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
"咦,墨君,原来你在这里呀!"有个男声插了进来,那人带著墨镜,很难得地扣对了上衣的纽扣。不是池田军是谁!
"池田军,你好,很高兴能邀请你来我的画展。"林墨恭敬地伸手与男人相握,面上带著谦和的笑,眼睛还是墨黑一片,分不清到底是怒是喜。
"哪里,墨君说到哪里去了,能看到如此优秀的作品是我的荣幸。"男人瞥了眼林墨身旁的江夜咧嘴一笑,"江夜,我们又见面了。"说著就要环手去抱眼前美丽的少年,如同见了阔别多年的老友热情四射。这时的江夜也记起池田军就是上次在银行取款时看到的那个男人,闷哼一声,左手隔开那人的拥抱,"老子好像从没认识过你这号人物!"对於不美的事物,江夜没有多大的耐性,尤其是看到池田军看著自己时露骨恶俗的眼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哦,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叫池田军,今年四十有三,未婚,画家,祖籍日本东京,请多多指教!"说著还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幸好人声嘈杂,三人又站在不甚起眼的角落,不然镁光灯下,享誉全球的画师池田军向年轻貌美的无名小卒自报家门,举止暧昧必能登上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啧,你还来劲了,老子管你属猪属狗,也不拉泡屎照照镜子,就你那........."
"江夜,你不是说你有急事的麽?"林墨一早听说池田军的择偶保准,既然上次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池田军已经盯上了江夜,而看样子被池田军这样的人物盯上,苦不堪言,林墨直觉地为江夜寻找抽身的机会,不自觉地眉头也皱了起来。
"哼!我是找你有事!"少年错误地理解了林墨说这句话的用意,不就是怕老子说重了话,失去池田军这样在艺术上颇有建树的画家的支撑吗?
"有什麽事晚上再说吧,我现在实在抽不出时间。"林墨说的倒是实话。
"操,是火烧眉头的大事!"少年跺脚,"你最好现在就跟老子走,不然不要怪老子用强的。"
"你闹得不要太过分!"
甩开江夜拉拽自己的膀子,声音压抑而克制,在这种环境下最好不要发生骚动的好。江夜为什麽老是不听话,动不动就发脾气。不过话说回来,林墨对少年的兴趣开始就源於那双小花豹般狂野而性感的眼神。
"她撑不了多久了,希望能见见你。"那个她,指的是花想容。
林墨先是一愣,联想起那晚江夜的哭泣和梦中喃喃的自语,对於少年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倒是明白得七七八八,"你告诉她了?"现实对他们这种人的容忍包容度是很小的,很难想象,江夜的母亲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去喜欢一个男人,而且自己与江夜的感情仍处於不明不白中,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不很清楚,他们之间除了肉体的交合和金钱的交易还有什麽。
"时间很急,有什麽事老子容後再跟你说!"看样子江夜真的是很急,可他还没笨到大庭广众下就去牵林墨的手。
"老子在晨曦医院等你,最好快点!"
