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洋葱————故生忧
故生忧  发于:2009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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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路低下头,仿佛挣扎了许久,才抬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对不起。"
辛扬叹气,认命一般要站起来。
莫路急道:"你等等!"
辛扬看他。
"我爸他......毕业前就安排我去他同学任教的大学继续念书了,我不愿意,他也知道了我们的事,呵,说如果不去就直接去找你家人谈......那个时候,真是想直接带你跑了算了,但是......"
"我扔了电话,电话卡也冲了马桶,我爸拿我没办法,打算去学校打听,我妈那段时间身体很不好,僵持不下,她让我陪她去北京修养,说身体好一点以后替我向我爸说,可她后来还是反悔了。你记得那段时间接到的几个陌生电话么?"
"那些都是你打的?为什么不说话?"
"打了几次,都没勇气说点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事情一塌糊涂,我那时心里真的很乱......也许送你CD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吧,我妈哭着让我放弃你的时候,我实在是......"
"所以你就放弃了?什么都没说就去日本了?"
"......对,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就跟我妈去了日本,再后来,"莫路一直低着头,辛扬脸色极不好看。
"再后来,就作了罢。"
"一个朋友后来跟我说,这样真的对你太不公平,我这么不辞而别离乡背井,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落跑,让你一个人怎么办?实在无法再继续做些什么了......"
"去年有段时间我妈状况特别不好,有一天她流着泪把我叫过去,跟我道歉,说知道我这两年来一直都不开心,她一直在想到底怎样才还是对我好,总觉得我肯定会很快放下,结果似乎跟她预料的背道而驰。"
"我当时懵了,她最终还是愿意接受一个同性恋的儿子,而我却那么快就......"
"羞愧吧,是羞愧。"莫路抬起头,眼睛像多年前站在宿舍床下叫辛扬起床的少年那般湿润,两张脸重合又分开,分开又重合,像丢掉了这多年的时光。
现在这张脸,已经遥远得模糊成了一个点。
"我们回不去了吧,我知道。"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坦然豁达,却叫人黯然。
辛扬张张嘴,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他本来想说,对不起,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这话放到现在,难保不被当作笑话吧?
既然都放下了想开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辛扬开口:"说得很对,回不去了,也没人会回去,谁不是向前走啊,还走得很快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一直想知道的,现在我都知道了,也了解了,谢谢。"
辛扬觉得自己笑得特别灿烂。
再见。
再见。
辛扬站起来,笑容还留在脸上,转身出去。
后面的人不说话,也没动。
直到辛扬推门出去,走远。
莫路盯着喝了一半的果汁发呆半晌,拿出手机来。
"爸,嗯,我明天回去,对,婚礼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没有坚持的必要吗,我以为你像以前那样会给我大大的惊喜,辛扬你不知道,这一刻我有多恨你。
最后的机会和满怀希望,我还是想,带你一起走。
可是。

辛扬机械地走着路,一直直走,不想拐弯。
电话拿出来,没有找名片,直接输入号码。
"李亦然,你过来。"

尾声

"想哭就哭,你这张脸未免太皱了些。"
"一个大男人,你成心让我丢人怎么的?"吸吸鼻子,辛扬使劲笑。
"......你真够可以的,就这么一个人去找他了?不过说清楚了也好,呵呵,你现在可是了不得,比我还有办事效率。"
"你能不要这么调侃一件严肃的事情么,算了,反正跟想的一样,知道原因了,也该结束了。"
"真奇怪,我一点都不担心你跟他跑掉,喂,你要不要吃点面包?"
"不要......你那边怎么样了,我马上要走,待不下去了。"
"......差不多了,最多一个月。"
"呼......"

