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未息大急，电光石火间心思立转，身形爆起虚出一脚，黑衣甲翻身向外闪避的当儿，他已经猛提一口气，斜身向黑衣乙扑过去，逼得对方掌力相抵，只听"扑"的一声闷响，两人身形俱是一震，各自向后倒退出去。
黑衣乙直接倒出车外，风未息却是从马身上掠过去的，顺势照马臀便是一掌。那马吃了一惊，长声嘶叫，前蹄高踏，疯了一般猛向前窜。只听泠默尖声叫起来，一眨眼功夫，马车已经甩下缠斗中的三人，奔出去数百步，转眼隐入林间不见了。
两个黑衣人拨脚欲追，却被风未息长笑一声拦在面前，得意洋洋道，"哼哼，你们是哪里来的毛贼，也想偷这宝贝？先过了小爷这一关再说。"
黑衣人显是急了，两人齐上，一招快似一招。风未息挡的辛苦，面色发黑，心里暗咒，那接应的怎还不来？
正想着很近处又是几道亮蓝光芒从林间升起，在头顶爆开，紧接着马蹄声杂沓响起。两个黑衣人闻声，对视一眼，突然间双双收手，后纵几步，抛下对手飞身退去。风未息松一口气，胸口突然剧痛，一张嘴，一口黑血吐出来，眼前发黑，刚刚那一对掌还是伤了脏腑。他撑着身子等马蹄声近，几个蓝衣人飞奔到近前，跳下马来，一人急问，"人在哪里？"
恰恰风未息也勉强开口，"拦到许小公子马车没有？"
两人同时变色。
风未息急道，"马车刚刚过去，人在车上，难道没有接到？"
蓝衣人皱眉道，"我等看到蓝焰便飞速赶过来，途中没遇到马车和人啊！"
风未息登时愣住。 e
蓝衣人十分机变，立刻回身吩咐，"返头去找，看这一路上可有什么岔道。"
他后头众人领了命迅速奔回去。
风未息脸上还是怔怔的，过一会儿，腿一软，身子跌倒下去，那蓝衣人急忙上前扶住，道，"如絮公子，你受了伤？"
泠默身子几乎飞起来，连喊都喊不出，除却两手还死攥着门帘子，周身已没一处安生。他几时受过这种惊吓，双眼发直，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马受了惊，横冲直撞，早偏离了大路冲进野林中，小小青蓬车如大海中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间颠簸起伏。林间树木越来越茂密，车厢不停擦撞过树身，磕磕碰碰，马儿给拽的一顿一顿，发起怒来，突然间人立起来，用力甩头，只听"卡嚓"一声，车辕撞在树上，终于断成两截，那马脱了缰，长嘶着飞奔而去。
车厢没了马儿拖拽，立时往旁栽去，厢板碰在大树上，"哗拉拉"撕扯开来，泠默只觉得自己被大力甩出去，连着手中紧抓着的布帘子一起飞起来，他张嘴尖叫，然后感觉自己重重撞到什么东西上，一阵痛楚之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痛......好痛......哥哥......"
......身上好痛，一定是又生病了......我要睡觉，不要吵......泠默难过地睁开眼......哥哥......小默生病了......抱抱......
眼睛上头一片碧蓝。
泠默眨眨眼，再眨眨眼，看到蓝天上面飘着白云，脑袋旁边有狗尾巴草毛绒绒探过头来。怎么......不是在软软的床上？也没有哥哥陪？泠默心里发慌，一骨碌坐起来，不由"哎哟"出来，痛痛痛！身上好痛！
头痛胳膊痛肚肚痛腿痛......痛得他眼泪迸出来......可是透过泪雾看到的东西让他张大嘴，吓呆了！我......这是......在哪里？
荒山野岭，周围全是山，密林森森，半山上蒙着层层白雾，自己躺在一个山谷谷底，身子下面全是乱草，一个人影儿也看不见......这......这是哪里？
泠默摸摸头，用力想，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要跟风大夫去找那个画师画像儿，好帮哥哥拿到行商的度牒，可是，可是半路上遇到了强盗！
泠默倒吸一口冷气！
强盗！
风大夫跟强盗打了起来......马车带着自己乱跑......后来车子翻倒了......自己好象是从车子里掉出来了。可是，掉到了哪里？风大夫呢？泠默惊慌起来，风大夫别是让强盗给杀了吧？
他用力爬起来，身上真是痛，衣裳全撕破了，手上腿上有血沁出来。可是顾不上，得回去找风大夫......泠默看看四周，觉得自己应该是从上面掉下来，于是开始手脚并用望上爬。一边爬一边念，臭大夫，你别死！我这就回来救你，你等着......
