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良————小三儿[上]
小三儿[上]  发于:2009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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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直凝视着见仁。
"我不干涉他的生活他的意志,因为一个人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但是对可能伤害到他的人事,我不会坐视不管。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要说什么。"
良久,见仁呼出一口气。
"幸亏,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家伙--差点被柯姐姐的眼刀扎死。"他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发抖。
"大哥哥,老鼠没有了。"复安安摇着小手,把手巾挥得虎虎生风。
"啊,你把小老鼠拆散了!"见仁低身和她平视,"坏孩子。"
"安安是乖宝宝。"
"坏孩子。"
"安安是乖宝宝。"
复安安搂着娘亲的胳膊寻求支援。
季柯捏她脸蛋:"大哥哥逗你呢。"
复安安抬起迷惑的眼睛,一闪一闪。
见仁扯她攥着的手巾:"让大哥哥把它再变回来,好不好?"
复安安腾的跳下座位,倚在见仁身旁,催促"快点变"。
季柯拨开垂下来的鬓发,看见仁耐心地教女儿。
"你很喜欢小孩子?"
"大概。以前我也有个这么大的妹妹,和她一般可爱,当然,"见仁挑眼撇嘴,"没有复姑娘如此活泼。"
"你究竟是褒是贬呢?"季柯甩他额头一巴掌。
"绝对是褒奖!"见仁缩脖子特意加重语气。
"然后呢,你那妹妹?"
见仁错了步骤,翻不出老鼠尾巴。
"也许,在某个地方活着。"
季柯渐渐敛了笑,复安安抓着见仁肩头要求"我要小老鼠"。
"抱歉。"季柯觉得开口嗓子眼干涩。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不太记得。"见仁回头,仍旧春光满面。

季柯把见仁一行放在运河东岸岔流边上的"乘柳散春"亭,嘱咐了顺叔照顾好各位,就赶去约定地点。
书影毕竟年轻,早把船上难受忘得干净,在河堤上埋怨思月走得慢。
"大家出来游玩的,又不是急赶着去投胎。"见仁扬手里柳枝,拍打书影脑袋。
思月提着裙角路过书影,瞧都不瞧一眼。
"公子,看那些岸边的是什么船?怎么都停着不动?"
"那叫做画舫,供游人观赏景致。"
"哦。"思月偏头盯着画舫,还有点迷糊的感觉。
"我们找一家上去看看。"
顺叔绕前面拦了一下,道:"不远地方有老爷的画舫,公子去那里吧。"
"也好。"
复康的画舫仿两层楼船,用是上等桦木和楠木,镂花门描金柱,柳黄波斯蝉翼纱帐松松挽在碧玉钩上,绯红的栏杆朵朵盛放莲花,都娇媚而艳逸,在绿波粼粼间一层层闪亮。
水光云影,摇荡风月。
若是夜晚,定是飞花落尽,甜蜜红颜梦。



第三十四章

见仁没有让画舫开动,照旧停在依依杨柳影子下,看漫天飞舞的絮花。
他斜倚船栏,吃口枣泥云糕,醇香的龙井飘着袅袅的烟。
思月管不住好奇,在画舫上到处走动,书影厌她像乡下人进城,给公子斟了茶,跑去她身边。
"你给公子留点面子吧,活像没见过世面的。"
"我是没见过,不像你,不懂装懂。"
"谁装了?"
"那我问你,这是什么?"
思月指着画舫尾上小胳膊粗的圆洞。
书影自小长在韶华庄里,少坐船,根本没撑过船,自然不知道那是不用船蒿时放置它的地方,他憋红了脸,不认输又无计可施。
船工好心的过来讲了,思月瞥书影一眼,颇为不屑。
岸上传来声声热闹锣鼓,有人结伴相那边涌过去,思月也动了心思,小步子挪到见仁身边,期期艾艾叫了声"公子"。
见仁也听见了,看着距离不太远,只嘱咐她自己小心点,就任凭她去。
思月眉开眼笑道了谢,咚咚咚往上跑。
"书影,你也去。"
"不要,我要陪公子。"眼睛都伸过去了,嘴硬不承认。
"我一个人坐着还轻松些,你去看着思月,别让她被人挤了。"
"她嫌弃我,我才不跟着去。"
见仁看他十足耍孩子脾气,笑着推他一把:"男人别那么小气。"俯首在他耳边说,"你不去盯着,万一她在那边丢尽了脸怎么办?我本是无所谓--"
"公子,你呆在这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见仁斜眼目送他急急躁躁跑出去,眉眼笑开了,半张脸埋在撑着栏的手里去瞧河里波浪。
好半晌,热闹不减,见仁转头望去,只见人和人围得紧密,粗布的精纺的衣料混杂一处,分不出谁与谁。
他也有些按捺不住,问顺叔可能是什么。
"大概是戏猴的,每季来好几拨,可多人喜欢看了。"
被戏耍的猴,究竟是谁?
忽然见仁想起这一句,似曾相识,但又不明晰。
或许是从谁哪儿听来的吧。
他抿口茶继续望着人群,隐约看见一阵涌动,外围的人呼啦散开一个缺口,恍惚有扭缠的影子,刚要看清缺口骤然合拢。再过片刻,人群临河处凸延出好大一块,随后,就见一团灰布褂直直坠下,瞬间又被什么拉住,在河堤上摇摆。
人声嘈杂,根本听不清在吼什么,渐渐便看清,悬在河堤上的是个人,两只脚在斜陡堤坡上乱蹬。
"哎,每年总要掉不少人下去,这个算幸运。"顺叔眯眼喃喃道。
见仁猛然弹跳起来慌张往那边冲过去。
"公子?"顺叔不明所以,只有跟后面跑。
两个人气吁吁跑到的时候,危险已经过去,灰布褂子被大伙儿拉了上来,土头土脸趴在地上安神。
"书影。"见仁叫他,扳起他的脸捏。
"公,公子。"
书影扁扁嘴,使劲眨眼。
"怎么搞的?"见仁转头问同样惊魂未定的思月。
"刚才,刚才我们在看猴戏,一个没脸皮的痞子掐我,书影推他,他就揪书影,把他往外面抡,我以为肯定会掉下去。"思月急喘了两口气,"啪"打在书影脑袋上,"你没脑子啊,怎么那么笨啊,躲都不会啊!"
"好了,没事就好。"见仁捉住她再要挥下的手,抬眼对周围说,"多谢各位相助。"
"幸亏这个小姑娘反应快。"
"要不是她拉了一把,小伙子铁定下去了。"
"拽的死死的,自己都差点被带走。"
旁观者七嘴八舌后,慢慢散去。
见仁扯袖子给书影思月擦了擦脸。
"两只大花猫。"他温和的斥道,"以后不准再往人堆里扎了,听见没有?--好了好了,我们回去换衣服。"
见仁一手拉起一个,悠悠走回复府。

