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寂静————满座衣冠胜雪[下]
满座衣冠胜雪[下]  发于:2009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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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鸿飞更是尴尬。他虽然跟郁晴已经好了有半年了,可当着凌子寒的面,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不能让他见到郁晴,不然也太对不起这个好兄弟。他微微转了下身,放低声音说:"是我们部队上的战友,你们不认识,不大方便。这样吧,你先自己找地方吃饭,然后再给我打电话,好吗?"
"哼,搞什么鬼啊?这么神神秘秘的?"郁晴显然不高兴了,在手机的屏幕上能够清晰地看见她皱着眉。"你的朋友我不能见吗?我的朋友可都是大大方方地让你见着了。怎么?我是你的地下情人?见不得光?"
"不是,当然不是。"雷鸿飞低声下气地解释。"小晴,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再怎么着,我也不会脚踩两条船,哪有什么地上地下的?今天确实是跟朋友聚会,都是男人,你一个女人来了不合适。"
"男人怎么了?无非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再说点荤的。"郁晴撇了撇嘴,却笑了起来。"算了,饶了你,我自己去吃点东西,然后再联络你吧。对了,今天晚上我们在旧宫有聚会,你也来吧。"
"这个......"雷鸿飞有些为难。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凌子寒,实在想跟他多呆一会儿。
郁晴不由分说,秀眉一挑,明亮的眼睛看向他:"怎么着?又不行?你们吃了饭还有什么活动?逛窑子?"
"不不不,那不是找死吗?"雷鸿飞嘻嘻笑道。"好吧,我去。不过,我还要带两个朋友过来。嘿嘿,都是帅哥,年轻英俊。"
郁晴立刻笑了起来:"好啊,我们这儿多的是才貌双全的美男靓女。"
雷鸿飞挂上电话,为了掩饰心里的窘迫,大大咧咧地说:"子寒,觉非,咱们吃完了饭就奔旧宫,去酒吧玩玩,也认识几个朋友。"
凌子寒温和地笑道:"鸿飞,你去吧,一会儿吃了饭我就回去了。"
"不行,你必须跟我走。"雷鸿飞眼睛一瞪。"反正你也就是一个人,这么早回家干吗?"
凌子寒无奈地摇头:"你啊,还是这么霸道。"
宁觉非一直在埋头大吃大喝,这时才笑着抬起头来,兴味盎然地说:"我无所谓,反正跟着师傅和凌大哥走。"
"好徒儿。"雷鸿飞大喜,笑着伸手过去,重重地一拍他的肩。"果然孺子可教也。"
这顿饭他们吃了很长时间,宁觉非结了帐之后,雷鸿飞便一直牢牢地拉着凌子寒的手。他的手心滚烫,如铁钳一般握住凌子寒,笑嘻嘻地道:"你休想溜走。"
凌子寒看他已经是半醉的样子,处于不讲理的状态,也就只好跟着他走。
因为都喝了酒,凌子寒让宁觉非把车子开到不远处的竹苑停好,然后三个人打车到城市车站,乘坐昼夜运行的全封闭磁悬浮城市列车,到旧宫后再换乘出租车,前往几年前才建起来的酒吧一条街。
在嘈杂的环境里,黯淡的灯光下,凌子寒终于正式见到了雷鸿飞的新情人。那个女子他是知道的,被誉为"叛逆的天才,文化的斗士",而她主编的《痕迹》杂志也非常有名,被评价为"另类文化的亮点,个性人士的堡垒"。她的身上有着非常特别的气质,外貌美艳,衣着时尚,头脑敏锐,言词尖刻,挑战传统,鄙夷权威,功力稍差的人还真是招架不住。难得雷鸿飞一向是粗线条,对她的冷嘲热讽从来不恼,反而非常欣赏,有点甘之如饴的味道。
凌子寒坐了一会儿,郁晴听说他是记者,稍稍有一点兴趣,与他攀谈了几句。凌子寒回答得中规中矩,多是陈词滥调,毫无新意,顿时让她和她的朋友在心里不屑一顾。虽然表面上还是礼貌地笑着招呼他,却已跟他没什么可说的了。
