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公子听他这样一说,身形顿时顿住了,他倔强地抿着唇,皱紧了眉头,却依然一言不发。
"凤凰儿!你是不是一直想恢复魔王身份?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离开这里吧,我绝对不会拦你。"奚君来神色黯然,慢慢地放开了他的手。
凤凰公子急忙摇头:"阿奚!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不要做魔王,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奚君来依然低垂着头,凤凰公子看不见他的表情,越发的惶恐,一迭声地喊道:"阿奚,阿奚,你信我,一处理好诺儿的事情我就立即回来。"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你不是一直在等待着出岛的机会么?我想,魔界的王公们都在盼着你回去呢,你一定也很犹豫吧?毕竟他们中很多人曾是你衷心耿耿的部下。也许,我不该太自私。"奚君来说到后来干脆背转了身去不看他。
"阿奚!你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凤凰公子的心悬了起来。
"你可以离开,我不会再留你,但是,我也不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毕竟我也被困在这里太久了,也该到处走动一下了。"
"你要去哪里?.....你难道就不关心诺儿么?"凤凰公子连声音都颤了。
"有你替他出头,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闹到天庭,天帝也不会不给你面子,毕竟你的力量三界都畏惧,说不定他当场就取了那小妖的仙魄还给诺儿。至于我,我不想等一个很可能不再回来的爱人。我也许会去天外天看看。"
"天外天?你要去上仙处么?你果然还是惦记着那个人。"凤凰公子咬牙切齿地说道,连连跺脚。
"他当年还救过你性命呢?你可别不承情。而且,我欠他的也不是一桩两桩,去看看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也只是尽朋友之谊,你别胡思乱想!"
"我不准!你要是敢离开这岛上一步,我就.......我就......"
"你想怎样?难道你还想逼迫我么?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吧?"奚君来火气一来,眼神反而冷了下来。
"我不是想逼迫你,你要是真的去见他,我就,我就死给你看,让你后悔一辈子!"凤凰公子孩子气地挥舞着手臂,眼眶都红了,眼泪马上要掉下出来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如果真到那一天,后悔的只有我一个人么?"奚君来也激动起来:"凤凰儿,我们不要做让两人都后悔的事,好不好?你若想见诺儿,我叫他们带他回岛就是了,你不要去找那小狐狸的麻烦。"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让我放过那只小狐狸。"
"不错!若是诺儿有天清醒过来,知道你杀了他的小狐狸,他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更主要的,我不让你离开是因为我在乎你,我不想再失去你,我们好不容易可以这样的幸福,怎能够不珍惜?"
"我不信你,不信!"虽然口中是说不信,凤凰公子的身形却完全停顿下来:"你刚刚还说要去找那个人的。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会,只会欺负我!"
凤凰公子泫然欲泣,依然不忘控诉他的恶行,人却已经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只是直挺挺地站立在那里。这个世界上能够制得住他,恐怕也只有奚君来了。
"我刚刚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怎么可能真的去见那个人。"奚君来叹了口气,环抱住凤凰公子不盈一握的细腰,将他牢牢地困在自己怀中:"权当是为了我,凤凰儿,请不要离开,请你暂时忍耐,可以吗?"
"难道就这样放过那只妖狐么?诺儿为了他连仙魄也失去了,我好不甘心!"凤凰公子紧紧依偎在他怀中,依然气怒不平。
"我会想法子替诺儿出气的,这件事就交给我吧。那金花郎在天上也该逍遥够了,是他偿债的时候了。算一算,他在天庭为神也已经好些天了,记忆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让诺儿跟着他虬表哥去天庭吧,顺便把帐清一清。"
"一等慈战天神金花郎听旨。"
"臣在!"
"天帝命你为人间监察使,每日可离开天庭三个时辰,去往下界游历,发觉人间有异动,立即要上报天庭。"
"臣遵旨!谢天帝隆恩!"金花郎叩拜接旨意,然后站起来又向传令官行礼:"谢过六丑天尊!"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代天帝宣旨而已。若真要谢的话,你要谢修罗神殿的主人,是他在天帝面前一力保举你的。"
"原来是这样。" 金花郎若有所思,他也知道不会有这样巧的事情,自己正想去下界呢。
"这个职位原来是净沙星君的,十日前,你杀了冥河里的大魔头飞天之时,本该是他去人间监察之时,他因为一时酒后不察,竟没有及时将魔头降世的事上报天庭,致使人间生灵涂炭,三界动荡不安,终于惹得天帝震怒,在几天罢免了他的职位,并把他打下了凡尘。修罗神将说你胸怀世人,又有慈悲之心,这个职位由你来担任,一定不会再误事,所以天帝便准了他的奏。......你以后一定要恪尽职守, 不负天恩才好。"
"金花郎知道了,多谢天尊提点,谢过天尊。以后还请天尊多多关照!"
