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剪轻琼作物华————景悠然
景悠然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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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纵使他情已不再,自己亦永不相负。
温热的水意一点一点浸湿肩头,怀中之人渐渐平静,却仍是不愿抬起头,而将脸颊躲藏在他的颈窝。
好好的一个日子,自己竟教他哭了这许多次。
歉疚让心微微刺痛,雪颜苦笑叹口气,"以後,我也不会再逼哥哥做不喜欢的事情......"
原本还静静不动的少年听他此言,却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般,慌忙从他怀中挣出,脸红了红,低著头便快步奔回了屋中。
偌大的庭院只留他一人静立原地,衣摆随风微漾,如同那萦绕心间的淡淡愁绪。

微暖的日光透过窗子挥洒进屋中,淡淡的白粥香气若有若无飘过,惹得床上那人打个呵欠,慢吞吞坐起身来。
掀开床帐探头望去,桌上果然早早摆好了早膳,少年则站在窗边的书桌前执笔凝思,淡淡的阳光笼罩身前。
雪颜低头笑笑。
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又是他在照顾慵懒的自己了呢。
轻轻穿好衣裳悄声走到他背後,宣纸上赫然是两只机灵的小猫,一黄一白,身子团在一起,甚是娇小可爱。
少年微微笑著,不时抬头望望窗外,认真地再落几笔。
雪颜好奇地顺著他的目光望去,庭院草地上那两个翻滚的小小身影正是他画上的这一对,不知是谁家刚出生的小猫跑来玩耍,嬉闹著你拍我一爪,我挠你一下,间或还欢喜得"喵喵"叫上两声,全然当作了自己的地盘。
"若是哥哥喜欢,改日我们也买两只回来......"
沈浸於作画中的少年不曾料到背後有人,似是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他,却是脸色忽地一变,匆忙後退了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明显的避开让雪颜心中一沈,面上却轻轻笑了笑,转身去洗漱用膳。
说是白粥,却加了青菜肉丁,极是入味。才吃了两口,却见少年犹豫著也坐过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尚未用麽?"
递双筷子过去,少年却摇摇头,并不伸手来接。
心知他仍在愧疚方才下意识的反应,雪颜放下筷子,笑道:"再不过去画完,那小猫可要逃了......"习惯地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怔了怔却把手又撤了回来。
少年抬起眼,咬住下唇,默默起身回到了书桌旁。
雪颜看著他有些孤单的背影,却再也无食欲。
那一日的鲁莽,造就了如今的尴尬以对。这几日,少年见了自己再也无从前的坦然,目光对上便即刻避开,白皙的面上浮起些不自在的红晕。
闲下来也显然心事重重,常常在院中一坐便是大半时辰,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麽。
惟有时光才能消磨一切,让他渐渐淡忘那段不愉快地回忆罢。可雪颜知晓,自己并无懊悔。
即使没有那一吻,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忍不住那样做,或许更甚。
早些断了念想,便不致纠纠缠缠。
再过几年,待他有了相知相守之人,对自己的眷恋自然便会渐淡。到了那时,不论他作何选择,都已无怨无悔。
有时错过,竟真实为可怕。纵使一切可以重来,一切尽在掌握,但若情已不再,却惟有无可奈何。
知他有心避著自己,平日里便用了些心。见他在屋中作画,雪颜便去院里角落,品茗闭目,远离他视线之外。
夜晚纵使困意再浓,也强打精神赏月饮酒,待他入睡之後方才悄悄上床。也只有此时,方能静静凝视他宁和的睡颜。
这般眉眼,这般面容,不知还能这样近地凝望多久?
再过几日,他便满了十六岁了,放在旁人家,已是可以收丫环甚至娶妻的年纪。想来那时,邻里必会有不少人请媒婆上门说亲,那......
替他将掀开的被角向上拉了拉,雪颜微微笑笑。
那就做他的父兄,替他寻个好人家的女儿,兴许,还能看到他的呀呀小儿。
到了那时,从前的一切,便只存在於一人的记忆之中了。
□□□自□由□自□在□□□
果不其然,不出几日,街头那个有名的媒婆便扭著胖胖的腰肢过来,手中团扇舞得飞快,一进门口,便笑靥如花地道:"叶公子,老奴给你带喜事来了......"
