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翼看着米郇,米郇摇摇头。
"看来还得提醒儿--就是你帮我擦洗孔圣人画像把我那只上等毛笔弄坏的那次......"话说了一半,米郇急切地叫起来。
"先生!!"
李易诀笑笑:"看来你是想起来了。"
诸葛翼兴师问罪般死盯着米郇,米郇撇开脸。
李易诀突然想起还没有问他们因何到此,放下茶杯:"你们两个来这边是来与我叙旧的还是另有他事。"
米郇推来诸葛翼走到八仙桌边坐下,从袖里取出一张红色请柬。
"这是今夜进宰相府的入门帖,姑父让我给你送来。"
看着暗红的帖子,李易诀沉默了很久。一旁的米郇与诸葛翼都看出端详来,诸葛翼想上前来问被米郇拉住。诸葛翼望望他再望望李易诀,便拉了张凳子坐下。
"......明日是白天有宴还是夜里有宴......"李易诀轻声问道。
米郇微笑笑道:"自然是夜里。"m
"那白天可有空闲,我想与你们走走这汴梁的路。"李易诀抬头淡淡地笑着。
米郇诸葛翼二人立刻明白为何李易诀的神态一下子变得寂落,他们也一下心情低落起来。
李易诀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转而轻轻一笑道:"想来你们很忙......没有时间也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不有空!--"米郇叫起来,这一声把惊醒了诸葛翼。诸葛翼抬眼一看他,回神来果断地点头。
"那就好。"李易诀松了口气,笑出来也甚是轻松。
李易诀他不知道自己的一笑,给米郇诸葛翼二人带来多大的震撼。可以说是平地里起波澜。
"你们两人今日里没有事情要做吗?"
话问出来,米郇紧张起来。倒是诸葛翼眼睛一转,轻轻笑起来:"爹的生辰自然有人去忙,轮不到我们俩。"
"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一同走走吧。"李易诀笑笑,站起来。
米郇还没缓过来,诸葛翼捣了捣他,脸上的笑甚贼。这笑可以说高兴,可以说嘲笑,也可以说安抚。
李易诀看着米郇跟诸葛翼之间一个又一个小动作,不禁想起李满来,心不由得痛起来。
走出门看见红妞,衣服上明显有血块,而且已然凝固。
李易诀做了手势让米郇二人稍等片刻,向红妞走去。在红妞身旁停下,红妞惊慌地退到一边角落抵着墙站着。
"是我,是请你帮我照看孩子的人。"
孩子们还在睡觉,所以红妞就送李易诀等人到门口。
经过掌柜身旁,李易诀停住脚步转面向掌柜:"这红妞每月吃你多少?"
掌柜的一愣:"公子......问这个做什?"
"她是卖给掌柜的还是与掌柜有契?"李易诀继续问着。
"公子......"掌柜的出了一头的汗,这公子平时笑眯眯的,这时怎这样严肃?真让人害怕......"公子......"
"我给你钱,你把她转给我,怎么样?"李易诀眼睛里一点笑容也没有,米郇二人对视心里都在猜测是怎么回事。
要是没有发现红妞衣服上的血块,李易诀还会一直等,等红妞向他求救。那样相似的血块......让他想起了如娘。如娘跟他逃出来身上很多被打的痕迹,衣服都被血浸成了红色。也因此拉下了病根,孩子死了她也死了......
掌柜被李易诀的气压得喘不过气来,更别提说话了。
店小二见此景忙上前说话:"红妞是一个月前来到客栈的,与客栈没有契约,只是掌柜的救了她她才在这边呆着的。一向没有工钱的......"
"多嘴!"一个女人从后堂走出来,对旁边的看戏的客人们一笑道:"大爷们吃吧,这边只是家务事,家务事啊!"
"家务?我是你家人吗?"李易诀从掌柜身边走开,掌柜的立即瘫倒在地。
女人眼眸提溜一转,笑眯眯迎上来贴着李易诀:"呦!公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我没有生气。你忘了,我也是客人,而且是宰相大人亲自送来你们客栈的客人。"李易诀并没有推开女人,米郇实在忍不住了上前来拉开女人,呵斥道:"你对我们家先生做什么?!"
"那女子......老板娘,要不要我们私下去谈呢?"李易诀话一转,笑道。
老板娘看他话头也转了,不由松了口气,笑得甚为妖媚:"好啊好啊,这边请!"
米郇与诸葛翼没有再说什么话,看着李易诀笑着将那女子领出来。两人都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先生对那个女子很关心。难道是先生跟这女子有什么暧昧不成?米郇一甩头,想什么呢?先生是那么样的人么......他有了那个小官不会再回和别人有染了......
李易诀微笑笑对女子说:"要是你不嫌弃我老的话......"听到这边,米郇二人同时紧张起来,"我们可以认做异姓兄妹。"
呼~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同时耸肩摇头。
女子感激涕零地应着,擦掉眼泪叫着大哥,李易诀轻轻笑应着摸了摸她的头。
诸葛翼向米郇靠近几分,悄声道:"你是不是也想先生这样摸你的头啊......"