"果然是个聪明俊秀的少年人,难怪天帝看重。"
金花郎走进了修罗神殿,神殿里只有冥修罗一个人在,他也是个喜欢清净自在的人,身边很少有侍者。
"修罗哥哥,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你,怎么知道我想去下界?"
"你恢复记忆的事我已察觉,你如今心中有事,如何还能够安心地呆在天庭?不替你谋了这个人间监察使的职位,我怕你会触犯天条,私自下凡呢。" 冥修罗见来人是他,浅浅一笑。
"其实,我原本是想这样做的,自从三日前恢复了记忆,我便不能再呆在这里。若不是你天天让人盯着我,我也许早就走了。" 金花郎黯然道。
"你可知道罔顾律法,蔑视天庭是什么罪?......足够你上一百次诛仙台!" 冥修罗笑不出来了,他就怕他胆大妄为。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不去找他。"
"若是你还没找到他,便已经成为了毫无法力的幽魂,可不是抱憾?"
"修罗哥哥,你如此为我仔细谋算,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你无须谢我,说起来,这是我欠你的,我本来答应了你父亲将你锻造成才,却没想到害你陷入迷障不能自拔。你父亲说我是你的劫原也没错,若你没有遇见我,你和那个人未必会有今天的结局。"
"我那时年幼,痴痴迷恋于你,你一心修道自是不会接受我的感情,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本心,你有什么错?错的都是我,对你,不该奢望,不该痴迷,对他,不该不经意,不该不珍惜,最后误人误己,都是我一手造成。今天我所感受到的痛苦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我纵然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是无怨的,只是没能再见他一眼,没告诉他我心里的悔恨,我是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你真的想去找他么?可是你知道他现在在何处?也许他已经魂归幽冥也未可知?难道你还想去魔域不成?"
"只要他还存在于在三界之中,哪怕是一缕幽魂,我也要找到他,然后,任凭他处置。......只有如此,方可显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我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百死莫赎!所以,我要感谢你帮我得到一个可以随时离开天庭的机会,我并不怕触犯天条。我只怕,还没找到他之前就被绑缚到诛仙台杀掉,那我就......太不甘心了。"
15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那一年的三月,那一年的扬州,还有那一个人,都再也不会回来了吧?"一矮胖男子身着春衫站在一只画肪上,画舫静静地停靠在长江边。他垂头低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宽宽的脸上颇有些神思惘然。
"相公!乐坊需要的东西都已经采买好了,我们开船吧?"一绿衣女子走上船来,温柔地询问他。
"好,告诉船家这就起锚。"
船渐离岸,两人正准备相携进船舱,忽然听见一个清越声音问道:"船家,我也要去扬州,可否带我一程?......行个方便吧!"
达太平听得这个声音,顿时愣住了,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那声音来处。
绿衣女子则比他更快,已经冲到了船边张望:"金公子,果然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黄衫男子笑微微地站在岸边,眉眼俊俏,气质出尘,不是金花郎又是谁?
达太平满身肥肉都在颤动,他扑到江边,一连声喊道:"船家!快快靠岸!花郎!花郎!还不快上来!可想死为兄了,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金花郎依然是当年眼角春风的模样,未语还先笑,只是一双形状美好的桃花眼格外的清亮有神,与往昔略有不同。
此刻,船已经离岸,踏板也已经抽离,却见他不待船重新靠岸,就身形飘逸地轻轻一跃,从几丈远处的岸边跃上了船,达太平和那绿衣女子立即迎了上来。
金花郎看着旧时好友,又看看他身边的女子,恍然道:"达太平!你莫非是娶了碧姬姑娘?"那喜穿绿裳的女子正是当年在回春楼见过的舞娘--绿水波心碧姬姑娘。
"金公子,你还记得我?"碧姬又惊又喜,当年她对金花郎颇有爱慕之意,也是因为金花郎才跟达太平熟悉起来,后来,达太平不顾家族反对决意迎娶她为妻,婚后夫妻志趣相投,十分美满和谐。
她能够有今天,金花郎可以说是她命中的贵人。
"怎么会不记得,当年姑娘一曲无乐之舞,真真惊艳之极,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没想到最后居然可以成全你们两位的良缘,真是一大幸事!"