凌子寒就坐在宁觉非旁边,两人偶尔交谈几句,喝一口酒。只见雷鸿飞被那些文化人包围在中间,一直谈笑风生,偶尔被拎着衣领灌酒,瞧上去十分开心,两人便相视一笑,并不去解围。
直闹到深夜,众人才散。雷鸿飞还没有完全喝醉,至少能够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宁觉非问他:"师傅,你回哪儿?我送你吧。"
雷鸿飞借酒盖脸,迷迷糊糊地嘀咕了几句,却谁也没听清。
凌子寒替他做了决定,温和地对郁晴说:"我和觉非一起走,郁小姐送鸿飞吧。"
郁晴笑着点头:"好。"
宁觉非帮忙扶着雷鸿飞,将他塞进了路边郁晴的汽车。
等到车子开走,凌子寒才和宁觉非离开。到了北边,下了城市列车,凌子寒和那个热情洋溢的大男孩分了手,便独自打车回家。
开门进去,他却发现卫天宇还没睡,书房里亮着灯。
他脱掉外套,换了鞋,径直走了进去。
卫天宇背对着他,正在看着电脑屏幕,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程序。
凌子寒走到他背后,俯身搂住了他,温柔地问:"怎么还不睡?"
卫天宇开心地笑起来,抬头向后靠去:"还不困,想把手上的活儿干完。"
"哦。"凌子寒抬起他的头,不由分说地吻住了他的唇。
卫天宇闻到浓浓的酒气,边回吻边笑道:"喝了很多酒?"
"嗯。"凌子寒伸出手,摸索着解他的衣扣。
卫天宇站起身来,拥住他便往卧室走。凌子寒微微笑着,脸上带着绯红的酒意,眼中泛着氤氲的水光,令他怦然心动。
"怎么?酒后乱性了?"卫天宇笑着问。
"啊。"凌子寒重重点头,神情非常可爱,很像个孩子。
卫天宇开心地抱住他,两个人一起倒到床上。他压住凌子寒,重重地吻了下去,快乐地说:"那就乱吧。等你酒醒了,可别怪我。"
凌子寒笑着,紧紧抱住了他。
读你 1
童阅初见凌毅的时候,一点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生会因为这个人而彻底改变。
那一年,他二十五岁,在首都医科大学生物研究所工作,研究领域是分子生物学。
他是少年大学生,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都极为优异,十五岁时便在化学奥林匹克比赛中获得金牌,有好几所闻名遐迩的重点大学来找他,打算提前录取他。他最后选择了首都医科大学,立志做一名最优秀的医生。
最近三十年来,首都医科大学迅猛发展,已经成为国际知名的医学院。在这里苦读八年后,他不但拿到了博士学位,而且有了不小的名声,在国内外的权威医学杂志上发表的好几篇论文都颇有份量,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参与甚至领导开发的一些基因类新药对攻克某些绝症有着极好的效果,挽救了许许多多濒死的生命。因他长相秀美,气质优雅,举止斯文,遂被国内医学界称为"白衣秀士"。
对于这些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赞誉,他都没有在意过,只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却也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大学五年级时,他提前完成了毕业论文,并被保送读研究生,于是便在剩下的半年时间里跑去当了志愿者,到西部高原的藏区做了一名全科医生。他什么病都看,还在业余时间里跟庙里的活佛请教藏药方面的知识,回来后却只字不提自己初去时高原反应的辛苦,出诊时遇到泥石流的危险,救死扶伤后当地藏民对他的感激,只觉得受益匪浅,向当地的藏医学到了许多东西。
这之后,他的研究思路另辟蹊径,成效显著,受到了国内外的广泛关注。
刚开学不久,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他的导师、所长孙思齐把他叫到了办公室,笑着说:"小童,六四三医院有个国家级重点课题,点名要我和你去参加。我对此很感兴趣,你的意见怎么样?"
