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耀的房间————砂珥
砂珥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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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坐起,我捂着脸,黎明的晨光异常刺眼,手心全是汗水,床单也濡湿了。这个梦真长,我感到差不多要在梦里过完一生。
"谁?"
视线刚适应阳光,一个黑影在窗前闪过。我叫着冲了过去,才发现外面还是黑夜,只不过月亮异常的大,光线全部集中在这屋子里。
黎明离我还远着。


第五座城市

"给我出来!"站在一片凋零的花园里,我大吼,"我知道你在!"
"啪"一只花盆砸在身侧,三楼某扇窗户里有人闪现了一下,很快又消失在黑暗里。
我想都没想便冲回楼内。

然而就在我几乎断定那个神秘黑影就是在梦里的叔叔时,却在三楼楼道拐角看见一个细弱发白的背影,拖着满是泥水的赤脚跌跌倒倒向楼上跑,长毛地毯沾粘着脚底发出"磁磁"的声响在楼道里诡异传荡。
"芮?"犹豫之际身体却摆脱大脑的控制冲了过去,慌乱中我勾住他的发丝可柔滑的褐发却在我指间掉落了。是一顶假发。假发?
终于相隔七八层台阶之上的人无路可逃缓缓转过身,没有血色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发青很是狰狞--
"白滪!"
"没错,是我。"披散满头金发跌倒在台阶上的是白芮的姐姐白滪,尽管她在发抖,但毫无惧色。我看着地上的假发以及她湿淋淋的身体一时间很迷茫。她却扬起头高傲地冷笑:"那么你又是谁?我弟弟的情人?"
我冷下双眼,她穿着白芮的衣服,本是绿色的眼睛有一只是黑色的,很明显是刻意把自己装成芮的样子。
"你们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白滪贴向墙边,"好几个夜晚我都在窗外注视你们,看你们纠缠在一起,却不能完全拥有对方,呵呵,让我很快乐。"
"你偷窥?"
"偷窥?"白滪恶狠狠瞪起眼,"哼,早在你来之前我就经常在这里出现了。你不会不知道白芮做恶梦吓走房客的事情吧。那是我干的,我喜欢看见弟弟被吓个半死的样子,喜欢看见他一次次心脏病发作躺在地上抽搐。可惜今天来只有你在......哦!"她大大地点头,"一定是那家伙发病躺到医院去了--"
"啪"一掌掴在她脸上。
白滪踉跄着扶着墙,爆出糁人的冷笑:"就算你蛮力再大最后也无法彻底满足他。"
『满足他?』我已经无法跟上这个女人的思路,她到底要说什么。
不过白滪并没有就此察觉我的不耐烦,她继续说着:
"我知道你顾忌我的存在或者说‘担心桐的反应',所以才一直没有对白芮出手。我该说这是我的荣幸么?"她用和白芮一样细长的手指戳戳我的心口,故作怜悯地叹气:"其实你的这里很想要他,想要到一口吞了他,对不对?"格格的笑声划破寂静地夜色。忽然她伏上我的肩头在耳边低声柔语:"其实我那个弟弟也很想被你吃掉呢!"
在说"吃"这个字时,芬芳的吐息吹在我脸颊上让我心头一缩,紧接着她道:"但他想要的‘吃',绝对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哦!"
"滚开!"我本能地推开她向后退,她却缠上似的用柔媚而又优雅的语调一字一句追问:"你能在他达到高潮的时候咬下他的肉么?或者让他撕开你的?"
盈盈笑容在我看来和恶魔没有两样!盛怒之下我掐住她的脖子悬空抵在墙壁上:"因为你是芮的姐姐......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以为她会挣扎,没想到却是格外的平静:"杀了我?杀了也好,白芮不肯和我结合,我早晚还是会死。"一行冰冷的泪静静地滚下,落在我的手腕上,"不要以为我说的尽是些低俗淫靡的事情,在我们这个家族里,结合就是要得到对方的肉体,是真正血和肉的交换!你怕了吧、没有想到吧!"
确实没有想到。
吃惊之余松开手,白滪掉在地上,脸上的猖狂和高傲都没了,有的只是泪水。
"用血亲的生命弥补自己缺少的部分是我们家族人能像常人那样存活的唯一方式,爸爸妈妈和祖先们都是这样活下来的。"啜泣时的她像极了白芮,抖动的消瘦肩胛在有月光的窗棱边是如此寂寞和无助。
我知道自己对她没有任何情感可言,甚至连同情都没有,但她和他太像了......
弯下腰,我摊开手掌,里头是一片薄薄的黑色隐形镜片。
白滪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一只眼:"什么是时候被你拿走的?"
"那个巴掌,"我说,"打你时飞出来的,我看见了就顺手接住了。给你看这个不是要还给你,而是以此证明,我有能力找到最正确的爱他的方法,我也有能力让他活下去。"
"那我怎么办?"
