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朝纲————我意逍遥
我意逍遥  发于:2009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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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莫才回剑横砍,蒙面人一个转身,将秦慕归送到剑锋上,长剑在秦慕归腰前晃了晃,耶律莫才急急煞住,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秦慕归轻吐出一口气,抬起手小鸟怕怕地拍了拍胸口,对耶律莫才送去一个无辜的眼神,诚恳地道:"耶律兄,人都道红颜薄命,可是慕归实在不愿意就这样早早地去了......若是死在美人手上倒也罢了,可是耶律兄却并不是......嗯......其实仔细看起来,耶律兄五官拆开来勉强也算是个美人......。"
耶律莫才和蒙面人打得正热烈,听得青筋一个劲地往外蹦,齐齐停了手大喝一声:"闭嘴!"
秦慕归吓得一激灵,乖乖地收了声。
耶律莫才难得让秦慕归听话,脸色却是出奇的难看。来回过了几招,他对蒙面人的身份心里已经有了底,又听到秦慕归一反常态,不叫他将军而是一口一个耶律兄,又确定了几分,趁着蒙面人分心旁顾,剑招激变,向蒙面人面门刺去。
那人连退了几步,抓过秦慕归挡在身前,耶律莫才对上秦慕归端方而又媚色的面容,咬了咬牙,点漆的瞳中染上一抹狠色,一剑擦过秦慕归的肩,鲜血四溅。秦慕归的脸色蓦的一白,却哼也没有哼一声。那一剑去势不减,扑到蒙面人面前,挑开了他脸上的面纱。
黑布落下,一张脸唇红齿白,不是本该在回都城的路上的辽国太子耶律秀又是谁?
耶律秀的脸虽然生的稚气清秀,却冰冷犹如罗煞,他的身上溅上了血,嫌恶地推开秦慕归,收回了剑。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道:
"耶律将军,你居然勾结宋人。"g
耶律莫才默默地跪在地上,虽然他并未因和秦慕归相交而背叛辽国,却也无法作出辩解。
一宋一辽,一河之隔,有若天渊。即使秦慕归从来未在他面前有过一丝一毫的表示,可也未尝没有担心过会有一天背上通敌的罪名。
明明清楚,明明是最理智最精于算计的人,是为什么,放任到今天?
耶律莫才心头忽然涌上一片茫然,抬头望了秦慕归一眼。
秦慕归的脸色一片惨白,那一双斜挑的凤眼本是戏谑欢快的,此时凝望过来,却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终于断断续续地吐出话来:"耶律......你......居然是辽国的将军......"
耶律莫才脑子里轰的一声。
演上了,他居然又演上了!!

第十七节
秦慕归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仰天闭了闭眼,话语像被风吹起:"枉我真心待你,如兄如友,国事军机从不避讳......你居然利用我......"
日头正升到正午,刺目的光线照得人睁不开眼,秦慕归伸手按紧了肩上的伤口,嘶喊道:"来人!来人!"
知府衙门的护卫已经听到了打斗声,此时都围了上来。秦慕归眸光阴冷,道:"都给我拿下!"
耶律慕才一跃而起,躲过几下砍刀,拽过愣忡的耶律秀,翻身上了墙。一大票护卫跟着呼啦啦追出院子,秦慕归跟着走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耶律慕才护着耶律秀边打边退,一会儿就瞧不见了。
衙门的护卫比起正规军自然差了许多,轻而易举地让人跑了,又装模作样地追了两下,呼啦啦一大票人回来向秦慕归复命。一个领头的仿佛这才看见秦慕归的伤口,惊呼了一声,拥着秦慕归回了偏屋,找来大夫给他瞧。
小舞躲在屋子里睡回笼觉,听说了跳下床跑到秦慕归屋子里,正看到大夫给他包扎。一向不得安生的小舞愣愣的看着大夫包扎完走出去,等到屋子里空了,才慢慢走到秦慕归的床边,坐下来,轻轻地抚摸秦慕归肩上的绷带。
"疼么?"
