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漠————淮槐
淮槐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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淌过静静长流,立于月龙江支流彼岸,望着远处火海滔天,夕漠却是一片心静。甩甩长衫,默然转身,马儿又是一阵飞驰,只留得身后,一轮明月照孤江。
离汾都已不到半日路程,荒草渐渐改了灌木,夕漠放缓了脚步,迤俪而行。
路,既已定了,便再无悔。翻身下马,轻扶马颈,夕漠掩去一丝留恋,朗声道,"马兄,你是草原神物,自当奔驰万里,无拘无束。你我共此劫难,现如今,我却依然逃不出这万丈红尘......呵,去吧,原夕漠就此拜别了。"落落转身,只剩得一身寂寥,一身决然。
骏马微震,随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赶上夕漠,随行左右却又对夕漠不理不睬。夕漠每每回头,马儿总是一副你管得着的拽样。可惜夕漠却笑不出来,又行了两个时辰,任夕漠或行或歇,马儿只当散步悠悠闲闲,不离左右。
万般无奈,夕漠坐于一处岩石上歇息,马儿自顾躺在草丛中翻滚玩耍。夕漠不禁有一丝生气,"马兄,这不是玩笑。我所选之路,必然荆棘丛生,生死度外。战争上更是不分情理,只有敌我,届时恐再无道义,只得化身修罗,背负万世的罪孽。那时的我会变成何种模样,我也不知道......你又何苦认定我呢!"
放弃吾之所坚持,以保吾之所惜,对邪?错邪?
马儿似乎听懂了,慢慢起身度步到夕漠身前,盯着夕漠的双眼,目中是最直白的坚定。
对视中,夕漠自那眼神中看到了坚定,看到了支持,看到了相知,却也看到了鄙视。对比之下,夕漠倒像是闹别扭的小孩。
苦笑一声,心中暖暖融融,"马兄,谢谢你。"再无不必要的迟疑,翻身上马,便是不归路也罢了......
夕阳中,城墙昭示着庄严,猎猎旗飘,对面山丘上,一人一马傲立而望,血红的夕阳中只让人感到丝丝残酷。
"马兄,日后你便叫做凌风。自此,夕漠凌风相知相依,生死相伴!"
骏马长嘶,龙吟虎啸,日已残,路不复。

第十七章
"御使大人,逃犯上了临山。"
"近卫军包抄,穆宾你带那二十个好手先行,务必抓住逃犯,若是反抗,格杀勿论。余下的人马搜集柴草,随时预备放火烧山。"羽飞身着猩红的披风,布置完毕,便一马当先上了山去。
二十个人俱是皇宫内的一流高手,在近卫军的辅助下,不消半个时辰便将燕宏等人逼至山顶崖边。双方缠斗中,一个彪形大汉口中不断喝骂:"季安勤,你这条中山狼,不想想王爷是如何待你的,居然陷害王爷!若是没有王爷,你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小倌......"
"住嘴!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穆宾大喝一声也加入战团。
见羽飞无动于衷,原四王府侍卫总管也不禁开口:"季安勤,王爷好心提拔你,不止一次的帮你,才有你今天的地位。便是退一步讲,王爷也还是你的表亲,何苦逼人至此等绝路!"
"一干罪犯,还在花言巧语!便是王府中有人陷害,那五爪龙袍又如何解释!别忘了,不仅府中所有王服上俱是五爪真龙,就是燕宏现在身上所穿亦是如此!"魏麟立于羽飞身旁开口道。
只见燕宏衣衫数处撕裂,沾了不少血污,衣衫上四爪的王龙每只爪上都多了一只与衣服底色相同的第五爪,若不细瞧,当真看不出来。
侍卫总管听了,有些着急,"这,这件事定是那绣娘搞的鬼!"
"撤回来!预备放箭!"羽飞面上如罩寒霜,突然下令让燕宏三人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好,好!好个奸邪小人,狼子野心!今日我便与你拼了!王虎,今日我们纵使死无全尸也定要保王爷脱困!"