雪颜懒懒抬抬眼皮,仍旧坐在石桌旁又倒上一杯茶,顺带向窗那边一瞥,正在读书的少年也被这声音吸引得抬起头来。
媒婆愣了愣,大咧咧往石凳上一坐,"呦,叶公子这是没听到还是不理人啊......"
缓缓将盯著他的目光收回,雪颜淡淡一笑,"请说。"
"街头杜家的小姐正是桃李之年,人长得是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媒婆正滔滔不绝说著那一套,却被兀地打断。
"桃李之年?"白衣公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年纪稍大了些......"
听他此言,那媒婆忙谄笑道:"虽说杜小姐已过二八年华,却是挑不上别人才一直未曾出嫁,再说,叶公子你相貌後生,来了这几年,容貌竟未怎麽变过,实则也已过弱冠了罢......"
捏著茶杯的手蓦然停住,"你这是在为我说亲?"
屋内轻微"啪"地一声,似是什麽落到了地上。
雪颜心中一动,尚未细想,媒婆却又道:"是呀,杜小姐那日游湖,对公子你是一见倾心......前些年小公子年纪还小,叶公子你无暇思虑,如今你若还不放心,老奴便再做件好事。杜小姐尚有一胞妹,现下正豆蔻年纪,姐妹嫁兄弟,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说亲一事,还要劳烦您替我推了那杜小姐,以後也莫要再提......"视线飘向窗边,少年的身影却早已不在,"至於那小杜小姐与舍弟......容我再考虑一下。"
那媒婆费了半天口水,总算还有半桩生意有望,望望那人绝美却没什麽表情的脸,又不敢再劝,只得嘟哝著走了出去。
杜家是城里的书香门第,无甚官场纠葛,也并无什麽铜臭生意。世代教书为生,虽是清贫却一家正直纯良。
若是与杜家结亲,想必他......会是平安无忧的罢。
撑住额头慢慢闭上眼睛,心中却不由自主回响著方才屋中那声微弱的动静,一时间心绪混乱,竟不知该将那阵悸动置於何处。
手忽地被轻轻握住,雪颜缓缓睁眼,少年有些微红却坚定的双眼便映了进来。一张薄薄的宣纸塞进手里,却是一行墨迹未干的小字。
我不要娶妻,也不要离开你。
心像是跳漏了半拍,再望过去,少年乖巧地把脸紧紧贴在他的手心,片刻也不愿松开。
"你......"
很想问问他,是依恋还是爱恋?话在嘴边徘徊许久,却仍是没有开口。
"娶亲一事,留待以後再说罢。"笑著摸摸少年的头,装作未看见那焦急失落的眼神,"今早我听人说,待会儿会有戏班子来搭台献唱,哥哥想不想去凑凑热闹?"
少年眼中迷茫与无措交织,半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待两个原本无心看戏之人赶去,戏台前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只能站在後面於熙攘的人群中远远望著。
台上的戏子身著戏服,咿咿呀呀甫一张嘴,台下登时叫好声一片。
两人隔得远,也看不清究竟是哪一出戏,反倒周遭的人越聚越多,不时冲撞一下。
少年纤细的身子不多阵便给挤到一旁,心急地挣扎著想要回到雪颜身边,却拼不过那些人的力气。
雪颜几步过去,冷冷环顾瞪了一眼,原先还拥挤的人们惊愣住,纷纷避让开来。
"有没有受伤?"
少年微微摇头,眼里流露出一点欣悦。
停顿一下,雪颜轻轻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微笑道:"快看戏罢。"

眼睛凝视著台上,却不知那出戏究竟演了什麽。似乎所有的感觉,全部凝聚於相贴的手心。
察觉出少年的手略略颤抖著,然後下定决心一般微微用力反握住自己的,雪颜一怔,呼吸似也停滞。
想就这麽牢牢地牵住他,任凭什麽男子女子,就算再好的人家,也不舍把他交给别人。
世间能像自己这般疼他爱他的人,会有几个?
