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险记————凉雾
凉雾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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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们都觉得有点奇怪,卫朝宣笑着问:"干嘛。怕我接不住你呀?"想都没想到那小孩居然很有感悟地来了一句:"不是。我只是忽然想到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把命运完全交到别人手中。"
几个人愣了一阵,忽然都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你说是不是搞笑?"VV隔了这么久说起来还是忍不住莞尔,"他那才多大呀,居然说这么沧桑的话还说得这么深沉......"

夜色已深,万籁俱静。那一直精力无穷呱呱呱说个不停的VV也早已侧趴着进入了梦乡。
难得从这个冷淡的病友身上得到一点正常人的反应,VV有点兴奋过了头,再加上霍英治刻意的引导--他根本就不用摆出小女孩听故事的姿态‘然后呢?然后呢?'一直好奇地追问,他只用沉默专注地聆听,然后在觉得疑惑时将VV的原话以反问的形式问一遍,对方就会继续热心地对他进行具体的讲解了。
沈国栋和他们认识的经过、生活中发生的种种趣事、夹杂着他们对他的了解和观感,VV谈兴甚浓地一连扯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原本只是想了解一下骆云起这几年的经历,但听VV说得越多,霍英治心中疑云就越重。
那人临走时涨红的脸、恼怒的眼,嘴唇抖动着想骂却又不知如何骂起的样子,忽然就无比鲜活地浮现在眼前。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他咬着手指怔怔地陷入沉思:那个人......和骆云起......真是同一个人吗?
人的本性并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而一个人气质的形成更需要文化的积累和岁月的沉淀。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是因为那一次教训才使得以前的骄纵少年脱胎换骨蜕变成如今安静忠厚的模样。更何况VV说的有些细节,更加令他觉得疑窦从生--
"我们小栋是个好孩子哦。"VV说这句话时一脸夸耀自家儿子似的骄傲,扳着指头数,"脾气好、会做菜、懂的事情多,时下年轻人的恶习却一点都没有......啊,还有,又不乱花钱,每个月还按时给家里寄。唉,除了没有对金钱的持着心,还真是找不出什么缺点啊......"
给家里寄?!
自小培养出的敏锐感觉让霍英治始终对VV这一句无心之言格外地介怀。他摩梭着下巴细细地把关于骆云起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怎么想都想不通。
骆云起不是跟他一样,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吗?他寄钱给谁?
总觉得有些可疑,象是在他不知道的什么地方事情诡异地转了一个弯。
骆云起。
沈国栋。
后者不是只是前者的一个化名吗?那为什么VV说得这么言之灼灼,将沈国栋的过往形容得如此丰满而具体呢?
重庆人?
父母健在?
听起来这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的人生啊。
是有人撒了谎,还是怎么一回事......
......
紧抿着嘴沉思了许久,直到墙外街道上骤然一声喇叭响,这才让他从冥想状态中惊醒过来。
病房里的日光灯灯光在这深夜里显得有些幽幽的泛蓝。侧头看了一下,VV微张着嘴睡得正熟,护工歪在门口的椅子上,虽然姿势并不怎么舒服,但也很久没动过一下。
霍英治摸出枕下的手机,沉吟片刻,心中已然作出决定。
手指轻巧地按动几下,他拨了自家秘书的号码。"......王勤吗?是我。"

