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焰(第一卷)阎王宫 下——凤重桓
凤重桓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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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的日子没有到来,度日如年地等,依旧见不到心中的身影。

  好几次张开眸,呼唤着单风炎的名字,可见到的永远都是阎千重清瘦的身影,淡淡的神情,冷漠的眼神。

  离登基不到一月,我必须起程回去。咬着牙起身,艰难地爬出帐篷。不想在这干等了!我要回燕国!单风炎一定会参加我的登基大典!一定!

  阎千重看不过去,轻松却野蛮地抱起我,上了马车。

  同行的还有凤七少,火漓焰,母后。顾氏夫妇来看我,顾青梵叮嘱我保重身体,嘱咐阎千重照顾好我。

  凤依冷冷的,没有任何表达。直到马车快要起程了,她才对依依不舍的凤七少说了句再见。乐得凤七少一路上笑脸比阳光还灿烂。

  凤七少和火漓焰负责驾车,两人粘在一起浓情蜜意,恩爱得跟小两口似的,倒也不觉得委屈了身份。

  委屈的是我,枕在阎千重腿上接受他内力的治疗。这是每天都会进行的,他的内力专克我体内的毒。

  母后缩在角落里,戴着面纱,将头埋在膝盖里,偶尔才会抬起头来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我。

  我喊她母后时,她浑身震动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随后,眼泪从睁圆的明眸中不断滚落。

  我捅破这层纸,承认了她的身份。我知道,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离开阎千重一步,直到死。

  记忆中的母后是温柔的水做成的女人,深爱着父皇所以有流不完的眼泪。可再见到母后后,我已不太相信自己的记忆。记忆是骗人的,它骗你以为你的母后是个温柔的女人,但事实告诉你你的母后与温柔无缘。

  去燕国的路遥远,离千重山却很近。

  马车驶出离国后就见到千重山,一重又一重,悠远朦胧,绵延起伏,似乎永无止尽。

  实际上,山的尽头一边是离国,一边是燕国,中间是万丈峰,脚下是千重森林,夹在两处大山之间,遍布周围的是无数峰峦。蜿蜒如长龙的官道穿梭其间,环绕着千重森林,那片广大而神秘的森林,是世人所向往所畏惧的禁地。

  千重森林中也有自己的禁地--中心的禁地森林,小炎的家。

  远远的,看到燕羽单薄瘦弱的身影等在那。凤七少说有他在的地方附近一定潜伏着无数燕羽军。

  我们在通往禁地森林的那片路口停了下来。凤七少热情地扑向燕羽,火漓焰悠哉地踱了过去,就连片刻不离我身边的阎千重都含笑下了马车,往三人走去。

  我虚弱地靠在马车里,听着车外四人的嬉闹,不想也没有力气去融入他们。

  这时,一直沉默到沉寂的母后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急语道:"凡儿!不要相信他们!他们是骗你的!快离开他们!尤其是阎千重!离得越远越好!"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那番话,想说什么却又不得隐瞒其它,乱得我不知所云。

  "凡儿!母后不会骗你!他们都骗你!他们不安好心!凡儿!单风炎没......"

  后面的话哽在喉里,母后惊恐地望着出现的阎千重,他依旧微笑着,只是身上罩着层寒霜。

  我好累,母后说什么,我无力气去想,阎千重的异样我也无力气去计较。

  只想睡觉,睡觉......

  母后却尖叫一声,甩开我,撞开阎千重冲了出去:"不!不要!我不要走!啊!放开我!我要回去!凡......凡!啊啊啊--!!!"

  母后又是一阵尖叫,尖利的嗓音再次喊到粗嘎沙哑,却还在喊着,间接夹着疯言乱语:"你们要对凡儿不利对不对?我知道!你们休想骗我!凡儿!凡儿!快离开他们!不要相信他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凡!凡--!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啊啊!为什么--啊啊啊!"

  凡儿......凡......她在叫谁?我?还是另有其人?她想说什么?想说什么?

  阎千重任母后在那歇斯底里似的疯狂尖叫,只对我冷语道:"她犯病时是这样,凡儿你不要介意。"

  我疲倦地合上眼睛,我只想睡觉,只想休息,什么都不管,不问......

  车外的母后仍在喊:"为什么?那女人有什么好--为什么不要我!不要凡儿!为什么--啊啊啊!不要!不要啊啊啊--"

  渐渐的,那疯狂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遥远到不真实。

  第二十三章 回家的路

  他们说母后疯了,我不信。翻过身继续睡。

  他们说单风炎来了,我听不清,翻过身继......

  蓦的跳起来,也不管脑袋撞到车顶,也不管身体虚弱得站都站不稳,就风也似的冲出马车,然后被阎千重从容地揪住。

  炎!炎!我的炎!你来了!后面那个讨厌的家伙,放开我,否则本宫对你不客气!

  马车外的一幕却让失去自持的我冷静下来。

  白霜,绿依,红烟,青莲,金翎,银羽,阎王宫重字辈的六大弟子包围一男子,男子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裳,身上的气质比梅还冷傲,脸上的寒霜比雪还冰冷。

  单--风--炎!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阎王宫的人要对付单风炎?

