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我拈着花籽,石榴籽大小,香气馥郁。
"印度毗舍离城之长者维摩诘为诸菩萨、舍利弗等大弟子及诸天人说法,时有天女散天华于会众之身,因菩萨已断一切分别想,故天华不着诸菩萨,大弟子等则未绝分别想,犹畏生死,色、声、香、味、触等五欲得其便,故天华着于彼等之衣,神力亦不能去之。如今天雨为施主结下花籽,欲孽已如根茎,施主自当好自为之。"
"我原只是世俗之人,如今,多谢。"我深深一拜。
走时,背后的老方丈温润笑道:"萨波达王割肉喂鹰,我等到底是没有如此胸怀。"
"你们在里面说了那么久,我差点要拔剑冲进去了。"可言不满道,"起码你应该让我跟着你进去。"
"没什么事情,不过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江湖恩怨。"
"啊?不是说佛门是清静之地么?怎么会扯到江湖?"莲现飞到我身边,挽着我的胳膊,一脸娇憨。
"是,所以,我已经拿到东西了。"我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回到宿在客栈,可言一脸严肃地望着我。
"九天,你来大凛到底是干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放下手中的书,"你应该猜到一些了。"
"天雨曼陀罗花籽是传说中疗伤的圣药。据说只要还有一丝气息的人都能给救回来。所以......"
"如你所猜。我娘他其实......没几天了。"
"嗯?"可言一脸惊异,"我看月公子气色一直很不错啊!"
"那是因为,我爹一直在给他过气疗伤。这些年江湖传闻医神功夫退步其实是因为他一直在不断地向我娘输入内力,功夫当然会倒退很多年。当年我娘被尉迟老庄主扔到大雨中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的,不过是我爹强行夺回他一口气。我给我娘诊过一次脉,当时我就发现他身体的基底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要是再不想些办法,恐怕就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可言一脸的怅然:"早先听说过很多鬼魅夜煞的传闻,那时候听着只觉得不寒而栗。现在看来,竟有些佩服月公子了。"
"佩服?"
"是啊。你说到底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能惨烈如此?当年的鬼魅夜煞何等的威风,‘玄天夜雨闻鬼哭,幽魅玲珑笑枯骨',真想不到就是现在的月公子......"
"‘玄天夜雨闻鬼哭,幽魅玲珑笑枯骨'。这是说我娘的?"
"啊,你不知道么?当年没人能逃脱鬼魅夜煞的杀戮,那时候江湖人人自危,许多结了仇怨的江湖门派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被灭门......鬼魅夜煞做事从不留余地,一向是斩草除根......"说到这里,可言激灵了一下。
"没想过要报仇吗?"我问。
"嗯?"可言不解。随后又大笑:"九天,你这次是白白聪明了一会。敢情你防我防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个!是不是说,我娘的娘家是被你娘给灭了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几辈子的恩怨,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本来江湖就是一个大大的陷阱,跳进来了,就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你娘也许只是受人之托,毕竟洗砚阁只是个杀手组织。买凶的那人才最该千刀万剐呢!其实九天我说实话你倒是不要生气。看这江湖名门正派一个个的义愤填膺满口仁义道德,其实还不就是觊觎月公子的美貌么!他们说的话,还不就是那放--"可言"屁"还没出口呢,莲现丫头夺门而入:"九天哥哥,门外热闹着呢,快出去看看!"
门外街两旁全是人,远远望去一片人头。
"看来是大凛的安王得了胜,打赢了连远峰那个老匹夫。"可言站在我身后,看着军队进城的壮观景象大发感慨:"我爹当年都没他威风!"
"晚上要庆祝安王得胜,芙蕖是安王归国的第一个地方。据说大凛的皇上曾向安王许诺,要是打得下梁来,就从芙蕖开始,一路给他庆功回歌阳!"莲现兴奋,"九天哥哥,晚上我们也出来玩儿啊!"
我无奈地点点头,"就知道玩儿。"
可言在旁边微笑,我无意中撇到,夕阳的光线暖融融地罩在他的脸上,他的笑依旧清清亮亮,坦坦荡荡。心中莫名一动,我慌忙移开视线。
大凛皇弟的排场果然够大。全城华灯烟花,歌舞升平。芙蕖不是个小城,这么一热闹,大街小巷人山人海,竟也是热闹非凡。
"九天哥哥,这个好像你诶!"莲现挥着手里的一个面人嬉笑。她一路在前面蹦蹦跳跳,我们两个在后面只好跟着,以防被人群冲散。但是城里的人实在是多,丫头的身影在前面晃了几下便消失了。我急忙要跟上去,手却被可言猛然拉住。
我愣了。
他也愣了。
许久,只听他轻轻叹气道:"九天,真想把你的心拿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想抽回手,可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是算准了这几天你打不过我。"可言笑嘻嘻地看着我,"就让我拉一下么。手感不错,肉太少,有点硌......"
"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我低声道。
"知道知道。"可言还是看着我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仿佛我随时都会消失。
"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喃喃自语道,语调里却带着不期然的哀求。灯火荧荧,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如星光映潭,温柔深邃。
"你......"我正要开口,却被他制止。
"别说话,千万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本来我也不敢想的......但是,你便容忍我放肆这一回吧。反正......以后我总归要跟着你的。在你身后看着你,看着你辉煌,也看着你......"他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是正一刀一刀把我的样子刻进骨中,融于血里。
"九天,看着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我,总是只有这一刻,这一生也足够回想,很够了......"
人很多。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我抽回手,淡淡道:"看够了?"
可言微笑,哀伤却满足。"嗯。"
我何尝不知。
只是这情意太重,我负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