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空当著何舒丞的面不好多说什麽，只好跟何舒丞说了再见，然後抓过韩君恩的胳膊，"那我们走吧，哥，哥！"
何舒丞看著两人的背影，感觉到手上残余的痛感。苦笑了一下。

到了电台楼下尹空就甩开韩君恩，"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打车去公司。"然後就往马路上冲。
韩君恩刚转过身就听见惊天动地的"！"的一声，回头再一看，尹空正坐地上呢。
撞人的大妈开著个小电动车，不知所措的看著尹空，正想逃逸呢，给人一把扣住车，"撞了人还要跑？"
韩君恩是真的动了火气，声音里面有压抑不住的火药味儿。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他突然闯的红灯......我是下岗工人......没钱赔......"大妈支支吾吾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要不要赔交警说了算。"韩君恩掏出手机来打电话，"你等著，我叫110。"
"算了，是我闯红灯，让她走吧。"尹空坐那捂著腿，"我没事。"
韩君恩蹲下身来看他，大概检查了一下，就右腿伤得比较重，血肉模糊的一条口子，骨头也断了，白森森的露在外面。尹空额头上都是冷汗，呲呲的哈著冷气。
"你是没什麽事，只不过是开放性骨折，不用担心，也不一定会瘸。"韩君恩一边慢条斯理的说著一边给他做简单的急救处理。
尹空脸唰的一下就黑了，"会......会瘸？"

19TH

"不是粉碎性骨折，里面就不用上钢板了，估计正完骨打个石膏，配点药吃就好。"韩君恩看著尹空的X光片，口气随意的像在说方便面1块8一包。
尹空终於知道了医生的蛇蝎心肠，就算看见支离破碎的新鲜人肉和骨头渣子他们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在他们眼里那和猪肉猪骨头完全没区别。不过他这会也没心思计较这个，战战兢兢的问，"喂，会不会瘸？"
韩君恩抬起眼睛来看他，然後扯了扯嘴角，"那就要看你乖不乖了~"然後把X光片递给走进来的骨科医生，"麻烦你了王主任，我朋友，照顾著点。"然後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啊？！"尹空顿时觉得自己就像被抛弃在屠宰场的一头牛一样。
"去给你弄部轮椅。你好好呆著打石膏。一会我回来接你。"
韩君恩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背後某人狼嚎一般的吼声，摸了摸自己的後颈，"哎？我刚刚有没有提醒他，正骨是很疼的......"
韩君恩回来的时候尹空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韩君恩给王主任道了谢，就把尹空给抱进了轮椅里。尹空又悲哀的问，"喂，我会不会瘸？"
"看你表现吧，只要复健做的好，康复的可能性很大的。"韩君恩边推尹空出门边说。
"那就是说瘸的可能性也很大？！"尹空猛的抬起头。
韩君恩郑重的点了点头。
"老子不想瘸......"尹空小声的嘀咕著，"老子才26......"
"所以说你要配合治疗。"韩君恩顺了顺萎靡的落水小猫的毛，"只要听医生的话，就绝对可以痊愈的。"
尹空没说话，轮椅的感觉很不好。没坐过的人不会懂。那种无力感虽然不是第一次有，但是还是很不好受。
"怎麽不说话？"韩君恩绕到他面前去，蹲下来看他。
几个小时前还是飞扬跋扈的猫科动物一只，现在像只面粉做的兔子，戳一戳就倒。脸上的血色很不好，上著石膏的腿看上去有点滑稽，但是又隐隐的让人从心底里生出点虐待欲来。
韩君恩把尹空扶进车里，"别多想了，过会回去睡一觉，醒过来就全好了。"