秦慕归另一只手撑着头,侧躺着给她看,笑道:"我原来以为,这世上没有比鞭子打更疼的了,原来剑砍也一样的疼。"
小舞的眼泪在眼眶子里转了转,抬头道:"是耶律哥哥刺的?"
秦慕归目光悠远绵长,隐隐透出些落寞的味道。他拍拍她的头,认真地道:"不怪他。他要是不刺这一剑,那耶律秀定不会放过我。"
耶律莫才那一剑剑气凌厉,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却也划得颇深,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绷带上又透出血痕来。
小舞的手在绷带上慢慢摸着,见到那红色,猛地一按,想要把那颜色按回去。
秦慕归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见小舞清澈的眸中一片癫狂,知道她是把耶律莫才恨到骨子里去了。微微叹了口气,秦慕归揽过小舞,把她小小的脑袋埋到自己胸口,柔声道:"爷骗你的呢。其实不疼,一点也不疼。"
小舞死死地攥住秦慕归青色的衣襟,秦慕归握住她颤抖的手,声音清澈毫无波澜:"舞儿,你只管放心。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那般对我。"
小舞抵住秦慕归的胸口,闷声呜咽起来。
(某被忽略的大人在心底默默的号啕大哭:谁来帮我解穴......)
当晚小舞硬要趴在伤员床边看守,搅得秦慕归睡梦中也不甚安稳,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推醒小舞道:"你去看看辽营主帅的旗子换了没有。"
小舞虽然不愿,也没有拂他的意,乖乖地去了,回来告诉他:"换了,旗子上是一个萧字。"
秦慕归坐了一会没有说话,半晌重新躺下拉高了被子,喃喃道:"换了......也好。"
秦慕归的折子随着快马传到了京师皇城。清丽蜿蜒的笔迹,平静冷淡的叙述,让龙座上的皇帝主子有那么一瞬的错觉,以为又回到昭阳楼里,看到那青年温润平和。
兵部尚书梁舟走进御书房的时候,赵景业正在自己跟自己下象棋。听到通报,赵景业抬手招呼了他一声:"梁爱卿,你过来看看朕这局棋。"
梁舟依言走了过去站在赵景业身后,楚河汉界,兵马炮卒,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赵景业执起一马,斜跳过河。
梁舟为官二十余载,一看便知道了赵景业的意思,垂手道:"辽人自攻破了城墙、占了大兴县后步步紧逼,皇上这一步,反守为攻,乃是必行之招。只是......"梁舟沉默了一下,"如今,只怕还不是时候。"
赵景业道:"因为那个耶律莫才?"
梁舟顿首:"如今辽国国力强盛,正值蒸蒸日上之时,那耶律莫才也确实是一良将,有他在大兴县驻守,若没有充分准备,还是不宜贸然进击。"
"依爱卿见,朕需准备多久?"
梁舟沉吟良久,道:"两年。"
赵景业把秦慕归的奏折拿给梁舟看,然后耐心地等着。
梁舟已经读完了奏折,跪在地上大呼万岁:"辽军临阵易帅,此乃天赐良机!皇上可即刻密令姜四将军点兵收回大兴县!"
御书房的光线一向充足,这位身着龙袍的青年在阳光里微微眯起了眼睛。赵景业心里有一种满足和疲倦,两年并不短,可是辽军若不换将,却确实需要那么久的时间。赵景业本已经做好了忍耐辽人嚣张气焰、忍辱负重的准备。自登基以来,他一向都是善于忍耐的。可是,现在不用了。
两年的时间......
赵景业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两年?
那日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辉里秦慕归含笑而语,他说:最多三年,慕归当回京拜会!
算到如今,离他所约之期不是正好两年么?
"皇上?"
那边梁舟还在跪等圣旨,赵景业看着这位辅佐他十二年的一品大臣,低声道:"爱卿,朕最近常做一个梦。梦里,朕东临大海,站在绝壁之上。方是日出之时,浩瀚烟海中升腾起一条红龙,日辉之中,无比端丽辉煌,却又妖冶非常。朕望着他徘徊不能去,却又心下忐忑难安,不能敞开怀抱迎他入怀......"
梁舟想了一想:"皇上所梦之龙必是人间良材,皇上又为何不能相迎?"
