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徐耀扬突然有某种不好的预感,但面上仍带着温和的笑,说:"先吃药吧,不然感冒会加重的。"
林灼像没听见一般,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少有的认真而又纯粹的眼神,在此刻的徐耀扬看来,却只觉得那目光如同一根根刺,扎在心口。
突然林灼猛地拽过杯子,狠狠地砸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不过刺耳,突如其来的决裂。水溅起然后像花一般的绽放,就在徐耀扬的脚边,美得决绝。
"别你想娶老婆过正常的日子是不是,徐耀扬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你就是个同性恋,从一沾上我开始你就是个同性恋!"
林灼愤怒地吼道,原本阴柔的脸变得扭曲,如柳叶的眉现在看来过于细显得尖锐。
"你他妈的这辈子都是个同性恋!"林灼狠狠地说道,扯掉了身上的外套,怒气冲冲地离开。
徐耀扬茫然,不知所措,一切都发生地太快,还来不及解释,还来不及挽留,他就这样消失在了视野中,留下拖鞋踢踏踢踏的拖鞋声,回荡在楼道里。
徐耀扬把菜都倒了,全是林灼爱吃的菜。他想他最近瘦了,他想把他养得胖些。
一个盘子接着一个盘子的倒进垃圾袋里,才发现自己烧得远远超过了两个人的量。原来只是把菜倒掉也会不忍。
然后给自己煮了碗面,一个人静静地吃完,一点不剩。
只有那些玻璃碎片和流淌在地板上的水,他视若不见,让他们自身自灭。
放纵。
如果那是自己。
十五
林琪穿着黑色的体恤加牛仔裤,运动风格的双肩包只背在了右边,大大的包里面也没有装什么,看起来塌塌的。很阳光健康的打扮,人却是黑着张脸,头顶乌云。本来他已经约了同学打篮球,没想到老妈突然空降,来看他之外,真实目的竟然是要他去看看林灼!
"最近找你哥老找不到,你知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林琪虽然心里这样想,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乖小孩的样子回答道,"我也不清楚。"
"这孩子,毕业都几年了也不找份工作,看看人家徐耀扬,现在多有出息。"说起这个儿子,林妈妈总是忍不住的叹气,"算了,只要他别去干些犯法的事就好了。"
林琪也不接话,毕竟林灼的事情老妈可是一点都不知道的,而且现在他只盼着老妈赶紧唠叨完赶紧走人。
"对了,我煮了茶叶蛋带过来,你哥很喜欢吃的,你记得给他送过去。"
"妈,你自己给他拿过去就好了,我学校还有好多事呢。"
"我约了人打牌,你就替妈跑趟腿。"
林琪一张脸立刻垮下来,千般万般的不原意,可老妈的架势看起来实在推不掉。
"还有,"林妈妈临走前又提醒到,"茶叶蛋放不起的,你们寝室又没冰箱,隔天会坏的。"
"我知道了。"林琪欲哭无泪。
林琪到林灼家,自己开了门进去,林灼不在。将一袋的茶叶蛋扔在地上,才不管会不会摔坏,反正等林灼回来看到,早就臭不可闻了。
关上门下楼,刚出楼道就看见了林灼,只穿了条四角裤和拖鞋,站在马路边,跟另一个男人在争吵,惹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林琪一张俊脸瞬间垮下来,只觉得丢脸丢到家了,怎么会有这么个哥,穿成这样还在马路上招摇过市。
"喂,我有说不付你钱么?问你借个电话我朋友立马就会过来付。就这点车费我会赖你的?"林灼冷哼一声,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先生,我可没说你会赖我们小老百姓这点钱,一看你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有钱人,"司机说着,还嘲讽地打量了遍林灼,又说,"没钱的话我们就去派出所解决。"
"去就去,现在就走啊!"
在旁听了个大致明白的林琪马上掏了钱塞给出租车司机,拉着林灼就走,林灼不怕去派出所,可他还嫌丢脸呢。
"哎,车费就50几,你给他一百干吗,他还没找钱呢!"
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啊!林琪更加紧的拽住他的手臂,像怕他真的回去找那个司机似的。
"你看他那嚣张的样子,有做服务行业是这样的么,我非得......"
声音突然地戛然而止,林琪感到背上陡然一重,侧头发现竟然是林灼就这样整个人倒在了他身上。
林琪一下子就慌了,焦急地喊道:"喂,林灼你怎么了,喂!林灼!"
可他毫无反应。
林琪这才感到一直拽着的手臂烫得惊人,再一摸,额头也是滚烫滚烫的,不由心惊,又暗骂自己后知后觉,赶紧拦了车赶紧送他去医院。
"医生说你发烧烧到四十度三,就快把脑子也给烧了。"
这是林灼缓缓地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睁开眼就看见林琪抱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冷冷地说。
林灼看看周围刺眼的白色,还有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就明白自己被送到了医院里来,左手还正打着点滴。
"怎么弄的?"林琪很少见的严肃,带着责备的口吻问道。
林灼看看天花板回想了一会儿,难道要说因为只穿了条四脚裤在城市里游荡了几个小时,身无分文没带手机没带钥匙没地方去又联系不到人?这样说肯定要被林琪臭骂一顿。不如干脆闭起眼装睡好了。
"因为徐耀扬?"林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知道和他有关!"