第二天,沈国栋是考虑着‘今天要以什么态度去面对那个人'这个问题慢慢踱进医院的。
也难怪他显得如此踌躇。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和人公然地对上。虽然当时觉得正义站在自己这一方,可是那难得的血气之勇经过一夜的时间此刻早已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些惴惴地不安和怕他打击报复的担心。
昨天已经公然和霍英治撕破脸皮,那么,今天再看到他时自己又要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采取什么样的反应才觉得比较不那么尴尬呢?
反复地思考许久,怎么想都想不出一种妥当的方案。沈国栋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他真的很讨厌自己这种黏黏乎乎的性子,爱不能强烈地去爱,恨不能痛快地去恨,难得不管不顾地发作一次脾气,时间一过,却又有点后悔当时的冲动。他顶多也就是有点独善其身的本事罢了,却总想着要兼善天下,巴不得和身边每一个人都和平地相处,即使这种和平只是一种粉饰太平的假相,感觉也要比横眉竖眼地同别人闹翻要强一点。
硬着头皮进到病房,本以为会第一时间接触到霍英治那种冷冰冰的视线,不想一抬头,一张雪白干净的空床却扑入眼来。
咦?
虽然并不想表现得太在意,但还是忍不住往那张床上飞快地瞄了一眼。
"别看了......"VV揪着被角一下一下无精打采地扯着,"一大早就出院了......"
"......哦。"
沈国栋此刻的感觉,固然有象什么枷锁忽然被取下了一样有种释放般地轻松感,但同时,又觉得有些无趣、不甘、恼怒和闷气。
走了?就这么走了?
做了那样的事,却连一句对不起很抱歉反省之类的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这次的重逢,最初的惊讶无措过后,也想着这或许是老天给他的一次机会也说不一定。虽然他从来也不会作无谓的意气之争,可是毕竟也还没有修练到真的可以对一切云淡风轻的地步。再遇到以前迫害过他的人,会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想在那人的面前争一口气的心理。
有人说,对仇人最大的报复就是好好地活给他看。他就是秉承着这样的理念来做的。
让他知道自己自尊自强,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被打击就一蹶不振就此堕落,以前那些伤害算什么,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潜意识里他想用这种非暴力方式来报复他,让他深思、反省、明白自己做错的地方,继而向他道歉什么的......可是现在看起来,还是自己太一厢情愿了。也许在那个人眼里,自己自始至终还是渺小得象只蚂蚁,根本就可以忽视他的任何感觉吧。
"真是的,怎么说出院就出院了呢......"VV也显得格外无趣。昨天全是他在说,快要睡着时才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本意是要套霍英治的话的,还想着说明天一定要达到目标,结果一觉睡醒,那人已经作好出院的准备了。
虽然临走时那冷淡俊美的美人也说了后期医疗费一定会负责,可是那不是重点嘛......

第 29 章

霍英治走后的最初一段时间,沈国栋一直都处于一种忐忑不安的心理状态。
他不知道和霍英治的重遇以及他突然的离开会带来什么样不可预计的后果,只是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连最不可能遇到的人都出现了,那其他人呢?
他会不会告诉郎杰?会不会通知何其轩?会不会因为自己对他发了脾气而怀恨在心,又想出什么方法来整他?
也许这样想被害意识太严重,也的确有点小人之心。可是,他真的是有点怕了。
虽然也曾孩子气地幻想过某一天和那些人相遇时自己已脱胎换骨,可以云淡风清地视他们为无物......可其实自己也知道那只不过是小人物自我满足地一种想象罢了。他仍然是个平头老百姓,那些人仍然令他胆颤心惊。这三年的生活如此平静,他很怕对方动动小指头就又把他的生活给破坏了。
所以他本能地又想躲开。这里暴露了,那么再隐身于另一个地方生活好了。
重庆。
琢磨了一阵,他再一次坚定了回去的想法。
当然,如果说走就走肯定是不现实的。
先别说对以后的生活安排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和准备,首先VV现在这个样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在这当口儿离开,未免显得太不仗义。所以,还是先等到VV出了院再说吧......
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年底。
VV是十一月底出院的。出院没两天沈国栋私底下就跟卫朝宣提了想回去的事儿。卫朝宣显然觉得有些意外,郑重地考虑了一会儿才诚恳地问他能不能帮个忙多留一段时间。
他把自己目前的难处向沈国栋说了一下:第一,VV虽然出了院,但还有个‘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生活方面不能没人照顾他。请个钟点工虽然不是不行,但碍于这个家庭的特殊性,当然由沈国栋这个做熟了的人来做要好得多。
第二,今年他父母一早就跟他说了要他回去过年。他和VV的关系还没出柜,所以VV是不能带回去的。但若把他一个人留在这边,身边没个朋友随时陪着开解安慰,卫朝宣又不放心。
"所以小栋,你看能不能等过了年再走?"
沈国栋只稍微犹豫了几秒钟就答应了。
一来他实在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并且也很能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其难处。卫朝宣这种顶天立地的汉子好言好语地来拜托他,他根本就不能加以拒绝。二来仔细想想,所谓的‘过了年再走',听起来好象很遥远,但其实今年年开得早,一月下旬就是春节,算一算时间也只不过是多留两个多月而已。
至于霍英治那些人......怎么说呢?这么多天的平安无事,让他已经不如最初那么担心。
与霍英治的重逢仿佛只是生活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象小石子投入水面,虽然也泛起了涟漪,但慢慢地还是平静下来,仿佛过了就过了,也并没产生什么影响的样子。有时他甚至都觉得是自己太多虑:说不定对方根本就懒得再在他身上费精神,说不定只是自己吓自己而已。毕竟对方要关注的事那么多,谁会就那么偏执地盯着他不放啊。他要是太担心的话,倒显得很看得起自己似的。
就在这种自嘲地想法中,时间一天天地流逝着,不知不觉地就到了过年的时候了。

