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理着手中的卷宗，直到他目光突然停留在我的身上，我才回过神来。即使我戴着墨镜，即使我留了清爽的短发，我还是感觉自己被认了出来，我注意到他目光中的炽热......心中一阵急躁，我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存在，不能让他追到我......下意识，我拔腿就跑。
"阿远--"他在身后高声嘶喊着。
我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望了眼那个呆立在哪里目露痛苦的人......
不可以，我不可以心软......不再犹豫我加快了脚下的频率......穿过大堂，跑到大街上，一条马路横在我面前......感觉后边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来越慌乱，不顾前面亮着红灯窜了过去......穿流不息的车辆暂时帮我阻住了那人的前进......穿街过巷，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我藏了起来。
听着那熟悉又急促的脚步声在我附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我更加急躁起来。
阿程，你回去呀！我在心里轻唤着，我不能见你，我没有脸见你呀！曾经那样破败不堪的我就连自己都难以面对，你要我怎么去面对你？这样就好，让我常常能看见你，看到你一切都好......
"阿远--你出来！"
阿程大声吆喝着，一声声唤着我的名字。
"阿远，你不要躲我，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因焦躁而嘶哑的声音一颤一颤地揪着我的心。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每天，每天我徘徊在李家门前，好多次都被保镖踢出来......最后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和工作上，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再见到你，有能力保护你--"
我捂着耳朵猛力的摇着头，可那略含凄凉的声音仍字字钻进我耳中。
"阿远，你是在怪我吗？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保护你？"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在心中呐喊......
"阿远，原谅我，你出来呀！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们约定一生互相照顾，让我照顾你。"
他哭喊着跪倒在地上"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日出，我们还没去呀--"
"......"
"阿远，你好自私，藏匿起来不让我知道你的存在......你......"
不要听，不能听，否则我一定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感情走出来，可是我又该怎样面对自己的过去，面对他的感情？
不管是否会被他发现，我拚命朝对面的街口冲去......
"阿远--"一声惊呼。
还是被发现了，没有犹豫我加快了速度......
"阿远，小心！"
我一惊，停下脚步。视线被一侧的鸣笛声吸引，是一辆小货车，我一时惊诧瞪大双眼却忘记了躲闪。
第二十一章
一刹身体被人从后面猛力一推，和着一声惨叫我重重的摔倒在地，那个声音是阿程的！顾不得来自身体的疼痛我朝身后望去--阿程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沾满鲜血......
"阿程--"我惊叫着扑了过去，猛摇着他的身体，可他没有丝毫反应。
路边围了很多人，刚才驾驶小货车的司机不停在耳边嚷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快叫救护车--"我喊。
他像是从梦中惊醒似的拔打着电话。
阿程你不要有事，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阿程你醒醒，醒醒呀，你不要吓我！啊--"我朝天低吼着。
良久，他无力的睁开眼"我不会有事儿......放心......别离开......我......"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这些话，眼中却噙着泪，然后他再次陷入昏迷，手被他紧紧握住，直到救护车赶到才分开......看着他被带走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心脏跳动的频率早已超出负荷，直到医生告诉我他只是伤了腿--当时货车从他腿部压了过去，造成骨折，需要马上手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直到那时我的心才放下，重重舒口气瘫坐在抢救室外面。
四个多小时的接骨手术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难熬。当他被护工从手术室推出来时还在昏迷，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双脚自膝盖至脚趾被弹力绷裹得严严实实。
心好痛，如果可以我宁愿躺在那里的人是我，如果可以，不管前面的路多难走，面对多难的问题我都会坚强的......只要你平平安安和我一同面对。
直到你生死一线的时候我才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不止是好朋友那么简单，不止是简简单单一句‘互相照顾一生'这句承诺那么容易。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是那么渴望和你在一起，渴望和你一同似水流年，自始至终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只是当时我还无法真正面对自己而已......
他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２点钟，更确切的说是痛醒的。麻药一过他强忍着疼，咬紧牙关吱吱唔唔的难耐的摇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阿程，怎么了是不是很痛？"我赶忙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好冷，渗着冷汗。
他痛苦的点点头"阿远，陪着我！"
只此一句引得我胸口一紧，强忍住因激动即将决提的泪水。无论如何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流泪。
"我在这儿。"
就这样强忍了近两个小时，阿程痛的冷汗不断，牙都快咬碎了......
