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寒摇头道,"这绝不是普通的小贼。"
"哦?"风未息若有所思,还想再说,转眼见到云笙,顿住。
云笙若无其事道,"我们出去吧,风先生,不好意思,扰的你也不能安眠。"
风未息撇撇嘴,"不必客气,师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三人刚出院门,便见弘良匆匆过来,见到云笙,低声道,"已经被他走脱了。"
云笙默然片刻,点点头,没说什么,眼里流露一丝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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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个地方也有一个人锁紧眉头,"你是说那宅子里有所防备?"
黑衣人已经除下面巾,清俊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无,"是,整个宅院布有三重阵形,那人居处更设有多重机关。"
上座的白衣人起身,背着手慢慢踱步,凝眸思索,缓缓道,"......那一定是他了,况石朴也说像到十足,绝不会错。──然则这许家恐怕不是寻常人家,是否已经知道......"
黑衣人默立不语。
白衣人立定,道,"你亲去打听一下,看这许家到底什么来头。另外安排人守在外头,若是有机会......"
黑衣人低头领命,悄悄退下去。
白衣人站在那里半晌,略显苍白的面孔上,薄唇牵出一抹冷笑。......十几年不断探访,现在终于有了消息,哼哼,这回是我占了先机......你若知道了,还能不能露出那不屑一顾的微笑......
泠默清晨醒来的时候,身边被褥温凉,已经不见了云笙。他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上,见只有雪夜端了热水进来,不由噘起嘴,问,"哥哥呢?"
雪夜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大少爷一早就到前头议事去了。"
泠默眨眨眼,隐约记得昨天哥哥也是很晚才回来,自己都等的呵欠连天了,怎么这么一早又走了?这几天哥哥好似都十分忙碌。他不情不愿下来洗脸,一边嘟囔着问,"不是说事情都办完了,这些日子可以不用忙了么?"
雪夜一时语塞,过一会儿才道,"也没什么大事吧,左不过是店里一些杂事。"
泠默抬头,纳闷地瞧她。
正在这时,两人听到门帘子"啪哒"声,风未息从外头进来,阴阳怪气道,"小少爷醒了?等得我脚都麻了,可以开始了吧?"
雪夜忙道,"是是,劳烦风大夫。"说着端着盆子退出去。
泠默心里发慌,追着叫她,"哎哎......"却被风未息堵在床边,脸不由垮下去,"这么早就要治病么?再等会儿不行么?"
"早?"风未息冷笑,"还早?小少爷真是好命,日头都照屁股了。"
他要笑不笑的样子,害泠默瞪着他面孔直往后缩。也不知怎的,风未息明明长的美丽无比,泠默却一见他便又气又怕,只觉得他目光冷冷像小刀子,每说一句话都好似故意要惹自己生气。
"我,我要等哥哥回来再治。"泠默心慌道。
风未息侧着头看他半晌,摇摇头,"随便你。"他背着手走开,一边喃喃自语,"唉,怪不得......有这样的弟弟,许大公子确实是万分可怜啊......"
泠默竖起耳朵,"你说什么?"
风未息回过头来,"我说许大公子有你这样的弟弟,迟早有一天会被你累死。"
泠默跳起来,"你胡说,我,我怎么会累死哥哥?"
"怎么不会?"风未息冷笑,"你这么大的人,天天如牛皮膏药般粘在哥哥身上。许大公子事务繁忙,你非但不为他排忧解难,还处处要他照顾,他怎会不累?"
"我,我没有,"泠默分辩道,"哥哥说我乖乖的,就是帮了他......"
"那不过是马虎眼的话!"风未息嗤之以鼻,"也只有你这样不心疼兄长的人才会当真......"他突然俯下身来,逼视泠默,"你......喜欢你哥哥吧?"
泠默听他前面说的,气的脸涨通红,就要跳起来,突然又听到后面这一句,竟呆住,张口结舌。
风未息了然地直起身来,样子十分不屑,"你相貌一般,身无所长,除了撒娇任性什么也不会做,怎配得上许大公子?许大公子被你这样的人缠着,又如何不值得同情?"
泠默嘴唇打抖,眼泪已经积在眼眶里,颤声道,"你,你乱讲!我什么都会做!我也会照顾哥哥!让哥哥开心......"
风未息"哧"的一声笑出来,挖苦道,"你会照顾哥哥?让他开心?那你知不知道许大公子这几天在忙什么?为了什么愁眉不展?"
泠默张大嘴,怔住。
风未息冷眼瞧着他。其实这几天云笙忙是略忙,却绝谈不上愁眉不展,只是有些心事罢了,然而被他这样一说,却煞有介事一般。
08
半天,泠默才恼道,"哥哥在忙铺子里的事!"
风未息啊哈一声,不屑一顾地转身便走,一边摇头摆脑道,"可怜啊可怜!我若是喜欢上许大公子,一定不会让他如此烦恼!"那样子摆明是指泠默错了。
泠默怒道,"你说什么?你不可以喜欢我哥哥!再说,再说你又能知道什么了?"
