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下)——少微子
少微子  发于:2009年02月14日

关灯
护眼

  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还活着的人全部惊住了,这个秘密即使在慕容家也只有地位极高的几位长老知道。

  “我跟你拼了!”慕容竞脸上爆起青筋,怒吼着朝慕容雪衣扑了过来。

  慕容治嘶着声大喊一句,“竞儿住手!”

  可已经太晚。

  慕容雪衣连看也没有看他,手间一根银线只一闪动,众人便听得慕容竞惨叫一声,捂住脸从半空跌落。

  他的指间浸出血来。

  那根银线带着一个东西从他的脸面出来。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眼珠。

  慕容决冲了出来。

  他是从屋里冲出来的。他的身后是慕容璧。

  他的脸上也是拼死的表情。

  还活着的人也是拼了死的拦住了他。

  “不是让你留在屋里看住你的妹子吗?”一长老怒叱道。

  “我要杀了他!”慕容决挣着吼着。“我要杀了他!”

  他哭了。

  他的任务只是守住慕容璧而已。

  她已出嫁,可不巧这月返家探亲,正撞上这事。全家上下苦劝她走,慕容治甚至打了她。

  她抵死不从。

  所以他必须留在屋里。

  他必须保护自己唯一的妹妹。

  但当他意识到,今天没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时,那再继续躲在屋里,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他再也不去阻拦已接近歇斯底里的慕容璧。

  他甚至先她冲了出来。

  他不要像待宰的牲畜般守在屋里等死。他还想拼一拼。

  慕容璧抱住了不断流血的慕容竞,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慕容雪衣。

  她的脸色变了

  “小哥……”她颤着声说,“这个人……”

  慕容治打断了她,可说出的仍只有那句话,“你到底是谁?”

  他其实不是没有想到慕容雪衣的真实身份。

  他只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

  也不敢承认。

  慕容雪衣看着慕容璧,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还留在这里。

  “你们不是都很想知道我长得什么样子吗?”他笑了笑,慢慢的把蒙住脸的布扯开。

  尽管他站得很有些距离,但已够全部人看清楚了。

  死一般的寂静。

  “你是谁!”慕容璧突然喊了起来。

  慕容雪衣冷冷的看着她。

  他明白现在站在他眼前的,全部都是他的至亲。

  他笑了。

  他笑了很久。

  他已明白“慕容雪衣”这人现在是真真正正的死了。

  这个人早就该死了。

  他一抬手,一道银光钉上慕容山庄的正门,就是他平常用的那把铁器。

  他用这把铁器已不知刻了多少个那个字。

  他刻了一个“萧”字。

  众人不解。

  他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慕容治,一字一顿的说。

  “我姓萧,”他轻声说

  “我叫萧雪衣。”

  话音刚落,银线一收,慕容璧惊叫一声。

  慕容治前胸鲜血狂喷,那银线勾出一颗还在冒着热气的心脏,刹那间血泉竟冲上了天。

  “爹——”她嘶声喊着。慕容决也在嘶声喊着。慕容治瞪着眼,直直的栽倒在众人手中。

  “我杀了你!”慕容璧哀恸欲绝的喊叫着,一把抽过身旁一人所佩之剑,朝慕容雪衣直刺而去。

  慕容雪衣默默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璧妹!”慕容决喊叫着。

  慕容雪衣轻易避开她的剑,捏住了她的脖子。

  “我不是让你早点离开慕容家吗?”他轻柔的说,“还回来做什么?”

  慕容璧盯着他,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你放开她!”慕容决喊叫着冲了上来。

  慕容雪衣伸出另一只手。

  慕容璧瞪大了眼。

  慕容雪衣捏住了慕容决的咽喉。

  她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响。

  慕容决的鲜血溅满了她的脸。

  她眼睁睁的看着慕容决的尸体在自己的眼前倒下。

  “我不杀你,”慕容雪衣笑得那样邪恶,他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脸,轻声说,“你已经不是慕容家的人了。”

  “我让你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好不好?”他仍然在笑着,点住了慕容璧的穴。

  慕容璧的眼被鲜血浸红了。

  后篇·流年.六

  当江念雪得到消息领着众人赶至慕容山庄时,发现那里已经变成血海地狱。

  他们捂住自己的口鼻,但仍有好几个人忍不住呕吐起来。

  尽管他们知道已无幸存者的可能,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在死人堆里翻着,找着。

  他们找到了慕容璧。

  她的脸上全是污血。她坐在一堆死人里面,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璧妹!”江念雪惊喜地抓着她的肩膀,回头大喊,“二弟!璧儿在这里!她还活着!”

  江还如同疯子般扑过来,“璧妹!璧妹!”他哭着抱住慕容璧,浑身都在发抖,“没事了!我们回姑苏去!没事了!”