话音抛过去人影转瞬就不见了,林墨也意识到事态的紧急,他也能够理解江夜此刻的心情,刚才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彷徨和失措,还有渗入骨髓的恐惧,和江夜相处了那麽久,林墨还是第一次在小花豹的眼里看到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而那样的恐惧,深深地刺痛了他闭合已久的心房,对这样的江夜自己想要倾尽所有去呵护,去怜惜,也就是在那一刻,林墨知道,自己对江夜,动心了。
"墨君,做你想做的去吧,泉子小姐那边我会去说的。"
说话的竟是池田军,他笑得真诚,以至於林墨没理由怀疑他是否居心叵测,当然现在确实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间,一想到江夜蓝眸中的紧张和不安,林墨快步向展厅的後门走去,他走得很急,以至於忽略了画廊拐角处一道灼热清俊的视线,他就在那样的实现下消失在人群熙攘的走廊里。
"还没有死心?"声音的主人讥诮而残忍。
"没有。"男子苍白著面孔,嘴角有抹古怪的笑。
"他看到了你的背影也没有追出去。"池田军盯著洛风的嘴唇继续道。
"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否认他有这样的冲动。"
"他对刚才的那个少年极有好感,又或许他分明就已经喜欢上了他。"
"可那还不是爱。"洛风稳稳地站著,白皙的手指轻轻抵在额间,阳光下他的肌肤带著病态的苍白,却平添出一份妩媚和洒脱。
"刚才为什麽不出来见他,也许这样你就可以挽留住他。"
"呵,那不是我的作风,你应该知道。"男子温婉地笑,优雅淡漠,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眼角的一抹涩然和不甘。这种不甘在很早以前就植入心底,慢慢地竟然升华成一种潜移默化的气韵,直教人看了移不开眼。
"你在等什麽?"既然不想出现在林墨的面前,又时不时给他一个契机,刚才只要一个回首,也许两人就可以拥抱在一起,而洛风好像在等待,但这种等待,似乎不是来自林墨对他的蓦然回首,生死纠缠。
"等爱。"男子笑,些微凄然。连池田军这样的粗线条都看了出来。
"什麽意思?"见泉子正向自己的方位走来,池田军等不来洛风的回答就迎了上去,他答应了林墨要给泉子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说──借口。
"等我的小野兽真正地爱上一个人,或者永远都不会爱上一个人,也许後者才是我想要的结局。"站在提名《回忆》的油画前,洛风轻语。
墨,我竟已是你的过去,成为你拿出来在世人面前追悼缅怀的记忆了麽?
在洛风看来,林墨对他的爱远没有他对林墨来得刻骨,为此他深深地苦恼,他怕有一天醒来他的小兽就解开了自己束缚在他身上的封印,冷淡地远离他生活的世界。因为林墨从未说过爱他,即使是两人极尽缠绵和欢爱的时候,而他,永远只有他在一遍遍倾诉,我爱你,爱我独一无二的小兽。
这份感情的不甘和彷徨终於压垮了高傲的洛风,与其林墨有一天离开,还不如自己抽身而退,即使是这样,洛风也没有想过这麽快就放手,他总是在想,也许他的小兽终有一天无法离开自己羽翼的庇佑,习惯他的温柔,他的宠溺,有时候,习惯比爱情本身更可怕。
所以他把他疼到骨子里,含在嘴里,捧进怀里,任小兽的爪子烙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命运仿佛给他开了个玩笑:他生病了,他需要即刻治疗。
所以他只好提早结束了这场赌博,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故意让墨撞见自己与女人逛街,他骗他自己已经与月订了婚,骗他自己渴望过丰衣足食,风平浪静的正常生活。他的小兽竟然就这样相信了,而且很快地离开了那座城市,在他在医院的治疗室里接受丢弃人类尊严的化疗时。
他去了日本,原本属於他洛风的小兽。
17
当林墨赶到医院时,江夜正安静地坐在急救室的座椅上,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声:"你来啦。"
这样安静的江夜让林墨心疼,惜,像一条虫子,爬进了男人的心底。
"嗯,她在里面?"红色的灯刺眼地陷进紧闭的大门,像一根毒瘤插在旁人的眼底。
"她会出来的,活著出来。"江夜脆弱的眸色中带著一如既往的倔强,像一根磁针深深地吸住男人的心,"她说过要见像你这样成熟的男人,不见到怎肯甘心闭眼?"
"你这样说我?"林墨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手掌去捏江夜的手。
"老子可没有这麽说,是她自己想男人想疯了,又好不容易钓了个金龟婿,她怎麽舍得这麽快去阎王爷那报道!"一直低头的江夜感到林墨掌心的安抚之意,睫毛抖颤得更加厉害,可还是哑著声音开玩笑。
"既然是这样,看来我得好好赚钱养家了,否则多出你们两个败家子,我怎麽吃得消!"
