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朱觉年瞪他。
宝宝欢呼:"好呀,回家做!"
简直是无赖。朱觉年叹息,当年是多麽单纯的孩子啊,现在......
"你再这麽闹,小心我回去把你做了。"出口威胁,宝宝晃晃头,还是眉开眼笑,"也好呀,那轮到我就有两次了。"
雨下大了些,朱觉年不欲和小色狼再讨论这问题,拉著人往外走。刚走到田埂上,宝宝忽然一僵,朱觉年随即也怔住。
不远处站立一名女子,看样子站了有段时间了。女子美貌中带著英气,却是两人的熟人,曾玉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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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曾姑娘,好久不见。"
打破僵持局面的是朱觉年,他带著一丝笑看著曾玉筝,很是有礼貌地道。
曾玉筝对著朱觉年微一笑:"我现在终於知道,你为什麽对我看也不看了。"
朱觉年多少不好意思,两人是在野外偷情被逮个正著,就算不提两人都是男人这一点,野合也著实有些不好说。
宝宝见她出现,就像是小动物一样,脖子後面寒毛都立起:"你怎麽又来......"
曾玉筝对他也便笑笑:"什麽你啊你的,叫师姐。"
宝宝怒道:"你害年年,坏人!"
曾玉筝摇头:"我从来没想过害朱大人,那天是我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因此疏忽了。就算是打进平城,我们也并不打算杀太多人,尤其朱大人颇有清名,又把平城治理得很好。"
宝宝怀疑地瞪著她。
"年年是不会靠你做官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曾玉筝叹口气:"宝宝,你实在很聪明。但是......你真的确定这样是为朱大人好吗?或者你只是没有自信,怕我抢走了他?"
宝宝却不是那麽好激将的,冷哼一声,可爱的小脸沈下来:"年年要想做官,自然会自己努力,才不要你装好心。"
曾玉筝看向朱觉年:"朱大人也是一样说法?"
朱觉年点头:"宝宝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看了下两人身形和年纪,曾玉筝得到的结论是:原来朱觉年怕老婆。
她却不肯罢休,对宝宝道:"师弟,你觉得,是现在做个田舍翁的朱大人快乐,还是原来穷得叮当乱响的朱知府快乐?你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
宝宝歪著脑袋瓜子:"只要是年年,我就喜欢。"
"曾姑娘,你不要再说什麽了,就算我重回官场,也不会是现在。"朱觉年开口道,拱手一揖,"今日重逢,若曾姑娘无事,可以到舍下用饭。如果曾姑娘比较忙,我们就此别过,如何?"
曾玉筝自然不会去做客,知道这是逐客令,便道:"朱大人若改了主意,可以直接到义军找我。"
朱觉年摇头:"我想应是不会的......曾姑娘如今身居要位,一举一动可能是万千黎民,还望姑娘慎行。"
曾玉筝也摇头,笑笑:"方......皇上他并不是徇私之人,我们这些旧人也未见得会身居高位。我志本不在治国,等此间事了,大概也就逍遥江湖去了。"
"曾姑娘豁达,在下远远不及。"朱觉年道。
曾玉筝甩甩头:"是我没本事,算什麽豁达。要是能的话,我也想帮皇上分忧啊。"她拱手告辞,"对了,府上大黑花花都在郭家养著,他们想旧主想得很,要送来麽?还有程先生和吉先生......"
朱觉年迟疑一下:"不用了。"
三人分开,宝宝见朱觉年神思不属,忍不住出手打他的头:"年年,你想......回去吗?"
"不,我是在想,我们该搬家了。"朱觉年道。
行藏一露,要跑快跑。
接下来却换宝宝沈默,於是轮到朱觉年打他的头:"想什麽呢?"