  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阎千重,他道:"阎王宫处置叛徒,太子别多问。"

  叛徒?

  "擅自离开阎王宫的弟子就是叛徒--这场判决已经迟了三十年。爹对付不了他,我来对付。"

  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的眼神忿忿地说,心里却不担心。阎王宫的弟子再厉害,也对付不了我的炎,更何况附近还有燕羽军!

  对了,燕羽呢?他目望远方,闲情逸致地望着天空朵朵白云,对不远处之事恍若未见。

  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双生子似的两人彼此深情注视,肉麻死旁人。

  六位弟子各持武器,严阵以待。白霜的剑比她的眼神还要冷,她离单风炎最近,气势也最骇人,甚至是最接近单风炎的。

  单风炎双手随意垂立,根本没将她们放在眼里。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杀气迸发。杀气过后是怒气,失望,受伤......绝望。

  他的眼神象把利刃将我的心切割成碎片,却痛得失去知觉。

  我想和他说话,张了张嘴巴,没有声音发出。我失了声,没法对单风炎倾诉我的思念,我的爱恋,也没法问他--

  有没有背叛我?

  我和顾青梵,你选哪个?

  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背叛我!

  我爱你!

  --我爱你!

  不再是对你肉体的迷恋,不再是暧昧朦胧的喜欢!而是真真正正的爱你!想要与你在一起!

  蓦然发现,我从没对单风炎说过这三个字,在一起七年,哪怕是喜欢你之类的话都没说。

  现在我想喊,喊这平日绝对嗤之以鼻的三个字,想喊现在才意识到的三个字!

  可嘴巴张了又张,喉咙干涸得发不出一声。

  我的炎,你一定还在以为我是喜欢舅舅的吧?你曾为此吃过那么多的醋。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呢?

  为什么要失望?我还没放弃你啊。

  为什么要绝望?这不是属于你的眼神。

  告诉我啊?

  为什么!

  "为什么?"

  同样的三个字,却不是我发出的,而是单风炎。冰冰冷冷的三个字如同他掩饰的眼神,没有感情。

  他问的是我,我只能干看着他,一时竟没反应他问的话。

  他的目光从我挪向阎千重,最后停在阎千重抱我的暧昧姿势上。

  阎千重只是向我运输内力,我此时的情绪波动太大,若没有他的内力支持,我怕我已吐血而亡。

  可单风炎显然误会我们了,他浑身散发着被背叛的愤怒,隐隐的愤怒却比他怒火着冲向我给我一巴掌还要可怕。

  象上次我和阎千重被他"捉奸在床"。可又有不同。上次,他愤怒,却没有受伤的失望。

  阎千重手里不忘运功,嘴里不忘问候道:"单太师,别来无恙否?"

  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单风炎却不看他一眼,只直直地注视我,期盼我的答案。

  可我依然迷茫地望着他:什么为什么?

  是谁说我的眼睛会说话的?

  是谁说我心里想说的话都会反射在眼睛里?

  那单风炎为什么听不懂我的眼语?

  连初次见面的顾青梵都懂,为什么跟我形影相处了七年之久的单风炎看不懂我的眼神?

  不,不止七年之久。在这之前,更早之前,我六岁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他出现在我面前,冷傲得令人讨厌,轻蔑的笑容让人想踹他一脚。

  他对我辞严厉色,总爱用冷冷的眼神看我。我一发呆,他就不客气地用书卷砸我脑袋,我一走神,他就凶狠地骂我脑袋是豆腐做的,我一看舅舅,他就煽我一巴掌,说我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你父皇的好色。

  那时我讨厌他,整天在他背后呲牙咧嘴扮鬼脸。怎么也想不到几年后会成为他的男宠。

  和他的关系变后,我对他从一开始的怨恨到后面沉溺于欢爱。承认对他有好感,却从未想过会爱上他。那时内心深处只有对舅舅的依恋,单纯得以为这世上除了舅舅再也不会爱别人。

  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爱意的呢?

  总以为我对舅舅的爱没有人能代替。因为从我懂事起就恋慕着舅舅,不清楚爱是什么,只是单纯地迷恋单纯的他。

  可实际上,我对舅舅的认识不过是十岁之前,在我懵懂未知连爱是什么都不知的年纪,自以为是地以为舅舅是世上最爱自己的人,也是自己最爱的人。

  现在想想,会喜欢他,不过是小孩对大人的依恋。会吃味他和父皇,不过是小孩对大人的占有。会恋恋不忘他,不过是年幼的梦想,遥不可及的梦想。

  因为得不到,所以是最好的。

  于我和舅舅。

  却不知道,握在手里的才是更好的。

  如我和单风炎。

  那朝夕相处日夜欢爱的七年我没有珍惜,只有不耐的屈辱感。

  到现在,竟成了我最美好的回忆。

  自我嘲笑:我怎么这么傻?一味去追逐如明月般的舅舅,却忽略了就在怀里的单风炎?

