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记忆————满座衣冠胜雪
满座衣冠胜雪  发于:2009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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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鸿飞再也忍耐不住,俯身将双手插进他的身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充满激情地说着:"子寒,子寒,你快点醒过来好吗?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很对不起你,你起来打我骂我都好,别再这么老睡着了,好吗?子寒,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照顾你一辈子,好吗?你说好吗?"
凌子寒的身体非常瘦,几乎就剩下一把骨头,抱在手里就像是一根羽毛般,没有一点分量。虽然盖着被子,他的身体却很凉,即使透过棉布的病号服,也仍然沁出一丝丝的寒气。雷鸿飞心里一酸,继而疼得厉害。他将自己火热的身体谨慎地贴上去,希望能够帮他暖过来。
这样费力的姿势保持了很久,雷鸿飞却并不觉得累。两年了,已经有两年没有好好地触碰过他了,真希望就这样抱着他,永远都不放开。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一直半昏半醒的凌子寒才有了一点点力气,能够集中一些注意力,睁开眼睛。
屋里很静,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似乎对弯下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没有一点感觉。

第36章
卫天宇出现在门口,看到雷鸿飞正紧紧地拥抱着凌子寒,不由得急了。童阅一再关照过他们,千万不要随便碰他,他们以前虽然心里想得不得了,可都不敢造次。现在雷鸿飞如此鲁莽,会不会给凌子寒的治疗带来负面的影响?
他不敢出声阻止,怕吵到凌子寒,只能快步上前,想推开雷鸿飞。一走到床边,却看到凌子寒大睁着眼睛,神情间却并没有特别的排斥。他不由得一怔,试着伸手过去,轻轻放到他的额上。
凌子寒眨了一下眼,仍然没有抗拒。
卫天宇俯下身去,轻声叫道:"子寒。"
雷鸿飞这才发觉有人来了,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开手中的人,直起身来。
凌子寒觉得以前一直像是被人用斧头在砍一般的头疼已经减轻了许多,浑身仍是剧痛不已,却仿佛已经成了习惯,不象以前那么难以忍受了。他缓缓地转头,看向卫天宇,眼中隐隐约约地有疑问和迟疑,似乎有许多事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卫天宇坐到床边,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轻轻地说:"行动很成功,雷队长抓住了海因茨,游弋他们抓住了安蒂诺。子寒......对不起,虽然‘魔爪'已经毁掉了,可我没能杀了安蒂诺......"
凌子寒心里一沉,脸上显现出极度的疲惫,缓缓地转过了眼光。
雷鸿飞一听就明白了,立刻在一旁说:"子寒,这不能怪他。当时他为了保护你,身负重伤,根本就没有行动能力了。我又不知道这事,否则一定会想办法杀了那小子的。"
凌子寒又慢慢地看向卫天宇,眼光里有一丝询问。
卫天宇立刻笑着说:"我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腿还有点不利索,不过也没有什么大碍,你放心吧。"
凌子寒似乎放下了心,又觉得累了,便闭上眼睛。
卫天宇忽然凑到他耳边,声音很轻很轻:"子寒,我向你保证,如果一旦有证据显示,‘魔爪'的性质和安蒂诺的研究方向仍未改变,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那个疯子。"
凌子寒没有力气去做太复杂的思考,只是轻轻握了握卫天宇的手,表示自己明白。
卫天宇高兴极了。几个月以来,这是凌子寒第一次主动对外界的事物有了反应。按照童阅的说法,这只怕是极大的进步吧?
雷鸿飞也不甘落后,赶紧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爽朗地笑道:"这次童院长也亲自乘飞机在狂风中赶到前线,冒着枪林弹雨抢救你。我们倒也罢了,身为战士,本就应该冲锋在前,可童院长只是医生,能够这么做,实在是让人佩服。子寒,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别让这么多人的努力白费了。"
凌子寒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感到麻痹的大脑被他说的话所震动,有了一些新的知觉。
正说着,童阅已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从监视器上看到雷鸿飞和卫天宇都与凌子寒发生了身体接触,顿时十分担心,扔下工作就赶来了。
等到看见凌子寒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那种让人心寒的恐惧,他不由得大喜,立刻上前去,关心地问:"子寒,你觉得怎么样?"
凌子寒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已经萎缩成了一团,很多感觉都非常迟钝。他慢慢地想着,凌乱的思绪犹如夏夜的萤火虫,毫无规律地四处乱飞,让人捉摸不定。
良久,他张开了口,毫无头绪地问:"你们......结婚了吗?"声音非常微弱,犹疑不定。
童阅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温和地笑道:"如果你不能恢复健康,我是绝对不肯跟你爸结婚的,定要让他后悔一辈子。你当初说过,要参加我们婚礼的,所以,我们要等到你能自己走来参加的时候再结婚。"
凌子寒却没有什么表情,过了很久,才淡漠地说:"我......只怕......好不了了吧?"
"胡说。"童阅疼爱地看着他笑。"有我在,你一定会好的。不过,你也得配合我,知道吗?"