他看了那个研究计划。那是一个世界尖端课题,每一个醉心于学术研究的人都会梦想着能够加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二天,师徒两人便一齐到六四三医院报到。
这家拥有许多国际级专家和名医的医院他是久仰的,以前也应邀前来参加过学术研讨会,但只限于在对公众开放的区域活动。后面的特别医疗处始终对外界是封闭的,而且守卫很严密。他们从门前走过时看见里面的景色就像美丽的江南园林,一直都以为是给中央领导们住院治疗的地方。
这一次,他们报到后便被领进了这个有点神秘的区域。
六四三医院的院长是国际知名的脑外科专家温诚。看到孙思齐进来,他立刻笑着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热情地与他握手:"老同学,好久不见了。"
孙思齐笑嘻嘻地说:"你贵人事忙,我也不敢打扰啊。"
"我听出来了,这是骂我。"温诚握拳,爽朗地捶了捶他的肩,随即将手伸向他身后的童阅。"小童,欢迎欢迎。"
童阅有些腼腆地说:"温院长,能够与您一起工作,我感到很荣幸。"
"果然不愧是‘白衣秀士',真是风度优雅啊。"温诚亲切地笑道。"你的教授跟你比起来,那是一身匪气,简直斯文扫地。"
"喂,你想挑拨我们师徒关系,究竟有何居心?"孙思齐笑骂。"别在我徒儿面前装大尾巴狼,他可不傻。"
"是啊,我想挖角,怎么着?不行啊?"温诚哈哈大笑,随即转向童阅,眼中都是赞赏。"小童,原本我是想做你的博导的,却让这个孙猴子给抢了去,你说我气不气?"
"嘁,说我是孙猴子,你还不是弼马温?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孙思齐毫不示弱地还击。
他们两人在中国医学界都是泰山北斗式的人物了,此时却像孩子一般地斗嘴,令人不由得捧腹。童阅在一旁含笑看着,对他们数十年来的深厚友谊羡慕不已。
温诚请他们坐下,替他们倒了茶,随即坐到办公桌后,笑容一敛,认真地道:"学术方面,我不打算多说,这个将按计划进行。等一会儿我们全组人要开个会,大家认识一下,然后讨论今后的工作计划。我要特别叮嘱你们的只有两条,第一,我们的工作要绝对保密,跟谁都不能透露半个字;第二,在这里住院的病人的病情、身份及其他所有情况都不能打听,未经允许,也不能进入病房。明白了吧?"
孙思齐立刻点头:"明白。"
童阅也跟着说:"明白。"
温诚又笑了起来:"那么,我们一起去会议室吧。"
读你 2
从这以后,童阅的工作地点便从研究所转到了六四三医院的特别医疗处。
这里有最先进的设备,还有一群优秀的专家,他是当中最年轻的,但没有人会轻视他。因为研究经费充足,所以各个课题组不会为了争抢经费而互相杯葛,彼此之间都是紧密合作。童阅不久就发现,这里的人无论是有多大的名气,也无论研究的是什么领域,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除了学者的理智和素养外,都有着满腔的热情。
在第一次的碰头会上,每个小组都愉快地发现,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在全力向前推进,结果其进度居然能够互相衔接,十分默契。开完会,大家都笑了起来,感觉非常快乐。
童阅非常喜欢这里,包括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
偶尔,吃过午饭或者晚饭后,他会到喷水池旁坐一会儿,或者在草坪中散散步。这里风景绝佳,却几乎从来看不到人,只有淡淡的阳光穿过高高喷溅的水柱,在低空中出现一道缤纷的彩虹,要么就是有不少小鸟在草坪上跳来跳去。童阅每次坐在院子里的时候,都觉得这里就像是在某个江南小镇或者是欧洲的某个小城,根本不像是居于北京的闹市之中。
这时正是秋季,是北京最美的季节,童阅的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心里特别开心。他本就是年轻人,高兴之下,便失去了平日的矜持和警觉。
吃完午饭之后,其他年纪稍大的专家教授们都要例行午睡,他便像往常一样踱出了大楼,慢慢走上草坪。
这一次,他却意外地看见,在他惯常坐着的长椅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气质却非常沉稳。他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看着在草坪上跳跃的一群小鸟,显得十分安静。
