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记忆————满座衣冠胜雪
满座衣冠胜雪  发于:2009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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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寒从来没这么觉得。"童阅安慰道。"他一向以你为荣。"
凌毅轻叹:"我也为他而骄傲。"
这一夜,凌毅都没有离开。他一直抱着凌子寒,这是自儿子三岁以后就不曾有过的事情。
在凌子寒的心中,父亲是个强有力的象征,窝在父亲的怀抱着,所有的邪魔鬼祟仿佛都无法再靠近他。
这么久以来,他终于度过了一个无梦的夜晚,安安静静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38章
雷鸿飞一上任,便到全国各地去走了一趟,将特别行动部下属的所有突击队巡视了一遍。等他回到北京,已是初冬时节。
飞机一落地,他便迫不及待地打了童阅的电话,询问凌子寒的病情。
童阅温和地说:"他已经出院回家了。"
"真的?"雷鸿飞顿时喜出望外。"那他是不是已经恢复了?"
"怎么说呢?"童阅叹了口气。"身体状况是有一点好转,精神还是不好。他不爱说话,也不想走路,宁愿坐在轮椅上。我想他老在医院里关着对他也不好,就让他挪回家去,反正我也可以照顾。可他现在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我跟你凌叔叔都没办法。"
雷鸿飞带着随员大步往外走,随即跳上了前来接他的军车。他的笑容已经消失,着急地问道:"童叔叔,那应该怎么办呢?"
童阅也感觉很棘手:"我们也在摸索。他不肯合作,心理学家拿他也没辙。你去看看他吧,跟他聊聊。不过,他一直不大说话,你要有耐心才行。"
"我知道了。童叔叔,你放心吧。"他挂断电话,对司机说。"先送我去奥运村梅苑。"
汽车驶出军用机场,迅速向北驰去。
雷鸿飞看着沿途的风景,暗自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白天十分忙碌,有时候晚上还要开会,可只要一静下来休息,他便会想念凌子寒。过去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这样思念过一个人。那时候太年轻,以为将来有的是时间,因此从来没有特别珍惜过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跟郁晴好的时候,还曾经大大咧咧地让凌子寒也去尝尝女人的滋味,而凌子寒却总是微笑着,从来没有生气的表示。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脸红,暗自骂自己愚蠢,迟钝,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即使是跟郁晴渐渐不合的那段日子,他想到反正还可以回头跟凌子寒在一起,所以心里也是十分笃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过。
好不容易,车子在梅苑门前停下。雷鸿飞跳下车,急急地走进大门,向凌家走去。
赵小兰一见他便十分高兴:"雷哥,你怎么好久都不来了?"
"哦,工作太忙。"雷鸿飞笑着摘下军帽,脱下军装。"子寒呢?"
赵小兰连忙接过去挂好,一边叹气一边说:"凌哥在他屋里。最近他病得很厉害,一直都在屋里休息,不怎么下楼来。"
雷鸿飞对她点了点头,赶紧上楼,轻轻打开门,走进了那个熟悉的房间。
凌子寒不在屋里,却是呆在阳台上。他坐在轮椅里,呆呆地看着外面的大片梅树,显得特别安静。
雷鸿飞看着他。过去,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凌子寒这种形单影只的模样,每次看见他,他总是在温和地微笑,那么与世无争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打心眼里疼爱他。现在看见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都笼罩在寂寞的壳子里,就连这个一向粗枝大叶的人都觉得一阵揪心。
雷鸿飞轻轻地走过去,害怕吓着他,又特意绕到他面前,让他看清楚自己。
凌子寒看着他,好半天才轻轻牵了牵嘴角,却没说话。
雷鸿飞拉过椅子来坐到他旁边,伸手去握他的手,然后把那双冰冷的瘦骨嶙峋的手紧紧合在掌中。
凌子寒没有挣脱,脸上的神情仍然很淡漠。
雷鸿飞轻声叫道:"子寒。"
凌子寒询问地看向他。
雷鸿飞问他:"你觉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吗?难受不难受?"
凌子寒想了好一会儿,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半晌,他才轻声说:"还行。"
雷鸿飞贪婪地仔细打量着他,就像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即使暂时还不属于他,到底还是完完整整的,没有打碎。
凌子寒今天穿着一件厚厚的黑毛衣和灯芯绒长裤,整个人还是显得十分纤细瘦弱,仿佛风中的芦苇,一碰就折。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睛却是黑得没有一丝光采,怎么看都不像活人,仿佛鬼魂一般。
雷鸿飞难过地看着,好半天才吭吭吃吃地说:"我已经跟郁晴分手了。"
"是吗?"凌子寒的神色一点没变,跟两年前雷鸿飞告诉他想试着跟郁晴交往看看时一样。
雷鸿飞更觉羞愧,心里又有些抽痛,不由得低下了头,半晌才道:"子寒,我以前......错了,请你原谅我。"
凌子寒转过头,看着外面的风景,没有说话。
雷鸿飞很了解他,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向来不会说那些毫无意义的空话、套话,更不想跟人绕圈子,因此他的话总是不多,在别人眼里往往显得腼腆、内敛,其实仔细想起来,他这样做才是正确的。就像这件事,自己已经做了,已经错了,原不原谅又怎么样呢?难道就能够改变既成的事实吗?雷鸿飞心里急得不行,为凌子寒的通晓世情而沮丧,为什么他不能再装一次糊涂呢?