季良和复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更,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相互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看得旁人心惊胆战。
季柯挥手巾赶熏人的酒气,问:"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不多。"曲达伸出指头,"三坛‘庆元红'。"
"这两个人,酒量都不高明,偏偏喝后劲最大的庆元红,至多一坛就醉死你们俩,还敢三坛。"
"我还没说完。"曲达捋捋短胡子,"是每人三坛。"
季柯怔了怔,跺脚大声叫道:"快拿解酒药来,去熬绿豆汤,快啊。"
折腾大半夜,醉得不醒人事的呼呼大睡,季柯冷了一双眼哼哼:"明天,看你们怎么难受。"
季良被送回东院,见仁听着动静站在门口问了问,偷笑的瞥了眼梦里蠕嘴的季良。
书影拨烛花,噼啪一声响。
"你还不去睡?"见仁倒了杯茶抱膝坐在太师椅上。
书影抬头嗫嚅几下,开不了口。
"遇上什么难处了?"
"公子,今天要不是思月,一定惹不出那种事。"
"你怎么能怪人家。"见仁横他一眼,"那是思月漂亮好看,才会有狗伸爪子。"
"她哪里好看?"书影嘀咕。
"你是久居其室不觉其香,不懂得珍惜。"
书影吸口气憋着,又俯下头,悄声说:"公子,一个小姑娘,哪儿来的那么大力量?开始看不见,我死命抓,以为是其他哪个旁人,却不知道--"
"开窍啦?发觉姑娘家的好了?"见仁挑眉打趣的看他。
"才,才没有!我也是为了她才会掉下去的。"
"好吧,你们一人救对方一次,算扯平了。"
书影呆坐会儿,说:"公子,你还是睡了吧,别再喝茶了。"
"嗯,嗯。"见仁敷衍的点头。
书影暗自叹气,取过一件外袍给他披上。
"晚上还是凉的。"
"嗯。"
"要我把蜡烛灭了吗?"
"嗯。"
书影压了烛花,咬嘴往外走。
见仁叫住他:"我看她腕上青了好几圈,明天你拿药给她擦擦。"
头一次书影没有反对,应了声。