过年--凭心而论,厦门这地方很没有过年的气氛。
既不会象内地家家户户都挂出香肠腊肉风干,也不会贴出大红洒金的春联门神,到了晚上,连零星的礼花鞭炮声也听不到,如果不是看日历,感觉和平常的日子也没什么区别。
卫朝宣领了年假后就加入了春运的洪流,踏上了回家的旅程。年假,再加上平时他攒的休息日,起码也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回来。
这让VV很沮丧。
虽然临走前一晚卫朝宣百般抚慰,也让他安心等待,可是他还是很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知道卫朝宣的父母很盼着早日含饴弄孙。这次他回去,一定会提到这个问题,就算为了讨父母高兴也肯定少不了要出席几次相亲的活动。那,会遇到怎样的女人?
先是不讨厌、还可以,然后旁人会串掇着说‘接触一下嘛,先做个朋友',不好强了介绍人的面子,于是来往一两次......就算并没有发生什么,家人也会喜不自胜,以憧憬的语气描绘未来的蓝图......卫朝宣能不能坚持?父母的压力、社会的压力......会不会几经考虑,终于不忍让父母失望而向现实低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贴了标签与家人断绝了关系的同性恋,干的又是常人眼中下贱的工作,那他要拿什么去争取他回来、拿什么与他的父母亲情相对抗?
平日里他嘻嘻哈哈仿佛无忧无虑,但内心的焦灼忧虑和恐惧却从未消失过。是觉得幸福啊,可是不知道这种日子哪天就会结束,所以尽可能地黏着卫朝宣,想在结束前尽情地挥霍这种幸福感......
沈国栋细心观察了两天就发觉卫朝宣要他留下来陪着VV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从来没见那个如孔雀般的男人如此沮丧过,既不出去玩也不打扮自己了,就算玩游戏也是心不在焉的,一套睡衣穿了就不脱,发霉地蜷在沙发一角的时候感觉身上都象要长出小蘑菇来了。
沈国栋不是同道中人,但他可以体会VV心中那种害怕和紧张。所以他尽可能地想让他心情好一点,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菜,找些事情要他拿主意,也串掇着叫VV请他旗下的少爷小姐们吃顿饭,玩一天。
好在VV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就算卫朝宣真的要结婚生子,那自己就这么一直消沉下去不成?既然还是要振作精神继续生活,那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比如趁着过年联系员工感情之类......
旁人总觉得风月场所的钱好象特别容易赚,但事实上这一行也是有淡季的。
逢年过节,客人都回去陪老婆孩子了,哪儿有人会想到他们啊。能回家的还可以回自己老家去和亲人团聚,但不能回家的--有些是家里人知道了打工的真相觉得丢脸,有些也是自己不想回去,宁愿就在外面这么漂着--这时候,他这个妈妈桑,于情于理都应该把留下来的人聚集在一起,大家嘻嘻哈哈吃喝打屁混个一天,既打发了时间,也为来年的工作打好群众基础。
"那,小栋,今年又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今晚就把菜单拟出来,保证让大家吃好喝好!"
"......"
沈国栋很卖力地准备了两天。
炒锅煎锅电子炉,连平时放在壁柜里的大号锑锅都派上了用场,蒸了满满两层的烧白、羊肉、排骨和肥肠,自家卤的各种卤味、以及两道完全不同类型的浓汤,到了请客的正日子,更是起了个大早到菜市场买新鲜蔬菜,一回来就钻进厨房抄起两把菜刀咚咚咚地剁排骨。
这么有干劲儿的样子总算也感染了VV,这娇滴滴的人居然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甚至还难得地跑进来翘着手指问要不要帮忙。
十点多钟第一批客人进门,把礼物一递上就开始嚷嚷:"麻将麻将!摆出来!"
沈国栋在厨房里也听得到喧哗声中哗啦一声麻将牌倾泄在桌上的声音。噫,这麻将声代表着国泰民安呢。他有点愉快地微笑起来。