赵景业沉吟许久,道:"你命姜将军备战吧......朕调任永清知府秦慕归为他帐下副将,随军出战。"

第十八节
秦慕归从府里搬到了军里。
永清县的百姓十里长街相送,知府衙门上上下下立在衙门口,各个哭得眼泪花花。衙门里头那些女眷更是伤心伤怀,秦慕归一顶小轿子走出老远还能听见杀猪一样的哀嚎。
秦慕归听得脊背上汗毛直竖,缩缩脖子感叹道:"他们跟了本官如此之久,怎么还没学会......哭起来无声无息,小肩儿乱颤才最显得伤心咧。"
小舞赞同地点点头:"是啊,送瘟神也不能高兴成这个样子啊。"
秦慕归小心肝痛得抽搐了一小下,躲到轿子的角落里表演什么叫无声无息的啜泣。
秦慕归脸上的阴霾并没有保持多久,在看到可亲可敬的姜将军时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笑眯眯地上去拱了拱手,正要拉几句家常,猛然想起自己已经是人家副将,话到嘴边换成一幅一本正经的皮相,改道:"这仗形势怎样?"
姜四边带他进大帐边道:"辽人新换的主帅叫萧一达,是辽国太子的亲信,我也曾跟他对过几仗。此人生性狂妄,恃宠而骄,没有什么真本领。耶律莫才不知为什么被压制在他下当副将,再有才能也决计施展不开。"
姜四让秦慕归坐在自己身边,展开桌上的地图:"大兴县和永清县只隔着一条永定河,这河对宋对辽都是天险,我想分兵两路,一路从永清县强渡永定河佯攻,一路主力绕道新城县避敌锋芒从侧面攻打。秦大人以为如何?"
秦慕归虽然调任副将,却还是个文臣,姜四仍是称呼他为"秦大人",其实也并不指望秦慕归当真能给出什么意见。
秦慕归纤长的手指在粗糙的地图上慢慢摩挲,道:"新城县过河之后,与大兴县之间是一片荒野,那么大队人马行军,纵使萧一达自负大意了,太子耶律秀少年老成,又怎么会不闻不问?"
姜四吃了一惊:"辽国太子也到了大兴县么?"
秦慕归淡淡道:"耶律秀没有军衔,到了辽营也没有竖他的将旗。在下也是前几日被他闯入知府衙门才知道此事。将军日夜练兵,诸事操劳,不知也在情理之中......是了,将军是打算夜袭么?如此,耶律秀没有经验也注意不到......姜将军好计策,是在下多虑了。"
他这几句话悄悄替姜四解了围,姜将军红了老脸应了声,秦慕归趁机说道:"佯攻这一路自有其他副将率领,在下想带小舞跟着将军走新城那一路。"
姜四为难道:"战场危险,秦大人身为副将,想去自然是可以......可是那小舞是大人的丫头,一介女流之辈,入军营已属破例......"
秦慕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将军有所不知。小舞乃是边塞将士的遗孤,此次她百般恳求在下,想亲上战场完成父辈未尽遗愿,实在叫人不忍拒绝......"
姜四想起小舞乖巧可爱的模样,不禁感叹了几声"事态无常",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让她女扮男装跟着秦大人去吧。"
秦慕归摇着小尾巴心满意足地坐回马车上。车子刚刚开始摇晃,缩在角落里的小舞泪眼朦胧地扑上来抓住秦慕归的衣襟,哽咽道:"呜......原来我是将士遗孤......我......要上阵杀敌......报仇......"
秦慕归心虚了一下,伸手把吊在身上的小人儿扯下来:"那是我编的。你娘不是我家厨房里做事的芳姨么?我带着你亲手葬的。"
小舞眨了眨眼,愤怒地"哼"了一声,钻出车厢去了。
秦慕归看着她小小的背影,轻轻地笑了一下。
"笨舞儿,除了娘,难道你没有爹么?"