  这世上没有代替不了的感情。时间是最无情的利器,它轻易地消磨了曾经自以为是的感情。

  我和单风炎相处了七年,时时刻刻永不相离。在不知不觉中,他早代替了舅舅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我将舅舅放在内心最深处,不是因为无望的爱,而是因为那份爱我将它给了单风炎。

  他是我十七年生命里接触最多的人,离我最近的人,我唯一拥有的人。

  我却到现在才明白,才懂得珍惜。

  单风炎向前踏了一步,六位弟子抓紧了手中的武器,没有人赶上去与他拼命。

  阎千重把缩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的母后用内力吸了出来,放到面前,问单风炎:"单太师,可记得她?"

  单风炎瞄了她一眼,眼神略闪过惊愕,随后冷道:"顾青月?"

  "正是。"阎千重笑道,"单太师可记得十年前她被判了什么罪?"

  单风炎抿唇沉默。

  "勾结外敌,通敌叛国。"阎千重替他说了出来,然后嘲弄道,"这罪名是不是很可笑?青月本是离国人,又何来勾结外敌之说?她忠于离国,又何来通敌叛国之说?其实,真正勾结外敌,通敌叛国的人是你--单风炎。"

  "她嫁入燕国皇室就是燕国的人,我叛她的罪名并不好笑。好笑的是你,我什么时候勾结外敌通敌叛国呢?"单风炎瞪眼道,显然阎千重那番话刺激了他的神经,令他稍复本色。

  阎千重看向燕羽,道:"燕羽你说呢?"

  被扯进来的燕羽不敢看单风炎吃人的眼神,只淡淡道:"公文已经批下来,只等择日公布。单太师的罪名属实,这是先皇遗嘱里吩咐的。"

  遗嘱?什么遗嘱?

  单风炎怒极反笑,嘲讽的笑:"原来如此,燕羽你好样的。"

  燕羽垂眸,不语。

  单风炎复又看向我,如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没人看清他的身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轻功登峰造极,无人能超越。

  他伸手向我抓来,我没力气去迎接他。

  阎千重却助我一臂之力,原本温柔地给我输内力的掌蓦然加了几分力道,将我拍向单风炎,与此同时,喉咙一甜,一口血就这么喷向单风炎雪白雪白的衣裳,染红一大片色。

  完了,死定了。他这身衣裳十年不变,保持着绝对的干净,干净到匪夷所思,所有人都无法晓得为什么这衣裳可以一尘不染。如今,我却将它弄脏了,单风炎会煽我煽到手软的!

  果然,他的表情从惊怒交加到勃然大怒,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阎--千--重!我杀了你!"

  ****

  我扑倒在单风炎怀里,将阎千重的祖宗十八代剐了一遍。挤出全身力气抱住单风炎,瘫软地靠在他怀里,心里在说:看看,炎,你一离开我我就成活死人了呢。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以前说来肉麻的话现在却是情意绵绵的肺腑之言。

  单风炎浑身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紧紧拥住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血肉里去。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仅剩的,只有我的脉动他的心跳。

  我不死心地在心里问他:有没有背叛我?顾青梵和我,你选哪个?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问题的答案。

  阎千重向他摊牌了,这说明他的势力已尽数掌握在手里。所以,我只要单风炎一个答案--效忠于谁?

  我已经放弃了舅舅,真心想与你在一起呢。不要让我失望啊,炎。

  紧紧拥住我的手,缓缓地上移,看是捧脸亲吻的动作,在下一瞬那手无情扣住我的颈项:"是他将你送到我怀里的。不要怪我,凡。"

  我的血液随着他这个动作凝固了。所有人都凝固了,我能感觉的到。唯一感觉不到的是身后那一个人。

  他沉默着。他身边的女人却爆发了,她尖叫一声"凡儿!",随之三道箭矢破空而来,单风炎的衣服鼓了鼓,箭矢软趴趴地掉在了地上。

  扣住我颈项的手骤然收紧,呼吸一窒,一阵眩晕后天旋地转,周围景象以惊人的速度倒退,世界只剩混合在一起的模糊色彩--单风炎正带着我用轻功奔逃。

  单风炎用内力将我护在怀里,因此我除了头晕外并无不适。也就那么会时间,我们已从千重山的官道上移至千重森林的暗无天日里。

  四周昏暗,飞禽走兽,蛇吟虫鸣,不用看都能感觉到无数。阳光从头顶茂密的树木里渗进一丝丝的光线,只更增阴森可怕。时不时有不知名的鸟总在眼前的一尺外掠过,三尺外摔下,显是被单风炎的气杀死。脚底悬空着,往下一瞅,地面黑乎乎软稠稠的,看的就恶心,踏上去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三丈外,是一大片绞在一起的青色蔓藤,中间处有一条小道,能容身中等身材的人通过。

  单风炎道:"那是通往我家的路。"

  "我的家在那里。"

  "我早就想回家了,外面的世界好复杂,我讨厌。"

  "凡,我们在这里隐居好不好?"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你跟我不同,你喜欢权势,不会甘于放弃的。"

  "凡,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话啊?凡。"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隐隐带有哭腔,甚至是恳求。

  我想说话,嘴刚一张,一口浊气立马蹿进口腔内,恶心得我胃液倒流,差点没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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