（11）
迷路了......
泠默终于意会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累的连腿都抬不动。其实也不算迷路，从一睁眼他就没找到正确的路可走。
开始还在拽着草向上爬，现在已经是爬两步滑三步，一不小心，身子"哧溜"一下重新落回原地......泠默四脚摊开，腹中饿的擂鼓一样，手足酸软，眼睛给汗水腌的什么也看不清。
真的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泠默趴着趴着眼泪又开始往外涌......心里又急又气又是害怕......风未息那臭大夫要真给强盗杀了怎么办？自己要是找不到家了怎么办？哥哥会气的骂自己还是伤心的掉眼泪？哥哥......呜......哥哥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他胡思乱想一会儿，甩甩头，不成，单在这里掉眼泪可不成！还得走，怎么也得去找着臭大夫，还要去画像儿，还要帮哥哥......努力手足并用重新爬起来，泠默抹抹眼泪鼻涕，深吸一口气，抬脚要再走。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一阵"吱吱嘎嘎"奇怪的叫声。泠默吓一跳，忙向四下张望，听声音倒像是什么鸟在扑腾翅膀，动静这么大，这鸟儿一定不小。他好奇心起，循着声音悄悄摸过去，爬过一个矮矮草甸，顿时眼睛瞪的溜圆。
草甸子下头的溪水边，赫然一只黑色大鸟，也不知发了什么狂般，左右扑腾翻飞。那鸟儿极其巨大，看身形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双翼铺张如树冠，此时用力扇动，溪边碎石如被狂风卷过，"哗啦啦"向四下飞散开去。
泠默张大嘴，看的呆住。
那鸟形状似雕，尖喙倒勾如弯刀，似正在与什么搏斗，又似要奋力飞起可却被什么东西拖住。可是它周围没什么别的活物啊！泠默努力探头，瞧了半天，才影影绰绰发现大雕的脚爪上有一线碧绿，看仔细了，不由大愕。那绿线弯曲缠绕，一头绞住大雕的脚爪，一头盘在一株细草上，竟是一只筷子粗细的小蛇。
一雕一蛇身形完全不成比例，却斗得天翻地覆、旗鼓相当，泠默只看到瞠目结舌。
两只禽兽起初动作快如闪电，泠默目不暇接，也不知打了多久，大概没了力气，渐渐慢下来。一番拉力战后，大雕飞落下来，斜着眼瞪着小蛇，头一点一点似在歇息，小蛇也不趁机攻击，只一曲一伸，红信子耷拉出来好象在喘粗气。
两个歇一会子，互相瞪视，突然间暴起。泠默"啊哟"一声，只见黑影中裹夹着绿影一闪，飞沙走石，蓦地里大雕一声嘶鸣，"扑拉拉"摔在一边，再看时，小蛇也从草上倒挂下来。
这......这两个都死掉了？
泠默眨眨眼，再眨眨眼，一下子爬起来，跌跌撞撞奔过去。走近了才看清，那通体碧绿的小蛇身上血淋淋的抓痕几乎从头划到尾巴，眼睛半闭，只余小尾巴还勉强在草身上卷着。大雕也好不到哪里去，羽毛落了一地，翅膀蜷着，一只脚爪僵直，已经变成黑色。
这可真是两败俱伤。
泠默怯生生试探着走近，小声嘀咕着给自己壮胆，"你们......你们干嘛打架？还打这么凶......都......都死掉了吗？"嗯，家里只养过小鸭子，它们也打架，可从来没打这么凶过。
那雕翅膀轻轻抖动一下。
泠默吓得跳开两步，瞪着它，看了半天，隐约觉得它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发黑的脚爪不时抽搐一下。他看一会儿，不觉心生怜悯，这大雕打架的时候是凶，可是现如今无力地躺在那里，毛都倒了，十分可怜的样子。再看看它身上，也看不出别的伤，就是脚上发黑，发黑......好象听雪夜姐姐说过，中了毒就会发黑，蛇儿多半是有毒，一定是被那小蛇咬到了......嗯......
