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阳光————多云
多云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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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异地看着她,不知那谢谢二字从何而来。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我真希望是最后一次了。多数时候,都是我把那些被打得半死的男孩子送过来。也真是幸好,没有真被打死的。"她的语调仍然非常平板,却有种娓娓道来的意味。我的冷汗将衬衣黏在背上。
"他这次遇到你真是劫数。从我和他结婚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这里有问题,"林晓的手放开钥匙串,优雅地慢慢抬起,点了点她的额头,"他那天在摆喜宴的酒店男卫生间侵犯了一个小服务生,还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他的手真是越来越黑了。"林晓又重新抓起钥匙串,狠劲摆弄着,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象看一个怪物。
"他对你是不同的。打得也不是很重。我都没有把你送到这里来,对吧?"她终于转过头看了看我,好像对我有天大的恩德。"他居然肯为你去看医生。呵呵呵••,真是好笑,医生要是能医好他,就不用我每次花钱替他摆平了。我倒更愿意把钱给你们这些人。" 她又看了看我,眼里的神情就像嫖客看着婊子,带着审视,有点玩味,但更多的是厌恶!
"在美国那几年就不错。那边虽然有的玩儿,但警察也不好惹,我们的关系够不着。他就得收敛。不然,我也不可能有了孩子。呵呵呵•••," 不知什么事那么好笑,她一直忍不住要笑,"非闹着要回来。我很清楚他的心思。可我除了替他收拾烂摊子,就别无可为了。一回来,就碰上你,真是劫数。"她平板的语气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隐隐透出得意和咬牙切齿的狠厉。"我说他玩不过你,他还不信。怎么样!现在得着报应了吧。他那个笨蛋,哪里是你的对手!"林晓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股宠溺的神气,那是对陈家玮的。我还是不停地出着冷汗。
"不过,这次也多亏你,和" 她将手向门口的方向摆一摆,"和你的那个小朋友!"她又笑了,还是很得意,"这次家玮就会乖乖的和我回美国去了。他惹上你,还有前几天那个什么小李,他在这边可没法呆了。呵呵呵•••。" 她可不可以不要再笑了!
我站起来,抬腿要走,再听下去会发疯的。
"慢着,"林晓不紧不慢地叫住我:"家玮把你干了,还打了你,原本我们是该赔偿你一些钱的。可你的小朋友把家玮扎伤了,那我们可就两清了。我会尽快和家玮离开这里。你们也不要再搞什么事情。别忘了那些照片。你还真挺上相的。"
我的血哗啦啦地向头顶冲去,再瞬间回落,我踉跄着跑出门,不知身后是否跟着一个鬼。
林晓呵呵呵的笑声就粘在背后,好象是我的影子。


第十章
过不多久,陈家玮就静悄悄地离开了医院,就象当初,他静悄悄地出现。没有太多人议论,因为,他就是走了,也没有什么人感到遗憾。有时候,走在医院边边角角的一些地方,我好像还能感到他野兽般注视的目光。
多年多年以前,我在另一个男人眼里也看到过那种目光。那个和我七分相似的男人将我堵在实验室里:"阿翔,你是阿翔吧。" 他的眼里有贪婪的兽光。
"阿翔,我是你爸爸呀!我,我最近用上这个了,"他用手比划着注射的姿势,我悲愤地闭上眼。实验室里其它的同学都象躲瘟疫似的躲了出去。
"阿翔,你不能见死不救呀!当初你要用血,你妈一个电话,我就跑到医院给你输血。现在,你得救救我。给我点钱吧。"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不停地打着喷嚏。
"我那会儿,真想死了算了,就象人间蒸发。"半夜里从噩梦中惊醒,我蜷在张克的怀里,絮絮地说着。
他收紧双臂,轻吻在我的额上。
"张克,我爸是被我拖累死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那些悲伤,在我心里,就象一个汪洋,永远都波涛激荡!