风未息回过头来,面色一板,"我怎么不知道!许大公子费好大力气,砸了无数的银子下去,才得了西北行商的差。本拟回来便可派出商队,谁知却为了你被人阻住,如今数十家商号在后头虎视眈眈,眼见着这半年的功夫都要白费,你又帮上什么忙了?"
泠默一脸茫然,"为了我?"
风未息讶异,"你竟不知道?西北商路的度牒文书要从长沙王手里拿,长沙王门人左诸渺是个专画美人儿的画师,他听说许园小公子长相好,便要求小公子让他画幅像,却被你哥哥拒绝了。左诸渺心里不痛快,如今撺掇着长沙王不给你哥哥度牒呢。"
泠默听得愣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心道,哥哥可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
风未息琢磨一会儿,慢慢道,"要说长相呢,我可比你美得多了,哼,不如我就去见见那左诸渺。"
泠默眨眨眼,忽然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风未息淡淡道,"也没什么,让那左诸渺画幅像也不算什么,这个忙我总帮得上的。"
"你!画幅像有什么?我也帮得上,我就去跟哥哥说,去让他画!"
"得了吧,你哥哥宠得你宝贝似的,自然不会让你去,你在这边吹什么大气......"风未息一脸的讥嘲,"哼,我跟你这种没用的少爷啰嗦什么,我自去拿了度牒回来才算本事!"说着往外便走。
泠默一听急了,上去一把扯住他,"你不许去!要去也是我去!"
风未息瞪他,"放手!"
"不放!"
"你放不放?"
"就不放!"泠默索性一把抱住他。
"摔下来可别怪我!"风未息阴森森话音刚落,泠默只觉脚下一空,身子已经到了半空,他吃一吓,死死搂紧风未息的腰,只觉得耳边风声阵阵,风未息竟已经施起轻功,轻飘飘向墙外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泠默只觉一只手拎着自己衣领,用力往下一放,双脚踏在实处。他虚悬了半天,脑袋都昏了,一下子没站住,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睁开眼,见风未息正站在面前,低着头一脸不屑地瞧着自己。
泠默晕乎乎望四周瞧,见自己二人正站在一片浓荫蔽日的林子里,竟连一角房舍也看不见,奇道,"这是哪里?"
"淮州城外。"
"啊?"泠默惊地瞪大眼睛,"怎么这么快便出了城?你轻功真好!"
风未息得意地笑一声,复又板起脸来,"行了,你别再跟着我,自己回去吧,帮我跟师姐说一声,说我过两三天便回来。"
泠默手忙脚乱爬起来揪住他,"不可以!我也要去!"
风未息摇头,"你哥哥一定不许的。"
泠默犹疑片刻,小声道,"我也想帮哥哥的忙。"
风未息看他一会儿,微笑道,"你一个人能出门儿?"
泠默有些懊恼,"嗯,这样子哥哥会担心,我们,我们先回家说一声好不好?"
风未息笑道,"好啊,我刚才便叫你自己回去!"
泠默小脸皱成一团。
风未息伸手向后一指,道,"淮州城是往那边走,你不要走岔了路,我们就此分手,来日再见了。"说着转身便走,谁知却被泠默一把揪住袖子。风未息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道,"你做什么?"
泠默小脸涨的通红,满脸各样念头交战的苦恼模样,终于咬着牙道,"你说只去两三天便回来么?我跟你一起去,我们晚上也走路,早一点画好早一点回来!"
风未息美目斜睨他,半晌,微笑道,"看不出你竟有这胆量,哼,瞧在许大公子份儿上,我就帮你一次吧!"
泠默皱眉恼道,"你不要看在我哥哥份上,你看在余寒姐姐份上就好!"
风未息哈哈哈笑起来,心中暗道,这孩子真是被许云笙宠得过了头儿,成天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享福,半点世事也不通,真叫人心里有气!这一路上不折磨他一下还真是对不住自己。
09
二人没上大路,风未息随便拣一个方向走去,泠默不认得路,只得随在他身后。林间小径荒草萋萋,坎坷不平,走起来十分费劲儿。不多时泠默已经额上冒汗,喘息声急,只觉脚下一空,一跤摔倒,他反射般使手撑住身体,一阵刺痛,再举起来看时,掌心已经擦破,沁出血来。
风未息微微侧首,也不回头来扶,依旧慢悠悠在前头闲庭信步般。泠默咬着牙爬起来,将手在衣衫上抹一抹,跟上去。虽然他十分努力,两人之间的距离仍是越来越远,到得最后只能隐隐看到青色衫角在长草中晃动。
泠默已经跌倒无数次,手脚痛得要死,兼且又累又渴,却硬撑着不肯叫风未息停下来等自己,只是眼睛里泪水已经啪哒哒往下掉。倒不是为了这长到十几岁都没吃过的苦,只恨自己没能耐,决心要帮哥哥做件事,没想到一开头便这样辛苦,再过一会儿,更觉得手脚发虚起来。
正汗泪交迭视线模糊的时候,突然面前一阵风过,出现个人影,泠默努力睁大眼睛,见风未息站在面前,冷冷看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一路用手擦脸,一张团团小脸早已擦花,尘土污迹加上汗渍泪水,衣衫也跌的满是脏污,十分狼狈,只努力忍住眼泪,用力道,"做什么?"
