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的门,乍见前面一个黑影,不由喝道:"谁!"
那人影犹犹疑疑半天才慢吞吞走过来。羽飞一看是夕漠,欲要不理,身子才一动,夕漠却已堵住了路。
"羽飞,别生气了!"
胳膊被那人挽着,心里竟突然就这么踏实了,"哼!我也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气自己。"
"你气自己比生我的气还要让我伤心!"
羽飞不再说话,心里却是万般的感受,只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怎么,今天这么特殊的一天,两个人竟犯了这最低级的孩子一样的脾气。
"是我错了。羽飞,我们不要再别扭了好么?"
本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听夕漠这么说,羽飞却忽然的难过起来,伸手便将夕漠揽到了怀里。"我不生气,我只是难过。漠,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我也是。"
静静的抱了会,二人转移到羽飞的帐篷里,分开前的一夜在经历了这么一次风波后,终于回到了该有的甜蜜。或许真的是认错,或许只是因为伤感离别,夕漠这一夜格外的柔顺,任羽飞予取予求。云雨过后,肚子里本来的一堆话,也因着这么一场风波都默契的缄默了,只是腻着相拥一夜。
翌日清晨,打点好了一切,站在军营之外,羽飞牵着马不甘的面对夕漠,只是说不出话来。似乎说什么都没用,又似乎说什么都不够,就这么看着,心里却快要哭出来一样。只恨昨日怎么蠢笨的浪费了那样宝贵的时间。
相比羽飞,夕漠倒是没有焦躁,只是有着太多的悲伤。
"你不要,这么难过。我,我总是要回来接你的......"平日伶俐的人也忽然咬起舌头来。
夕漠从袖中掏出荷包,打开来,将里面的黄沙尽数倾尽,再蹲下身子来就着地上的泥土装了半袋子沙石,"这个你拿着。它不再是我父亲的了,现在它记载的是我,你拿着它就是带着我,就是我的居处,你在哪里都带着这边疆......"
羽飞也从怀里拿出那块玉佩,"既然这样,你也拿着它,再别和我说什么混话了!"
夕漠看着那玉佩,愣了愣还是接了过来。
"我,我走了,你要保重......等着我回来,我会来接你的。"在马上努力回头望着,羽飞只是不停的嘱咐夕漠。
夕漠也就这么一直看着,一直看着众人都没了影,还是一直看着。
"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呢?"
"......因为志愿,他要做的势必要我违背这一切。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这样是否就对了?"
"志愿?呵。"卓鸥摇摇头,大概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回答,又或者正是想到了吧。试探的问着,"那么,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做出选择,你会怎样做?"
见夕漠回头看着自己,卓鸥赶忙收起了脸上过多的在意。
良久的思索,卓偶几乎以为夕漠不会回答他了,答案却说出来了。
"要是真的有那一天的话,我想我一定会选择他。呵,早说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英雄的!"夕漠忽然就这么边摇头笑着边回头走了。
只剩卓鸥呆着,是么?原来是这样,我也早说你就是这么一个温柔多情的人。要是,要是你有战场上一半的豪气干云的话,也不会......不过要真那样,恐怕你也没有这么多情思烦恼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对你念念不忘,终是放不下了......
"嗨,我说!我们这么久的同生共死了,你要是有什么烦恼,说出来我怎么说也能帮帮你啊!"
"好啊!我正好有很多事正找不到帮手呢!"