一个月后。
国际机场。
李亦然临下车还在打电话,着对电话低声下气,辛扬在旁边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爸......我真的一个月就回来,到时候一定立刻马上回北京好吗?真的真的,哎,好了好了没电了,再见再见。"
挂了电话,辛扬歪头,嘴一撇,"你还有这么孙子的时候哦哟。"
"你当呢。"关了手机,李亦然没好气地咕嘟。
"还有多久?"
"半个小时左右吧,还能再坐一会儿。"
"没少带什么吧?"
"没,"李亦然顿了顿,突然想起包里放着的莫路寄来的请柬,红色烫金,陌生的新娘名字,"没少带什么,都带了。"
莫路的短信是昨晚发来的,简单几个字,给你做个纪念,不要告诉他。
"呵......还是有点冷啊外面,不过回来的时候估计就差不多该暖和了。"
"嗯,冬天就要过去了。"
两个人站在落地玻璃前看着飞机起落,一个个灵魂也同样起伏不停。

再回来时,冬天就过去了吧。


番外·游记

这是第二次来日本,第一次因为李亦然老爹的胁迫只待了半个月就回了国,两个人火速分头去见过亲戚,谢绝了热情的向导要求以后就两个人自由活动了,但也只是在比较有名的地方走马观花,这回趁年假出逃,又查了不少资料,便走得随性了些。
没能赶上东京最有名的花火大会,商量了一下,江户川区的还在时间表里,规模不小,应该值得一看,便决定去了。前一天在酒店里却也没有兴奋得不行,辛扬翻着地图看线路,李亦然则无聊地看着听不懂的电视节目,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咱们需要穿浴衣去么?
辛扬抬头:"昂?你竟然知道?"
李亦然不屑:"哼......少瞧不起人,我好歹也是研究过的人......不过你这口头禅到底哪儿学来的?"
"什么?"
"昂?"
"......"
"我觉得有点冷。"
"所以睡觉吧......"
"你明天可以穿酒店的浴衣去......睡觉!"
"喂,腿放一边去。"
"哦。"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听话......过来过来......嗯......"
"嘿嘿......"

壮观。
去往目的地的地铁上几乎全是着浴衣的年轻男女,漂亮的男生女生,素色或者颜色比较鲜艳的,穿起来也都很好看,辛扬看了一圈,突然说:"觉得我好老。"
李亦然盯了他一眼,郑重说:"的确。"
沉默。
"我发现你......"
"怎的?"
"去死吧。"
到的时候还早,在路上稍微逛了逛,一眼望过去全是斜别着一朵花的女孩儿们,旁边的男生都薄得像片纸,提着素色包袋,腰带系得很低,辛扬转头问:"我们会不会很怪?怪叔叔那种?成群结队的那种?"
李亦然笑,也不搭话,拿着相机却不拍。

烟花中心就在不远处的公园,越近人就越多起来,到处都有警察在维持秩序,卖炒面和饮料的摊点跟前排着很长的队,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辛扬慢慢走了一段,觉得不对,回头一看,李亦然在后面不远的地方站定,举着相机,对着自己的方向按了快门,然后快步走过来。
"干什么呢?"辛扬要接相机过来看,却被李亦然躲闪开了。
"回去再看吧,快开始了,快走。"拖了辛扬的手往前走,辛扬四下看了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只能任由他拉着。
开始放烟火,隔几分钟就有豪华的烟花点亮天空,其实本身和别的地方并没什么两样,只是某种感觉让辛扬觉得安心,这跟身边站着的,拉着他手的,脸上有淡淡光亮的男人大概不无关系,费力昂着头,不去看旁边的人也觉得幸福的,这种感觉。
换个地方,其实也都一样。