  慕容璧没有反应。

  “璧妹……”江还颤着声说,“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慕容璧的瞳孔中没有聚焦点,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牙齿相撞,她在小声地说着一句话。

  “什么……”江还哭着说,“璧妹,你在说什么……”

  “……萧……”她已失去全部神智,能够说出的只有一句话,“萧……雪……衣……萧……雪……衣……”

  她这一生再也没能说过别的话。

  慕容山庄被萧雪衣血洗的事很快传遍了江湖。

  可人们只知道他叫萧雪衣,只知道他是缥缈宫的七公子。

  人们不知道丁冼之那天在大殿上是怎样嘲笑萧雪衣的。

  “萧——雪——衣”,丁冼之笑到从他那张华丽的椅子上跌下来。

  “笑死我了,”他坐在摆椅子的台阶上,边笑边说,“太好笑了”。

  整个大殿静默无声,只有丁冼之在毛骨耸然的狂笑。

  “好!”丁冼之在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之后终于说,“萧雪衣!这个名字好!”

  他嘲笑的说,“你就叫萧雪衣!”

  宫里的人已觉得萧雪衣有点问题了。

  人们常常发现他一动不动的站在某个地方。

  一站就是大半天,无论白天黑夜,日晒雨淋。

  别的公子当着面嘲笑他,他也好像完全听不到。

  路萧仍然在丁冼之那里住着,仍然时常受他的打骂、折磨,仍然因为萧雪衣某件事情没有做好,便被残忍的凌辱,有一天,路萧终于觉得无法容忍。

  丁冼之已折磨了他很久,他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

  虽然这一次不是因为萧雪衣哪件事情又做错了,但路萧很清楚丁冼之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对他都只是因为萧雪衣而已。

  他不干了,他开始反抗,他甚至趁丁冼之未留意,便拿了铁器打伤了他。

  丁冼之连脸都变了。

  从没有人敢这样。

  他冷冷的盯着路萧。

  “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下场吗?”他冷冰冰的说

  他让人拿出了一件东西,路萧的瞳孔扩大了。

  他的脸变得如同死人一般惨白。

  “让他坐上去,”丁冼之冷笑着说。

  一个时辰之后,丁冼之让萧雪衣过来领人。

  萧雪衣看见的是一幅让他快要晕厥的场景。

  路萧的双手被绑着吊在床上,未着丝缕,他的身下有一件刑具,有血顺着那件恐怖的器具流下来。

  萧雪衣几乎是扑了上去。

  路萧仰着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睛是睁着的,但却没有一丝活气,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已没了意识一样。

  他咬牙将路萧解下来,扶着他艰难的将那件东西从他的身体里移出来,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忍不住的颤抖。他抱着路萧像被鬼追一样逃回了他的竹苑。

  路萧目光涣散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萧雪衣垂着头站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很久,路萧才像缓过神来一样,很轻很轻的说:“我为什么要受这种罪?”

  萧雪衣脸色惨白,手指都在颤抖。

  “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受这种罪?”路萧说,微弱的笑了一下。萧雪衣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被人一刀一刀的剜。

  “我要起来,”路萧虚弱的说。

  萧雪衣一愣。

  路萧默默地看着他。他很快伏下身把路萧扶起来,

  “水,”他又说。

  萧雪衣便端水来。

  路萧只沾了一点,又说:“我想去院子里。”

  萧雪衣把他抱起来,一直走到竹林里去。

  路萧默默地看着那些竹子,看了很久,风吹着竹叶微微的晃着。

  “雪衣,”他很轻的说,“你看这些竹子,你拿火烧它们也好,拿刀砍它们也好,它们既不会叫,也不会呼喊”,他停了一下。

  “可他们就真的不觉得痛吗?”

  萧雪衣的心抽了一下。

  路萧又说,“我和它们一样,都是有生命的东西,我也会觉得难受,也会觉得痛的,可他们为什么总拿我当没生命的东西对待呢?”

  萧雪衣说不出话来,他已觉得他的心快要碎掉了。

  “我要回去,”路萧轻轻的说。

  萧雪衣怔怔的看着他。

  路萧不再说话,他便垂了头抱着路萧飘起来,默默的向路萧的住处飞去。

  后篇·流年.七

  待进了屋,偌大的一间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件零散的家具,

  有一张床,飘着薄薄的白纱,床前有一个柜子,不远处还有一张桌子,

  萧雪衣把路萧抱到那张干净的像从来没有人睡过的床上去,用被子把他裹好。路萧说:“你走吧。”

  萧雪衣瞪大眼看着路萧,他怎么能让路萧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

  这个像坟墓一样死静的地方。

  “你拿碗水来放在这里,”路萧坚持着说,“然后你走吧。”

  “我不要再看见你,”他冷冷的说。

  萧雪衣的手哆嗦了一下。

  他走过去艰难的倒了一碗水,放在路萧的床前,然后跌跌撞撞的走出去。

  路萧闭着眼睡了。可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办法睡过去。于是他张开眼,冷漠的看着上方,然后艰难的侧过身,伸手去拿那碗水。不知是无力还是心不在焉,那碗水被他的手指推了一下,便摇晃着跌到地上打碎了。

