。

耳中听闻各位客人对眼前景色的赞叹,又对侯爷好一番恭维,还有赞叹雨情小姐雅致聪颖的,也有对王府仆人规矩表示羡慕的。

过了许久,他们才相互迎奉完毕,终于有人说道今天的主题,提议联句,众人纷纷附议,更有人借机给侯爷拍马,“早听说侯爷文采不在武功之下,侯爷的武功呢,我们都知道是可以安邦定国的,只是侯爷的文采,却还没有机会得识。今日,还请侯爷指点我等。”

我支起耳朵听侯爷怎么回答,没想到他只简单的“嗯”了一声却没有下文,让我有些失望。

这些人又开始讨论如何集句,限多少韵,如何命题,怎么应景。反反复复争论不休。最后也没定下来,终于有人建议,“此时赏雪是雨情小姐的好意,我们不如客随主便,听雨情小姐的便是了。”

我耳边就听见雨情小姐有礼的谦让道:“各位都是文豪才子,小女子今日听各位雅句已是幸事,又怎么敢妄加评论呢。”

众人再三相请,雨情小姐只是不允。

于是有人提议让侯爷指定,我低着头,没有听见侯爷说话,但从众人的言语中不难推断出他定然是摇头拒绝。

于是众人又反复的推让起来,纠缠不休。忽然就听见有人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一时间把众人的争议都压了下去。

(我本来说,如果看我出去缴费回来还没有人看,就不写了。没想到回来就看到新的回帖,一感动,继续挖~~~~)

凤于飞 05
于是众人又反复的推让起来,纠缠不休。忽然就听见有人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一时间把众人的争议都压了下去。

在侯爷的面前究竟是那个敢如此放诞,我十分想抬头看一看,可是我忍住了。多年以来,我已经深谙越少生事越平安的真理。

众人见这人发笑,都纷纷止话,等他笑过之后,便有人问:“不知陈大学士为何发笑?”

那陈大学士答,“我笑各位推来让去,恐怕到天黑也未见得能议出个章程来。”

有人便奚落他,“既然如此,那么就请陈大学士出题限韵好了。”

陈大学士却道:“有各位名儒大家们在此,怎容陈某逾越。”

另一人便说:“陈大学士,这回老朽可要请君入瓮了。”

陈大学士说:“小可虽然不敢限韵,不过却有一个主意在此。不如我们就从这些仆役当中找出一个人说一个字,并以此为韵,再让他说出第一句作为开头,大家看怎么样?”

众人里就有人说,“这个办法虽没有试过,却也新鲜,有些意思,依侯爷所看呢?”

没有听见侯爷回答,但显然是颔首了的,因为接下来就有人道,“那么一事不烦二主,还请陈大学士在这些家仆书童中指派一人好了。”

我尽量的把头低下,把身形缩小在众人之后。然后就听见陈大学士说,“那么陈某就随便挑一个人出来了,这排最后的那个小哥,你说一个字来。”

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果然,站在我前面的丰喜轻轻拉拉我。我知道,我十分“幸运”的被选中了。

我硬着头皮说,“小人不敢。”

陈大学士说,“无妨,你随口说一个字出来。”

我继续低着头说:“寒。”

陈大学士说,“寒,嗯,是十五删韵。你再起一句诗来。”

我连连鞠躬,“小人不会。小人不会。”

他笑说,“无妨,游戏耳,你且大胆说来。即使说错,我们也不罚你。”

众人都催,“快说,快说。”

我只好说,“小人胡乱想起一句,也不知成不成,小人想的是‘大雪好似桂花糖’。”我一说完,就听见众人哄堂大笑,还有人连声说,“胡来,胡来。”

更有人说,“既然有了韵,还是请侯爷起头吧。”

耳畔就听见一声清亮的嗓音说道,“众位怎么说这句是胡来呢,本王倒认为这句话大俗反雅,不知留了多少后招在里面。”

陈大学士也笑道:“哦?南安世子也这么看?”

然后就有一双云纹踏雪靴站在我的面前,轻轻的拉起我的手说:“来,别怕。”

我在心底拼命的喊不,不,不。可是更清楚的知道此时不能引起异动,乖乖的跟着这手的主人走到亭子中央去,唯一不变的是拼命的低着头。

那人把我领到中央后说,“本王赌这小厮的后句一定反朴归真,有兴趣的不妨现在下注如何?”