"这个不需大哥说,王虎今日杀得一个是一个,杀得两个是一双,化成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二人暴起,战斗更加炽烈难分难解。
"住手。"声音低沉而嘶哑,踯躅中丝丝缕缕的苦涩。燕宏发鬓已乱,衣衫脏污,昔日的王者气度此时看来说不出的悲荒凄惨。"季公子,我有话要说。"
"大家退下。王爷有话请讲。"羽飞道。
"季公子,借一步说话。"
众人听燕宏如此要求,刚要说什么,羽飞已出手制止,下马独自一人走向燕宏。
穆宾见状,立即指示禁卫军包围其余二人,将三人隔开,自己则尾随在羽飞身后不远,防备任何突发状况。
燕宏见羽飞走来,站在面前却刻意隔着一段距离,便自行上前两步,直到二人衣袂相连。羽飞身子有些僵直,却并没有动。燕宏得意地一笑,附在羽飞耳边轻道,"你认为,我这么容易就完了么?嗯?"见羽飞嘴角微微抽搐,燕宏低笑起来,"羽飞,我真是相当喜欢你......"
痒痒的气息喷在颈上,耳廓上忽然被软软滑滑的东西扫过,羽飞大惊之下急退数步。
穆宾见燕宏手中白光一闪,立即出掌击在燕宏胸膛之上。燕宏闷哼一声,如断线风筝般直飞下断崖,崖谷之间犹自回荡着燕宏的笑声,回声相叠,说不出的惊悚哀凉。
余下二人见状,奋身厮杀,悲吼一声震慑众人。侍卫总管借机退身到崖边,回头已是涕泪满面,"王爷待我恩重如山,生,既不能报恩,死,必当相随!王虎你......"数度启唇,却终不能说什么,绝路之前,说什么都是苦涩,咬咬牙,猛回头跃身断崖。
"大哥!"随着一声悲啼,数把枪剑已透胸而过,只留得一生不甘,满目愤恨......
"御史大人!御史大人?犯人已经......"
"回城。"羽飞转身上马,向山下走去。自始至终都再无一语。
一干人马浩浩荡荡地返回京城,当先一骑,红衫玉人,艳美如画却又冰冷如梭,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回避,却又立于廊前檐下小声私语。
这一年来,羽飞作为季氏继承人,在京城呼风唤雨,早已是皇上面前第一红人,虽是御史,却连丞相也得敬让其三分。其为人,更是争议颇丰。入官前的出身遭遇传奇且不说,这一年来做出了不少大事。先是科考舞弊,严办了一干纨绔子弟,后人又查出四王爷意图谋反,硬生生推翻了曾经翻云覆雨红极半边天的四王政权,这中间还零零碎碎惩处了不少贪官污吏、地方恶霸。但是,凡经季御史之手,无论罪责轻重,均是以死罪论处。一时间,评风不一,倒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主题。
路经京城繁华地带,四王府已是门可罗雀,羽飞轻扫一眼,命各人回职,独自乘马闲步。
黎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又是一个大雾的清晨。秋意浓,小厮已穿了薄袄,耸肩溜进了内院。"冬梅?冬梅?"
"叫什么叫!大清早的你进来干嘛?"偏房里帘子一掀,丫鬟拢着刚梳的髻懒懒出来。
"嗨!一大早备了轿,等到现在也不见主子出来,我这不是急嘛!你好歹帮我看看是不是主子身体不好,不去上早朝了么?"
冬梅理理袖子,随意道,"主子昨儿就没回来。"
小厮轻噫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又去了那个地方?"
冬梅努努嘴轻轻点头,"八成是。你呀,就别操心了,主子准骑马上朝去了。"
"噢。"小厮拢起了双手,"唉!你说主子他这是何苦!主子这样的人要什么没有,老惦念着一个人......"
"打烂你的嘴!叫主子听见了,非判你个死罪不可!"冬梅伸手作势欲打,小厮忙涎着脸转身跑了。
京城的秋天总是比别的地儿要来的早些,长些,意味也要浓些。踩着沙沙作响的树叶,穆宾心中轻叹。自一年前城门上误杀齐艰与一名小倌后,得羽飞相救,便誓忠于那人,本只当他是一般的公子贵族,却不料季安勤不仅才智出众,更是嫉恶如仇,身上么,虽总带着与别人不同的气质,透着些神秘,却总无妨。就说这片林子吧,每每做了什么大事或是杀了什么人,季安勤总会到城郊河边的这片林子里,也不做什么,就是倚着一棵没什么特色的树或坐或睡,一呆就是一夜。想来这林子有些不同,可以给季公子带来些安慰。别人怎知,杀那些恶人,季公子心里还受着煎熬!想起家中已旦下一子的姐姐,穆宾长出一口气,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季公子身上到底隐藏了什么,自己只看到了他的侠心仁义,便是这辈子只跟着他也甘愿了。
轻轻将自己的外衫罩在缩着身子的羽飞身上,无意间瞥到羽飞微笑着的睡颜,不禁有些惊奇。
感觉到一个阴影罩下来,羽飞蓦然惊醒,见是穆宾,问道:"现在几时了?"