不愿见他受到丝毫的委屈,不愿见他在俗世奔波......可若那真是他的幸福,自己又有何权干涉?
掌心里纤细的手倏地抽出,沈思中的雪颜不由一惊,一时未曾防备,竟被他挣脱了去。
匆忙转头,身後的人群似乎有什麽人穿过而被挤得一阵骚动,却已没了少年的身影。
他......要做什麽?
来不及思虑,雪颜一阵心焦,慌忙追过去,却被重新涌上来的人阻住了脚步。
费尽力气冲出这片包围,却早已错失了追上去的时机。
後面的街上空空荡荡,哪还有他的身影,抓住小贩路人来问,也都说不曾注意。
身後还是那般热闹非凡,四周仍是这般风景如画,雪颜却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慌张,甚至恐惶。
一定发生了什麽,否则他是不会那样突然跑掉,就连告知自己的时机都没有。
心中猛烈一颤,仿佛被刺中一般,慢慢蔓延起疼痛。
这是......内丹的感应......
弯下腰,强忍住胸口处被狠狠攫住的痛苦,雪颜凝神静心,随著意念迅速追了上去。
感觉得到那个愈来愈近的所在,伴随著逐渐加深的锥心刺骨。
难道......又要再失去他了麽?又要再经历一次,那样痛彻心扉的寻找与追随?
霎那间,一幅幅景象於眼前飞快闪过。
漫天白雪中,血从那个人的嘴角留下,他却仍是笑著,伸手欲触自己的脸颊。
偏僻农家里,初生的婴儿闭著眼睛静静沈睡,那是等待多久之後的苦盼重逢。
郊外涧溪旁,孩童欢喜地笑著,在自己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而就在方才,少年红著眼睛对自己说,不要娶妻,不要离开。
又一次,他又一次就这样不管不顾放开自己......
手不由攥紧,指甲狠狠嵌入手心。不许,自己不许!
渐渐靠近,再靠近了,眼前是一条安静的小巷,巷尾处,一个大汉歪倒在地,似已昏了过去,身旁地面上尖利的匕首泛著银白的光。
不远处,少年靠墙而立,胸口微微起伏著,眼睛却紧紧盯著那人,生怕他醒过来一般。
雪颜一步步跌跌撞撞走过去,猛地捏住他的肩膀。少年惊跳一下,转过头来,对上他的面容,这才松一口气,放松一般靠进他怀里。
只是手中却还紧紧攥著什麽,露出温润的一端白玉。
玉饰的佩带,此刻,却在那个大汉的手中。
松开怀中之人,雪颜慢慢走到那人身边,缓缓弯下身子。纤长的手指不待看清,便已箍住那个脖颈,狠狠收起。
昏厥的人脸色憋得通红,咳嗽著渐渐清醒,睁眼却见一张狰狞却绝美的脸,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雪颜只觉眼前一片暗红,眼眶似要烧起来,手指不断收拢,再收拢。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将心中的怒意燃烧殆尽,以及,那无边无尽的恐慌。
恍惚中,却觉得袖摆被什麽人拉住,用力扯动。下一瞬,转而整只胳膊都被人抱住,面前晃动的,是少年忧虑而焦急的脸。
意识缓缓回归原处,看看那人,早已又昏了过去,松开手,那脖颈上已是一圈红痕。
起身,目光凝视著身旁的少年。
没有受伤的迹象,浑身上下却是脏乱得看得出经历了一番追赶挣斗。
少年有些腆然地垂下头,似是怕他笑自己这一身不雅,又想到什麽一般抬起脸来微微笑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白衣的男子却依旧面无表情,沈著脸慢慢靠近,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迫使他松开了那只小小的玉莲藕。
"就是为了这个?"欲将人吸进去的目光狠狠望进少年的眼眸,那是仿似要粉碎一切的气势,凌驾於所有的隐忍与压抑之上。

泛白的指节眼看就要将那块暖玉捏碎,少年心急地伸出手去想要夺回,对方的动作却不知要比他快了多少步,瞬间躲过,另一只手却还不放松地紧紧捏住他的手腕。
"你都不记得上一世的事了,还要这块玉做什麽!"雪颜的眼睛慢慢漾起一圈红晕,"你都不记得我了,还这般紧张这块玉做什麽......甚至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说罢,竟轻轻冷笑了声,"留著它,也不过是让你陷入险境,毁了......也好。"
琉璃眼中露出些骇人的光芒,便要施力化去那玉,少年惊恐地睁大眼睛,似是哀求一般拼命摇头,明知无用,却仍挣扎著上前。
"哥哥知道麽......我不是人。"邪魅而清冷的笑容渐渐浮起,"可是,却喜欢了你。"
狠狠捏住少年的下巴,趁他怔愣间,猛然堵住那两片薄薄的唇。
用力地啃噬吮吸,蛮横地翻搅纠缠。那是要将那人吞下去的疯狂,不管,不顾。
手臂越发收紧,将他压向自己,唇齿交濡,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唯有不断地缠绕,深入,纠结。
不许让他就那样再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许让他再受一丁点伤害,不许其他人靠近他,也不许他与别人在一起!