战事的准备紧锣密鼓地进行,全军上下只有那位新上任的副将大人格外悠闲。等到连秦慕归也忙碌起来的时候,战争,说来就来了。
外面号令此起彼伏,秦慕归在帐篷里坐着,目光在穿上盔甲的小舞身上上下打量,在生死大事和形象大事上犹豫良久,终于一脚把自己的战袍踢进了麻袋,一身青衣优哉游哉地荡出了门。
已是初夏,永定河的水在深夜却仍旧寒冷。秦慕归骑在马上,骏马分开水面发出哗哗的响声,不时有水珠溅到他的裤腿上。秦慕归瑟缩了一下,想起去年秋天初见耶律莫才的时候,把脸抵在马背上闷声笑了。
姜四远远地走在前面,念及秦慕归一介文臣,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兵卒。过了河,队伍就走得急了,永清县那面已然看得见火光,想必是佯攻已经展开了。
顺着夜风,喊杀声埋藏在此处的脚步声下微微地响着,只是细细去听,却又听不真切,像是幻想出来的一般。
大兴县的城门,近在眼前。
队伍快速地跑动起来,细碎齐整的脚步声不多时停下,俨然已是攻城的架势。
姜四的令旗高高举起,凝聚着每一个人的视线,呼吸仿佛停滞,只等那令旗挥下的一刻。
寂静的城门忽然火光一闪。c
瞬时间,数百把火把点燃了夜空,一个笔挺刚毅的身影出现在城墙。猎猎风中,那个身影有若天神,和这大兴县城墙一起,岿然不动。
秦慕归抬眼望了一望。
城墙上耶律莫才的视线在下面黑压压的人群里搜寻着,落在那唯一的青色长衫上。
火把的光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知府衙门里百无禁忌的笑谈,一个慵懒妖媚地问,一个正经八百地答,烛光明灭,转眼成空。
姜四将军手中的令旗,终于,挥下!

第十九节
更深露重。
罗袜沾上了湿气,寒冷刺骨,锦衣的男子心思沉重,竟丝毫没有察觉。他在门外徘徊了几步,一双俊朗的眉死死地皱着,流露出人前从未有的焦躁烦闷。
门内碧绿的柳条在风中轻微地摇摆着,宛若情人交颈缠绵,投在墙上斑驳的疏影不住地颤动。大门忽然从里打开。男子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却只有一个老仆探出身来,惶恐道:"皇上,您回吧......今儿......今儿是五月初五......"
赵景业心里痛了一痛:"这么多年了,他还这样?"
老奴叹了口气,重复道:"皇上,您回吧。"
赵景业向里望了一眼,诺大的宅子一片寂静,他仍是不甘心,终究多问了一句:"朕不惊动他,让朕进去瞧他一眼可好?"
老奴摇头道:"公子在大公子的屋子里,谁也不见。"他跪下道,"我柳家一门都是罪人,不敢忤逆圣意,但今天......毕竟是大公子的忌辰。"
赵景业沉默了一阵,苦道:"真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奴才!罢了......你替朕转告他,朕从不后悔杀了柳意之,也叫他不要后悔!"
更鼓又敲一声,在京城长街上凄凉地回荡。赵景业匆匆地往回走,他忘了他原是来告诉柳怀生,秦慕归上了战场的事。
长夜寂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姜四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前面攻城的将士一拨一拨地退下来,又有新的人换上去。刀枪剑鸣,灰色的城墙染上一条条血红的印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
秦慕归凑到姜四跟前:"将军好像并不怎么着急?"
姜四仍旧盯着城墙之上那抹玄色身影,口气里带着浓浓的轻蔑味道:"他耶律莫才是良将,可惜跟错了主子!萧一达能给他多少兵?我就不信他能撑多久!"他目光中带上跃跃欲试的光芒,伸出手,旁边立刻有兵卒把刀递了给他,姜将军扬刀呼道,"城一定要破,耶律莫才一定要死!"
秦慕归眸光一冷,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姜四翻身下马,带着他的亲卫亲自冲上了过墙梯。
秦慕归的目光顺着那长长的梯子爬上城墙,落到耶律莫才来回奔走杀敌的身影上。
远方,一声尖厉的啸叫,白色的信号弹划破夜空,在深沉的天幕上绽放开刺目的花朵。
"舞儿,我们走。"
"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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