"花郎!你当年一心修道,如今可是做了神仙了?否则,为何一别十年,毫无音信。"达太平依然激动万分,他拉着金花郎径直走到船舱中坐下,然后喊下人布酒上菜。
"你看我像神仙吗?神仙哪里是那么好做的?"金花郎依旧在笑,不肯正面答他。
"怎么不像,为兄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像神仙中人。......直到今天,我都再没遇见过比你俊逸出尘的人。"
碧姬知道自己相公对他这位好友颇有些不能道尽的情怀,当年金花郎忽然离开扬州,他到处去打听他的行踪,还屡次到自己所在的回春楼来探望自己,话题不过是他的这位好友。
自己因为对金花郎也颇有恋慕之意,所以对他也很是慇勤,一来二往的,终于好事得谐。
那一年,扬州首富之子娶了个青楼女子为正妻,成为了扬州城里大街小巷,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之一。
碧姬见达太平此刻似乎有无限痴意要表达出来,立即不着痕迹地接过了话题:"金公子,刚刚我家相公还在念叨你这位故人呢。......你离开扬州后,我家相公一直很惦记你,你们修道之人也真是太薄情了,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还有我那言若弟弟,自从你说你会照顾他把他带走后,就再也没来见过我这个姐姐,真的是好生无情,令人心寒呢。"
金花郎本来还是笑容满面的,忽然听她提起言若,犹如被人当胸打了一掌般,脸色立即变了。
"花郎!你是真的和碧姬的弟弟在一起么?"达太平也听过当年这个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碧姬见金花郎脸色不对,连忙问了一句:"怎么?言若他没跟你在一起?他那时给我的信中明明说了你答应永远照顾他的。"
"我是答应了要永远照顾他的。可是,后来,我把他弄丢了,我现在......就是来找他的。"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言若体弱多病,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可靠的,所以一直很放心。他,他现在会在哪里呢?"碧姬顿时又气又怒。
"我也不知道,如果找到他,我发誓,这次再也不会弄丢他了。"
碧姬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捂住了脸,几乎哽咽不能言,半晌才悲泣道:"我那可怜的弟弟!"
金花郎此刻亦是心如刀割,脸上一片惨白,达太平见他这个模样,再迟钝也明白了碧姬的弟弟在他心中是什么份量,自己的心事是再不能够提的了。
达太平本是个心地良善,心胸豁达之人,他立即想到,自己能够遇见他已经是上天的恩赐,这样的神仙人物世间能有几个,能够相知相逢相交一场自己就应该知足了。
他立即安慰道:"花郎,你别着急,我们会帮你找他的,毕竟他也是碧姬的弟弟。"
碧姬抬头看向达太平,伸过手握住了他的手掌,无声地表示感激。
"谢谢你们,不用你们费心了。言若现在是我的事,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无论是上穷碧落,还是求遍黄泉,我都不会让他再一个人。"
金花郎从这两人口中得知,自己离开扬州一年后,自己的爹爹也跟着离开了,无人知道去向。
因为怀疑爹爹回了狐乡青丘之国,金花郎辞别了依依不舍的达太平二人,转为北上。
临行前,他知道这夫妻二人感情和谐,却一直膝下无子,便说要送一件礼物给他们,但是这个礼物要一年后才可以收到。
第二年,碧姬以40岁高龄产下一子,算算日子,离去岁遇见金花郎那天正好一年整。小儿相貌酷似其母,性格却似其父。长成后,聪明俊秀,豁达开朗,又兼事亲至孝,人人称羡这夫妻两的好福气,竟得了这样一个儿子,一点也无富家子弟的娇纵之气,反而越大越见沉稳智慧。
后来,在达太平之子手中,达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别说是扬州城,整个南方几乎都是达家的天下,生意场上无人可与争锋。
其母碧姬也母凭子贵,在达家无人敢再提她出身青楼的旧事,只说她教子有方,又说达老爷一生只对她这一个女子情有独衷,实在是有眼光之极。
"花郎!真的是你么?"金明池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好半天才大叫了一声,冲过去将他搂在了怀里。
"阿爸!是我,是我回来了。"
"花郎!你没有死?可是那卦象上说,你补天之漏,以身战魔,拯救了世人,可最后显示的是同归于尽之象。我还以为你......"
"我本来已经神形俱灭,是佛祖救了我,我现在在天庭为神,天帝亲封我为一等慈战天神呢。"
"是吗?太好了! 若在天庭为神,是不能轻易来到人间的,那你此番来到这里,岂不是私自下凡?"
"阿爸你放心,我是奉了天帝的旨意到人间行使监察使一职,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 金明池喜极而泣。
"阿爸,你快带我去见阿爹和弟弟吧,弟弟今年也应该有十岁了吧?"他兴冲冲地就往屋子里走,却被他阿爸拉住了。
金明池脸色发青,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他们现在没和我在一起。"
见金花郎十分不解,他咬牙道:"算了,反正你迟早都是要见他们的,我带你去吧,他们现在在你花犯叔叔家。"
"阿爸!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你和阿爹吵架生气了?"
金明池一脸惨然,他轻轻摇头:"我怎么舍得和他生气,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金花郎和阿爸一起离开了他们的小竹屋,他们来到位于狐乡深处的桃花林中,花犯和阮郎归的小院就座落在这里。
花犯和阮郎归见到金花郎都大吃一惊,他们也知道了他去京城战那魔头的事情,以为再无可能见到他,现在见他好好的站在这里,难免大喜过望,接着又好生唏嘘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