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你不要说话,你适应不了这里空气的!"他将我拉入怀里,拍我的背,安慰我。
他的手伸入我怀里,换在往常,准是他求欢的时候,现在他只是将一样东西放在我怀里,在我耳边低喃道:"你想要的我给你。"
什么?
我抬眸,对上他的眼神,漆黑如夜的眸象无尽的隧道将我吸了进去,我只觉睡意上涌,打了个哈欠,意识再次陷入昏睡......
有多久没有在单风炎怀里醒来呢?以前每天一早都要迷糊地目送他上朝,有时他犯懒就干脆陪我睡上日上三杆。他的体温并不冷,相反,很温暖,冬天躺他怀里可以不用盖棉被,因为他喜欢用自己的身体将我整个缠住,黑发缠绕,赤裸相拥,没有情色的味道,只是单纯的取暖依靠。
就象现在,我被他抱在怀里,他坐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长发时不时在我脸上拂过,在暗无天日里格外银亮。睁开眼睛,一抬头就看到他委屈地看着我,眼睛湿漉漉鼻子红通通的,脸色却比纸还苍白物力,嘴唇泛着怪异的银色光泽。
"凡,你醒呢?"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你说呢?
这觉不知睡了多久,怎么精神抖擞,浑身充满干劲的呢?充沛的精力让我想呐喊,豪气干云地喊出体内充斥的力量。
但我忍了。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很虚弱的他。
他苍白地笑笑,没有平日的嘲讽之色,有的只是琢磨不透的欣慰,解脱。
"凡,不要说话。再睡会,我也睡。"
说着,他厌倦地闭上眼睛,身子骤然一松,倒向旁边的树干。我跟着倒向他怀里,温暖柔韧的身躯紧抱着我,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我也闭上眼睛,享受着一刻的放松。
和谐的宁静不知曼延了多久,直到讨厌的人来后打破。
半睡半醒间,两道灼热的目光又在烘烤我,恨不得把我烤干挂在自家房里的墙上。那视线再熟悉不过了,我又开始厌恶起来。
恨恨地瞪向他,挂着淡雅微笑的他--阎千重!
又来干什么?
没看到我和我家炎正温馨地培养感情吗?
他笑意浓了,更加的讨厌。
他轻柔地问:"单太师?别来无恙否?"
单风炎睁开眼,怨恨地盯着他。
阎千重微笑着,别有深意地与他对视。
两人进行着我看不懂的目光交流,我垮垮肩膀,有气无力地倒在单风炎怀里,心里嘀咕着:炎炎,跟我回宫吧回宫吧!
可惜,单风炎永远不明白我的眼语,而对面那人却一清二楚。
阎千重道:"单太师,天就要黑了哦,再不回家就赶不及了。"
单风炎收紧手臂,生怕我离开似的。他说:"凡,我想回家。"
他问:"凡,跟我回家好不好?"
回家?点头,好啊。
"跟我回家然后永远不回去了......"
摇头,不行!......等等,再商议一下!炎你不要这样,为什么你就看不明白我的眼语呢?听我,不,看我解释啊!
单风炎双目含泪,绝望地看着我:"我就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嫌弃我......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吗?为什么......我等了你那么久,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还要找别人......为什么......"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话语断断续续地说。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目中只有他委屈绝望的泪水,整颗心痛得拧在了一块。
笨手笨脚地擦干他不停掉落的眼泪,想对他说:炎,不要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
这时,阎千重的声音传来,让我恨不得杀死他的话:"太子殿下,戏演够了就回来吧。燕羽军已经落在我们手里,单风炎的武功也全传到你身上。今后,你就是燕羽军的主人,燕国的主宰,没有人能控制你,你可以带你舅舅回宫,也可以拥有单风炎,网罗天下美人,收尽世间美色。"
闭嘴!阎千重!
我在心里狂吼。
你再挑拨离间我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阎千重目光一撇,装作没看见我杀人的眼神。
收紧的手臂猛地掐死我,我痛得心里泪直流,面上却不敢有表示。咯嚓咯嚓的,不知是单风炎握拳的声音还是我关节错位的声音。
整只手臂痛得没有直觉了。瞥眼一看,手臂上赫然五个血洞,鲜血象喷泉般涌出来,很快染红衣服,染了一树,一地。
我注视他,面无表情。
他注视我,目无波澜。
在我以为血快要流干的时候,他松开我,失血过多的身子失去支撑,瘫软着坠了下去。身体失去了直觉,意识迷离,我却平静地睁大着眼睛,看着单风炎决绝地跳下地,往蔓藤间的小道走去。
雪白的背影,墨黑的长发,是我最后的印象。
单风炎回家了,再也不回来。
我赢了,赢得了权势,掌握了燕羽军,我将是燕国的主宰。
我实现了我的地位我的权利我的梦想,接着实现我的野心。
可现实是,单风炎离开了我,我的心空了。
第二十四章 拨开的真相
有什么变了,与昨天不一样。
早晨醒来,燕羽恭敬地垂首立在床前,伺候我洗漱更衣。他的眼神傲然依旧,身子直得挺拔,态度却是不卑不亢,没了那份高傲自负。
走出房门,金色的阳光洒了进来,门外等着一个人,却是火漓焰,无关痛痒地说:"春天来了,散步吗?"