难道自己表现的就这么明显呢?真是丢脸啊!林灼自嘲地轻笑,睁开眼想解释什么,就看见林琪气势汹汹地出去了,话在嘴边徘徊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弃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过就是这样,他放浪形骸了好些年,毫无留恋地在各类人中穿梭来往,最终还是栽在了另一个人手里。
像命中注定早有天意。
徐耀扬挂了电话就立刻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林琪在电话里说得不明不白的,可直觉是林灼出事了。
按林琪说的找到了病房,就看见林琪像门神一样,双手抱胸倚着门站着,表情凝重严肃。
"是不是小灼出什么事了?"徐耀扬急切地问道。
"他没什么,"林琪顿了一下,说,"是我有事找你。"
徐耀扬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温厚的笑容,如同是兄长对待弟弟,"什么事?是有什么要我帮忙么?"
林琪注视着徐耀扬,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很优秀,不只优秀还很可靠,能带给人安全感,想来女人选老公都会选这样的吧。
"我要你离开林灼。"
徐耀扬楞了一会,惊异地看着林琪,然后缓缓地说:"这是我和他的事。"原本一直温和的一个人,口气也变得冷冷的,不容置疑。
"那你们想怎么样!"林琪突然激动地喉道。
像被打中了要害,徐耀扬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也没想过,和林灼之间,应该怎样,他们的未来,应该怎样......
"你敢保证你就一辈子不结婚么?你敢保证你会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么?"
林琪的质问就像一颗颗子弹,正中心脏。这么久以来,他好似想了很多跟林灼之间的事情,可原来他总是在有意无意地绕开核心,原来他不是不曾考虑,只是恐惧......
或许......
这时,门突然开了,林琪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哥?你怎么跑下来了?"林琪惊讶地看着林灼,随后又恼怒地说,"你怎么把点滴拔了?"
林灼不理他,只是直直地看着徐耀扬,徐耀扬也同样地看着他。
穿着病服的林灼看起来更加瘦弱,脸消瘦苍白。
徐耀扬突然好想紧紧抱住他。
给他温暖,给他依靠,把一切都给了他。
可是,他们中间隔着空气尘埃光线,太多太多。压着他,抬不起手臂,够不到面前的他。
仿佛这是他们一生的宿命。
"喂,我的手机钱包都还在你那里,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林灼笑着问道,如同一朵花在他的眼底绽放,无限风情。
像很多事,从未发生过。
像昨天的事,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及,铁了心让他归于尘土不在记忆中封印。
我们都不去揭穿彼此可笑的掩饰,冷眼看实绩末日的来临,到头来的结局,你和我都想到了,是不是?
那为什么你还要配合着我演这场戏?
为什么我还要配合着你演这场戏?
非要目睹结局......
为什么你还不肯说离去?
为什么我不肯让你说离去?
所谓的自欺欺人,想来,也不过如此。
十七
徐耀扬自然而然地留下来照顾林灼,没多久林灼就出了院,两个人又好得如胶似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气得林琪直嚷嚷着对林灼说以后你死了我都懒得管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可是,还是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中变了,比如,林灼开始变得安分了。
徐耀扬每次把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都会莫名地涌上不安,在这些年中,无数次地总以为那个人还在,开了门才发现是空荡荡的一片。
即时是现在,林灼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依旧不能消除他的不安。
深深地积淀在骨髓中的不安......
"徐耀扬,暑片吃完了。"林灼穿着拖鞋,发出"啪哒啪嗒"的声响走到徐耀扬面前。
徐耀扬从一堆图纸中抬头,略带歉意地说:"小灼,我现在忙,明天下了班我带回来好不好?"
林灼朝满桌的图纸扫了眼,不满地说:"不买算了。"说完又回去打他的游戏去。
过了没多久,徐耀扬又走过来,问:"还要不要买其他的?"
"酸奶,要原味的。"林灼想了会儿,又补充道,"看看最近有没有出什么新片,带几张回来。"
"就这些?"徐耀扬不忘再问一遍,就怕落了什么还要他再跑一趟。
"嗯。"忙着打游戏的林灼只顾盯着电脑屏幕。
"前几天你手机不是停机了么,不要充钱么?"
"不用了,不用你管。"
"地上怎么搞的!"刚下了班回来的徐耀扬看到浴室满地都是水,愤怒地问道。
而林灼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磕瓜子,说:"我怎么知道,本来想洗衣服的,没想到随便碰了几下,洗衣机他自己就坏了。你多少年前买的了,可以换一个了。"
"你!总之以后你什么都别碰!"徐耀扬气愤地喊道,只有自认倒霉地开始脱地,把满肚子火气都发泄在拖把上。
"哼,像谁想碰一样!"