"不想。"米郇淡淡地道。
只是想先生能用那种对待爱人的方式对待他,不过这也只是梦而已。
李易诀走来,对他们笑着说:"走吧,出去走走。"
归来
三人走在汴梁的大街上很是瞩目,尤其是米郇和诸葛翼的身份被人当面说破。
李易诀发笑地看着红着脸的二人,二人连声对一旁涌上来的人说谢谢对不起。可人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也不少。二人互相望了下默契地抓着李易诀从人群中跑出来。
跑到无人的地方,停歇下来可以喘气时李易诀笑道:"你们连累了我也不能看了。"
诸葛翼抱怨道:"先生真是......这个时候还说风凉话。"
李易诀笑笑,转个身说道:"这边可以望到相国寺!--"
"是啊,这边也可以到相国寺的,相比以前你带我们去的那条路要更近一点,而且不会有什么人会半路截杀围堵。"米郇笑着走到李易诀身边。
听到米郇说到以前,李易诀微微一愣他望着米郇:"你们......对以前的事都记得很清楚吗?"
米郇轻轻一笑,诸葛翼走来说道:"对于先生的事我们都记得,也是不可能忘记的。"
"哦......"李易诀轻轻应了一声,随即想到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不由叹了口气,"那你们自然会恨先生当初没有告诉你们就离开了......"
"......"
米郇叹了口气:"气自然气,不过那么多年都过去了,真的很难想像有什么理由去恨易诀你。"
"是吗......也有这样的恨吗......"李易诀喃喃着转身望着相国寺,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相国寺还不是因为爹曾经带他去过。带他去相国寺的爹已经不在了不仅如此,爹已经不在了......
"你们......"他再转过身来望着诸葛翼,"你要好好侍奉你爹,莫等失去再后悔。"
诸葛翼一愣:"先生,您说什么呢?"
李易诀淡笑道:"我的话不难懂吧。"
"不是,您怎么突然会说这么一句?"诸葛翼盯着李易诀。他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感觉,为何如此莫名?
"--似乎这次再不告而别会很对不起你们,"李易诀顿了顿笑笑:"我打算三日后启程回乡。"
"依照京城的风俗,要办七日的寿筵。易诀你......"
李易诀微微一笑:"再过几日就是我娘子的阴辰,生前我曾答应过她,一定会给她去城隍庙里烧些寿桃。"微笑里摆明了他的坚决,诸葛翼望望米郇似乎是在等他说。
"其实这次来主要不是为了给宰相做寿辰,而是因为一个男人。"李易诀话说出口,自己笑笑。"是一个负心的男人。"
米郇与诸葛翼互相望了一眼。j
"他是我第三任妻子的未婚夫,其实我也没见过他本人只看过一张画像。我跟你们说这事你们可不要跟别人说。"李易诀望着打颜色的两人,疑惑地问着:"你们交头接耳的做什么呢?"
米郇立即摇头,笑着:"只是觉得很奇怪易诀你已经娶过三位夫人,你可是一直没有说。"
算他机灵,把话题岔开。李易诀轻笑笑:"我都不在京城又哪里去跟你们说,再说,也不适合。"
"怎么不适合了?"诸葛翼忍不住插了一句。
"难道你觉得适合?"李易诀望着诸葛翼,笑着。
诸葛翼心里叫着自然适合,但看着先生的笑眼他明白先生的意思就是不适合。
"在京城里已经见过那个人,却觉得不像红年说的那样,忽然她的恨也没有了意思。不过这些她不会知道了......人死后才知道原来的想法是错误的会不会晚?"李易诀淡淡一笑,回头望着米郇。米郇还以为李易诀会对他说什么,谁知李易诀一转头望着相国寺。他也是爹死后才知道爹是很关注他的。
"相国寺很动人......"
米郇望着诸葛翼,诸葛翼点点头。两人打了眼色后,米郇上前一步。
"易诀,不能再停留几日再走吗?"
李易诀微笑:"我说了的,要给她做寿辰。"
"那,我们随你一起回去。"
李易诀一愣:"为何?"
米郇灿烂一笑:"哪有为何,你不在京城我们会想你的,先生。"
李易诀再次愣住,他来京城米郇总是刻意叫他名字以拉近关系......只要压上先生这一称呼,似乎就有应该要做的任务,不可拒绝。
当天夜里,李易诀早早地从宴会里退出,不是他要这么没礼貌而是他被敢出了宴会。他的吃惊只是迟滞了一小会儿然后就自然地离开了。
离开宰相府时门仆对他也不那么客气,不过也不怎么不客气。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为什么会被撵出客栈和客栈的钱宰相还会不会替他付了。所以回到客栈,在熟睡的孩子们的枕头里他摸出了一锭银子。摸着银子他回想着今天宰相的态度,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现在就离开京城。
繁华的不夜城,出入境并不严格。
一出了京城,红妞吐露她的身世。
她的父亲是京城达官贵族,因为父亲只是把她比做一个可以筑垒家族的基石所以她逃了出来装疯装怯装成傻子。
李易诀看着红妞,愣了愣笑笑说了一句红妞惊诧的话。
"那就不要告诉我你爹是谁,不然我会把你送回去。"
红妞看着李易诀,许久她摸着女娃的头发有些紧张地问:"你真的要把我送回去吗?"