跟着他散步到梅林,嫣红的梅被风一拂,纷纷扬扬飘落,景色美得宛若仙境。
梅林下站着一个人,颀长高挑的背影,乌黑柔顺的长发,胜雪洁白的衣裳。他转过身来,苍白俊美的容颜不正是我昨夜梦了一宿的人么?
"炎,你回来了?"终于能说话了,声音喑哑而低沉,往日的清朗不复。
"回来了。"他冷冷说道,没有情绪。
我走过去,想要拥住。
他退一步,躲开我的怀抱。
我受伤地看着他,他冷淡地撇过头。
"炎,你生气了?"
他摇头。
"好,炎,你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好吗?不要骗我。"
他点头。
"炎,你为什么要和母后窜通说我中了狐魅散?为什么要骗我?"
"你的确中了狐魅散,是阎千重叫凤七少在你身上下的毒。你体内一出生就带着无情诀的内力,只有多情剑的内力才能压制它反噬。但多情剑的克星是狐魅散,而狐魅散的克星是无情诀,三者在你体内相冲,你随时会暴毙而亡。谁在你身上下狐魅散,你就会对谁特别有好感,同样,你的心思对方也了若指掌。"
无情诀,多情剑,狐魅散,阎王宫主,虎圣君,狐圣君的绝学,世上同时会这三样武功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单风炎,一个是他师父。
这三样武功既是一体也是独立的,互相牵制,而牵制它们的是墨焰,现在躺在我怀里的那颗石头,也是修炼时不可缺少的辅助。
"那会怎么样?"
"无情诀改变你的体质,任何细小的伤口都会引发你大流血。多情剑会在你三心二意时体质变弱,轻则高烧不退,吐血不止,重则走火入魔,武功尽废。狐魅散引发多情剑,因为中狐魅散的人容易被美色迷惑,三心二意在所难免。"
原来,我的特殊体质是因为无情诀--无暇顾及它怎么来的。
原来,我的体内也有多情剑的内力,难怪我每次生病都是对人......动心后。
狐魅散是导火索,阎千重这么做的目的在于何?
"阎千重在冒险,他在赌我对你的重视。你中了狐魅散后,随时都有可能暴毙,就算拿到墨焰也须时间来修炼,我冒不起那个险,只能去找狐魅散的解药--只要是毒就会有解药。可是,我晚了一步,你对别人动了真心,牵动了多情剑,而我还没找到解药,只能......用自己的功力挽回你的生命。"
单风炎体内有墨焰的功力,那是最好的捷径,但并非每个人都能轻易地将毕生功力传予人。
"你一直在找狐魅散的解药?"
他点头。
"那......你和母后怎么回事?"在御剑山庄的密室里,我听到的是谁的声音?见到的又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我却怕得没有勇气面对。
"答应你找解药后我就前往禁地森林,出来时你还在。"
也就是说,我和阎千重前往御剑山庄,在御剑山庄的那段时间,他都在禁地森林里没有离开过!那那个"单风炎"是谁?
眼前的单风炎目光越过我,看向后方。我回头,白霜搀着母后在温暖的阳光下散步,母后的精神不稳定,目前由白霜照顾着。白霜一身雪白的衣裳,乌黑的秀发,冰冷清丽的气质很象......很象......单风炎!?
是的,太象了,尤其那一头乌发!
"白霜是我安插在阎王宫的棋子,被阎千重派去照顾火漓焰,耳目渲染下,模仿能力也不错,易容更不在话下。你现在就可以把她叫来,让她露几声我的声音给你听。"
奇怪,阳光这么好,这么暖和,为什么我还是感到彻骨的寒冷?
记得当时在密室,完全被"单风炎"与母后的对话震惊,压根没意识到细微的差别。
记得当时被"单风炎"捉奸在床,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担心受怕下又怎会注意他的身高缩了还是小了?
当时只觉得不同,却压根没想到有人会冒充。即使......即使......
那......
"你没有勾结外敌,通敌叛国,没有背叛我,没有想过扶持顾青梵为皇?从头到尾,你都只效忠于我?"
他疑惑:"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
......
哈!说自己无病呻吟了多月结果却是子虚乌有的一番话,一番"阴谋"!
我因为那番话而对你怀疑;我因为那番话而对你动摇;我因为那番话错过了一次又一次与你表白的机会;我因为那番话......失去了你。
到头来,全是一场别人的串通,一场精彩的演戏。
而我,却因为自己的愚蠢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哈!