童阅难得在这里看到人,忍不住走了过去。
还没走近,那个人便猛地转头看过来,眼中掠过一抹锐利的光芒,犹如锋刃般,差点割开他的肌肤,令他感到一阵颤栗。
童阅本能地止住了脚步。
那人看清了他,目光一敛,变得平静无波。他淡淡地转过头去,继续看着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鸟。
童阅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穿着深蓝色的棉质衣裤,很像是休闲装,衬得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犹如汉白玉的雕像般。虽然坐着,也看得出他的身形颀长。那张俊逸的脸轮廓分明,温文尔雅的气质中蕴含着隐隐的威严。怎么看,他都有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从十五岁进入大学后,童阅见过的人大部分都是医学界的,因此只觉得他可能也是六四三医院的医生或者是别的研究小组的专家。
今天他的心情十分雀跃,到底年轻,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想跟人聊聊,于是走了过去,坐到他旁边。
那人瞄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童阅微笑着说:"你也是我们课题组的吧?以前没见过你。"
那人没吭声,仍然平静地看着草坪。
童阅也看向那群快乐的鸟,笑道:"我来了这么多天了,从来没有在这里看到过别人。你看这些小鸟,这里简直成了它们的天堂。我从没想到过,北京城里居然还会有这样一块地方,尤其是在医院里。"
这个俊美的年轻人有着阳光般的气息,洋溢着愉快的声音终于让那人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他微微点了点头。
童阅看他有了笑模样,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十分欣喜。他忍不住问道:"你是哪个组的?最近进展顺利吗?"
那人扫了他一眼,微笑着问:"你呢?你是哪个组的?最近进展顺利吗?"
童阅开心地向他伸出手去:"我叫童阅,是三组的。"
那人没说什么,只是伸手与他握了握,脸上的笑容变得很淡。
童阅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新发现中,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忽然感慨地说:"这样的天空,让我想起了高原。"
"是吗?"那人的声音很轻。"你去过哪个高原?"
"青藏高原。"童阅开心地看着蔚蓝的天空。"我在西藏呆过半年。那真是个神奇而美丽的地方。"
"是啊。"那人同意。"是个好地方。"
"可惜,环境污染越来越严重。青藏铁路通车后,给那个世界第三极带去了太多的游客,对那个干净的地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童阅温和地说着,一点不像那些文化斗士那样,神情激动地大声疾呼。他的神情悠然,十分理智平静,反而给人一种震荡感。
那人也没有像那些尖锐的人那样,张口反诘"难道你不是游客"。他只是微微一笑,轻声说:"社会的前行总会伴随着巨大的代价。总的来说,污染更多的是由于科技的高度发展而造成的,并不是因为多了几个人去旅行。"
"是啊,你说得对。"童阅叹了口气。"科技与自然,有时候是对立的,这让人感觉很无奈。"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几个护士从大楼里跑了出来,分别跑向四周,似乎在找着什么。
很快,有个护士看到了他们,连忙招呼其他人:"在这里,在这里。"
立刻有人推着轮椅往这边奔来。
那人轻叹一声,慢慢站起身。
童阅有些莫明其妙,也站了起来。
身穿粉色护士服的几个年轻女孩子快步跑来,伸手欲扶他,急切地说道:"凌部长,您怎么会跑了出来?医生说了,您还得卧床休息。"
那人格开了她们的手,从容地道:"别乱给我升官,加个副字。"他的声音温和,却是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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