"年年,你要想当官的话可以去找她,我不吃醋。"宝宝眼睛闪啊闪,醋味杀死人。
朱觉年失笑:"不,我还要再观察一阵子......宝宝,我们去京城如何?"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作为外臣,京城里认识朱觉年的官员并不太多,而且大多应该在两朝交替中离开或是死去。
他想就近观察这位马上皇帝,同时......京城很热闹,宝宝应该会很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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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当其他得了消息的人找上门来时,朱觉年已经带著宝宝跑得无影无踪了。谁也想不到他二人居然胆大包天,敢在这种情况下跑去京城。
这时正是秋忙,京城人手不足,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见到二人送到,也没详细盘查,就分了地去收──反正战乱刚止,满地都是流民,想查也没得查。
朱觉年和宝宝体力十足,干完活还有时间卿卿我我。下午闲了,还得以在京城四处溜达。京城很是热闹,有许多宝宝见所未见的东西,让他时刻都兴趣十足。
两人小有积蓄,朱觉年又惯著宝宝,只要宝宝感兴趣而两人又负担得起,他就会买下。同时,京城那些热闹场所两人也常去,宝宝学过武,人有灵敏,五感突出。凭借强大的听觉,在京城赌场大杀八方,朱觉年深知这种地方水深,生怕赌场的人对宝宝下手。但京城现在治安极好,两人居然安然离开,没有发生任何事。
就这样,甜甜蜜蜜地过著小日子,时常裹著床单滚成一团,对外宣称是兄弟,朱觉年成熟稳重,宝宝聪明可爱,很快和邻居相熟,并在附近极受欢迎。
当然绝对不能和女人相熟,醋缸宝宝可是很敏感的,两人关系已定,他自然有理由不让任何异性靠近朱觉年──同性也要注意,宝宝也不是女的呀。就连收留野猫野狗也要注意,搞得家里现在几只小动物一看到宝宝就怕,赶快离朱觉年要多远有多远。
就这样,在你侬我侬的甜蜜里,秋天过了,眼看入冬。
朱觉年并不像宝宝那样肆无忌惮地快乐,跟宝宝在京城乱晃时,他实际是在观察京城的种种情况,从他人议论中获取一些关於当今皇帝的消息。
这是一名古怪的皇帝,做过很多古怪的事情。其中朱觉年最感兴趣的就是他弄的半月报,每期必买。
大韦的前朝也曾经有民间抄送邸报的事情,但大韦皇权甚重,就不再邸报流传。半月报不止恢复了大前朝的传统,更加近了一步,将这报办成给百姓而非官员皇帝看的。更可贵的是报纸虽是皇帝弄的,内容却来自民间,非常自由。
若不是怕被人认出来,朱觉年倒真想去这半月报工作。做这个显然比当什麽知府要更吸引他,可惜他一个前朝旧臣,实在不太方便在京城张扬。
虽然不能直接去供职,不过半月报有开放投稿。尽管会写字的百姓不多,却也对这个充满热情。邻居们经常央朱觉年读报给他们听,有什麽他们感兴趣的,有时也会让朱觉年代笔写文章,他们送到报馆去。
一来二去,朱觉年在这一带算是文名显著了,甚至连远一些的人都有慕名而来让他写文章的。因为朱觉年写出来的东西他们听得懂,而且报馆那里也认为很好,每次都让他通过。
──这个是自然,朱觉年的状元可不是捡来的。
宝宝不喜欢朱觉年太忙,感觉自己被忽略了似的。不过看到他的年年做这些事做得很高兴,想想还是支持他,因为宝宝很懂事,因为宝宝想让年年高兴。
他家年年是个为国为民的大好人,宝宝很清楚这一点,也下决心要帮助年年到底。
这样,宝宝兼职接待,在朱觉年忙碌的时候,帮忙安排其他的人,询问他们的要求,简单的就记下来把人送走,难的再交给年年。
这样,在一天下午,正好朱觉年外出,家里来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当先一人问明这里是年家──朱觉年和宝宝的假姓──之後,话还没说,就先跪下。
宝宝吓了一跳:"你们干什麽啊?干嘛要跪?"