泠默眨眼想想，伸手在身上掏掏摸摸，半天好不容易找出个白瓷小瓶，是装雪芙蓉冰膏的，平日里自己容易磕碰，所以特意带在身上擦擦，这个，能管用么？他瞧瞧小瓶，瞧瞧那雕......不管了，试试看！
刚抬脚，便听见耳边有声音道，"不许给它治！"声音细弱却十分蛮横。
泠默吓一跳，抬起的一脚僵在半空。
有人！周围有人！谁？
他转头四下看，半个人影也没看到。
摇摇头，兴许是自己听错了。
脚落下去，再走一步，声音又来了，"......我说......我说不许给它治......你耳朵聋啦？"
泠默吓得张口结舌，"鬼......鬼......有鬼啊......"
"白......白痴......你说谁是鬼......"
慢慢转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只看到萧萧草动，和草上的小蛇儿，头半抬着，要死不活的模样，挣扎着要往草下面爬，血顺着草叶子往下滴......
泠默死死瞪着那条小蛇。
小蛇儿终是伤的重了，力有不逮，爬到一半，尾巴松开，"啪达"一声掉在地上。泠默赶紧上去把它捧起来，万分稀奇道，"还没死，刚刚......刚刚是你说话吗？"
小蛇圆圆小头在他手心拱一拱，无力地垂下去。
泠默又是惊奇又是欢喜，连忙将它放在膝头，柔声道，"你别怕，我有药，这就给你治伤。"说着拨开瓶塞子，将香喷喷膏药倒出一摊在手上，轻轻涂上小蛇儿的身子。
那小蛇儿起先大概还疼，一颤一颤，慢慢身子舒展开来，眼皮也重新睁开，看似精神许多，原来一对眼睛是红的，宝石般发亮。
泠默见它好一点，不由笑起来，摸摸它头，"小蛇乖乖，这下你不会死了。"
小蛇轻轻转转头，眼皮巴搭一下，倒似在翻白眼。
泠默忽然想起来，将它放在草上，道，"你歇歇，我还得给它抹药。"说着要向大雕走过去。
小蛇儿嘶嘶出声，涂了药，连声音都强硬许多，"不许给它治！"
泠默拍拍它头，"不治它会死啊，乖乖别闹。"
小绿蛇气的信子一吐一吐，恨不能在这团团脸小孩儿手上咬一口，我就是要它死啊！可是他刚刚救了自己......一犹豫的当儿，泠默已经走到大雕身边坐下来，搬起它那只脚爪来看。
"看不到伤口在哪里......小乖，你咬了它哪里？"
"......哼！"
泠默抓抓脑袋，"你也不知道啊？那怎么办呢......不然全涂上好了......"说着再掏出小瓶，用力倒出一大摊膏药来，再扣扣，没了......所有剩下的膏药一古脑儿全涂上大雕的脚爪。大雕身子猛地抽动一下，泠默急忙压住它脚，"别动别动，小默在给你上药呢，别害怕，待会儿就没事了......"
雪芙蓉冰膏能不能解毒的问题，泠默没想过，只管胡乱将膏药在雕爪上擦来擦去，一边轻轻拍着大雕身子安抚它，"别怕别怕......"
