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和曾经的天使们都不出声地听着赫朵蒂斯的话，临天殿里安静地仿佛平日里任何一个天使单独觐见神主，但那安静里隐藏的却不是与这座神圣的殿堂相符的元素。
"所以神主不可能将天使长们都放逐魔界，那样一来世界的平衡必然会被打破，尤其在这种非常时期。"
"......嗬，难道你们以为我只有这一种手段么？"神主的声音在沉寂了一会儿后再次响起。他没有对亚雷克和赫朵蒂斯所说的东西进行评论，但是他的反问和语气却无疑默认了那些的真实性。
"难道你要把我们一起都杀了？"赫朵蒂斯摊摊手，"好吧，作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的您，这也许是易如反掌。但是既然易如反掌，事情怎么还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呢？你一开始就把亚雷克和艾尔蒙一起杀了不就结束了吗？"
"是的，赫朵蒂斯说得没错。"加杰尔点着头，"神主爱的是这个世界，或者说仅仅是天界。如果是为了不使天界毁坏，神主明明应该将破坏了平衡的天使们消灭，而不是赶进魔界让他们有机会攻打天界。所以我想，或许并不是因为神主的仁慈......而是有什么东西约束着他不能这么做。"
"加吉......你的意思是主也受着什么约束？在主之上还有......"
加杰尔摇摇头，"我不清楚。我从未思考过神主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我认为这不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因为神主对我们就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每个天使诞生时起就在神创造的乐园里，因此我们信仰神主，赞美神主，接受他的指引。但是现在我却想知道神主究竟是谁，任何生命都有起源，神主又是如何诞生的，为什么要创造这个世界。"
"你们想说的就是这些么？真是无聊。我是神，这个世界只是因为我的一念而诞生。"
"但是我和哥哥......也诞生了......"亚雷克抓着衣襟，艰难地再次卡口，"一切在你控制......之下的话，会毁灭......世界的我......根本不可能出生！"
"那是我的仁慈，给与你们‘生'的机会。"神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环视殿堂里的所有人，"而现在，我后悔了当初的决定。即使我不将你们堕落，我也有足够多的办法可以使你们从这个世上消失。"
"......操纵么......"亚雷克看了一眼被艾尔蒙扔在地上的圣灵剑，"在那之前......我会......"
"用你自己的力量引发世界的毁灭么？"神主似乎只当亚雷克的话是戏言一样，"你舍得？你舍得让天使魔族们都毁灭，包括你心爱的那个魔主？"
亚雷克怔了一下，极为短促地，几乎无法令人察觉--但是他的确犹豫了，而这须臾的瞬间让神主大笑起来。
"哈哈，你果然舍不得。如果你这么做了，那位魔主会恨你。他举兵攻打天界，因为你的出现而被封印。现在好不容易复活了，你的举动又将使他一无所获，无论他要想的是天界还是可笑的我的爱，世界毁灭了的话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亚雷克将视线一点点下垂，睫毛有些颤抖。
"不仅是他，所有的人都会憎恨你剥夺了他们的生命和他们的希望。亚雷克·弗德，你是毁灭者，被憎恨诅咒的存在......"
"住口！"低沉愤怒的声音突然喝出，几乎要盖过神主的气势一般立刻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亚雷克是我的人，轮不到你对他下定论！"
亚雷克猛地抬头，黑色眼睛里的惊讶掩饰不住。
"亚雷克，你想毁灭这个世界的话就大胆去做，我不会恨你。"赫法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神和口气里有魔主对部下的张狂孤傲，但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我曾经对你说过，为了我毁灭天界，如果天界的毁灭也意味着魔界的毁灭，那么就为了我毁灭这个世界吧。"
"赫法大人......"亚雷克的声音发颤着。
"没错，我是魔主，人人都知道魔主的狂妄自大随心所欲，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到手。而我现在知道，我想要的只有你，如果这个世界的神不认同你的存在，那么就把这个世界毁了。"赫法抬起亚雷克的下颌，"其他人的生死我不在乎--我只爱你。"
亚雷克的眼睛倏地睁到最大，良久眨也不眨，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甚至连自己是否在呼吸也不清楚了，只知道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一下比一下快，直到赫法温柔地在他的唇上印上吻，他才感到脸上有凉凉的液体滑过，咸咸的滋味从嘴角渗到口腔里，奇迹般地变得甜蜜无比。
"抱歉，一直以来......"赫法吻着他的脸颊，把泪水一点点吸进嘴里，"所以你动手吧，我会陪着你直到最后。"
"赫法大人......"亚雷克觉得泪水好像已经控制不住，但是他微笑起来，比任何时候的微笑更明媚耀眼，"不，我说过，如果您爱我，我会好好......珍惜......"