风未息瞧他几眼,轻"哼"一声,也不答话,伸手揪住他衣领。泠默还不及开口,身子已经又飞起来,吓得他急忙闭上眼睛。过一会儿,身体被轻轻放下,再张眼看,竟已经站在一条官道边。
泠默抬头看风未息,见他也正看自己,目光一对上,立刻眼波一闪,撇开头......臭大夫那模样......泠默眨眨眼,心道,哼,臭大夫人也不是最坏,还晓得自己在后面走不动了,来帮自己一把......
远远树下站着两匹马,旁边还停着一辆青蓬小车,车把式正靠着树歇脚。风未息直直走过去,问,"搭不搭客?"
车把式抬头看他,又瞧瞧泠默,闷声道,"去哪里?"
"长津府。"
"上来吧。"
风未息回来再揪住泠默衣领,一把拎起他,放在车蓬里,道,"老实待着。"
泠默奇道,"我们要坐这个车子去?"
风未息白他一眼,"带着你这个累赘,若用走的,别说三两天,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到的了。"
泠默想一会儿,悄悄吐吐舌头,左右看看,喜道,"幸好有辆车子在这里,到好象特意等我们似的,那,坐了车我们两三天定能回来了吧?"
风未息与车把式对看一眼,回头轻笑,"差不多吧。"
车帘子一直密密掩着。
泠默横眉怒目瞧着风未息,岂料对方全当没看见。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不让我打开?我想瞧瞧外头!"
"灰土太大,你不嫌脏我还嫌呢。"风未息悠然道。
"就开一会儿,让我瞧瞧,"泠默放软声音,"我还没出过远门呢。"
"不成!"答的斩钉截铁。
"你!"泠默气的要命,爬起来自己要去掀帘子,却被风未息一把扯回来推倒,道,"你要胡闹,我立刻把你丢到山崖下去喂狼!"话似玩笑话,语气却十分阴冷。泠默呆住,眼中露出一丝惧色。
风未息看他一会儿,扭开头。
两人一时无语。
过一会儿,车子渐渐慢下来,隐约听到外头人声马嘶,看样子是到了市镇。风未息隔着帘子道,"换了牲口接着走。"
车把式在外头答,"知道。"
风未息回头,见泠默瞪着自己,又露出挖苦模样来,道,"不是小少爷你说的要日夜兼程?早办早好,怎么?受不住了?"
泠默一梗脖子,"谁说我受不住!走便走!"
风未息看他半晌,竟没似往常一样讥讽反驳,只默然扭开头。
泠默倒有些讶异了。
只是,他自小到大,从未出过门,也从没见过陌生人,竟一点没觉出其中的蹊跷来。
那青蓬小车真的一次也未停,拼命般赶起路来。泠默被风未息看得死死的,又不能打开帘子望风景,本来便累,坐在车里又颠簸的厉害,过得一会儿,渐渐觉得身子不舒服起来,慢慢躺倒合着眼忍耐。风未息一声不吭望着板壁,目光时不时溜到他身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不多时,车身一顿,停了下来。
风未息蓦然抬头,低声问,"怎么了?"
车把式只回了"有人......"两个字,便听到外头有刀剑兵器相磕碰的声音。风未息脸色一变,一把掀开帘子。只见原来挂在车把上的灯笼已经掉在地上,微微火光中隐约可见车把式跟几个黑衣人正在缠斗。
风未息只看了几眼便已明白,车把式武功不弱,奈何对方人多,撑一时尚可,时间长了一定坏事。他心思急转,飞身上前抓住马往旁边牵,急抽一下。马有了去向,长嘶一声,扬蹄奔出去。有人在身后大声叱喝,风未息听见"嗖"一声,百忙中回头,见一道桔黄色烟火急窜上天,"啪"一声,爆出一尾鱼形,又纷纷落下。
紧接着又一道亮蓝色光芒扶摇直上,车把式大声叫,"往前赶......"
没一瞬远远前方也是一道亮蓝色光芒炸开。
风未息埋头向那亮蓝方向赶过去。
突遭变故,再到此时车子上窜下跳,泠默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给颠的晕头转向,身子在板壁上来回磕碰。他用力抓着门帘子,努力向外腾挪,只看到驾车的变成了风未息。
还没等他开口问,从两边呼啸着跳下两个黑衣人来。泠默倒吸一口冷气,他是看清楚了,此时马车如疯了一般往前跑,那两人竟就这样跳过来......还没等他惊叫出来,风未息已经纵身跃起,拦住了那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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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未息如一只青色大鸟般飞腾而起,与两个黑衣人斗在一起。他衣衫飘飘,姿态翩跹,泠默看得目眩神驰,只觉他模样漂亮潇洒之极,却不知道风未息心中已在暗暗叫苦。这一拨黑衣人武功都极高强,出手凌厉,招招实用绝不花哨,自己不过仗着轻功差强人意,勉强可抵一时,想脱身却十分难了。
那黑衣人却似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出手越来越疾,黑衣甲揉身上来挡住他,黑衣乙直扑向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