12
那膏药还真是万能，涂上不多时，雕爪上的黑色便慢慢褪去，大雕身躯微动。泠默看它，见它已经能抬起头来，一对褐色眼睛足有茶碗那么大，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不由开心地笑起来。
他可不知被他当寻常金创药涂来抹去的雪芙蓉冰膏乃是世所难求的灵药，只要指甲盖那么一点儿大小便足能疗伤解毒。
大雕抖抖羽毛，突然间用力一跃，站起来斜眼警惕地看向这边。泠默一愣，回头才见小绿蛇已经游过来，伏在自己身后，朝着大雕虎视眈眈，直吐信子。
"咦？"泠默一把捉起小蛇，笑道，"干嘛做这副样子？我才把你们治好，可不能再打架啦，我身上没药了。"他还当这两个闲着没事闹着玩呢，捧着小蛇，走近大雕，轻抚它羽毛，柔声软语道，"雕儿雕儿，你个儿大，别跟小乖计较。"
大雕一动不动，由着他摸，眼珠子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小蛇，十分戒备的样儿。
小蛇瞄瞄大雕，发出细细嗤声，似在冷笑，懒懒地盘在泠默手心。认真起来，这臭鸟儿可不是我的对手，是我不跟它计较才对！
大雕瞪它半天，才慢慢松懈下来，低头将脑袋在泠默身上蹭蹭，蹭得他笑起来，"这才对嘛，好雕儿，你身上毛毛真漂亮，嗯，叫你毛毛好不好？"
小蛇又嗤嗤起来。
泠默侧头瞧它，"小乖，你觉得不好么？"
大雕"嘎"的一声，仰着头抖抖羽毛。哈哈哈，小乖！臭蛇，你的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小蛇气的脸发青，可是它本来就是绿颜色的，所以泠默看不出，欢喜地亲亲它，"小乖好乖，你也很喜欢是不是？那以后可要跟毛毛好好相处哦......"
解决了一蛇一雕的纠纷，泠默忽然想起来，忙忙问，"小乖，你认不认得出去的路？"
小蛇甩甩尾巴，嘶声应，"出去哪里？"
"出去......"泠默顿住，"出去树林的路，我要去长津府，嗯，不对，我要先去找风大夫，我们在树林里遇上了强盗......"
小蛇翻翻眼皮，"我只认得到谷底喝水的路。"
泠默有些失望，"那，那怎么办......"
一人一蛇一雕，互相看看。
还是小蛇先开口，"叫臭鸟儿飞上去看看哪里有路呀，人不是都走路的吗？有路的地方一定能找到人吧？"
"对哦！"泠默满怀期望地转向大雕，"毛毛，拜托，你上去瞧瞧好不好？"
大雕偏偏头，忽然矮下身子，把翅膀铺在地上。
泠默愣愣地看着它，这是干嘛？
"它叫你上去，"小乖扭两扭，"它叫你爬上去，要背你上天去看。"
泠默眼睛发亮，"真的吗？"
大雕点点头。
泠默欢呼一声，"真的可以带我上去吗？毛毛，我很重哦。"
大雕不耐烦地用翅膀拍拍地，泠默连忙扑过去，手忙脚乱往它身上爬。好容易在雕背上坐稳了，抱住大雕脖子，小蛇已经钻进他怀里，这时候探出小圆头来，用力叫，"好了，飞吧！"
大雕扭过头瞪它一眼，一振翅膀，泠默只觉耳边风声阵阵，巨大的雕翼鼓动起来，将他整个人都遮住，身子一轻，人已经腾起十几丈高。他"啊"的一声，用力搂紧大雕脖子。转瞬间地面已经在脚下远远的地方。
泠默偷眼向下看，有点晕，好高！下面是连绵起伏的葱翠山林，树木浓密，毫无间隙。大雕愈飞愈高，由山谷升起直至山巅，泠默有些些害怕，紧贴在雕背上，白着小脸向下头张望。半条路半个人影也看不见，远近四处全是起伏的山岭。
大雕在空中盘旋一会儿，沿着溪谷飞过去。深山里寂静无声，飞了半天也未看到人烟。泠默觉得大雕身子有些发沉，忙轻拍它，叫，"毛毛，我们下去吧。"雕儿缓缓向下降去，轻轻落在溪边。
泠默顺着它翅膀滚下来，腿还有些发软，坐在地上。
大雕收拢翅膀，在旁边跳两步。
小蛇从泠默怀里爬出来，细声说，"没找到路。"
泠默愁眉不展，点点头，"嗯，怎么办呢？"
眼看着天色渐晚，泠默坐在溪边大石上托着腮发愁，身上很冷，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正郁闷着，忽听身后一阵扑腾，回头看时吓一跳，不远处毛毛和小乖又在剑拨弩张，小乖气咻咻叫，"你又跟我抢！"
大雕这次似占了上风，跃起几步高躲开小蛇的攻击，迅速向泠默身边飞过来，重重落在他面前，将脚爪里一样东西丢在他面前。
小蛇迅速地游过来，没好气地骂，"臭鸟儿！不要脸！抢了我捉的食物来讨好小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