"我听说你们有个堂兄。"
"那种不纯的血统顶多只能延长十几年寿命根本不够!"她尖叫起来,"芮是个白痴,就算不上床只要给我他的一小块肉就可以,可是他却说一定要把自己的全部留给最爱的人!这个混蛋!"
"需要我现在杀了你么?不会很痛苦。"无视她的激动情绪,我淡淡地说。听起来冷酷无情但我认为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方法。
白滪愤恨地瞪着我。
--真的太像了!我想,倘若芮对我气到极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既然不需要那就算了。"
"别走!"白滪忽然拉住我,"没有我,白芮很快也会死。或许--你可以成为我们两人的纽带?"游走在我身体上轻佻的手被我捉住。
"芮说过我是个适合黑色的人,所以只有黑色才能吸引我。"我深深看了一眼她美丽的绿色眼睛,甩开了她。
"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外族人是做不到的!"白滪在我背后大叫,"你绝对不会甘愿用自己去满足他!"
我没回头,但从心底不停涌出的回答是"我能、一定能"--当然,只要我愿意。
是的,我愿意!
但,藏在身心之下的那个我,能愿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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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加护室外隔着玻璃看他,他睡得很熟,平静的表情说明没有恶梦的侵扰,而他的姐姐白滪刚刚被推入了停尸间冷藏,这也是为什么老管家会站在我身边质问我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我的目光依旧关切着病床上的白芮,轻描淡写地回答管家的置疑,"她从楼上跳下来摔死了,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管家摆出一贯的不动声色。
"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要不是她和白芮长得很像我才不会去管她。"
管家压低嗓子,不远处站着白家其他人:"说得很有理,但你的镇定让人无法相信你说的一切。"
"请不要用人的外貌去判断他的经历。"我转过头微微牵动嘴角,"我遭遇过的事情绝对是你无法想像的。"
从不动容的脸上露出一丝挫败,老管家看了看走廊另一头交头接耳的几个男子,对我说:"那我替少爷谢谢你把她送来这里,我还有点事要办,请阁下暂时不要到处走动。"他礼貌如常,向我颔首转身离去,我也礼貌如初点了点头,目送他走向那几个人。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我并不在意。继续隔着玻璃看白芮,忍不住用手指触碰玻璃,沿着纤弱形体的轮廓细细抚摸。
如果可以我想抱他,或者只要感受到他的体温也行。这种渴望从两个小时前走出西晴大街739号陈旧的主楼开始到现在愈演愈烈,思念像决堤般冲破心底最后纺线流边全身--想见他!想紧紧抱在怀里、融入心底永远留着!
『只要你肯停下脚步抬头就能看见』
他的话反复在耳边回荡。
我想他!
张开双臂,怀中拥入的只是刺骨寒风,就算闭上眼也不能逃避身边没有芮的空虚!我该怎么办?突如其来的这些焦躁让我手足无措。天哪,这样的我能在春天到来的时候离开这座城市么?

我的呼吸让玻璃覆上小片薄雾,这时病床上的白芮睁开了眼。惊喜之余扫视一下四周,没人留意加护室,我趁机溜了进去。
"梵漓。"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握住它,亲吻着,在床边跪下。
"白滪她怎么了......"白芮紧紧盯着我,"我梦到白滪从楼上跳下来。"
"同胞感应?"我轻轻拨弄开他额前一缕发。
白芮的眼里没有担忧和紧张,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仿佛他的梦已经告诉他一切,余下的只是听我亲口确认。我对他展出柔和的笑容,低声说:"对不起......"
当我孤立在寒风中思考是否该奔向医院见白芮时,伴随一声尖利的玻璃碎裂声白滪从三楼跳了下来。我没有立刻跑向她,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只是远观着。
"嗅到风里的血腥味,我才慢慢靠近她。其实我很怕,非常怕。"我抬眼看着白芮清澈的眸子,"怕看到那张脸而想起你。"
"我明白。"白芮的手捧着我的脸颊,"你不用太自责,可能她掉下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晃过血泊中的白滪,金发被血染成深色,整个人宛如躺在血红玫瑰上的一片雪花,她身下缺水的僵硬的土地正饥渴地吸收着滚热冒白气的血液......她用绿色的眸子怔怔看着我,胸脯因为短促呼吸而不停起伏。
她还没有死!
"我知道你在。"从她惨白的唇间艰难吐出低声的一句,"妈妈,妈妈......"
『她不是芮、不是!』
"你们为什么要长得那么像?让我第一次产生罪恶感。"我捉住白芮的手,痛苦地拧起眉。
"别这样,漓,我不怪你。我和白滪没那么深的感情,她的死对我来说......"白芮咬着下唇迟疑片刻,"反倒让我松了口气。我很自私吧?"