张克一下下拍着我的背,吻去我眼角溢出的泪。我毕竟是个男人,所有的往事都只能放在心里,直到烂了霉了,都没人理。
我带着张克去见我爸。站在西山小小的峰顶上,扑面的劲风掀动着我们的衣摆。当初,也是这样的风将爸爸四散吹开的。
"我爸让我把他带回他当年插队的那座山,我去看了,真不想把他留在那儿,就把他又带回来。这里比较好,和我离得近些。"
我们坐在夕阳温暖的余辉里,张克搂着我的肩膀,我将头靠在他肩上。群岚间有长风浩荡!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有些迟疑,"嗯,你喜欢男人,从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从未尝试过女性的怀抱,不知道它甜美的滋味,所以,从不想往。"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曾多次想过,但是,一个对母亲的怀抱没有记忆的男人,他的反应可能是两极的,或是万分渴求,或是无比漠然,很不幸,我属后者。
"而且,你知道," 我咧嘴苦笑着,"你知道男人的力道大,打起来也更疼,被惩罚的感觉也就格外真实。"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没有勇气自杀,因为我卑微的生命是爸爸抚育的。却一定要寻求一个办法,被处罚,被凌辱,并乐在其中。
我的头低下去,近乎靠在他的胸前,这个男人的胸怀格外宽广,足够承载我渺小的过往。
夏天到来时,我和张克回到他的家乡,那个巍峨,端严的北方大城。炙烈的阳光反射在东正教堂饱满的屋顶上,洒下万点碎金。
我们走在仿俄建筑的街道上,楼群间斑驳的暗影在阳光的进攻下显得微不足道。张克手里捧着马迭尔的冰激凌,一勺一勺往我嘴里送,象喂一个孩子。那香滑浓郁的甜蜜滋味一直流进心里去。
张克的父亲非常忙,好像对这个长年在外的儿子也不很在意。我们到的当晚,一起吃饭时,他认真地看着我,问:"你喜欢张克?"
"是!" 他直截了当的提问令我有片刻的震惊。但我的回答是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
"你喜欢司徒翔?" 他转过头盯着他的儿子。
"是!" 张克笑了,非常坦然!
然后,那位父亲也笑了,他笑起来和张克真的很象,坦诚,宽容。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趁现在彼此都相爱,可劲儿折腾吧。" 老家伙简直乐开了花儿,两只精明的亮眼笑得微眯起来。
啊?我象个傻子似的愣在那里,一勺子饭举在嘴边,吃不进放不下的。怪不得张克那么无厘头,敢情根源在这里呀!
"这孩子,发什么呆呀!你们小年轻儿不是老说:‘爱,就是瞎折腾!'吗?那就折腾呗!别等哪天他不喜欢你了,你也不喜欢他了,想折腾都没人折腾了。呵呵呵••" 老家伙还在笑,可却无端添了一丝苦意。
我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饭桌上少了女主人。
"我妈十几年前去英国做访问学者,就留在那边了。" 半夜,张克摸上我的床,一边腻在我身上磨蹭着,一边平静地说。
我试着用手推他,吃什么了,这么沉!"别闹!热死了。那你,你••"张克的少年时代也很寂寞吧。我一晃神,竟被这色狼占了先机,"啊!" 我软在床上动不得,只能放任他在我身上胡作非为。
"他们两个都很文明,他们的婚姻属于无疾而终吧。" 张克在我胸前舔咬着,还不忘继续刚才的话题。"••唔••,嗯•••" 那多好!无疾而终!咱们做医生的最喜欢这种死亡方式。张克埋头大干起来。我的意识渐渐恍惚,象汪洋中的一条船,在他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中,载沉载浮。"•••啊••"
爱似狂澜!说得真对!
然后,今天,我接到林晓的电话。她说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仍然平板的语调却激起我体内久违的疼痛。
夏日的阳光明晃晃的,我出了一额头的汗,赶着去机场接张克。他到英国探望母亲,今日返回。
到达大厅里,人头攒动,有举牌子的,拿花的,跳着脚,挥着胳膊叫的,不亦乐乎!我站在人群外,耐心地等。其实,站在哪里不重要,能等到人才是关键。
我转头看向大厅的另一侧,那里还有一个到达出口。就在这时,一个高壮的身影瞬间扑入我的眼帘,隔着熙攘的人群,拥挤的空间,我仍然嗅到一丝猛兽的气息。
"在看什么?想我了吗?" 我还在发呆,肩膀却已被张克搂住。他晒黑了,笑容灿烂,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看到我心里去。
"啊,我在找你呢。" 我拍拍他的背,"好像瘦了呀?" 我转头,不经意地再次看向那边,那边人潮已散,那个危险的身影似乎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哦!对了!你上次电话里说的读博士的事,怎么样了?我们不如一起去镀个金。"
机场外的顶棚,天桥,将耀眼的日光隔绝成一段一段。我和张克,勾肩搭背,拖着行李,在浓重的暗影和明媚的阳光间穿行。
前面的路还很长。怕什么呢?在时光尽头,我相信,一切都会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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