尹空安静的样子让人有点陌生。让韩君恩有点苍蝇突然被拍死的感觉。乖巧的低著头的样子小媳妇到不行。
"回去多吃点蔬菜，喝点鱼汤什麽的。别听别人胡说喝骨头汤。好好呆著别挪来挪去。知道了？"
"嗯。"
"戒酒戒烟。"
"嗯。"
"禁欲。"
"嗯......哎？"
韩君恩勾起唇角，"从中医上来说不好。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照你在床上那惊天动地的劲，搞不好会再断一次。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哦......"
"过段时间要来复诊，看骨头愈合的情况。"
"嗯。"
看尹空没精打采的样子，韩君恩也就不多说什麽。到了宅子门口，韩君恩就停车把他扶到轮椅上推进门。
"腿上骨头断了。"韩君恩让佣人接过手里推著的轮椅，转头对韩晓说道，"要注意的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韩晓摸了摸尹空的头发，"把楼下的客房整理一下，少爷进出方便一点。"佣人就推著尹空走开了。
"小空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好好的腿怎麽会断？"韩晓叫住一只手已经搭上门把手的韩君恩。
韩君恩把手慢慢的收了回来，然後转过身，"你怀疑我要害他？我要害他我还带他去医院？再把他送回来？"
"没有就最好。小空是你亲弟弟。我希望你可以多照顾著他。"韩晓刻意咬重了"亲弟弟"的发音。
"是我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韩君恩走上一步，他已经要比韩晓高出了半个头来，微微低下头直视韩晓的眼睛，"我不会当他是弟弟的，他只是你在外面的野种。"
"那你还带他去医院？再把他送回来？"韩晓的眼睛里泛出点笑意来。
韩君恩一时词穷。姜还是老的辣。老头子居然太极一样的把话弹了回来。韩君恩总不能说他虽然不是我弟弟但是是我的炮友，他出车祸是因为要跟我拜拜。
"我下个星期要去美国谈生意。你大伯也跟我商量说要把小卿接去国外住一段时间。所以我希望你这段时间有空的话可以经常过来看看他。"韩晓顿了顿，"这孩子像我，固执又多虑的很。"
韩君恩"哼"了一声，然後就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20TH

韩君恩刚下晚班，累的筋疲力尽，进了家门连灯也不开，就往床上倒。转过身来，借著窗外朦朦胧胧的光线，半眯著眼睛，就看见了身边鼓起来的人形物体。
韩君恩把被子掀开，就看见睡成O字型，怀里抱著枕头睡的香甜的猫科动物。
韩君恩揉了揉眼睛，推推尹空，"喂，喂。"
尹空迷迷糊糊的扭过头来看他，"嗯？"
"回你床上睡。"
"哦......"尹空吃力的翻了个身，把裹著石膏的腿架在了韩君恩的肚子上。
"喂，喂！"韩君恩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再推已经又睡著了的尹空，"你的腿！"
"我不要吃鸡腿......"尹空摇了摇头，喃喃著。
韩君恩被他荒唐的回答气到不行，这两天宅子里的佣人请假，只好把断了腿也没人管的猫妖接回公寓里住。天气一冷，半夜尹空就会撑著拐杖爬到韩君恩床上蹭电热毯用。
南方的冬天，有种阴冷到骨子里的绝望。尹空又特别怕冷。常常是睡著睡著就趴到了韩君恩的怀里。他倒是不计较。韩君恩却常常被他压的噩梦缠身。每晚被石膏雕像追杀到天涯海角。
韩君恩叹了口气，侧过一点身想换个姿势，尹空一条胳膊就上来直接压住他的胸口。韩君恩顿时被这一下结结实实的攻击揍的咳了几声。也不敢再动了，只好充当厚实的人类抱枕。胡乱的帮自己和尹空盖好被子，乱七八糟的睡了过去。