话语嘎然截止，亚雷克急促地呼吸了一下，赫法疑惑地抬起头。
"亚雷克？"
亚雷克没有回应，他的眼睛依旧直视着赫法，微张的嘴的嘴角很快有浓稠的红色液体留了下来。
"亚雷克！"
他的背上两片黑色的翅膀挣扎地扑动着，翅膀之间插着的是那把被艾尔蒙扔在地上的圣灵剑。
"亚雷克......神、主！"赫法的声音咆哮起来。
"哈哈，圣灵剑是天使的圣力化成，用它解决了弟弟，哥哥也就差不多了。"
神主张狂得意地笑着。亚雷克背上的剑一点点变得透明，从具化的剑一点点还原成力量侵入亚雷克体内。艾尔蒙也开始站立不住，剑是他力量的一部分，他身体的一部分，剑的损毁就好像硬生生地将一块块肉从他身上剥离一样。
"艾尔蒙！"基路眼疾手快地将他扶到怀里。
"默法！"赫朵蒂斯叫了一声，亚麻色头发的魔侍立刻会意地和赫朵蒂斯一起跑到亚雷克身边，查看起他的情况。而另一边，加杰尔和另几个天使长也奔向了艾尔蒙。
"你就这么想要亚雷克死么！"赫法怒视着那团光芒，他把亚雷克小心地交给赫朵蒂斯，站起来，周身强烈的魔气好像是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很好，他如果死了的话，我会要整个世界给他陪葬！"
"只要他们兄弟死了，就没有人再能威胁到这个世界。"
"是吗？主，请您不要忘了，堕落并不一定是您才可以判决的，天使们拥有将自己的翅膀染黑的自由和能力。"
"......米洛维尔？"赫法诧异地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总领天使长。
"我一直坚信主对任何生命都是仁慈博爱的，但是现在......"米洛维尔的声音低了一下，然后再次抬高，"如果您坚决要夺取他们两人的生命，依旧对天使们做出那些残忍的事的话，我将把事情公布于众，率领天使长和其他愿意跟随我们的天使们堕天。"
"米洛维尔！你认为你能有这样的机会么！"
米洛维尔沉下眉头，一言不发，但身体进入了准备战斗的姿势。赫法看着他，哼了一声，做出共同迎战的姿势，然而赫朵蒂斯的声音却打破了一切。
"我觉得，看来是没有这种机会了。"随性的女魔侍此刻严肃着整张脸，"主，恐怕要出现最糟糕的状况了。"
赫法一惊，还没能将头脑思考的结果传达到发声系统的动作上，脚下的大地开始震动、摇晃。
"赫......赫法......大人......"趴在地上的亚雷克被周围的人护着，只见他的手臂颤巍巍地伸出来，向着赫法的方位努力伸展。
"亚雷克！"
"对不......起，我......力量......控制不了......世界......世界......"
"不要说话，亚雷克！"赫法几步冲到亚雷克身边，跪下握住他的手，"就算世界毁灭了我也会陪着你。"
"梅隆拉的预言果真要实现了么？"赫朵蒂斯叹着气， "毁灭，拯救......等等，她并没有说世界会毁灭！"
"毁灭......拯救......"亚雷克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连嘴唇也白得吓人。他重复着赫朵蒂斯的话，然后劳累地喘着气，一会儿又咳出些血。赫法心疼地吻着他的手指，他背上的剑拔不出来，现在已经有大半变成了透明。
"亚雷克......"
亚雷克一直睁着眼睛，仿佛不想视野中失去赫法一样。
"我......爱您......所以......我不想......毁灭......"
亚雷克低喃的声音模糊得几乎无法分辨，然后某一刻他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赫朵蒂斯和默法不知道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赫法看见他嘴唇的嚅动，将耳朵贴过去，但是大地的轰鸣声掩盖了亚雷克微弱的声音。殿堂的柱子开始出现了裂缝，头顶上细碎的瓦砾石灰开始落下。
"不好，这里要塌了，所有人赶快离开！"米洛维尔抬头确认了天顶上出现的裂痕，对所有人发出了警告。赫法飞快地将亚雷克抱起，艾尔蒙由基路抱着，十多个天使魔族正要向殿外离去的时候，一道结界却阻止了他们的行动。
"坍塌？呵呵，不会的......临天殿是我的神殿，天界是我的东西，绝不会就这么毁了的！"神主的光芒在开始飞扬起尘土的临天殿里有些显得微弱无力，急促的跳动就像在风中的烛火一样，"我不会放你们出去的，如果这里毁了，那么你们也一起埋在这里！"
"啧！真是卑鄙！"赫法啐了一口，用魔力探测着结界的范围和属性，"单向结界，想让我们被活埋了么！"
"魔主，您与哥哥合力的话应该可以将结界破除。"加杰尔提议。
"我与他？只怕我肯他也不屑吧！"
"......"米洛维尔皱着眉，他承认赫法说得不错，就算他扬言会带领天使长们堕入魔界，但只要还是天使，身上的力量依旧是圣力，他就无法控制地抵触与魔主的合作。"......现在情况紧急，就算我不愿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赫法打量了他一眼，终于将怀里的亚雷克放下，"基路，默法，布结界。"
"放心，就算石头掉下来，我们也不会让它砸着亚雷克的。"赫朵蒂斯轻松地回答，招呼着其他的同伴和天使长们将两个伤员安置在最中心，合力布上了严密的结界。
"魔主和天使长的合作，啧啧，一定要好好记录下来。"赫朵蒂斯给赫法施上了伪象，赫法没有理睬她的调侃，在身上的魔力暂时转变成圣力的同时开始聚集力量。
"米洛维尔，找结界的薄弱点。"
"知道！"
"你们......你们！"神主的声音透过结界传进来，气急败坏的口气已经全然没了那个神圣庄严的"神"的形象，"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临天殿更加剧烈的摇晃起来，天顶上已经出现了断层，大块的石头眼看着就要砸落下来。
"米洛维尔！"赫法一下子将力量提升到最高，米洛维尔应了一声，和赫法一起将力量向结界的至高点攻击去。
"喀嚓"的声音，神主的结界出现了一丝裂缝。
"成功了？"米洛维尔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很快他发现那破裂的声音并不只是结界发出的。整个临天殿的天顶边缘好像被什么利器切割了一样，细小的石屑不断落下。
"神主疯了，快回基路他们的结界里去。"赫法推了米洛维尔一把，但是刚刚踏进结界的范围却突然脸色一变。
"结界......"