陈大学士哈哈大笑,“这个有意思,既然小王爷有此雅兴,那我陈某人可要跟庄了。”众人也纷纷嘻笑。

我心里十分清楚,这在他们,不过是一个即兴的游戏而已。

不多时,他们便下注已毕,连雨情小姐那样的仕女都用一方香扇下注。

南安小王爷走过来,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膀,“不要紧,你莫害怕,只随便说就好了。只要你帮本王赢了这场赌注,本王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如何?”

我不答,只低着头摇头。

小王爷的脾气真好,没有顺手给我一记耳光,而是轻轻的握住我的手,“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把头抬起来。”不容我反抗的,就把我压低的头抬了起来。

我见实在躲不过,索性站直了腰,顺着他的手,对上他的眼,微微一笑。

然后,我这两天无数次听闻的吸气声再次出现,连小王爷的脸上都出现一丝惊讶和不可置信。小王爷笑着回头对陈大学士说,“继平,你看看雁安王府里可是藏龙卧虎不是?连个小厮都如此风神俊秀,把你比下去了。”

陈大学士听言连忙过来,把我细细的打量,似乎好像连眉毛都要替我数一数,然后对南安世子笑说:“如此人物,继平也是平生首见,真乃丰姿绰约,浑然天成。继平浊物,怎敢与之争辉。”

南安世子对他回眸一笑,依旧牵着我的手说,“莫怕,你就随便说说好了。不过是个游戏。”

我垂下眼帘,轻轻问,“倘若小人万幸为王爷争此一局,王爷真能答应小人一个愿望吗?”

南安世子握紧我的手,“放心,本王必定言出必行。”

我轻轻说,“那么,小人献丑了。”

众人竟然没有再取笑我,让我的胆子又大了些。

我思忖片刻,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说,“有了,有了。第一句就是,大雪好似桂花糖,——”。众人听到这句,依旧哄笑,不过此次的笑声中,却多了几分良善之意。南安世子轻轻拍拍我以示鼓励,我继续道:“一夜青山改素装。”

陈大学士中间插口,“不错,不错,有些意思了。”

小王爷说,“继平,你别捣乱误了他,输了局,你也要赔庄的。”然后又鼓励我,“别理这陈疯子,你继续。”

我点点头,一口气把剩下的两句都念了出来,“愿借北风生双翅,银翼伴我飞九江。”

这下连小王爷都不说话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我维持缄默,只在心中惴惴。

片晌之后,震天的喝采才爆发出来,陈大学士喃喃道,“大雪好似桂花糖,一夜青山改素装,愿借北风生双翅,银翼伴我飞九江。好诗,好气魄,好意境。”

南安世子也连连点头,“不错,真不错。你说,你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只要本王所有,任你所求。”

我只看着小王爷微微笑,并不答话。

小王爷犹自问,“别不好意思,这个东道是你赢的。要什么都使得。”

到底是陈大学士反应机敏,对小王爷说,“小王爷,他的诗里已经把赏赐说出来了。”

小王爷一怔,“愿借北风生双翅,银翼伴我飞九江——。不错,他的诗里的确把愿望提出来了,是本王胡涂了。君子不可夺其志啊,难得,难得。”

小王爷转过头去,对侯爷说,“侯爷,小王这个面子,还望你成全,你这个小厮就让给我做个伴读吧,难为他有这份才情和心志。算我欠你份人情,赶明个加倍偿还给你。”

我悄悄顺着小王爷看向侯爷,只见他正用若有所思的眼光看着我,我一慌,连忙把目光收回来。

小王爷见侯爷不答,笑道:“怎么,舍不得了。这样的人物,留在你府中当小厮也是浪费,不如成全他,你不是喜欢我府上四联的翡翠蟠桃琉璃屏吗?这样,你把他让给我,我这就叫人把屏风给你抬过来。”顺手在我的后背上一拍,“你还不谢过侯爷?”

我就势给侯爷跪下叩头,侯爷脸色数变,刚笑着要点头,冷不防丰大管家支着嗓子叫了一声,“侯爷,万万使不得,他,他就是丰废啊!”

侯爷的笑容立刻隐去,惊疑着望着丰大管家,丰大管家给了他一个肯定点头。我的心就跟着往下沉、往下沉、往下沉。

果然,侯爷再回过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冷冷的目光望向我,竟然比这亭间的风还要硬,还要冷。然后,他对南安世子说:“抱歉,小王爷,这个家奴是不能放的,望小王爷海涵。”

小王爷赔笑道,“怎么,一架翡翠屏风还不够份量么?难道还要加上御赐的八宝鎏金塔?”