"不一样。"我立刻否定,"让她坠楼的人是我,我不希望世上有其他人能和你亲近,我才是最自私的!之所以没有逃走是因为我要证明没有白滪一样能让你好好活下去。"
白芮的脸变得死灰,黑色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急速放大。
"她全告诉你了?我们家的事情?"齿间发抖地颤音突显室内寂静,"比起她的死因,我更在意你知道的那些事情。"
"那些事情",他怕我知道?短暂的沉默之后白芮艰难地支起半身。
"漓,你是不是想成为唯一能陪伴我的人?"
"我想成为唯一能左右你命运的人。"
"你已经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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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真的很遥远。窗外一片黑暗,城市被无法穿透的黑笼着。抑或是这个夜很长?
我用棉被把白芮裹紧,让他倚在墙边,就算楼内有暖气我也不放心让只穿着单衣的他那么坐着。
抱着他悄悄离开加护室时他特别兴奋,小声说"好像探险一样",捏着我的肩把脸埋进怀里。他比之前有精神多了,双颊也有了血色。我们躲进同层的杂物室后,他立刻伸出双臂搂紧了我:"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我想让你活下去。"轻轻拉开衣领,我露出自己的脖子。
"不需要这么做,我不要。"白芮立刻缩了回去,不再看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会活的很好,那就够了,不要听白滪的那些......荒谬之极......"
"人总是爱给未知事物赋予恐怖的想象,比如吸血鬼,长生不老、靠血液维持生命、生活在不知名的黑暗里。我倒觉得,吸血鬼应该是属于知道自己命运的那类人,如我和我的家人一样。芮,我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我从器材架上拿起一片手术刀刃。
"你要干什么!"
不等白芮阻止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钢片深深扎入皮下。
"快住手、漓!"
"叫我梵漓。"我停住手,血液已经染红了棉被一角,"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姓林叶,林叶梵漓才是我的全名。切割皮肉的痛远比不上肉体愈合成长的痛。看--"
白芮捂起嘴不想看,却被我扳过下巴直视伤口。血液还没有凝固,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这就是我的自信。"
门外响起一阵惊呼和匆忙的脚步声。
"被发现了?"
我点点头,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
"你应该带我走得更远才是。"
"我说了,我想让你活下去。"丢下刀片,我吻住他的唇,用血迹未干的胳膊圈住他纤细的脖子,边吻边用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抚摸他的身体。
"漓、梵漓,"白芮慌乱地推我、挣扎,直到最后狠狠抽了我一耳光!
"离我远点!"
良久我才回过神。
"对不起,我失态了。"
白芮捂住鼻子露出厌恶的神色,他身上白色衣用褂子被扯开大半,胸脯和脖子上满是刺眼的红色,就算是在夜色下也很刺目。
见我恢复平静,他说:"不要再那样对我了,我认识的梵漓是不会这样对我的。"
"对不起。"我一手握住受伤的部位,伤口已经好了,没有疤痕但触碰依旧会痛,"我一直认为成长是很痛的一件事,因为我的身体很敏感,再轻微的肌肉拉伸都能感受得到,痛觉也会更加倍。一旦受伤身体就会用异常的兴奋以逃避痛楚,这,也算是一种本能的保护吧。"
"可我真的很讨厌血的味道。"白芮在我肩头吻了一下,"所以我才无法接受白滪。这次我原谅你了,不要再有下次好么。"
白芮的吻很柔和,仿佛是对我的宽恕。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去承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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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最后竟然在梦里遇到她。"
"白滪她......"我摇摇头挥去那个血泊中的影像,轻轻扶住白芮搁在我肩头的小脑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真相。"
白芮没做声。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被叔叔杀死的,别这么看着我,不用为我难过,我的眼泪早在那夜被大火蒸发了。"
白芮抓住我的手。
"我在医院住了近一年,后来逃了出去开始流浪。呵,不是精神病院啦,而是一个大学附属综合医院。他们对警方隐瞒了我的特殊体质,私下研究我。"我耸耸肩,那段时间确实没什么值得哀伤或是留恋的,"我从一个心理医生那里学会催眠术,今晚我在白滪身上用了。"
"催眠?"
"嗯。她说她常会在你的窗外窥视,我就给她一个暗示,让她以为三楼的窗户就是你房间的窗户,没想到后来她跳下来了,不,也不全是没想到,其实我猜到她会打破窗户。"我深深看着白芮,"所以是我杀了她的。"
"那么,我的梦--"白芮呆然,"记得妈妈去世那天白滪说她是被月亮吃掉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也是妈妈的小孩,但她说话的样子让我很害怕,后来就常常梦到可怕的月亮和那种表情的白滪,不过最后那个梦里的白滪是个小女孩,外面下着雨,她光着脚在窗外看屋子里的妈妈在插花。我现在的房间原先是妈妈最爱的一间会客室,我也常在那里玩。"
啊!原来她会去那里是为了看自己的母亲!知道此刻我才明白白滪为什么恨芮恨到想弄死他。
"我不是故意要独占妈妈的。"白芮的目光飘向窗外,"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我紧紧抱住他:"或许还不晚。对不起,我对你做了可恶的事情。"说完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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