凌子寒呆呆地看着头上的灯,良久才道:"可不可以......让我......不要......再做......梦?"
"什么?"三个人都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凌子寒想起了自己每次跌进梦中时看到的那些景象,千万条蛇硬生生地钻进他的脑盖,贪婪地啃噬着他的脑浆,又或者是无数狞笑着的鬼魅钻进他全身的骨头,猛烈吸吮着他的骨髓,那种剧烈的诡异的疼痛令他难以抵挡,更无法忍受。这么长久的折磨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意志和力气,他害怕黑暗,却也看不见光明。他不想再有意识,不想再有感觉,只希望能够进入真正的长眠,永远不要再醒。
童阅已经预料到,"魔爪"不但会毁坏他的身体,更会摧毁他的心理,但是这种精神上的损伤有多大,目前还无法评估,必须要等凌子寒的神智彻底清醒,愿意与心理专家交谈了,才有可能大致判断出受伤的程度。此时此刻,看着凌子寒的眼神,他不由得一阵难过。
这个曾经面对危险与死亡无所畏惧的年轻人,此时却已经变得如此柔弱,不堪一击。即使是不再参加行动,彻底退休,他以后还能做什么呢?
说了这么几句话,凌子寒便觉得十分疲倦,于是便闭上眼睛。他的心微微颤栗着,却还是身不由己地跌进了梦魇中。
童阅检查了一下床边的各种仪器,见基本上一切正常,这才对床边的两个年轻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跟自己出来。
雷鸿飞和卫天宇都很听话,乖乖地跟到他的办公室,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童阅给他们倒了杯水,然后坐到办公桌后,严肃地看着他们:"我是你们的长辈,也是子寒的主治医生,而你们两人先后做过他的爱人,所以我有话对你们说。为示公平,我把你们找来坐到一起,同时讲给你们听,以便你们自己做出决定。"
两个人都很郑重地点头。
童阅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冷静地娓娓道来:"子寒这次所受到的创伤是毁灭性的,他的身体已经全面崩溃,能够坚持下来实在是个奇迹。这几个月来,我们重建了他的免疫系统,他的其他系统我们也正在逐步修复。但是,有些伤害或许是不能完全修复的,譬如说生殖系统。我相信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雷鸿飞和卫天宇听了,都是大吃一惊。
童阅紧接着说:"除此之外,‘魔爪'直接攻击人的大脑,对他的心理也会造成极大的损害。等他的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后,我们会对他进行心理分析和心理治疗。但是,因为‘魔爪'是一直不为人所知的东西,因此这对我们的心理专家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挑战。目前,他们已经做了好几个方案,但对每一个方案都没有把握。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极大的毅力和耐性,其中也包括陪伴他的人。我告诉你们这些,就是要你们好好考虑一下,不要冲动行事。陪一个人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是容易的,但要始终如一地坚持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这就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了。你们如果半途而废,对病人很可能将是个巨大的打击,也许就会令我们前功尽弃,所以,你们最好多考虑一下。如果你们现在决定放弃,我会理解,那是人之常情,如果决定不放弃,那么我希望你们能够坚持到底。"
卫天宇脱口而出:"我绝不会放弃。"
雷鸿飞也立刻说道:"我也一样,绝不放弃。"
"你们不用现在这么快就答复我,多考虑几天再来跟我说。"童阅十分理智。"你们要明白,现在这件事不是普通的感情争端,而是有关子寒的健康。你们都不希望他从此成为一个废人吧?所以,如果你们两个人都不肯放弃的话,那就必须携手合作,处处以子寒为重,绝不能有任何刺激到他的言行举止,更不能发生无谓的争执,明白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明白。"
雷鸿飞转身,向卫天宇伸出手来:"无论如何,我们不是敌人,而是战友。"
卫天宇爽快地伸手过去,与他紧紧相握:"是,我们是战友。"
童阅看着那两个明朗的年轻人,欣慰地笑了起来。
第37章
从这一天起,两人开始了真正的合作。
他们几乎天天都会在凌子寒的病房里碰头,一起照顾他,替他抹身,喂他喝水,跟他说一些轻松的话题。雷鸿飞常常跟卫天宇说他们小时候的趣事,开心得不得了。很多时候,雷鸿飞聚众捣蛋,虽然凌子寒从来不参加,却总是会隐在幕后替他出主意,如果东窗事发,每次都是他一个人扛,绝不会出卖自己的兄弟。他说着说着就会开心地笑起来,而卫天宇则听得津津有味。童阅说这样的话题有助于帮凌子寒恢复积极的心态,加快身体的恢复。他们也就天天都会谈起。
凌子寒仍然不愿意说话,表情也很淡漠,不过,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再加上药物的有效控制,两个好友的细心照料,他那种异常消沉的心情慢慢开始好转。
这时,童阅惊异地发现,虽然凌子寒本人十分消沉,可他的意志却似乎已经从他的意识中分离出来,有了独立的生命,并且正在顽强地恢复,只是一时还不太能够表现出来。他为此感到兴奋莫名,却不敢声张,而且对凌子寒的病历和各种医疗数据严格保密。他不要凌子寒变成被人天天观察研究的小白鼠。
当雷鸿飞接到调令,正式到国防部报到时,凌子寒已经可以下地了。
他的身体仍然非常虚弱,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偶尔卫天宇会扶他起来,让他坐上轮椅,推他出去,在庭院里转转。
已经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卫天宇慢慢地推着他在草地上走着,轻言细语地跟他聊着家常话,从罗瀚的女儿越来越调皮到梅林生了个儿子,从城里新开了一家海鲜馆到费城交响乐团来北京开音乐会。
凌子寒沉默地听着,一直微微仰头,看着显得特别纯净的蓝天,神情间十分安静。
过了一会儿,卫天宇停在草坪边的一张长椅边,随后坐了下来,微笑着看向凌子寒:"我们休息一下再回去,好吗?"