"哈哈，你们逃不掉了。我解除了你们的结界，封了你们的法术，你们就乖乖等死吧。"
"神主！"
巨大的石块终于完全断开了四周，向着下面的十三个生命砸落。生命的最后一刻，头脑里反应出的是什么已经不知道了，一切只是遵从着内心最渴望的东西。赫法抓住了亚雷克的手，基路把艾尔蒙抱在怀里，米洛维尔将加杰尔护在了臂膀之中。而他们都没注意到，又或许都看到了，几乎已经昏迷的艾尔蒙和亚雷克伸出了手，握住了自己双生兄弟的手掌，十指相扣，闭着眼的两人嘴唇却开始张合，好像在念诵什么咒文一样出奇地一致。
然后光芒笼罩了起来。

45 回归

[魔界 万魔殿]
"米洛维尔回去了？"赫朵蒂斯贵妇状地躺在长塌上，向拽着奥德里克的胳膊进屋来的曼希尔打招呼。
"回去了回去了。"曼希尔一脸不满，找着椅子就没形象地坐下来，"什么时候这种外交事务也归我管了？"
"不，不能这么说。因为从来没有过这种外交事务。"赫朵蒂斯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不过我想要不是情况特殊，也轮不到你去招待天上那些家伙。还好奥德里克看着你，不然那些白翅膀的家伙下次就不会再敢来魔界了。"
"他们不来我们可以去，调戏天使长果然别有情趣。"曼希尔妖艳放荡地舔了舔嘴唇，"只可惜加杰尔在，不然我还想试试总领天使长的味道。"
"加杰尔呢？也回去了？"
"不，他说他已经堕落了就该留在这里，而且这样有利于魔界和天界的和平往来。"
"可怜的米洛维尔。"赫朵蒂斯懒散地抬抬手，"要跟亲爱的弟弟分居两地。"
"米洛维尔还想把艾尔蒙带走呢，"曼希尔一幅"他太过分"的表情，"开玩笑，要是艾尔蒙不在了基路的工作不是全要落在我们头上。"
"现在不是已经全落到我们头上了？"赫朵蒂斯斜了下眼，"那两个一天不醒来，万魔殿一半的主力就处于无劳动能力状态。"
"赫朵蒂斯，你好像没资格说这话？"
"一下子给那么多人加了伪象，没看到我正在虚脱么？"赫朵蒂斯心安理得地回答。
"这个借口你已经用了很多天了。"
"反正这个世界已经不受神主操控了，魔界和天界也签了和平条约了，没什么需要我这个情报人员做的事。而且说我还不如去说那两个放着健壮的身体不用，只会守着两个睡美人的人。明明有默法照看着就可以了，主--不对，现在该称陛下了--和基路也非要陪着。"
"痴情啊--"曼希尔拉长了尾音，有些缥缈的声音在空气里逐渐变为透明。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奥德里克，想说什么，但一个侍者打断了他。
"报告三位大人，默法斯托利大人让我传达，他那里有动静了。"
赫朵蒂斯和曼希尔对视了一眼。
"难道醒来了？"女魔侍终于坐了起来，但曼希尔并没有动身的意思。"好吧，我去看看，你和奥德里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赫朵蒂斯拍了拍香水，跟着侍者离开房间。曼希尔回过头，抛了奥德里克一个媚笑，十足的引诱味道。
"她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奥德里克还是扑克脸，走到曼希尔跟前，很突然地拉起他的下巴吻上他的唇。
"要是你，我也会守着的。"奥德里克的话省略了很多，曼希尔一愣之后反应过来，双臂环上奥德里克的脖子，笑得迷倒众生。
"痴情啊--"
奥德里克没有回话，直接把那魅惑的妖精抱起来带到房间里的床上，开始狂热的占领。
※※z※※y※※b※※g※※
魔主--在和约之后该称魔帝--的主殿里，几个人注视着床上的两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