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险记————凉雾
凉雾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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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着手复习计划。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复习数学,默写公理定义;下午一点到三点,复习语文和英语。其余为休息时间。
4、
计划书并没有写完,应该是刚好写到这儿他就打电话过来的缘故吧。捏着那张便笺,何其轩不知不觉就下了死力。他心头堵得难受。短短的字里行间,不难看出骆云起对未来的憧憬和安排,这个傻瓜,知不知道所谓的人生规划其实是会被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给破坏的?知道过去念书他一定很高兴吧?一定对郎杰很感激、很信任吧?
"其轩,我想要好好念书,考大学。"
"考一所好的大学,报考一个好的专业......"
少年说这些话时脸上那带着一丝羞涩和傻傻的笑容,让何其轩觉得一阵心绞痛。他其实不是那种热血澎湃特别有正义感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这份计划书,他就是替骆云起觉得悲愤和委屈。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啊,明明都决定要重新开始啊,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呢?!
鼻梁忽然一酸,他有种想哭的感觉。忽然间他做出一个决定,抓了那张计划书奔出门去。他知道霍英治今天在家,骆云起什么都不知道就走了,那他总可以替他要一个说法吧?!
砰一声推开了门,正在书房里忙碌的霍英治一抬头,看到是他,眼神十分诧异,象在奇怪一向温文尔雅的助理今日怎么会这么失态竟然不敲门就闯了进来。
"其轩?"
何其轩深深呼吸,竭力平静自己激动的心情。大概是看出他神情不对了吧,霍英治放下手中的文件,冷静地问他:"怎么了?"
何其轩走前两步,"霍先生,"他哽着喉咙,把手中那张纸尽力摊开,抹平,"你看看这个!"
他脸上有种固执的神情,好象要霍英治非看不可似的。后者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两眼,终于什么也没说,拿起那张皱巴巴的便笺。
他早就练就了一目十行又不放过任何纰漏的本事,只扫了两眼,上面的内容已经尽收眼底。他把那张纸轻飘飘放下,"这什么?很重要吗?"以这种陌生的字迹和幼稚的内容来看,想来一定不会是出自他的助理笔下。
"是云起写的......"也许是因为太激动,何其轩的声音有点发飘,"霍先生,你何必--"
霍英治竖起一只手挡住他话头。
他抬了眼,与何其轩对视,眼神清亮而冷静。
后起之秀。
何其轩脑中忽然就闪过这样一个词。
虽然只比骆云起大两岁,虽然也只是一个少年,虽然他的年纪资历让许多商场老将都生出轻视心,但,居移体,养移气,霍英治身上那种领袖的气势已经散发出来了。何其轩的声音忽然就梗在了喉咙里。
他一向很懂事,公私分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今天自己就这么因为这件事来找他,恐怕在他心中是认为自己越矩了吧。
霍英治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
"其轩,你为了骆云起跑来向我兴师问罪?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变得这么好?"
这种在微笑下隐藏着的尖刻让何其轩脸色渐渐发了白。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半天才颤着声道:"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甚至都打算搬出去的......
"霍先生,如果你肯给他一点时间,如果你肯去了解他的话--"
霍英治嗤笑一声,干脆利落地问:"我为什么要去了解他?"他时间又不是多得花不完!
何其轩心凉了。
他这是,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骆云起啊。
"你不是说他想念书吗?我这是如他所请啊。"
"可是也用不着跑那么远。而且那个郎总--"他咬咬牙,拿出他唯一的理由,"他有特殊癖好!"
"......哦?"霍英治愣了一下,这让何其轩立刻产生出一点微小的希望来。他补充一句:"他是个同性恋!"虽然齐国豪无保留地教导霍英治,但这种事,可能不太好向他开口,也许霍英治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有这种特殊的性取向所以才会同意吧?
"这我倒不知道。"霍英治象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但想了想,忽然又笑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吧?"
"......"
"据我所知,同性恋并不是花痴,也不至于是个男人就会抱着滚上床。"再说以郎杰的财力地位,估计也是阅尽春色了,就骆云起那种姿色--他嫌恶地想,只怕还不见得看得起。
他重新拿起文件看起来,仿佛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似的。何其轩看着他,眼神有些陌生,他觉得自己好象有些不认识他了,半天才闭了闭眼睛,问:"你觉得是我多心?"
霍英治停了停,抬头向他安抚地一笑。"就算真的象你想的那样发展又如何?其轩,什么锅配什么盖,那也是刚刚好。"

第 10 章

何其轩一时哑口无言。
骆云起喜欢男人,这在霍家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了。
从这一点说他和郎杰的确都算是圈内人,若两人走在一起正如霍英治所说是‘刚刚好'。但此刻霍英治那种事不关己甚至是幸灾乐祸的冷血态度却实在不能让何其轩与他一样作出如此轻松的结论笑笑就此不提。他看着他,沉痛而悲愤:"霍先生,就算不是亲兄弟,但--相煎何太急?霍先生临终前--"
这一句话戳到了霍英治的痛处,他眼神猛然尖锐,一拍桌子愤然站起。"何其轩你搞清楚!我霍英治可没有欠过他!"