卓鸥这次真愣了,本来还以为他听不到的。
第二十八章
燕朝多年的心病就是与古邑的边疆之争,这件事虽然是解决了,可是接下来几个月也并未见得太平。
开春的时候,上官淼南下到燕朝布罗河上游解决水患,季安勤季御史作为前番的使者,这次便也同行接待。在这期间,京城里渐渐传出了前四王爷枉死的"真相"。四王府一名针织的丫鬟无故暴尸荒野,京城府衙查案,竟查出当年的五爪真龙袍事件居然是有心人的栽赃嫁祸。朝廷对此事争论不休,却在最为炽烈的阶段,府衙又爆出消息说此案已结,实际上是奸情所致,与四王爷毫无瓜葛,至於龙袍事件却再绝口不提。
这无疑是古井中闷闷的巨石砸落,声响虽经过了压制却如何阻得了那巨大的浪花!四王在世时广施恩惠,口碑颇是不错,这样一来,便有不少人顺著这条线索往下查去。此时,便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拥有者,却也难以阻挡这种趋势。
果不出所料,不久後朝廷亲派了人下来查案,结果呢,四王爷确实是枉死,可惜幕後内情却只是奸臣所害,这麽一番折腾,不少人被抄了家、砍了头,朝堂上倒是肃清了一番,大臣们却无不惶恐,天下更是流言四起。燕甬手段狠利,企图以暴行压制,可是在这节骨眼上偏偏又暴出了十年前太子与太师一案的疑点,在南方更是传出了与太子同胞的七皇子尚在人世的流言。风雨之势突然间便这麽不可阻挡的来了!
拥历十年三月间,燕朝南方兴起一师,举兵讨伐燕甬,据传正是七皇子燕语非要为兄报仇,以正天罡!
此时的燕朝正是风雨飘摇之时,定北大将军原夕漠却忽然间挂职离去,无人知其所踪。朝廷无力只得叫季氏补其空缺。季御史治完水患,送上官淼出境,顺路回西疆为父做寿,假期圆满之时却仍不归朝。朝廷连下两道圣旨,却换来四月中旬季氏的倒戈相向,与南方的燕语非连成一线,燕甬瞬间失去半壁江山!
西北西南、东南同时北上伐甬,只留东部的五王燕戎独力支撑著腹地的京城,本来在西北以及南边朝廷也还有著不少的军队人马,只是苦於被对方截断,难以连接,分散著却只能给敌人各个击破,一时倒也是势均力敌,谁也难以讨好。
初夏的雷雨应著这局势也格外的焦躁,连下了几日这一日才终於放晴了。不管外面是怎样一番情景,这聚集著繁华的京城却是总也不肯寂寞的。老百姓所看到的、关心的也就只是眼下的柴米油盐,虽然朝廷征兵也不甚其扰,可是居位者的逍遥又怎麽会少得了!
特意在今日推去了一干人的相请,穆宾并没有回去陪姐姐,而是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东城门楼上。听更声,已经过了三更天了,应该是时候了吧?偷偷隐身在楼外,穆宾依计划在吊桥上做了手脚,如此一来这桥上只怕撑不住三个稍胖的人。没事般转回京城,随便嘱咐属下守城兵卫几声,穆宾向城北进发。
城北那里羽飞布下了不少人马,可谓势在必得,而自己的东城门由於吊桥的不便不适於大批人马的进军,可是也不得不防止燕戎的救援,所以只能毁掉吊桥,便是一丝的机会都不能留给敌人,在这一点上穆宾是深深佩服著羽飞的。
今夜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南边的七皇子带人攻打南城,羽飞则乘机率领季氏人马由墨肖接应的西城门进城,穆宾此时到北城门联合那里的内应将北城门拿下,之後只需要死守著,防止燕甬的逃脱以及城内人外出求援即可。即使是断了吊桥的东城门,亦有数十个杀手暗伏,防止京城内的一些能人。如此一来,这计划却也是无懈可击的。
而未参加这次举事的外边部署,则同时对东部的燕戎以及西北朝廷的残余势力发起攻击,今夜的战火势必烧遍整个大燕皇朝!
在墨肖的接应下西城门根本就不堪一击,羽飞等人轻易便攻入了城内,随後便直取南城门,与城外的部队里外夹击下,南城门亦告失守。双方人马汇合,直捣皇城!
雪白的宝马,猩红的战甲,也许是由於劳累繁忙或者其他什麽,虽然有一些憔悴,然而精神的灼烁让羽飞,犹如一柄真正的出鞘利剑,锐不可挡。
上万人马洪水般向皇宫涌去,皇城内的人得到消息再死守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羽飞一马当先,挑去了一名侍卫的人头。人流冲开了大门,最神圣庄严的皇城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万人践踏的杀伐之地,黄金、美女,在鲜血中成为最不起眼的最为卑贱的东西。
从南向北,瞬间吞噬了半个皇城,不肖一刻,终日里百官议事的的神武大殿也宣告失落。
"报告主帅,燕甬不在寝宫!"