侯爷缓缓摇头,“不是,倘若他不是丰废,只要王爷抬爱,就是送给王爷也没什么。但,他是丰废,就是天下所有珍宝都堆过来,也不能从我王府中把他挪走半步。”

小王爷有些不高兴,讽刺的说道,“难道你府中的一个奴才竟然还值那么多钱?这倒叫小王开了眼。”

侯爷站起来,隐隐的居然有了雷霆一般的气势,我跪在地上,反倒无所谓的想,这就是让百万雄师俱心惊的铁戟武侯吗?

他直走到我的面前才停下,那狂放的气势居然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他指着我说,“小王爷单知道丰废是雁安王府的一个小厮,可知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小王爷果然问道,“什么身份?”

侯爷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这个小厮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当年前太师府的长房嫡孙,昔兰贵妃欧娘娘的同胞幼弟,也是曾被吾皇钦点加封为‘天聪俊才’的神童,五代官宦、满门权贵欧太师欧家的唯一遗孤——欧俊卿!”


凤于飞 06
早在十年之前,谁人不知道天朝欧家?!那时也许有人不知道皇帝是谁,可是他们都知道当朝太师姓欧。〖自〗

当朝一品辅宰、国子监首席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的人,正是欧家家主欧振邦。欧家五代书香,满门七进士,到了欧振邦这代,更是登阁入相,历三朝元老,手握重权。欧太师生有两儿一女,大儿子进士及第任礼部侍郎,小儿子获御点探花郎于刑部任员外郎。先皇病故前,曾托孤于欧太师,准其辅佐幼帝,代帝执政。加之欧太师门生故旧无数,朝堂之上言出不二,真正的权倾朝野。

后其长子之长女欧明珠入宫封兰贵妃,加封欧家长子欧辅秋为龙华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

于是,欧家自欧振邦拜相开始,整整风光了20年。

古语有言,每到红时便成灰。欧家权势熏天、太过招摇,暗中便不知道结下多少敌人,碍于欧家的权势,隐忍不发。

欧家真正的隐患,却来自于皇帝。

虽说欧家把女儿嫁入宫中,晋封为兰贵妃,可是后宫佳丽无数,兰贵妃并未能专宠于帝。随着皇帝一天天年长,他越来越不满于欧家势力的广与大,已经在心中起了诸灭之心。

天朝新元十年,兰贵妃因病故去,皇帝下诏,按嫔礼葬。这一纸诏书,就已经摆明了皇帝对欧家的不满,内有机灵聪慧的,开始躲着欧家,驻足观望。

那年,欧家人已经隐隐的知道风势渐变,懂得收敛了。欧振邦甚至想过要告老还乡,以图全身而退。可是,他没有来得及实现这一切。南越国主胥渊于同年挑起战端,在两国国境之上陈兵百万,天朝震惊,连忙组织兵力讨伐南越。

历经连年的战争,终于打到南越都城维岳,逼南越国主签城下之盟,并以世子为质,凯旋而归。

帝亲临城外犒赏三军,接见了三军统帅丰御武,晋封雁安侯,赐号铁戟武侯。

雁安侯原本兵士出身,军中按例升迁,出征前也不过一个神武统军而已,然而在征越一站中却连连升级,由神武升神策、龙武至将军、大将军、右神威军,直至大元帅,年方不过二十余几。

帝于庙堂之上笑问雁安侯请何赏赐,雁安侯泣血上奏,不愿封赏,只求讨会昔年血债一桩。帝惊问何事沉冤,雁安侯上书,讨伐欧家,直指欧家名为国戚实为国贼,昔日因小怨而诛杀朝臣,丰家满门含冤,丰父——昔神武将军丰沉书更是惨死狱中,欧家见逼死重臣后竟然只手遮天,胡乱加之罪名于丰家,后更假借帝王之令灭丰家满门四十七口与刀下。丰御武不愿荣华富贵,只求帝能诛此逆贼,为丰家昭雪。

帝大怒,于殿堂上掀翻龙案,立时捉拿欧家上下人等入狱,责令三卿六部会审此案。

此案牵连极广,历经半年由余,除了彻查此案之外,另查实欧家犯有“藐视帝王”、“贪污国库”、“纵奴行凶”、“欺压良善”、“诛杀忠良”、“心怀不轨”、“意图篡位”、“营党结私”、“聚货养奸”、“谋权越职”等大罪二十九款之多。款款罪名,均成诛族之祸。

帝大怒,责令抄没其家产,绞杀欧振邦以及二子一婿于狱中,族中男子凡在三服之内,年满十四者,一律弃市。女子及其弱男一律发配边疆为奴,永世不得入仕。其族人限日迁出帝都,流放蛮荒之地,十年内不许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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