"嗯?"少年低垂的头缓缓地向上抬,对上男人墨黑的眼,原本亮如寒星的眸泛著柔和的湿润,如同两颗上好的玛瑙暖玉。他竟然这样说?
话一出口,连林墨本人都觉得吃惊,自己在说什麽?刚才的口吻俨然把江夜看成了自己的另一半,可是自己到底对他的感觉有多深呢?也许只是自己情急下安慰少年的玩笑吧。
"抽支烟?"林墨问。
"医院不准。"江夜还沈浸在刚才的震惊中,见男人眼神中有了躲闪避讳之意,下意识地拒绝林墨的邀请,用的,竟是这般没有个性的借口,他江夜什麽时候又把那些个条条框框的放在眼里?
"我知道,你现在需要。"林墨见江夜黯然的眸,又忍不住想要抹去,掏出口袋里的烟点燃,又递了一只给他,语意温和。
咬住林墨递过的烟,不去接打火机,江夜俯下身就著林墨嘴里燃著的烟卷探了过去,橘红的火星顺著白色烟身里浓褐色的烟丝,一点点地舔食而上,江夜深深地吸了口,烟圈吐成一串。
"还记得那部动漫吗?"少年清醒地眯起蓝眸。
"记得,间之楔。"
"以後有时间陪我看完。"江夜用的是"我"。
"好。"少年用这样真挚的语调提出这样的请求,林墨无法拒绝,而他答应的时候确实没有一丝的不甘不愿。甚至,他还在想,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除了肉体,灵魂也是有交流的。
当花想容从急救室推出来时,林墨焦急地站起身,看到雪白的床单没有罩在她虚弱的面庞时,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换来的却是耳边的戏虐:"要见丈母娘了,竟然这般胆怯!"
扭头看江夜,蓝眸喜悦异常,说这话时眼睛紧紧地锁著被单里那个娇弱的身子,其实他的紧张不亚於自己,可是林墨不愿意戳穿他。
"我是病人的家属,病人现在怎样?"林墨满脸肃穆地问主治医生。这时的江夜早就推开簇拥的护士,接手护送母亲回病房的任务,他狠狠瞪人的样子真的很恐怖,小护士们一个不留神就忘了手下的工作,等惊醒过来时,那气势汹汹的美少年早已带著病人扬长而去。
"情况很不好,虽然手术很成功,但...还是早晚的事。"
"知道了,您尽管用最好的药减轻病人的痛苦。"
林墨见到了花想容,是第一面也是最後一面。
病中的女人还是很美丽,林墨终於明白江夜大大咧咧,言语无忌的个性始於何处。虽然当时的她已经虚弱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可是她还是笑著,用苍白的指尖去敲江夜的脑袋,带著所有母性特有的婉约和不舍,然後她怒斥著让江夜出去,她要单独和成熟的帅哥谈谈心。
江夜不肯,可是最终还是抵不住少妇梨花带雨的眼瞳,愤恨地背过身掩门而去。
"他爱你。"花想容说得笃定。这个儿子自己看了那麽多年,几斤几两的自己最清楚不过。
"他从未和我说过。"林墨答得坦然。
"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我会尽量做到。"
"试著去爱他。"
"感情的事不能预测和计量,如果我试了却始终无法爱上他呢?"