过去,雷鸿飞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胡说八道,此时此刻却是一个字都不敢乱说。
两人相对无言,就这样默默地坐着。
过了很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苍茫,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雷鸿飞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将凌子寒推进了屋。
雷鸿飞饿了,然后才猛地想起:"子寒,我带你下去吃点东西好吗?"
凌子寒想了好一会儿,淡淡地说:"你去吃吧。"
雷鸿飞开始牛脾气发作,固执地坐到他身边:"不,你如果不去,我也不去。"
凌子寒却沉默了。他一直都显得心不在焉,让人很难明白他的心思究竟在哪里。
气氛有点僵,雷鸿飞就算是想自说自话,一时间也找不到话题。真要细想起来,他们其实已经有四年没在一起了,谈感情他尴尬,谈工作要保密,谈未来更是不妥,他现在青云直上,凌子寒却做出了巨大的牺牲,那是什么样的*和奖励都补偿不了的。
两人就这么坐着,看着投进屋里的光线一点一点地变暗。
正在这时,童阅推开了房门,见状不由得一怔,随即伸手到门边,打开了电灯开关。屋里顿时变得柔和而明亮。
童阅手里端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他微笑着走进来,温和地说:"子寒,吃饭吧。"
雷鸿飞已经跳起身来,从他手里接过碗,却皱了皱眉:"怎么只吃这个?会有营养吗?"
童阅和蔼地解释:"他的消化系统很差,长久没有进食造成胃部严重萎缩,必须逐渐适应。这粥里面放了一些鸡茸,一点不油腻,味道也不错。"
雷鸿飞这才明白,心里很不好受,也不再多说什么,坐下来用勺子搅了搅,似乎打算喂他。
凌子寒却摇了摇头,伸手要拿过碗来,示意自己吃。
雷鸿飞略一犹豫,还是将碗递给了他。
凌子寒显然没什么力气,拿着碗的手有些发抖,但还是坚持着一勺一勺地吃了下去。
童阅和雷鸿飞都守在他的身旁,关切地看着他,直到他吃完,两人才愉快地笑了起来。
童阅鼓励地说:"很好,你恢复得越来越好了。"
凌子寒没说话,把空碗递给他。
童阅将碗放在桌上,然后在他面前蹲下来,温柔地说:"子寒,如果我答应跟你父亲结婚,你会不会送我礼物?"
凌子寒看着他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慢慢点了点头。
童阅很开心,说道:"那我要自己指定礼物,行不行啊?"
凌子寒的眼里忽然出现一丝警惕的神色,望着他半天,看他笑得不像有阴谋的样子,这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童阅的声音始终很温柔,他微笑着说:"我想要你站起来。"
凌子寒一直不说话。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叫过苦,喊过痛,现在也一样。虽然他即使是坐着不动,也仍然会觉得似乎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扭曲,让他觉得难受得无法形容,但他还是不会说出来。每天每天,他都只想彻底休息,不要再有这个让他感觉千疮百孔的身体。
童阅见他不吭声,便再接再厉地说:"子寒,你什么时候肯站起来,我就什么时候和你父亲结婚。"
凌子寒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把脚放下地,随即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很稳,似乎又恢复了过去那种隐藏在身体深处的气势。
童阅大喜过望,也随着他慢慢直起身,激动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雷鸿飞也是喜形于色,喃喃地说道:"子寒,子寒,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凌子寒看着童阅,轻声说:"这样可以了吗?"
童阅连连点头:"谢谢你,子寒,这是我一生中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门外的暗角里,站着沉默的凌毅。他看着这一幕,一股热气忽然冲进眼中,差点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凌子寒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很累了,于是慢慢地走到床边躺下,轻声说:"我想睡一会儿。"
"好。"童阅也明白他的体力实在太差,必须得多休息,这时赶紧过去替他盖好被子,便示意雷鸿飞跟他一起出去。
第39章
凌毅已经先一步到了楼下,坐在餐桌边等着他们。
饭菜很简单,这个家中谁都没心思大鱼大肉。赵小兰自结婚以后就不住在这里,而是每天晚上回她与老公的家。没有了她的声音,屋里便更加冷清了。
吃了一会儿,雷鸿飞觉得气氛太沉闷,便说道:"凌叔叔,你和童叔叔会很快结婚的吧?我知道子寒很希望看到你们在一起的。"
凌毅顿了一下,转头看向童阅:"你的意见呢?"
童阅微微一笑,轻叹道:"子寒今天这一站,我不想结都不行了。"
凌毅也笑了,一向刚硬的脸部线条变得十分柔软。他以商量的口吻说:"那我们安排个时间,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好。"童阅点了点头。
雷鸿飞喜滋滋地道:"子寒这下一定会高兴的。"
凌毅微微点头,却忽然问他:"你呢?什么时候结婚?"