当先的老人抓著宝宝衣角:"年先生啊,我们冤枉啊......"
宝宝多少奇怪:"有冤情应该去府尹哪里递状子,年年又不是当官的。"
当先那人老泪纵横:"我们告的,就是府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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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我不是年先生,年先生现在不在家......不然我记下来你们落脚之处,等年先生回来告诉他?"听完这些人说到府尹李屿在京郊那些令人发指的劣迹,宝宝也觉得很震撼,很气愤。但是......
和年年的安危比起来,这些都显得不那麽重要。
宝宝实际上防范心很重,又看过不少史书,知道朱觉年这种深受前朝皇恩的臣子最是倒霉,基本上一定会被新帝杀死。他一直都准备著,一旦有危险,就马上保护年年逃跑。凭他的轻功,估计应该没问题。
他不会自己往危险里跳,而眼前这些人,就是危险。
宝宝想支开他们,但这些京郊百姓道:"年小哥,我们哪里来的落脚之处,李屿一直在追捕我们,我们也是到处隐藏啊......"
"是啊,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年先生吧,他什麽时候能回来?"
宝宝皱起眉:"嗯......他可能要很晚才回家,而且可能会和别人一起......"
"没,宝宝,我今天事情取消了。"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宝宝心一凛:年年回来了。
等人进来,宝宝偷眼看朱觉年,见他面无表情,心叫糟糕。
不仅没有把人送出去,反而让朱觉年逮个正著。年年该生气了吧,宝宝很是担心。
朱觉年并没有表现什麽,只是很和气地询问事情始末。他知道李屿,很清楚对方是反军──现在应该说是皇帝了──要人,多少次出生入死,是皇帝的嫡系人马。朝堂上的新臣,大多都和他相交默契。
这样的人,只要不把天翻下来,按理来说应该都是没什麽关系的。那些京郊百姓全无势力,朱觉年更是一个不能多出头的。
但这只是困难,朱觉年性子里有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拗,尤其在这种情况下。
他记下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收下他们保留的证据,并且许诺他会在这几日把文章送到半月报去。几人千恩万谢离开,家里只剩朱觉年和宝宝。
宝宝偷眼看朱觉年,人走了,朱觉年脸也沈下来,让宝宝心虚得很。他向来机灵,讨好似的跑到朱觉年身後,为他捏肩头:"年年你今天出去这麽久,一定很累了吧,去吃饭吧。"
朱觉年深深看他一眼,见宝宝表现出"我已经知道错了年年我也是担心你嘛不要生气"的样子,忍不住心一软,跟著他吃饭去也。
美人计一向是逃避责骂的好方法,於是,在宝宝的诱惑以及朱觉年的配合下,吃完饭後,两人快乐地滚上床单。而平静之後,赖在朱觉年身上的宝宝低声问:"年年,你......真的要写那种文章吗?"
朱觉年沈默片刻:"宝宝,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该知道的,我不可能不管这事,顶多......尽量不让自己置於险地而已。"
"那你答应我,如果有危险,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宝宝在朱觉年胸前划啊划的,"反正不管你怎样,我总是陪著你的。"
"我知道。"朱觉年明白他言下之意,於是道,"宝宝,我有分寸。"
他确实有分寸,先是安排人散布事情经过,然後隐了笔迹,写了控诉文章,并抄了几十份,除了递到半月报的,还有些分别送给朝臣和民间声望较高的人。
在宝宝的提心吊胆之下,竟然没有发生任何危险。文章登了出来,李屿很快被罢官,据说还要处死。京城一时大乱,而在纷乱中,朱觉年和宝宝准备打包,偷偷离开。
朱觉年不敢走得太早,太容易被和这事联系起来。但,尽管他算得时机已是不错,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临走前,当朝宰相便装出行,来到他家。
四十六
当朝有一名宰相,两位副相。来的这位,是正的那位,孔之高。
他登门时朱觉年和宝宝都在家,两人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显然早已调查过。进门第一句话便是:"朱知府,在下今日,是来请你的。"
房里顿时一阵静寂,宝宝跑到朱觉年身边,抓住人随时准备逃跑。朱觉年也怔了会儿,看著来人。
和宝宝的紧张护卫状不同,朱觉年很冷静开口问道:"请问先生是......"