单风炎从未背叛过我,背叛过燕国,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的阴谋,我的误解。而我这个害怕事实的缩头乌龟连发问的勇气都没有。明明可以避免,只因我的懦弱而误会一次又一次。
世上怎么会有我这种蠢瓜?蠢得无可救药。
眼眶发热,眼角有什么溢出来。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错了,原谅我......炎。"
他遗憾地摇摇头:"你忘了吗?凡,我答应过你会保护你,永远效忠于你一个人。燕羽军我是为你而建,给你无可厚非;武功是为你而练,传给你又何妨?你说你要对付一个很难缠的敌人,我说我要帮你铲除你的敌人。现在我做到了,你的敌人就是我,所以我选择离开,选择将一切给你,燕羽军,绝世武功,地位,权利......你想要的通通给你。而我,失去燕羽军,失去武功,失去地位失去权利,已经没有任何的力量可以帮助你,可以保护你......"
这番话......这番话......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震惊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他神伤面凄,却用着童稚的语气:"凡,你明明答应要来接我,可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你知不知道我在那里等你好久,久到我都练完了那三套讨人厌的所谓绝世武功。你好讨厌,和阎千重那么晚才来接我,结果还和奇怪的女人生了孩子,那孩子也很讨厌,你却对他笑得那么温柔,所以我发誓就算那孩子当上皇帝我也要把他踩在脚下痛扁一顿。
可那孩子的孩子却好可爱,好象你哦,可好奇怪,你不是叫凡吗?为什么也要给他取名凡呢?还有哦,那孩子真的越大越象你了,不不,是越象以前的你了,脸冷冷的,臭臭的,可对喜欢的人却会笑,笑得很奇怪,但我却很喜欢,所以决定当他的老师,看着他长大,长得越象你......呵呵。
可他很讨厌我呢,跟你一点也不象,你那么喜欢我,才不会用恶毒怨恨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他这么讨厌我是因为我不让他和他舅舅相见,可我没办法啊,我那么喜欢他,才不让他跟他喜欢的人相见呢!我要让他喜欢我!就算不能喜欢我,也要完全的依赖我!
我最讨厌伺候人了,可我却心甘情愿地伺候他,就象你以前伺候我一样,每天给我洗澡哄我睡觉,还要玩亲亲。
他长大了,长成了十七岁的你,长成了记忆中的你......
凡,我最奇怪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阎千重一开始要说他是阎千漓,后来又给他的儿子取名阎千重呢?真的好奇怪,你们是不是又在我睡觉的时候串通我干什么勾当呢?
然后我决定去找阎千重问清楚,可却发现他中了狐魅散!我真的气死了,他怎么可以碰我以外的人!我很气,但我不想失去他,所以我决定去找解药。
可你猜,我到了禁地森林看到什么呢?我看到一个跟我小时候很象的小孩子跑出来,我跟着出去,可怪的是,那个小孩不见了,我见的到是仿佛年轻几十岁的老不死,他也惊异怎么他的臭小鬼一下长大那么多了......
当他学着小炎的语气用小炎的声音说完这番话时,我已泪流满面。
我曾说过,世上能让我流泪的人只有舅舅,现在又多了一人。
他们都是我生命中曾经灿烂美好却不曾珍惜再也回不来的人。
世人都知道单风炎创建燕羽军是为了宣誓对一个人的效忠。
我现在才知道,那人不是云游在外的皇爷爷,燕繁,而是我,燕凡。
皇爷爷在二十二岁的时候从宫外带回单风炎,那年,单风炎十岁,足足等了我四年。
我擦干泪,转身离开:"够了,七少,你扮的炎一点也不象,下次再敢冒充我家炎我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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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池的冰化了,漂浮着些许碎裂的冰块。不知是谁淘气,将房间里的玩具全洒进池里,随波漂流。
池边墨绿色衣裳的男子出神地望着那些玩具,茫然地看着它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听白霜说,那些玩具是你最珍贵的回忆。"
"那是在昨天之前。我已经不需要它们了。"
"你很讨厌我?"
"怎么会。"
"那为什么在我身上下狐魅散,想将我置于死地吗?"
"不,我叫火公子将暂时压制的解药给你,只要单风炎将毕生武功传给你,你就不会死。"
"你很恨单风炎?非要逼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逼他离开我?"
"奇怪,太子,那不是你的希望吗?"
"那是之前!何况他从来没有背叛我!是你骗我......"
"是你自己不够信任他的,与我何干?"
他竟耍赖起来!我恨恨地瞪着他,瞪死他!
"看,太子,你又来了。"
看,他又开始说教了。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永远将错误赖到别人身上。你气我骗你欺你,却为什么不想想要不是你对他心怀芥蒂的话,又怎会受我的欺骗。如果你足够信任他的话,又怎会受我的挑拨离间?我不过叫白霜演了几场戏,不过说了几句话,你对他七年的感情与信任就开始动摇--太子,是你自作自受。如果你早点承认对他的感情,而不是执迷不悟地以为自己爱的是舅舅,妄想左拥右抱的话,他也不会那么决绝的离开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舍不得伤你,只好离开你,不让你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