"真的,只要我知道你爹是谁。"
"为什么?"
"因为男女总有避讳,而我家乡人都知道我是独子。你总不能再成为我第四任妻子吧......"
"你已经娶过三任了?那这两个孩子的娘......"
"她们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两个孩子是她们留下来的最后观望红尘的眼睛。"
"......她们是你所欢喜的人吗?"
"我所喜欢的人没有留给我眼睛。"
李易诀回答了这句后红妞没有再问关于他妻子们的事情,而是让他帮她起个名字。
"吟坐因思郭景纯,每言穷达似通神。到头分命难移改,解脱青襦与别人。"李易诀吟完诗发现红妞入神地盯着他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就叫阿青吧。"
换了一个地方,李易诀觉得阿青一下子就变了。气质完全变了。在京城客栈里她总是低着头,别人一靠近她她就全身警悚起来。
更新奇的是,不管是谁靠近李易诀他的女娃都会闹别扭,但对阿青不会。所以村里又传言,这个其实是他的第四任妻子。阿青每天要做的事只有三件,做好饭菜、照顾好李易诀的花花草草、送私塾的孩子们到村口。
人要混熟似乎也不难。李易诀手里握着一卷书,看着对着阿青笑的孩子们他也笑了笑。
回到村子里,李易诀的生活过得比京城快多了。在京城里,一天过的像一年;在村子里,一年可以过得像一天一样。
某一天,李易诀发现要过轻松的日子真的很难。
这日他回到住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不算太陌生的人--吕复中。
吕复中看见他立即笑了:"李先生。"
李易诀微笑笑,阿青忙跑到他身边正要说什么被他拦住了。
"阿青,去烧茶来。"
"茶?"阿青皱着眉头,还是想说什么。
李易诀淡淡一笑:"快去,还有,把花儿跟方儿看好。别让他们出来。"
阿青没有再说什么,离开前又看了看。
吕复中的到来只是一个小预警,李易诀完全明白。
吕复中离开后一个月还没到,又两个人出现在司州李家村。两个人下马时便感受到周围人的热切的关注。
这个消息在这两个人到达他们想到达的目的地之前,李易诀便已经知道了。阿青跑回来,急冲冲地告诉于他。李易诀微微一笑,心里顿时明白来者是谁。他让阿青烧茶。阿青没有多问,从晌午到黄昏都没有人来,李易诀失笑,看来是他想错了。不是郇儿跟翼儿......
"茶已经冷了,要不要我再去烧一下。"阿青问也就罢了,话语间还带着讪笑。
李易诀禁不住脸红,笑笑:"不用了......你这丫头呀......"
"爹!爹!"李苇花笑咯咯地跳上李易诀的膝,抱住李易诀的脖子。"爹!七夕时的乞巧节能否允许花儿参加呀!"
李易诀笑笑摸着女娃的头:"还未到年龄,起码要在十二岁呀,爹可舍不得我的花儿......"
"乞巧节?"阿青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李易诀笑笑说:"在乞巧节里得到红花的女子可以挑选她中意的男子,这样的时刻,姑娘家不会被认作是大胆、伤风败俗。"
阿青微微一笑:"什么人都可以吗?女儿可以挑爹爹吗?"
李易诀一怔:"这个......从没有遇到这样的事......"
阿青又一笑:"如果是你,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发生的,我只是突然觉得。"
李易诀低头望了望女娃,轻轻地放下女娃。女娃惊诧地望着李易诀。
这番话如果是她隐着真正的用意说出来,那她是个聪慧至极的女子;如果她是无意说出的连一个只在他身边呆上几日的人都可以看得出,那更加说明他与女儿之间的感情太过浓烈。
"方儿呢?"李易诀微笑着问女娃,女娃嘟嘴。"正是因为他,花儿才来这里!他刚才说谎,说娘在梦里亲了他。还说娘抱着他哄他睡觉!我把他打哭了,他那么吵,我不爱那!所以我就来这里了,路上听村里的伯伯说今年的乞巧节的事所以......"
如娘...李易诀一笑,摇头,怎么忘了,他跟如娘的孩子没有能够活下来。花儿跟方儿的娘不是如娘。
第二年的七夕
阿青被村里的姑娘们羞涩地从李易诀地家里邀请到乞巧节上,李易诀并没有能够去,他因伤寒而卧床不起。
姑娘们带着失望离开,阿青离开之前回屋看了下李易诀。
"她们原来并不是想邀请,而是想邀请你。"
李易诀笑得无力。
"回来,乞巧楼到这边......咳咳经过一座孤桥......村里...有对你不轨的人...千万记住,经过桥的时候快些走......"李易诀咳嗽着说。
男娃在李易诀与阿青两边望着,他突然笑了,咯咯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