季良和复康果然从一醒来就知道今天过不舒坦了。
头疼,和怒气里的季柯。
同病相怜的两人私下一边热水敷额头一边商量要不要干脆出去躲躲。
"能躲到哪儿?全城谁不认识你。"季良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
复康趴在桌子上呻吟,须臾,偏头睁半只眼。
"几只老狐狸的宴请,你当真要去?"
"当然。"
"明知是鸿门宴,你答应的真干脆。"
"不就是想有利益大家分吗?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筹码。"
"孙家二姑娘还给你留着,顺便过去亲近亲近?"
"我谢谢孙老爷了?"季良背脊上一抖,"再如花似玉,我也消受不起。"
"是真真的花儿一样,你要便宜别人?"
"要是她爹不是吃骨头不吐渣的孙敏德,可能我会考虑。"
"话说到此,你小子究竟准备什么时候讨媳妇?安安都八岁了,过几年她就等不下去了。"
"以前玩笑话不要当真了,什么亲上加亲,姐好不容易嫁了,我才过几年舒服日子,不要再回来个和她一样的。"
"喂,你敢嫌弃我复康的女儿!"复康拍桌子站起来。
"不敢,不敢。"季良椅子腿往后一蹭,摆着手连忙撇清,"小侄女那么可爱那么天真那么天上有人间无,我喜欢还来不及。"
复康丢给他一个"算你有良心"的眼神。
季良仰头枕着牡丹雕花,凹凸的轮廓嵌在后脑上。
"姐夫,少去点那种地方吧,别看姐姐平时大大咧咧,她心里总归是个女人。"
复康慢慢的啜口茶。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季良眯眼看他,他放下茶盏,忽而咧嘴一笑。
"你也是生意场上的人,不会不懂有些应酬是不能推的。"
"绿桥小巷里的人呢?你若是顾念着姐要瞒她,可以更彻底,但是藏一半露一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复康摇头,泄出一点疲惫,"我是真喜欢阿柯,可是,我身不由己。"
说罢,又在桌上趴下。
季良看着这个熟悉的又突然带着点陌生的人,无话可说。



第三十五章

书影总归抛不开面子,把药瓶甩在思月怀里就跑,搞着小丫头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锡惠的烟叶都送到了,曲达找来见仁一起去品评。
的确是好货。
见仁捏一张叶子,柔而韧,卷起来手感也很好。
曲达少不了借机让他卷了许多。
终于到下午可以回去的时候,见仁一道了再见就走得飞快,生怕曲达改变主意又把他叫过去。
复府宅院非常宽广,楼阁亭台重重叠叠,一树连一树,转眼又一池。
所以,见仁发现自己可能迷路了。
天气阴沉,似要下雨的样子,他站在枝叶繁茂梨树下,戚戚然。
青灰天花锦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他本能的叫住他。
"对不起,可以问个路吗?"
青灰锦转头过来,见仁心里庆幸是认识的人,不过,看起来他气色不太好,脸色更加青白。
"复总管,在下是随季庄主而来的--"
"公子,想要去哪儿?"
暗哑干瘪的声音听几次都不讨人喜欢。
"在下想回兰苑。"
"这里是西院,到那里路途不近,请随我来。"
见仁拱手作谢,跟着他穿复廊绕曲桥。
复重生时不时压着额头揉。
"复总管头疼吗?"
"昨日贪杯,让公子见笑。"
"庄主和复老爷昨晚也醉得厉害,不知道现在好点没有。"见仁笑了一下,"大家凑一块,熬药的反省心了。"
复重生不接话,默默在前面领路。
见仁摸摸鼻子,也噤声跟着。
"公子,从这段长廊过去,便是兰苑。"
"有劳总管了。"
复重生拱拱手,从另一边离开。
"公子,你到哪儿去了?老不回来。"书影从屋里跑出来。
"药给思月了?"
"唔......唔。"
"真的有好好的给人家了?"
书影别开眼:"复夫人差人来请你过去用晚饭。"
"我刚穿了大半个宅子回来,走不动了。"见仁撇嘴进屋躺上床。
"那我去跟那边说。"
见仁闷在被褥里"嗯"了一声。

雨下了整天,见仁困坐在屋里,翻出一只香囊上下抛接。
"啪",香囊掉在地上,背着门的见仁听见门口有低笑。
"庄主,大白天不要装鬼吓人好不好?"
"你很无聊?"
见仁捡起香囊,拍拍上面可能会有的灰尘:"本来是来玩的,下雨了,什么地方都不能去。"
"等等。"季良捉过他手里东西,"这个好眼熟。"
"是吗?不知道哪里来的,压在箱底,刚翻出来。"
"这个牡丹的图案--"
"柯姐姐。"见仁指着说。
季良奇怪的看他:"你叫谁柯姐姐?"
"庄主大人的姐姐大人--是她要我这么叫的。"
季良扭头又看着香囊:"干吗突然叫她?"
"这种绣花手艺,很像她。"
"哟,看不出来,你连这个也有研究。"
"直接说我见多识广,我不会推辞的。"见仁语气很诚挚。
季良只是瞥他一眼。
"提醒了我,这似乎以前是我的。"他把香囊凑近鼻前闻了闻,"没错,是姐夫送我的朱槿牡丹香。"
"种在你院里的花?"
"第一次来这里我就觉得那花很漂亮,移回去的没一株活了,姐夫就专门找人提炼了这种香给我,聊以慰藉。"
见仁望着他,眼里闪着星星一样光彩:"复老爷,对你可真不错。"
"无锡这边,全靠他支撑了很多。"季良捏捏香囊,递给见仁,"虽然不知道怎么跑到你那里去的,不过既然是你找到,就归你了。"
"我可不好意思收个原本送给别人的心意。"
季良上下瞅着他:"我发觉你有时候说话像和尚念经。"
"唔?"
"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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