  路萧垂下眼看那些雪白的瓷片,看那滩清澈的还在流动的水,看了好久,然后笑起来,他笑得不能自已,笑得全身都在颤抖,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的存在,自己过得是多么荒谬的人生。

  这样的日子已经没有办法过下去了。

  笑了很久,他慢慢的止住了,缓慢而艰难的撑起来,从床下摸出一把刀来。

  逆鳞

  他抱着逆鳞重新躺下去,缓慢的褪去刀鞘,露出亮晃晃的刀身。他看了一眼那刀柄上的“萧”字,再次狂笑起来,他一面笑一面用手指紧紧的抓着逆鳞的刀刃,把它冰凉的锋刃贴到自己的胸口上来。

  他完全感觉不到手指和胸口上传来的疼痛。

  “逆鳞,”路萧轻轻的念着这个名字,露出一丝微笑,“只有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萧雪衣在路萧的屋外站了很久,他远远的站着,像个石像般一动不动。他仿佛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动。

  他觉得很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非常的痛,但他明白不是只有自己才在痛。他想起路萧,想起那个样子的路萧,便觉得已经渗透在骨髓里的痛仿佛痛的更厉害了。

  他看着那间屋子,他在想着那里面的路萧,路萧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间空荡荡的房子里。

  他看了很久,想了很久,他突然觉得路萧是不可能就那样一直躺着,他突然觉得那个样子的路萧是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的。

  想到这一点,便仿佛有一道雷击中了他。他慌张的向那间屋子跑去,他慌张的向那间屋子里的路萧跑去。他几乎是冲进了那间房子,然后一直冲到路萧所在的地方,他看见的是一幅不可思议的场景。

  路萧的衣服是白色的,他的床也是白色的,他盖的被子和床上的纱,也都是白色的。

  可在这一片的雪白色之中,却开了大片红色的花。

  他发狂般的冲过去,一把掀开路萧身上的被单,

  他看见了血,很多很多的血。路萧的双手和胸前,全部都是血。

  他听见自己发出一种恐怖的惨叫声。

  路萧醒来的时候,仍在一张雪白的床上,他苍白着脸,眼茫然的望着上方,意识到萧雪衣就在他的身边。

  他已经没事了。

  逆鳞切进的并不是太深,他只是流了太多的血。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天花板。

  萧雪衣垂着头沉默着。

  过了好久,路萧轻轻的说,“雪衣,我懂了”,他慢慢的说给萧雪衣听,眼睛却并没有看他,“你说得对,我们都在缥缈宫”,他低低的说,“我们都在他手里。”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我终于懂了。”

  “我们是逃不出去的。”

  后篇·流年.八

  人如果死过一次,他的性情往往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路萧也是这样。

  他变了。

  他变得不要命起来,他开始公然的反抗,顶嘴,忤逆丁冼之。

  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他会怎样对待他了。

  一个人若连死也不在乎,那还有什么会让他畏惧的呢?

  丁冼之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

  他偏偏不杀他。

  他已经彻底的放弃了萧雪衣,便把重心放到了路萧的身上。

  他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路萧的改变,他甚至会放纵路萧的任性妄为,但偶尔也会很残忍的折磨他。

  可无论他怎样,路萧都已经无所谓了。

  如果说还什么人注意到了路萧别的地方的变化,那便只有萧雪衣而已。

  只有他能感受到,也只有他能看到,路萧的眼里,已经变得一片黑暗。

  而萧雪衣的心,也沦陷在这一片窒息的黑暗中。

  宫里的日子还在继续着。

  丁冼之开始越来越喜欢让萧雪衣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让他去做一些血腥而危险的事情。

  萧雪衣尽管是缥缈宫里第一流的高手,但仍有些时候会遇上些不测,不能准时回宫。

  那一日,距离他出宫已过了一个月有余,他仍迟迟未归。

  路萧知道了这件事,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的走去竹苑。

  他没有走得很近。

  他只是远远的看。

  然后有一个人在他身后嗤笑了一声。

  他回了一下头。

  是江心燕。

  “唉,真不要脸……”江心燕摇摇头,“就这种脏货萧雪衣居然能看得上眼……”

  路萧没有作声,转身走开。

  江心燕又说,“我看他平日里人模人样的,真想不出他跟你苟且时该是个什么德行,唉,他就不觉得恶心……”

  路萧顿住了,他回过头去看了江心燕一眼。

  江心燕正说的起劲,看见路萧的眼色,突然面色僵了一下,差点打了个哆嗦。

  路萧眼中寒光凛凛,仿佛一把利刃,直抵着他的咽喉。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哈,哈”他干笑两声,“你什么东西!敢这样看我!……”

  “我不准你说雪衣。”他慢慢的,很清晰的说,言辞眉目间,有凌人之气。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