"公子,卯时刚过。"
"嗯。"点点头,羽飞起身,也不管一身的晨霜早露,上马直奔皇宫。
朝堂上,四王权臣唤作了丞相一党。羽飞立于右首,一脸寒霜,生人勿近。一干官员欲上前攀谈,却又摄于其气势,不敢稍动。魏麟站在羽飞身后,微笑看着蠢蠢欲动的大臣们。
一时皇上驾到,燕甬款款入座。只见其气度更威严了不少,神色间却也更加拒人千里。这一上一下,皇上跟御史都冰霜覆面,臣子们更加是诚惶诚恐。
魏麟踏出一步,躬身道:"启禀皇上,叛臣燕宏坠崖,其余众犯俱已伏法。"
"好,爱卿辛苦......"
"皇上,经衙门三方审理,尚有一人遗漏法外。"羽飞上前道,"他就是上任内侍总管陈金柯。"
"哦?陈金柯不是两年前就告老还乡了么?"
"皇上,两年前陈金柯与燕宏近交,据查他便是燕宏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且不说两年前曾经泄漏多少机密要事,这两年在民间为叛臣贼子做中间人做了不少有害国体之事,实在罪不容诛。"
呵,哪个内侍宦臣不受外臣贿赂!皇上的心情好否与哪个妃子交密俱都不算是秘密,眼线一说自是说有就有说无便无。至于民间中间人只恐也是莫须有的罪行。倒是这陈金柯嚣张又贪小,作为宦官却好男风,私下养了不少娈童,想当年也是浅酌楼的常客。皇上虽不出皇宫,天下百事大臣私事却尽在掌握之中,季安勤心比天高,少时的风尘遭遇自然是心中的隐痛,这一年来看似做了不少好事为民除害,实质上所惩之人无一不与浅酌楼有关。呵,只是苦了时青,浅酌楼也再无往日风头。四王恐怕也是受此牵连,据线报季安勤已身为朝臣,燕宏却兀自不放手,也难怪逼急了他!
四王权力过大,这事本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季安勤既说他是谋逆,自己也乐得送个人情。燕甬微微叹息,至于这个陈金柯,据说曾对夕漠也就是古月有过逼迫,这也是两年前自己叫他告老的原由,不料他对季安勤也有过不礼之事。
"既已查明,朕便将此人交予季爱卿发落吧。"
"微臣领旨。"羽飞退下,各大臣纷纷上报些个地秋收旱涝事宜,不提。
京城东边有个东仁巷,这一带本是贫民居住,今儿个麻油铺办喜事,街坊邻里纷纷过来张罗着帮忙。新郎官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随着老赵出了浅酌楼的小船儿。新娘也是这巷子里的闺女。两家住的近,合计合计,决定娘家亲家一块儿办了,声势也大些。
近来浅酌楼生意不复,楼里的公子们闲散时间多了不少,大家疼爱小船儿,也都来帮忙,出钱出力。
两年来,小船儿已长成个虎头虎脑的大后生,却还是一副单纯的直肠子样儿,因着好人缘生意也着实不错。这不,才攒了一些钱,老赵就催着办喜事。小船儿虽浑浑噩噩的,心里却也觉得应该是这样的。吃不住老赵的闹腾,乖乖办了喜事。
最重要的是,自从出了楼,老赵便不让自己再和楼里的公子们来往,今儿办喜事,老赵才松了口,巴巴地给楼里所有人都下了贴。古月哥做了将军,远在边疆自是来不了,可是羽飞哥却托人捎了信儿,说今儿一定来,还有文儿!自上次送货,偷偷在楼门口等着了文儿,把平日里藏着留着的几样小玩物送给他,到现在也是半年没音信了。说起这事儿,小船儿不禁有点埋怨老赵,可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文儿,小心肝就扑通扑通地跳,还有些紧张,倒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呸!小媳妇在里面呢!小船儿心虚地向里屋瞧了瞧,见大红的衣衫裹着一个初初长成的女人。愣了愣,心里忽地觉着有些突兀,忙匆匆转头望着门口,文儿该来了吧?