雷鸿飞一听,顿时张口结舌,随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无地自容。
凌毅微感诧异:"怎么了?我上次听你爹说起,你不是有要好的女朋友了吗?你父母都挺满意的。现在也交往有两年了吧?怎么?还不打算结婚?"
雷鸿飞在心里盘算着措辞,后来一想,什么样的掩饰到了凌毅这里都会被识破的,还不如实话实说,于是便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已经跟她分手了。我们性格不合,大家都觉得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凌毅微微一怔,却不便过问他的隐私,便点了点头:"哦,这也是,勉强总是不好。不过,你妈只怕会不开心吧?"
"嗯,有点。"雷鸿飞嘻嘻笑道。"我爹把道理跟她讲清楚,她也就不反对了。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她也不想儿子一辈子不幸福嘛。"
凌毅笑着对童阅说:"我一直挺喜欢鸿飞这性格的,粗中有细,小事不计较,原则不放过,看上去粗豪,其实很适合这个时代,将来是肯定不会吃亏的。"
"是啊,走仕途最合适。"童阅也笑着点头。"我看鸿飞前途无量,将来只怕比雷将军还要厉害。"
"哪里?"雷鸿飞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哪里比得上你们?也比不了我爹。"
"不用谦虚。"凌毅对他笑道。"你现在去的部门是军界中最容易出成绩的地方,好好干,说不定你会成为新中国最年轻的将军。"
雷鸿飞摸了摸头,笑容可掬地道:"是,我一定不辜负凌叔叔的期望。"
"这孩子。"凌毅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雷鸿飞却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哎,凌叔叔,童叔叔,你们结婚的话,婚礼上不知会来多少领导人,这屋里只怕会装不下吧?那怎么办?难道在院子里开酒会?可这保安工作就太不好做了,中央警卫局只怕会大叫头痛。"
凌毅看了童阅一眼,轻言细语地与他商议:"我是不想搞什么婚礼的,就怕会委屈了你。你看呢?"
童阅立刻附和:"我也不想搞,没那个时间,也没精力。再说,我们年纪都大了,也不必学他们小青年,弄那么多排场。"
"那多可惜?"雷鸿飞有些失望。"我想,子寒也是很想参加你们的婚礼的。"
凌毅和童阅互相看了看,一时间都没说话。
过去的凌子寒或许会想要参加,现在的呢?只怕反而会觉得太喧哗吧?他们对此都没把握,也只有雷鸿飞会这么心直口快地嚷出来。
很快,他们就吃完了晚餐,童阅把碗放进厨房的智能洗碗机中,雷鸿飞帮着把菜碗端了进来,凌毅则把餐桌擦得干干净净。
雷鸿飞想了想,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成为了超级电灯泡,于是赶紧窜上楼去,悄悄地溜进了凌子寒的房间。
当凌子寒出院回家之后,卫天宇也跟了来。但在大老板的家里,他一直觉得很局促,虽然凌毅在家中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和蔼可亲,更加不问他的工作事宜,可他就是觉得紧张得要命,浑身都不自在。如果不是对凌子寒那种强烈的感情,他早就落荒而逃了。
不过,最近几天,卫天宇都不在。有一个任务必须派他去,目前的新猎手中尚没人有他那一手绝技,因此都不能代替他。
等他走后,凌子寒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仍然非常沉默,不愿意与人交谈,尤其是跟心理医生。这让童阅很难把握住他精神上的脉络,那些心理学家更是束手无策,别说进行心理重建,就连心理评估都很难准确做出,目前得出的结论是:"有抑郁症倾向,是典型的自闭、悒郁症状。"然后给他用了抗抑郁的药,至于有没有效果,一时也看不出来。
屋里很暗,只有一盏夜灯开着。凌子寒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雷鸿飞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悄悄地坐在他的床边,凝神看着他。
他好象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凌子寒睡梦中的脸。以前可以抱着他的时候,他十分满足,喜欢将他搂在怀里睡觉,可那种姿势都不大看得到他的脸。后来两人分手,那就更加看不到了,连握握手的机会似乎都不再有,更别说在他睡着时接近他了。
雷鸿飞出神地看着,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从小他就了解这个好朋友,他一向外柔内刚,看上去十分柔和,非常忍让,可一旦是他认定了的事情,那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凌子寒不肯再原谅自己。别说那边还有一个卫天宇,即使他跟自己分手后始终是单身,也不大可能再接受自己。如果还有政界啊前途啊什么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搅进来,那就更难了。此时此刻,他是多么盼望这世上真的会有神灵,真的会发生奇迹。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凌子寒忽然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雷鸿飞马上倾前去,关心地问:"子寒,想要什么?"
凌子寒看见是他,沉默了一下,便慢慢坐了起来。
雷鸿飞赶紧起身,一手圈住他的肩,一手抓过旁边的靠枕,飞快地塞到他的背后,让他靠得舒服一点。
凌子寒是被噩梦惊醒的,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看到屋里有人,他却是习惯的一声不吭,更加不会诉说。
雷鸿飞却是不喜欢沉默的人,见他一直不说话,便主动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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