那个人,生生世世,永永远远,都只是自己的。这也是深深铭刻於心的,他上一世的许诺。
就算不记得又怎样?自己记得便已足够。
前世的一点一滴,都可以讲与他听。今生的时时刻刻,只需与他共行。
即使他不愿,也绝不会放他离开。
要把他狠狠地捆在身边,寸步不离,让他再也不敢这样轻易地松手,把自己一个人甩在身後。
雪颜低声喘息著松开怀中之人,那单薄的唇早已被吮得红肿不堪,泛出水润的光泽,隐隐还能看出些深红色的齿印。
面色潮红的少年却仍呆呆立在原地,似乎连呼吸都已忘记。
"你害怕也好,不愿也罢,都不要妄想我会再放开你......"琉璃般的眸色加深,带了点冷冷的笑意,"不是说不要娶妻麽,那我就遂你所愿。"
毫不留情地扯过他的手腕,口中喃喃低念几句,瞬间便回到了湖堤边的宅院中。少年跌跌撞撞跟在身後,随即被拉进室内甩到了床上。
双臂支撑著覆在他的上方,雪颜压低呼吸,低头凝视。
少年的眼眸清澈如许,似能映出自己满是怒意与欲望的面容,水与火的差别,竟是如此之强烈。
雪颜心中一怔,犹豫著放下床帐,再次俯身过去,手指尚未触及那柔软的衣料,却又硬生生停在那里。
太过安静,太过宁和,反倒教人不忍再去触碰,去欺凌。
身心慢慢冷却下来,雪颜缓缓起身背对著他,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沈思一阵又咬牙道:"总之,我不会放手的。"
气恼著掀开床帐,转身欲下床,却听得耳边一个声音轻轻道:"那为何现下......仍要离开?"
身子猛地震了震,雪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般慢慢回过头来,却见少年脸颊微红,抿嘴笑著望著自己。
"你......"
"这一世寻到了我,又要让我与那什麽小杜小姐一起,可见......"
话音未落,床边之人已翻身扑了过去,狠狠将他吻住。
似乎这一吻,便是连接两世,从此不再分离。
许久之後,松开那已被蹂躏得豔红的唇,雪颜却还不依不饶伸出舌尖去舔他的耳垂,身下之人立即一阵轻颤。
"哥哥......"想要确认一般轻轻叫著,便得到"嗯"的一声柔暖的回应。
"哥哥......哥哥......哥哥......"
不知是谁的泪水将相贴的面庞打湿,紧紧搂住怀中之人,胸口中涌动的是压抑了多年的伤痛,哀怨,委屈与爱恋。
细碎的轻吻渐渐变得热切而难以自抑,紧贴的身体不能靠得再近,厮磨著缠绵在一起。
温柔旖旎,情深难抑。
醒来之时,月光映进,却不知是什麽时辰。
低头望向少年安心的睡颜,这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童,也是自己永世不变的爱人。
怀中之人动了动,习惯性地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如同过去的那十几年。
雪颜轻笑著抚摸他的脸庞,又凑过去亲了亲,终於还是将他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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