"徐耀扬,明天我要去晨跑,早上五点叫我啊。"临睡前,林灼突然说。
"无缘无故地怎么想起来要去跑步了?"徐耀扬满脸狐疑地问,想林灼可是终年不会运动的人啊。
"整天待着都要闷出病来了,明天记得叫我啊,五点。"
□□□自□由□自□在□□□
第二天早上。
"小灼,起来了。"
徐耀扬叫了几声见他没动静,又去推他,"喂,小灼,五点了,你说要起来晨跑的。"
"嗯,知道了,"林灼睡得还正迷糊,把被子拽拽紧,又说,"你先去做早饭,我一会儿就起来。"
等徐耀扬把早饭都做好了,再过来看时,林灼还睡得正香,徐耀扬一把把他拎起来,义正言辞地说:"起来!跑步!"
"谁说要跑步了,要跑你去跑去。"林灼含含糊糊地说完,倒头又呼呼睡去。
徐耀扬拿他没辙,看看钟,才刚过五点半,他吃饱了撑着一大早叫这头懒猪起床!
一个月来都是这样的日子,林灼虽然给徐耀扬添了很多麻烦,总是没事找事或是提出千百种要求,但最起码,他一直都在。而徐耀扬担心的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几日,哪天他待腻了又会回到以往放浪形骸般的生活。日子越平静,担心越强烈。
一天,徐耀扬照常下班回来,开了门却没看见林灼,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凉了一片。
"小灼!小灼!"
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翻遍了还是没有人影,一种失落感陡然涌上心头。徐耀扬跌坐在沙发上,触目所及四周皆是林灼留下的痕迹,脚边还有他吃完后到处扔的零食包装袋和空的啤酒关头,可人却已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开了。徐耀扬像受惊的野兽猛得站起,看向门口,林灼正拎着大袋小袋地进来。
"去哪儿了?"徐耀扬沉声质问道。
"东西吃完了,就去超市买了。"林灼慢条斯理地把东西都放好,该放冰箱的放冰箱,其他的都摆在顺手的位置,完全无视徐耀扬一张阴沉着的脸。
"不是说了我会买回来的么!"徐耀扬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喊道。
林灼停下手边的事,抬头看着徐耀扬,嘴角微微上扬,带着讽刺的口吻反问道:"你以为我去哪儿了?"
"没有,我随便问问。"徐耀扬避开了他的目光,问,"饭吃了么,我去做。"
林灼随意地笑笑,没再说什么,心里确是亮堂的。徐耀扬不刨根问底他也就不戳破,他们的默契如同曾经无数次的那样,表演起来早就驾轻就熟了。
这时,响起了手机的铃声。徐耀扬在厨房没有听到,林灼就很自然地拿了起来。
"席容......"
看到这个名字林灼犹豫了,拇指停留在接通的按钮上迟疑了会儿,最终还是跑去厨房给了徐耀扬。
"电话。"
徐耀扬接过手机,又看看林灼留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
"喂......嗯,我知道......我再考虑考虑......好......嗯......再见......"
徐耀扬草草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公司有事?"林灼倚着门框,漫不经心地问道。
"呃......没有,没什么事。"
徐耀扬的闪烁言辞让林灼更加心疑,又问:"那她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干什么,约你吃饭?"
"不是!"徐耀扬赶忙否认道。
"那是什么?"
徐耀扬看他一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就不肯罢休的样子,便老老实实地说了,"公司想调我去法国那边的总部。"
惊讶的神情在林灼脸上一闪而过,徐耀扬紧张地看着林灼,怕他又要大闹大吵一翻。出乎意料地他只是淡淡应了句:"哦。"低头沉默了会儿,又说:"挺好的机会。"
林灼的反应越是平静,越是让徐耀扬担心。"小灼,其实我......"
徐耀扬急切地想解释,却被林灼打断,"我出去吃。"
"小灼!"徐耀扬追到门口,只能目送着林灼下楼,看着他走得头也不回,一去不回。
林灼回到自己家里,鞋也没脱就直接倒床上了。
"啊!你干什么!给我起来!"
只听的一声惨叫,林灼起来开了灯,看着满脸怒气的老弟,抱怨道:"你在也不会出个声啊!"
"你不会先看看啊!"林琪边给自己揉胳膊揉腿边喊道,"被你压得痛死了。"
"好了好了,少装了,哪有那么痛。"林灼说着关了灯,让林琪往旁边挪了挪要继续睡。
"什么东西啊!"林灼刚睡下去就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搁到了肋骨,摸索着拿出来,一看原来是部手机。
林琪赶忙抢了过来,心疼地说:"我新买的,不知道有没有被你压坏!"
林灼抄起枕头毫不留情地向老弟的脑袋砸过,"手机你没事放床上干什么!"
"谁让你自己没长眼睛!"
两兄弟又开始抬扛,手机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