"主帅,西宫也没有发现燕甬。"
............
"把人马分派下去,各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定把燕甬找出来!"
数千人马对皇宫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回顾这烟火熊熊的皇城,羽飞面上却并不见得有一丝的动容。走入最庄严的所在,神武大殿,曾经自己就站在这里,以季氏长孙的身份,对那个人俯首称臣......曾几何时,自己的兄长太子燕箜也在这里留下过心血,还有母亲刘氏,打自己一出世就让自己以假死的名目留在宫外养成,取名语非,当时他们又是面对何种的境况?
斜目朝那堂中央高高在上的龙椅望去,就这麽一个东西麽?一个外番的公主,她的儿子是怎麽做上了太子呢?难道不是皇帝的又一个把戏?这一出悲剧,到底应该算是谁的一手安排......
季无勇登上高高的云梯,触摸著雕金刻龙的宽椅。其实季氏自季无穷那时起,就已经不再是皇家的助手,而是眼中钉了。季氏一直处在这样的忧患中,时时惶恐,不敢出一丝一毫的纰漏,却仍然是朝不保夕。若不是自己失而复得的这个儿子,恐怕季氏迟早会被皇家蚕食。呵!那个七皇子自己也见过,獐眉鼠目,能成得了什麽大气!这次天下势必要落入季氏的囊中。
袖子一甩,季无勇转身便要先试试这龙椅的感觉,忽而脖子一凉,一把钢刀擦过皮肉堪堪的划下一道血口子来。
"大哥,兄弟们都出了力,这龙椅可不能你一个人坐啊!"
"无才,你疯了麽?难道这龙椅我又能坐得?还不是让给那个七皇子,我们季氏不过是要做幕後的掌握。到那时又何必分你我!"
"错了,大哥,你是无勇没错,但我不是什麽无才,我叫做无双,无双明白麽?你是说七皇子啊,就那个湘南种地的?现在他恐怕已经死了呢。"
"你!你们居然杀了七皇子?"
"哈,哈哈,大哥你连皇上都要杀,我杀一个民间的皇子算什麽!"
季无勇趁著说话回头找羽飞,却见正殿上羽飞被六个黑衣人团团围在中央。
"怎麽了?在找你那个儿子?呵,放心,你们爷俩谁也不会留下的!"
刀光一闪,季无勇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一刀,那边羽飞的战况也激烈了起来。围攻羽飞的显然不是这次战役的季氏人马,可见季无才早有预谋。只是这几个人似乎是江湖上的高手,几个回合下来羽飞竟渐渐落了下风。
殿外的人大概听到了动静,殿门前黑影一晃,羽飞趁著那人推门进来,杀手们一瞬间的分心,闪身便滑出了门外。
"无智,别让安勤那小子溜了!"季无才大喊,来人正是季无智。
羽飞滑出门外,亦不敢托大,连使几招逼退季无智。到了殿前才发现外面也是一团混战,季氏的人马便分了两拨,又有南湘的军队,几乎已是敌我难辨。
千算万算,终不料季氏兄弟的内讧,今日之事恐怕难成了。什麽天子龙椅,羽飞全不在乎,只是这帮蠢人在这里争还未到手的东西,反倒可能走脱了燕甬!
仗著轻工卓越,羽飞飞身便要走出这团混战,蓦然眼前黑影掠过却是方才那六个人。真是难缠的紧!这六人武艺高超,如此一来,羽飞不得不使出全力自保。燕甬的事也只得暂且搁下。
神武殿前虽是一番混战,其他地方恐怕也不见的好。
夕漠自听说湘南七皇子燕语非举事後,便挂冠离去,直奔南方。赶到时季氏也已倒戈,夜探军营,却发现七皇子并不是羽飞,可是这时的战况已经进入白炽阶段。始终放心不下,夕漠就地入了湘南的军队,一路跟来。
只是夕漠所处的小队落後於大部队,仍在北城门处劫杀,忽见有季氏队伍过来要接掌北门,夕漠心道不妙,几个起纵便向皇城核心而去。
这一路,见到内部人马一团混战,夕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虽然还不甚明了,但是羽飞势必处於这场是非的中心,不知,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安好?是否还来得及?