这猛然的厉声咆哮让屋中一下子就异常地安静下来。
两人对视着,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这样对视了多久,到底还是自己的老板,何其轩率先转开了眼睛。霍英治容色稍霁,也慢慢移开了视线。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他的情绪向来是内敛的,冷静而自制。一半是天性使然,一半也是因为齐国豪告诉过他,生意场上喜怒形于色是大忌,因为太容易被别人看穿。
他认为自己已经修炼得很成功,但骆云起这个混蛋,人走了都不能让他安生!灌了些什么迷魂汤?连他的助理都倒戈相向--
说不出的那么恼火,他忍不住就在心中狠狠诅咒了一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何其轩对他的意义并不只是一个尽心负责的好助理而已,他常常同他交流思想和感情,并不是只在工作上才帮助他,若说齐国豪在他心中如父执如师长,那何其轩的地位便是如兄长如伙伴如战友,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骆云起而与他大发脾气。
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霍英治怅惘地想,他明明是那么懂分寸的一个人,为什么却要为那个姓骆的来说情?
不可抑止的他脑中忽然就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骆云起勾引过他?
不。
他迅速否决掉这个几乎是玷污了何其轩的想法。站在顶层的人,最先学习的一项本事就是知人善任,何其轩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和齐国豪都是很清楚的。
"其轩这个人呢,什么都好,就是心不够狠,手不够辣。做生意,有时难免会有些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以后你当家,要注意他这个弱点。有些违背他道德底限的事,不要叫他去做,会坏事的。"
--齐国豪私底下跟他说过的这些话,此刻又清晰地回想起来了。违背他道德底限......这件事也算吧,齐叔一定是早有预见,所以才会在签约前两天安排他去下面查帐。
这么想着,霍英治重又平静了下来。
"......其轩,"不管怎么说,何其轩为骆云起说话多多少少会让他心中有些不痛快。今天如果换作是别人,那他一个冷冽的眼神就足以让那人面壁反思为何要多管闲事,但徧徧却是何其轩。他不能向打发其他人一样那样打发他。
"我和骆......云起的事,有些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说......总之,我不能放过这个把他送走的机会,你明白吗?"不惯于向人作出解释,他的语气神情,都有些涩涩的不自然。
何其轩看着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以前在楼梯口抽烟时听过的几个女职员的议论。在她们心目中,霍英治有种典型的王子气质,高贵、优雅,和......迷死人的冷漠。
"他身上有种冷冽美,你们有注意到吗?"
那种陶醉的语气和奇怪的用词让无意中听到的何其轩差点忍俊不禁。冷冽美!居然还有这种形容词!
可是现在他看着霍英治,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了。
齐国豪的英才教育是怎么教育的?那种让女人醉心的冷冽,居然可以转换成这么无情的冷血......他有些失望,象霍英治这样的人,会给人一种少年英主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追随之心。能做他的助理,何其轩其实非常自豪,明君也得良臣来辅佐,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良臣。
可是霍英治对这件事的态度和反应让他觉得动摇了。李世民弑兄逼宫却无损他的英明那是因为涉及到王位之战生死之争,但霍英治有哪一点非要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呢。
太无情了。
他看着他,惨白着脸,"霍先生,我辞--"
"其轩!"门口不知几时出现的老人沉声一喝,适时地制止了他最后那个字的出口。
齐国豪站在门口,一只手握着门把,就着这个姿势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视二人。
他心中不无感慨。这两个年轻人,都是他带出来的。外界人称他们是霍氏的三套马车,现在,就为了一个骆云起,这辆车就要失衡了么?
他目光中那种严厉的神色渐渐退去,放缓语气,"其轩,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和霍氏大多数职员一样,何其轩对这位具备着在现代社会来说极其少见忠诚美德的老前辈有一份格外的尊重和服从。他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霍英治盯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发觉自己按着书桌边沿的手指竟在簌簌地发抖。
是太激动了。
刚才,虽然齐国豪阻止了何其轩说完,但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上‘辞'字后面紧接着的就是一个‘职'字?
辞职?
何其轩,那个三年来跟他共进退同作战的男人,现在为了一个骆云起就要向他辞职?!
在他明明都向他作出解释之后他还是要辞职?!
实在是,太、过、份了。
他恼怒到极点,低下头,注视着桌上那份幼稚的计划书。就为了那么个人,就为了那么个人!