终于"阿远，拜托叫护士来给我打针杜冷丁，我快受不了了......"他皱眉，苦苦哀求。
"阿程，听话。再坚持几个小时，打那个对身体不好......熬过今天就好啦，我会一直陪你--"
阿程再也没说什么，使命抓紧我的手，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我知道再多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再也无法忍受，将头埋入握住他的手，眼泪却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一楼柔和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投射进来。一只温暖的大手正轻抚着我的发丝，似曾相识的钟触感让我很安心，不由的往那个人的怀里蹭了中间。这种感觉将我接回现实，抬起头观察那个人，他正温柔的注视着我，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我居然在他怀里睡着了。
不好意思的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去给你打水洗脸--"
我想尽快摆脱这种尴尬的处境，正要起身却被阿程拉住"别走阿远--"
还好这间病房只有我们两人，我挣了挣没挣开，被他拉得更紧了。
"求你！"他是在乞求。
顿时胸中一紧，我依言坐在他身旁"还痛吗？"
他轻轻摇头又点点头，像个小孩子。我笑......
"阿远，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他的声音很诚恳。
我知道一旦他醒来我就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问题。可是要真正面对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无措
"阿远，我不是要你现在就回应我什么，我只是希望阿远能待在我身边......让我天天能看到你，这样就够了......可以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竞在打颤，眼瞳中闪着光。
我没有马止回答，讷讷的看着我们握在一起的手。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现在的我脑中一片混乱，我真的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吗？
"呵呵......"他突然笑起来"阿程，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逼你的。其实，只要我们像以前一样......你不要逃避我，我就满足了......"
他的坦然，和面部强扯出的一抹苦涩笑容让我的心更痛了。他是那么的体贴。
"呵呵，阿远，你看我的两条腿像不像被包起的大粽子？"
这个时候还能笑着开玩笑的也只有阿程了吧。看着他受伤还摆动着脚趾头一身的孩子气，我笑了。
"只是我这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好！"他黯然，强扯出一丝苦笑。
"会的，医生说只要伤口长好，不怕苦好好复健连后遗症都不会落下的......"我安慰他。
"其实只要我还能走路，能生活自理就好，我不想拖累你......"
"阿程不要那么说，骨折了我们把它接好，你走路我扶着你走，就像小时候学走路一样，我们一步一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阿远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好高兴！"他把脸埋在我手心里抽泣起来。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哭，第一次是在李颉家里......谁能想到我随口的一句话竞引出他的万般感慨。
看着他埋在我手中的脸一阵心酸，一滴眼泪怆然而下，好久都没哭了呢。虽然很多事情已再也回不到从前，变得物是人非，但还有什么比看着对方健康、平安更值得庆幸呢......活着就是希望......
15天伤口长好后，医生说可以出院了但要躺床上３个月才可以下床活动。阿程公司分的公寓在三楼，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背上去。
"阿远，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那天后一年，我看到李家到处寻找你的寻人启示才知道你逃了出来，山上是不能回去的，你也没找我，你一个人举目无亲一定很辛苦吧？"
刚把他安置好，他便迫不及待的寻问我的情况。
我淡然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开心的、不开心的让我们忘了它好吗？"
对于我来说那就是一场梦，最开始靠阿木给的钱维持了一段日子，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李颉悬赏百万找我，城市里是无法待下去的，只有跑到偏僻的山区帮人挖煤。之后一年风声平息后才回来，在李颉的城市住下来，他绝不会想到他寻找的人就住在他眼皮子底下，后来，无意间在一个不大不小的书吧谋得一份职业，老板是个大姐，人很精明也很善良。渐渐的我学会了电脑，这两年还把书吧完全交给我管理，生活总算安稳下来...... "好，可是你靠什么生活呢？"我看出他的不安，我自然没告诉他最初我艰辛的生活，只告诉他我现在在书吧上班省得他心疼，看到他放心的样子我竞松了口气。 为了照顾阿程，我和书吧的同事商量好只上下午班，这样我就有充足的时间照顾阿程又不耽误工作。
生活简单而平静却又是那么充实，以前的种种就象是做了场梦一样不复存在，一切归于平淡，平淡幸福的让人想哭......
第二十二章
那天我象往常一样帮阿程换衣服，当把他的内裤褪到胯间时，我看到他那里微微抬头的欲望......我一惊，倒退几步。以前不堪的记忆骤然闪现眼前......不顾阿程的道歉冲出门去。
为什么阿程也？我跑出几步忽然停下......
不，阿程跟李颉是完全不同的，他们不一样！
同样身为男人我知道即便是对那里轻微的碰触也会起反应......我安慰着自己重新回到阿程的住处......自己刚才真的好冲动！
一进卧室就看见阿程极力挣扎着扶住床头柜就要站起来，我慌忙奔过去阻止，厉声道："你这是要干嘛？"
"我不能让你走，我不能再失去你，原谅我阿远......"他抓住我的臂膀死死的，乞求的目光含着泪水。自从相遇以来我们的眼泪变多了......