沿皇城的中心线而下,夕漠腾身在屋脊居高观望,来到神武殿前却是战况最为惨烈,而果然,羽飞就在这中心!殿前地方宽广,夕漠跃身而下,却仍然离羽飞有好长一截距离。
季无才出得殿外便只是观战指挥,这次事变自己不仅在人马上占有优势,又故意分散了季无勇父子的人手,虽然季安勤武艺略高些,自己也专门给他预备了六个大礼,胜利早就注定了!
正自得意,忽见远处屋脊上一个黑影几番纵越便来到了近前,可谓神速,而那人才一到长枪一挥便伤了自己数十个人,不仅神力,看招式更是在战场上千军万马杀伐惯了的,一时间,局势竟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再细看,却是失踪了的定北将军!难怪如此!季无才连发数道口令,六个黑衣人便舍弃已然受伤的羽飞,去阻夕漠的去势。而另有人即刻便补上了羽飞的空缺。
此时的羽飞虽然受伤,可是咋一看到失踪数月的夕漠出现,心中却是惊喜连连。身体似乎也轻了许多。
我就说,漠不会不要我的!就算我做了这些......
奋身而起,广袖长舞,羽飞的再一轮攻势只有增而无减。
那六个黑衣人夕漠一来便注意到了,想来是武林中高手,如今把他们引到自己这里,羽飞暂时就没有了威胁,自己反而可以全心应付。夕漠招式严密,谨慎以待,暗暗做著下一步的打算。
这六人在武林中恐怕也是不小的辈分,夕漠使了全力却也讨不得半点好处,时间一长,胜算越小。心中一动,夕漠指东打西,招招向黑衣人脸上的黑巾而去。果然,这六人立刻缩手缩脚,难以施为。这也更肯定了这六人身份特别,恐还是武林中极有地位的人士。
"想当年,成城下雪山、除奸佞、卫国家,为武林人马首是瞻。小子不才,却也渴望那江湖正义的爽快,挂帅离去,宁放弃了这浑浑噩噩定北将军之职,也要看看我大燕江湖儿女的风采!後辈尚锦绣,何以各位前辈却做出这助纣为虐的勾当来!"
"便是这高殿上金玉满堂,又怎及得了江湖里逍遥一筹!前辈们可知你们现在要下杀手的是谁?是当今的皇上!是当年侥幸逃过一劫的七皇子!是曾经为民除去鞑虏的将军!便是有一日让这背弃山河的季氏,让这弑兄杀亲的季某人得了天下,各位难免不兔死狐悲、鸟尽弓藏!"
夕漠说到这里,六人中果然有人动了心,高手对决,稍稍的分心便足以致死,这人立即被夕漠废去了一臂。
"若是真有一日,天下易了主,各位得了道,经历这样一次逼宫,各位难道又有面目去面对天下人而夸耀麽?"
夕漠继续口中不停,手上也不见减缓,趁著间隙又伤了二人。
"或者是,这季氏的狗贼拿到了各位的把柄?你只是此时做著这危害天下的事情,可曾想过有一日你的子孙所要背负的骂名!江湖人,若是连头都抬不起来,还要其他的有何用?"
"各位要真是有什麽隐情,何不联合七皇子除去现下这六亲不认的小人,这样的人有什麽承诺可言!到时候,在下自然会为各位向七皇子陈明事实,还各位安乐生活,名利皆得。"
或是说到了痛处,六人中已有二人停了手,另外三个人手下的招式也渐渐失去了锋芒。夕漠正要松口气,忽然其中一个黑衣人出其不意对停手的二人痛下杀手!当场便死去了一人,一人重伤,另外三个人见状,得到警告,再展开攻势却是比方才更为猛烈!
夕漠见状,不做他想只得提起全力迎战。忽然胸口一窒,暗暗咽下口中的涌上来的鲜血,夕漠朝羽飞那边望去。
方才只顾著分那六人的心,却没有注意到羽飞的情况,此时看过去不免心惊。人数本来悬殊,先前还不明显,如今外面不断地有人完成了任务回来加入战团,时间一长,羽飞这边已经所剩无几,而季无才却不断地有新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