他忽然红了眼睛,大力抓起来狠狠揉成一团泄愤似地劈手扔了出去。跌坐在椅上,他胸膛剧烈起伏。
时间流逝,那份暴怒终于渐渐沉淀,涌上心的,更多的是伤心和委屈。
他想他没有做错。
他想他的确没有做错。何其轩只知道替骆云起抱不平,他怎么就不站在他的角度想不想呢。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父母感情不佳,两人吵架时从来都不避忌旁人,虽然陈婶每次见势不对都会机警地把他远远带开,但慢慢地他还是知道了父亲另有爱人,而那个爱人,是个男的。
同性恋。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个名词的意义。
因母亲坚持不肯离婚,家中长年笼罩着低气压。她尖厉地叫:"你休想!我拖也拖死你!想带他去荷兰?你做梦!"
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他觉得既滑稽而麻烦,从初中开始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住宿制学校,十四年那年在一次毫不新鲜的争吵过后他由衷地对哭泣的母亲说出早就想说的一句话。
"离婚吧。你也只能活一次,不如重新开始。"
可以想象,这句话对做母亲的人冲击有多大。本来打算一条道走到黑的女人在睁着泪眼看了他半天之后终于开始确切地考虑另一条出路,几天后,她终于松了口,带着前夫的一大半身家离开了国内。
从此以后她没有再出现,倒是父亲,知道了他对母亲说的那句话后曾经找过他一次。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打算要进行一次男人间平等的对话吧,但那种话题,到底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漫长难堪的沉默之后,父亲叹了口气,首次向他提到了那个男人。
"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怪他。"从他话中,不难听出父亲对那人的维护,"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袅袅的烟雾让父亲有棱有角的面孔显出几分少见的柔和,也许并不是烟雾的原因,而是那个男人吧?
忍耐地私下来往半年后,在父亲的极力坚持下,双方家属的正式见面不可避免地提上了行程。
听说那男人因为出了柜,父母早就与他断绝了关系。所以所谓的家属,其实也就只剩下两边的儿子。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骆云起,虎着脸,看得出心中不痛快。因为知道这个同龄人样样都不如自己,所以他只在介绍时矜持地点了点头,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并不似传闻中拿着兰花指的娘娘腔,男人整洁、清秀、斯文而紧张,象被上级评估优质课的中学老师,无论事前准备得多么充分,无论多么强装从容镇定,但心里始终有点发虚,担心会通不过。他不太敢看他,刚开始与他说话的时候甚至紧张得指尖都在发抖,也许是父亲那悄悄握了一下他手的鼓励,虽然被他面红耳赤地甩开了,但后来总算是慢慢镇静了下来。
同性之间,也会有爱吗?
他不动声色地在父亲与那个男人之间缓缓打量。
他当时那个年纪,连异性间的感情都尚还是朦朦胧胧,所以他其实并不太了解所谓同性恋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真的有爱吧,看着父亲越来越容光焕发的脸他这么想。可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父亲断气前非要那么拗持地要他照顾骆云起。
因为,当那辆大货车撞上来的时候,父亲出于本能把方向盘往左打,才造成了坐在副座位上的男人当场死亡。
由于心中内疚,觉得自己负了爱人,所以才要给他的血脉予以最好的照顾......
原来所谓的爱也敌不过本能反应啊。

第 11 章

有很多时候他其实相当厌烦这种突如其来的责任。
霍氏就不说了,毕竟他从小就知道日后是要继承它的,现在只是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而已。但为什么要多出一个明明跟他毫无关联的骆云起呢?!他最恨的就是在他的人生规划中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东西凭空出现,而骆云起,不幸正属此类。
如果他乖巧识趣明理懂事,那他其实不介意照顾他。毕竟霍家不同于普通百姓家,多一个孩子就会平空多出教育费生活费等一大笔开支。他甚至可以在他成年后也加以提携,各方面都施以关照之类,可是骆云起不。
当时他那个年纪,正是处于一个小孩最别扭的时候,又敏感得惊人,自从知道了车祸的真相他全身的逆毛都竖起来了,对霍家一切人事都怀有深刻的敌意,尤其,针对心目中的仇人之子。
他故意与他唱反调,事事与他作对,‘失手'打破父亲生前最珍爱的古董,‘无意'地撕他的文件来点烟......他的气焰比他这个正牌的霍家少爷还嚣张,为此他甚至不介意把自己搞得神憎鬼厌。
象在挑战他的忍耐极限,他越是无动于衷,骆云起越是变本加利。
怎么会看不出他是存心挑衅呢?这是一场微妙的战争,看谁先沉不住气。他故意对他的行为视若无睹,尽管暗地里也曾经怒火狂飙,但他脸上就是丝毫不露。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所有的进攻仿佛都击打在空气上。骆云起非常失望,喃喃地说:"霍英治你没有人气。"
听到这句话,他终于正眼看他,并且极其少见地对他笑了。
他只是不肯让他影响到自己罢了。
他越想激怒他,他越不能让他如愿。想让自己跟他斗跟他吵?那岂不是降到了和他一样的格调?怎么可能那么笨呢,他知道--他越是不动声色表现得不与他一般见识,周围的群众就越是对对方得寸进尺的行为义愤填膺。他在这个家,早已经被孤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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