回来的路上一直顺着人流走,身边人们的木屐发出的声响倒有些滑稽,天色也不早了,他们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李亦然却突然慢悠悠地说:"有点事情要跟你坦白一下......"
"什么?"走得有点气喘,辛扬问。
"你,不是曾经说CDR那首歌的歌词写得很不错么,其实是我写的......"
"......"
"干嘛不说话,不相信?"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憋到现在才说的......是想我今晚好好犒劳你一下吗?哼哼。"
"真的是我写的。"李亦然急了,"不信我给你背一遍。"
"寂的夜/所有秘密安然入睡/柳林风声夹着末日呷吹/我亲爱的你在找谁
寂的夜/它带我去别处安睡/所有结束不过悲剧开始/酿造一颗黑暗的心
想旋转变慢的时间/想回忆又想忘怀/告诉我该怎么办/我沉沉睡去/待它们醒来"
......
"真的是你写的?"
"嗯。"
"虽然念得好像诗朗诵......不过今天听起来,气氛还真的挺适合。"
"伤感了......其实是故意要念的,你不感动?"
"感动。"
"当时Brain给我听了曲子,说找不到好的词,自己也一时没灵感,他跟我讲了大概的感觉以后,有一天,嗯,就那样写出来了,比较诡异。"
"嗯,我能感觉,很不错,我当初不就说了。"
"所以说,咱俩是注定的不是。"
差点要忘了还有这么一段插曲。
李亦然歪头看一直默不作声走着路的辛扬,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这首歌,确切地说,是莫路走以后他写下的,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故事都固执地在脑子里徘徊冲撞,多少让他觉得有些烦躁,这歌Brain的原意其实只是想简单地做成一首关于行走和旅行的偶感,他拿来以后反复多次,心里却有东西想宣泄,物极必反,最终版本却只能给人"宁静"的惊鸿一瞥?说来慨然。自己本来也不甚在意,但在看烟花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来,或许歌词多少都有些预言的味道,有的秘密终归于沉默,寻找般的等待也未见成行,离别在它之前就已发生,悲剧和黑暗不再等同,时间,回忆,忘怀,诘问,一切清明,却不忍心天下大白。
私心地想,最好一辈子,这些暗处的故事都不见天日吧。
虽然有些卑鄙,但这确实是李亦然真正希望的,纯粹的幸福,就是不知道。

坐JR线观光,上面有很多去度假的人群,他们在中途的车站下车,出口几乎没什么人,也没有检票的工作人员,两侧是高山绿树葱簇,沿途有没及小腿的清澈溪水,附近村落里不时有钓鱼的人,站在那里百年不动一下,看似很耐心的样子,两人小心地走过,也不说话。
一路上只是看,偶尔拍一两张,两个人都背着包架势十足,碰到路过的人了会拜托他拍张合照,李亦然的手搭在辛扬的肩膀上,在阳光下露出一排白亮亮的牙齿笑得好似白痴,这是辛扬后来看照片的时候总结的,李亦然很郁闷。
辛扬一贯笑得很矜持来的。

住的酒店附近有个神社,刚好最近有个祭奠活动,稍微问了一下,虽然规模小,但还是什么都有的,只带了相机就过去了,捞鱼抓黄鳝,正宗的章鱼丸子烧,射击游戏,还有颜色鲜艳的花式冷饮,李亦然问要不要买,辛扬嗤了一声说,老大不小的......于是最后也只是稍作停留,看了抬轿的活动就离开了。
一路闲逛聊天,街面相当干净,途经的公园附近也几乎没多少人,只有他们两个晃悠着在走。
"章鱼烧味道挺不错。"
"......带来的开心果吃完了么?"
"没吧,应该在箱子底下还有一袋,我放的。"
"乖,知我者易燃易爆也。"
"什么?"
"哈哈,我记得最早对你名字的印象就是--易燃易爆!"
"哈......你真是。"
异国的黄昏,稍加渲染就很有气氛的时段,恰恰适合。
另一种澎湃。
"刚刚许的什么愿?"
"......说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
"公园到了,进去看看吧。"
"喂......"
辛扬回头看停在原地皱着眉头的李亦然,眉头也皱了起来,嘴角却扬了扬。
"回去告诉你。"

时间在走,公路上依旧是扑鼻的热浪,游泳池里依旧是躲避酷暑的消夏人群,冷饮店里依旧是偷偷地装作不经意地触碰了喜欢的人手臂一下而腼腆不已的男生。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一样,就像曾经在乎到翻天覆地的一枚冰淇凌已经无声无息地跟随某个消失在拐角处的漫不经心的小孩一起离开一样,基本已无踪可寻,当然,以为会如鲠在喉的到头来也只是寥寥。
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握住而已。

时间走远,时针归了零。
还好有你,陪我守着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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