"在下孔之高。"孔之高淡淡回应,不意外朱觉年脸上惊异。
朱觉年一直关心政事,怎会不知孔之高是什麽人,他虽然有被找上门的觉悟,却想不到竟是这麽重要的人,一时傻住了。
倒是宝宝站出来:"你要做什麽?告诉你,有我在,才不会让你欺负年年!"
孔之高含笑看他一眼,道:"这位便是宝宝了吧,果然俊朗。"他一拱手,"在下是来请朱知府出仕的,朱知府高才,若埋没民间,实在是太可惜了。"
朱觉年重复了遍:"出仕?"
孔之高点头笑道:"在下可以坐下谈麽?"
"其实我们一直在找朱知府。前朝旧臣中,真能治理好一方的臣子,实际上没有几个。"
两方坐定,孔之高先开口道。朱觉年微一笑:"孔相谬誉了,朱某不过食君禄尽君事,勉强维持一方。比之洛城有序京城繁华,我在平城所为,只能自惭而已。"
"这怎麽能比,你一路处处荆棘,而我们这新君新臣又有兵权,做什麽也方便......即使如此,还不是出了个李屿。这还是在京城我们眼皮底下,而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又会有多少这样的官员呢?"孔之高道。
朱觉年还没开口,宝宝已经说话了:"年年不要做官,他不会做你们大岳的官的,你说也没用。"
孔之高摇首道:"若我没猜错,当时即使牛将军不动手,朱知府也会出降吧?朱知府虽受前朝皇恩,但最看重的,莫过百姓。"
朱觉年叹口气:"至少目前为止,大岳远胜於前朝。我又何必执著。"
"那入朝吧,我这位子,以後可能就是你的了。"孔之高笑道,做了个让位的姿势,"在处处擎肘的前提下,你都能把平城治理得很好。在我大岳,只要你有利於百姓和国家,怎样的问题我们都能处理。"
朱觉年却摇了摇头:"我不想做官。"
"朱知府不像是在意浮名的人,那些迂腐书生说什麽贰臣,不过是笑话。"孔之高显然误会了朱觉年。
朱觉年又摇头,脸上却浮现出一个笑:"孔相,我听说民间也可以办半月报,不知是也不是。"
轮到孔之高一愣:"是可以。"
"那不在京城的话,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孔之高答道,明白过来,"朱知府是想......"
"孔相还是不要叫我知府了,如果可能,朱某更想当一报馆馆长,开一份民间报纸,发遍大岳国境。"朱觉年道。
宝宝拉拉他衣角,朱觉年转头看他,见到宝宝眼中忧心。
"好好好!朱......馆长著实了得!"孔之高满脸喜色,"这比在朝为官高明得多,朝廷定然鼎力支持。"
朱觉年对宝宝笑笑,安抚性地摸摸宝宝的头,又对孔之高道:"孔相,你知不知道军中有些武林高手,例如曾家。"
孔之高当然是知道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借来这些人,去各地调查。"朱觉年道,"也免得普通人的话,出什麽危险。"
孔之高高声叫妙,答应了他。
摸摸宝宝,低声在他耳边说:"放心,宝宝,我不会让自己至於危险中的,嗯?"
宝宝靠在他身上:"没关系,有危险,有宝宝。"
四十七
带上吉三,拖著程先生,外加曾家管事的曾琰,马车里再蹲著一只狗一只猫,一行人开始了报馆之旅。
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朱觉年和宝宝,外加大黑花花。而宝宝正在"审问"朱觉年:"年年,你是不是想让曾玉筝跟来,所以才指名要曾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