这一天的气氛非常好。
大家吃得开心,玩得也很开心。饭后麻将两桌,扑克牌一桌,还有人看影碟什么的。沈国栋捧着切好的水果出去的时候客人们先后都表达了‘呀,今天辛苦小栋了'之类的慰问,几个成熟貌美的姐姐更是拉了他‘别去弄了,来来来,坐下来打牌'。
因大家以前都在一起玩过,也比较熟,所以沈国栋并不显得拘谨,笑着推辞:"你们打那么大我哪敢参战,还是看你们打好了。"
"那小栋来帮我打一把,我霉死了,要歇下手气。"
就这么被推上了桌子,居然运气奇好地胡了一把清一色自摸,那小姐欢呼起来,火辣辣地捧了他的脸就是一记猛吻,沈国栋闹了个大红脸不说,众人哗然,VV更睁着眼叫道:"哎!便宜不带这么占的啊。"
屋子里正闹哄哄地笑作一团,叮咚--门铃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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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国栋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听到门铃一响,立刻如蒙大赦一般,"你打吧,我去开门!"
"哎?别呀,继续啊!" 那小姐忙着收钱之余还想腾出一只手把他抓回来,却被其他人一把拉了歪在座位上,"我说你就放过人家小栋吧,纯情小青年,禁不起你荼毒的。"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连沈国栋也撑不住地笑了。
他一边笑一边侧身从桌子和沙发缝隙中挤了出去,伸手扭开门锁。打开门的时候眼底眉梢都还遍布着收不也收不住的笑意,可是,等他看清楚门外来者何人时,那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全都散去,转而变成一种错愕到极致、手足无措的神情来。
门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
认识的那个是霍英治,衣冠楚楚;不认识的那个跟在他后面,看模样仿佛是他的司机。
衣冠楚楚的霍英治空着双手,穿着司机制服的那个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这种即使做梦也不会梦到的超诡异场面让沈国栋出现了片刻的大脑空白。
霍英治。
这明显跟他们不是同一阶层甚至不是同一城市即使是在住院的时候也没有和他们有过多交集的人,在过年期间服饰整齐地来按他家的门铃,甚至还带着疑似礼物之类的东西......
"你--"

"谁呀?是谁呀?"VV坐在牌桌上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虽然明知卫朝宣不可能提前这么早回来,但心底里也抱着一个‘说不定会给我一个惊喜'的希望。只是碍于角度的关系根本就看不到门外那人,沈国栋又没有及时地告诉他答案,所以他想思不定,干脆把牌往桌上一扣,丢下一句‘等等'便趿了拖鞋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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