"我相信我的儿子。"少妇绝美的面庞有抹自得的笑。看到林墨的眼里竟隐约闪著对他的同情,或许他看错了,林墨笑著眨眨眼。多年之後,他才深刻地意识到,他确实在女子的眼瞳中看到了幸灾乐祸的怜悯。
"叫他进来吧,我想再看看他。"林墨以为她会向他提其它的要求,至少解释一下她对自己儿子的盲目自信,可是她却没有。她从雍容威严的母亲变回了嘻嘻哈哈神经大条的女人。
花想容走的时候东京的樱花还没有落尽,距离林墨第一次见她只有三天。
这三天里,林墨忙著为他的画展做後期的宣传,他的画得到了艺术界的一致好评,一时间声名鹊起,掌声雷动,他挽著泉子出席各种各样的舞会和社交场所,金童玉女,琴瑟和谐,俨然一对事业有成,你侬我侬的绝佳夫妻。
"今天晚上,我去你的别墅。"林墨在参加完一个会展的当儿接到了江夜的电话。
"墨,谁的电话?"泉子笑容可掬地在一旁道。
"哦,好的,我尽力而为。"林墨收线,对上女人璀璨的笑颜,"催画稿的。"
"你现在名气这麽大,不要随便答应别人的合约,况且我们早就达成协议,你作品的所有权只限於川铭公司,所以接洽和应酬买主的事不用你操心的。"
"我今晚很累,想回别墅休息。"林墨在心中冷笑,这个女人,生怕自己另起炉灶。不知她是爱自己多一点还是爱钱多一点。
"嗯,回去吧,这几天你也累坏了。"吻了吻男子凉薄的唇,女子轻声地告别。
18
"哈,林墨,你终於回来啦!"
林墨一回来就看见江夜坐在软皮沙发上,酡红著面孔,蓝眸中水汽晕染,茶几上乱七八糟地躺到了很多啤酒罐,显然他喝高了。
"你喝多了。"林墨沈著面去抢少年手上的啤酒瓶。
"老子没醉,老子清醒地很!"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甩开男人搀扶自己的胳膊,举起手中的啤酒,仰头就倒。
苦辣的酒味刺激著少年的神经末梢,蓝眸濯濯亮亮,泻著深不见底的忧伤。
"我陪你喝。"男人定定地看了会少年,好像暗中叹了口气。
"干!老子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用牙齿咬开一瓶未拆封的啤酒,送到林墨面前,"来,看谁先把它喝完!"
"好。"林墨很认真地举起酒瓶,一仰脖,几秒瓶子就见了底。少年有点惊愕地看著他,他的西装领子上沾了不少液体,顺著脖子流进肌肤。
"你输了。"指了指江夜才喝了一半的酒瓶,林墨笑。
"老子没输。"少年不服气地哽著嗓子道,"来,这次不算,再来一回!"
林墨竟也不推拒,重新操起一杯就往嘴里送,咕噜咕噜,少年也不甘示弱地猛灌起来,几乎是同时,两人把喝得一滴不剩的酒瓶往地上一砸,双手揪住对方的领子,力道大得吓人。
"林墨,听老子说!"江夜首先开口。
"不。"四片唇撵在一起,林墨率先含住了少年的舌尖,散发著同样气味的肌肤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操,听老子说完!"一吻即罢,江夜恶狠狠地甩开林墨压著自己肩膀的手,蓝眸在燃烧。
"好。"该逃的永远逃不掉,在江夜开口之前,林墨仿佛就意识到这一点。
"我爱你。"少年一改轻狂,红唇轻轻擦过男人俊逸的侧脸。
"那又怎样?"
"林墨,你给老子好好听著,老子就是他*的喜欢你,你以为老子真的愿意为了那几个臭钱被你干,如果不是你,换作其他人,你知道那天晚上老子会做些什麽吗?"虽然对少年的怒火林墨早有准备,可还是冷不丁地打了个颤,只是少年没有留意,"你会如何?"
"老子会杀了他!"
"照你这样说,你对我是一见锺情?"林墨一点都不怀疑江夜说话的真实性,以他的个性,就算不把人整死,也会掳光他所有的财产和金钱,因为他需要。
"老子就是爱你,今生今世缠著你,如果你不能像我爱你一样爱上我..."蓝眸眯起。
"你会如何?"冷汗从脊椎处冒了上来,林墨力求淡定从容。
"我会缠你缠到你死为止!"少年恶狠狠地笑,"林墨,我说到做到。所以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够爱上我。"
"我明白了。"原来,自己没有错看花想容那天凝视自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