门口果然有了些异动,小船儿急急跑了过去,却在门口停了下来。"羽飞哥......"
羽飞穿了身素面的棉布衫,散着大半的头发只粗粗拢着,身后也没带侍卫,只跟着平民装束的穆宾。见小船迎过来,伸手自穆宾那接过一只锦盒递给小船儿,羽飞轻笑,"还是个毛毛燥燥的愣小子,怎么娶得了媳妇呢!"
小船儿撇撇嘴,随手接过锦盒,"羽飞哥倒是不毛躁,也没个媳妇呢!"
羽飞只笑笑,轻拍小船肩头,"好好过日子。我就不多呆了。"
"咦?羽飞哥你......"小船儿不解,见羽飞只是看着自己笑,穆宾却是看着周围众人一身煞气。待看周围时,才发现楼里的公子们都视而不见地躲开了,有几个街坊认出羽飞的想上前搭话,也被穆宾吓缩了回去。心中长叹,小船儿无奈道:"羽飞哥跟我到里屋坐坐吧。"
羽飞轻轻摇头,尚没完全踏进大门转身又走了。
小船儿欲要阻拦,忽地从门口跑进一人,认出是浅酌楼的伙计,小船儿喊着:"你急什么,来了就别走了啊。"
那伙计却没听着,火烧火燎地跑到时青身边说了些什么。只见,时青也变了脸色,二人自旁门直接出去了。
小船儿见状,只呆呆地站着,轻抚手中的锦盒,心中似缺了一块儿,忽地生出许多感慨来。
文儿,你怎么还不来?
第十八章

出得东仁巷,已是暮色垂垂,向左两拐,羽飞轻车熟路地绕进了一家偏门,穿过一座小院,却是一家茶楼。来到楼上长期包下的雅间,小二早已悄无声息的送上了一壶茶。
示意穆宾回去,羽飞独自斟了一杯茶水,凑到唇前轻抿一口,却不禁因粗糙的苦涩皱了皱眉。放下茶杯,自珠帘望去,楼下的说书匠刚好理好了桌案,预备开讲。
"话说定北将军救出公主後向南之下,半路却烧了敌军粮草,那火势滔天,接连烧了三天三夜!现如今,月龙江畔方圆百里是只剩得焦土一片啊!啧啧,定北将军回营後,众老将一看,咦?这麽个毛头小子,也当得将军?心中老大的不服气,可碍著圣上旨意,却也不敢多言。倒是下面的士兵们,见新来的将军人虽年轻些,却最是体贴下属,平易近人,吃穿均和士兵们一样,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不像个上司,倒像个兄弟,从此士兵们私下里都只管定北将军叫作夕漠将军。呵呵,可惜啊!"那说书老人忽地停下,拿起茶碗品茶,下面立刻有人大叫。
"可惜什麽?夕漠将军受人敬爱啊!"
老人见目的达到,放下茶杯,"嗨,这下面的人虽敬他,可那些有经验的老将却不服他啊!这不,去年冬天,古邑的炎雷大军攻打汾都。这炎雷之将是古邑的雷神之子,威猛自不必说,可那季氏的大军也是百年传承,把个城池守的是滴水不进。这一里一外,一上一下,两队人马一耗就是十五个日夜,城里的士兵疲累不堪,城外的炎雷却也粮草不足,偏逢大雪,後继亦断了,只得撤军。
当日,炎雷留下军帐,正欲偷偷撤走最後一批士兵,却被季老将军识破,帅人出城阻截,杀敌无数。炎雷身中一箭,帅一队人马隐入了丛林中。季老将军想著穷寇莫追,便要回城。偏偏军中的年轻副将名季战的,思忖著炎雷如今是前无去路後无援继,正是落单的时候,这麽大一块肉搁在那儿,不吞了实在可惜。当下点了自己的一队人马,又煽动著军中那些年轻想立功的士兵,凑足了二千人数,连夜出城跟著雪地上的马蹄印追炎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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