睡到差不多下午才起来，韩君恩一摸身边才发现空了。肚子也饿了。就起来去冰箱里翻东西吃。
等到开了冰箱的门。才发现里面只剩下孤单的一把葱。
韩君恩很克制的走到客厅，才发现那个罪魁祸首一脚搭在茶几上正看著电视，身边摆满了乱七八糟的零食。嘴里塞著薯片，手里抓著瓶可乐。旁边还散落著吃了一半的面包和蛋糕，还有方便面的盒子，果汁的瓶子......
冰箱算什麽，照他的吃法连超市都能吃空了。
"你是属饕餮的，全身上下就一张嘴？"韩君恩一把揪住尹空的耳朵。
"疼......我本来想留给你的......是你一直不起来......"尹空扭了扭，发现逃不开，於是挑起眉毛来反击，"睡的跟猪一样，还流了我一脸的口水，真恶心。我受不了才起来找东西吃的。"
"这样了还拼命吃这种垃圾食品？"韩君恩扯了扯他的耳垂，"你是嫌好的太快是吧？！"
"小气......"尹空把可乐往桌上一放，"给你买回来还不行吗？！"

韩君恩跟在坐在轮椅上的尹空身後推著购物车，一边把尹空扔到车里的薯片虾条放回货柜上，"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吃那种东西麽？"
"就算吃粥也可以买点调味的啊。"尹空顺手就拎起一瓶老干妈。
"辣的也不能吃。"韩君恩面无表情的把辣酱放了回去。
"那今天晚上吃煎牛排好不好？"尹空期待的看著韩君恩。
"你不能吃太油腻的。"
"那我有什麽是能吃的？！"
"蔬菜。再炖个鱼汤吧。你想不想吃豆腐？"
"......"
这样在货架之间穿梭。不知道为什麽会有点奇妙的似乎是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感觉。
"你今天是不是还是夜班？"尹空拿了饼干和水放在车里，"过会可以带去吃。"
"我办公室有。"韩君恩拿了盒蓝罐曲奇放在车里，"给你留著明天早上吃好了。"
尹空是一肚子饿就胃疼到不行的人。要是等到韩君恩睡觉起来给他做午饭，估计已经挂了。所以韩君恩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饼干放在家里。某次尹空大大方方的公开表示这个蓝盒的很不错，韩君恩就每次都会给他买。
"家里洗手液没了，再买一瓶吧。"尹空自己推著轮椅就往前走。
韩君恩听著那个"家里"，微微愣了愣，然後笑了笑。就跟上了尹空。
"这个牌子的不好。还是买这个吧。"
"可是这个便宜啊。"
"便宜没好货的。"
"可是这个牌子不是也有在做洗衣粉什麽的麽......"
......
其实这样吵吵闹闹的生活比想象中要来的有意思。
一直倔强而高傲的猫科动物变成了身边时不时闹点小别扭的猫咪。才发现可爱的样子要来的更多。
虽然是阴暗的想法，但是韩君恩突然有点期望，尹空的腿可以一直这麽断下去。

21TH

韩君恩坐在沙发上，微微蹙著眉头。
尹空正在用单脚跳的方式，在他面前穿梭了不下十个来回。
当尹空又一次跳过韩君恩跟前的时候，韩君恩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拉住尹空的胳膊。尹空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韩君恩身边的沙发上。
"你蹦了一早上了，忙什麽呢？"韩君恩摁住了尹空的肩膀。
"阳台上有只麻雀。"尹空撑起身来，"好像是翅膀伤了。"
他又一跳一跳的蹦到阳台，把刚刚从厨房角落里挖出来的小米放到那只麻雀面前。好像是离巢没多久的雏鸟，绒毛都还没褪干净。小小的。一只翅膀耷拉在身体的一边。
"为什麽不吃？"尹空把小米又往麻雀面前挪了挪。
"这种东西养不活的。"韩君恩站在尹空身後，靠著门框抱著双臂，不屑的说道。
"胡说，我小时候经常捉的。养过一堆呢。"尹空回过头瞄他。不甘心的对麻雀循循善诱，"很好吃的。你来尝一口啊，来。"
"翅膀断了。"韩君恩蹲下身来，捉起麻雀看了看，"根本不可能活的。"
"你不是医生吗？这种东西随便包一下就好了吧？"
"我又不是兽医。再说哪有那麽简单，就像人断了腿似的，哪那麽容易就能治好的？"
尹空一下没了声音。但是仍然执著的喂麻雀吃小米。
"别跟小丫头似的好吧。"韩君恩推推他。
尹空还是没吭声，稍稍直起身来，声音压的低沈了些，"难道腿断了，就是废物了？"
他这段时间总是很闹腾，也很黏人。以至於韩君恩也不知不觉间把他当成了猫咪来养。慢慢的竟然忘了，老虎不发威，也绝不会是HELLOKITTY。
就算再怎麽无所谓，再怎麽滥交。这个人都有著自己的尊严标准。容不得别人去侵犯任何一点点。
就像狮子划领地似的，气味浓烈，界限分明。
韩君恩叹了口气，再一次蹲下身来，"我看看。"