一个不忍，我拥着他"阿程，我答应你永远不离开--"
这个拥抱迟来了四年......四年的辛酸......四年......我们还有多少个四年为莫名的自尊，莫名的羁绊可浪费呢，既然没有就让我们好好珍惜......！
自那以后，阿程各方面都对我小心翼翼，生怕触动我的旧伤。倒是自己，面对他时越发的不自然。看到他的脸，心就怦怦乱跳，甚至无意识的身体接触都会让我紧张。这样的自己好奇怪，是因为我心里太紧张了还是我得了什么病？晚上和他躺在一张床上，我总是紧着床边睡尽量减少和他的身体接触，因为我发现最近的自己越发敏感，以前闻到就会令我安心的源自他身上的气味现在就会使我浑身躁热不已......我害怕这样的自己，怕有一天连自己都不认得，变得淫荡不堪。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急奔到洗手间用凉水浇自己的头，希望借此让自己清醒一点儿。可无论怎样日子还得过......我尽量表现得跟以前一样，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味道真好！"阿程对我喂进他嘴里的八宝粥赞不绝口。
"好吃就多吃点儿！"我笑。
"嗯！"他点头，像十几岁的大男孩"等我好了，我做饭给你吃，记得以前吃可是你的人生第一大乐趣呢！"他痴痴傻笑。
是呀，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怎么挑食了......"我苦笑。
他忽然敛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阿程，你放心，我一定会找那小子报仇......"
我抬眼看他，有些吃惊。"他们公司虽然一切看上去好象都很严谨，可再严谨也会有纰漏，早晚有出错的时候，所谓百密一疏就是这个道理。最近我就接了一个案子就是告他们公司的，虽然告不了他但至少能让他赔不少钱......"
他说得是那样信誓旦旦。我已经低下了头"阿程，我们好象都长大了呢......"
"......"
"李颉他是我亲舅舅......"
"......"
我把我知道的‘事实'全部告诉了他，他安静的听着，却没有任何言语，我一直不敢看他，我怕看到他不管是怜悯或是吃惊的表情。
忽然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将我圈紧，好久没有触碰的怀抱让我感到温暖。噙住眼泪没有让它流下，自己不是已经长大了吗？
一只手轻抚上我的脸，嘴唇被覆上一个温暖的接触。心中一阵慌乱，想要挣脱反而被抱得更紧，他的舌头抵住我的牙关在那里温柔的轻舔着，直到我把嘴张开任他更深的索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我想要这温柔，它和李颉强取豪夺不同，能令我安心。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他才把我松开，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我有些局促，脸烫的像火炉，不安的将视线转向一侧。
"阿远，让我们就从接吻开始，直到你能接受我......"
"......"
他象从前一样将我搂入怀中，最终这眼泪还是没忍住......
阿程已经能下床了，我们的关系始终保持在那个吻的阶段没有进展。这样做对他是不是太残忍？我有试着敞开心扉接受他，却始终无法跨出那一步。我走在街上胡思乱想着。
路边的音响店传来‘帕瓦罗蒂"高亢的嗓音，这张碟阿程想要了很久了，买给他他一定很高兴吧，随着音乐我朝那个音响店走去丝毫没注意擦身而过的那个人。
回店里的路上一直感觉像是有谁跟着我，回头望什么也没发现，也许是这些天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我这样告诉自己。
书吧里我和同事正办理着交接，聊着无所谓的话题。挂在店门的铃响了，我们惯性的望向门口"欢迎光临！"
当看到来人时我的大脑有一秒钟停止了工作。
"好久不见了小远。"端正的脸仍旧没有一丝变化，是穆天。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同事以为他是我的朋友跟我寒碜几句便离开了。阿木稳健的朝我这里走来，我却像钉子一样无法动弹。
"小远，还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经历了很多事的我已经学会了处事不惊，可是......
"开始我还担心，毕竟象你这样未经世事的小孩到了外面无法生活，没想到......"他望望四周欲言又止"这是你的店？"
他跟我近在咫尺，注视着他炯炯的目光我心中一片黯然，他跟李颉向来形影不离，他在这里那么李颉是不是就在附近？
像是看出我的担忧他坦然"放心，这次我是专门避开李颉来看你的......"
是呀，当初要不是穆天帮我我也不会逃出来，我为自己刚才卑微的想法感到惭愧"木哥，我这里有上好的蓝带我给你冲一杯......"
"好，"他扯出一个笑容。
不久我便给他端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他用汤匙搅拌着却未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