凌子寒慢慢地低下头,静静地看着他,清晰地说道:"天宇,你没工作要做了吗?"
卫天宇一惊,随即喜出望外:"子寒,你......你......你再说一遍。"
凌子寒看向他的眼光很温和:"你怎么一直在这里?这段时间都不用工作的吗?"
"我的伤刚刚才好利索,体力不够,不适合参加行动。"卫天宇立刻兴致勃勃地说。"还有,老板不再兼职,去当副部长去了,罗瀚接任了老板的那个位置。本来他是怎么也不同意的,认为你才最适合,后来老板跟他说,你现在身体不好,暂时不可能工作,他才去的。子寒,你快点好起来吧,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凌子寒看了他片刻,微微摇了摇头:"天宇,你应该明白,我是好不了的了。我不想耽误你,你还是走吧,让我一个人呆着。"
卫天宇脸色微变,继而想起了童阅的告诫,马上又绽开了笑脸:"你别想借这机会甩了我,反正我是要跟你在一起的,你若退休,我也退休,你如果想离开北京,无论天涯海角,我也都会跟着你。"
凌子寒不为所动,淡淡地道:"天宇,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跟我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你不必怜悯我,更不需要为了我委屈你自己。"
"不,子寒,我绝不是怜悯,更不会委屈。"卫天宇激动起来。"这么多年了,我对你的感情始终如一,永远都不会变。现在你赶我走,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如果换个位置,今天是我受了重伤,却不让你陪着我,你又会怎么做?"
凌子寒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草坪,一动也不动,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卫天宇尝试着伸手过去,轻轻盖住了他冰凉的手。
凌子寒没有抗拒的表示。
卫天宇握着他的手,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很久。他的心里觉得十分满足。
太阳渐渐西斜,隐隐的开始起风。卫天宇怕他着凉,立刻站起身来,将他慢慢地推了回去。
走到病房门口时,却看见凌毅等在那里。
卫天宇有些局促不安,很正规地叫道:"部长。"
凌毅对他笑着点了点头,非常和蔼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卫天宇连忙说:"全都好了。"
"那就好。你是为救子寒受的伤,做为一个父亲,我要感谢你。"凌毅说得很郑重。
卫天宇的脸一下就红了,简直有点手忙脚乱:"不不不,这是我应该做的。部长,您别这么说,我......我......我......本来就......那个......子寒是我们老大,谁都会这么做的。"
凌毅微笑着,上前接过了凌子寒的轮椅:"天宇,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你先去吃饭,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我来照顾他。"
"哦,好。"卫天宇不敢多说,看着他把凌子寒推进病房,便转身走了,脸上的热度却半天都没有消退。
凌毅将凌子寒推到床边,然后俯下身去,将他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替他把被子盖好,这才柔声问道:"子寒,想喝水吗?"
凌子寒看着他,一直黑沉沉的眼睛隐隐地闪着一丝光亮。半晌,他轻轻地叫道:"爸。"
凌毅俯耳过去,温和地道:"什么?"
凌子寒的声音很轻:"爸,你以前......从来没有......抱过我。"
凌毅听了,心里忽然一酸,顿时难过起来。他挤上床去,将凌子寒抱起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肩头,随后紧紧地圈住他。凌子寒无力地倚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心里那一团一团浓重的阴影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淡。
凌毅吻了吻凌子寒的额,沉沉地说:"儿子,对不起。"
凌子寒低低地问道:"爸,我的病......还能好吗?"
"能。"凌毅坚定地道。"现在科学昌明,医学的发展也是日新月异,你童叔叔很有信心,我也一样。儿子,你也要有信心,千万不能放弃。"
凌子寒没再说什么,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凌毅也不再吭声,就这么一直抱着他,一直没有动。
当夜幕降临时,童阅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凌毅看向他,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
童阅走到他旁边,仔细看了看他怀中的凌子寒,然后坐了下来,将手放在凌毅的胳膊上,轻声问道:"累吗?"
凌毅摇了摇头:"还能跟儿子这样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
童阅理解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凌子寒,不由得叹了口气:"以后他还要吃很多苦。这孩子,到了现在,还是一点怨言都没有。"
凌毅轻轻抚了抚儿子柔软的头发,感慨地说:"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实在是愧对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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