麻雀的翅膀上滑稽的被上了两小块夹板，看起来重到不行了。小家夥拖著那只可笑的翅膀扑腾来扑腾去。身体总是往一侧倾倒。看起来像是喝多了酒，摇摇晃晃的匍匐前行。
尹空抱著自己的腿索性坐在了阳台的地砖上。冬天的太阳很好。可是他却很久没有晒过了。
也许说出来的话会很可笑。他害怕。
自己没什麽优点。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这张脸和这个身体。
如果变成了一个摇摇晃晃的瘸子。就基本一无是处了。
少年时代被同学讥讽是扫把星，克死了一家人。还记得那时候何舒丞到学校後巷把那个同学堵住，狠狠地打了一顿。自己却很无所谓。
扫把星就扫把星吧。
为什麽他还活著？死的本应该......是他啊。
回家的路上任性的和後座的姐姐换了座位，才在车祸中保住了一条命。而身边的妈妈近乎超人一般的护住了他，那时候妈妈身上的骨头的断裂声，到现在，一闭上眼睛，他就能听见。
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早就死了。
现在的自己，不过是姐姐和妈妈生命的延续吧。
後来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孩子过後，每一晚尹空的梦魇里都会出现10年前的场景。
血淋淋的。
他至今都不明白，母亲为什麽要用尽全力护住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可能......没有原因吧。
母爱能有什麽原因呢？
刚想著要努力振作，为了母亲好好的活下去，就遭遇了这种事情。可能会瘸。可能会终身依靠辅助器。
虽然已经尽量的不去多想了。但是还是常常会觉得丧气。
因为自己现在活著的，是妈妈的命。所以伤感的话，又会觉得对不起妈妈。
糟糕的心情就这样无聊的循环下去。
还得装得没心没肺一般的过病人该过的轻松生活。
韩君恩的话，明明不是针对他，却也一样刺痛到他了。

"想什麽呢？"
尹空突然觉得脸上热乎乎的，转头却看到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韩君恩盘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捏了捏小麻雀另一边的小翅膀，"给你起个名字吧。叫小豆子好不好？小豆子？"
尹空嗤了嗤鼻子，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来，"俗。"
"那你起。"
"小菊花。"
"靠，你不俗，你优雅的很。"
"切。我捡到的，我儿子，我说叫什麽就叫什麽。就算叫大黄瓜你也管不著。"
"好，那你不就是大菊花？"
"P，老子才不是大菊花，"尹空特别大义凛然的挑起唇角，"老子是大丽菊！"
......
其实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好像这个人在的时候，会有种莫名的心安的感觉。
仿佛面对的是另一个自己一般。

22TH

尹空一大早就被韩君恩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尹空迷糊著被扒了自己套上的T恤，裹上厚厚的毛衫。韩君恩在个性方面很怠惰，却匪夷所思的有著奇特的职业病，管家婆似的很注意养生，对吃什麽穿什麽都很严苛。听起来很荒唐，却意外的是个不错的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