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死,怕痛——随风飞
随风飞  发于:2009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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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刚才因为一时冲动跑了过来,等当真见到他这个人时,却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环顾一下四周,问:爸妈呢?
出去逛街了。李深面无表情的垂了眸,继续看报纸。
喔。
我喃喃应一声,在原地呆立片刻,竟有几分手足无措。隔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了,悠悠开口说道:我今天跟林小姐通了电话,听说......你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嗯,是啊。李深点点头,面上神色不变,依然是那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
我却觉心头大震,胸腹间气血翻腾,握了握拳,直直瞪住他看,咬牙问: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是由那个女人通知我的?你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
闻言,李深微微怔了一下,将报纸往旁边一扔,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唇边慢慢泛起冷笑:重要?我结婚这件事,似乎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窒了窒,脱口就喊:我是你弟弟。
可惜,眉眼一挑,声音冰冷,我完全没兴趣当你的哥哥。
你......我顿觉耳边嗡嗡直响,恨不得扑上去打他一拳,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又问,你真的要跟林小姐结婚?
当然。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六号,你若是有空的话,也可以过来转转。
可是,你明明就是喜欢男人的吧?你跟林小姐从来不曾交往过,想必也没有多少感情,现在莫名其妙的说要结婚,对她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这是我和林雅之间的事情。我们两人早已讨论过很多次了,因为志同道合才会走到一起,并不存在任何欺瞒。
李深都已经这样说了,我自然再没有话可以反驳,却又实在觉得不甘心,憋了半天,才低低问一句:为什么?
嗯?
为什么......突然决定结婚?
我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不该早些成家立业么?顿了顿,转头望向窗外,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处,轻轻的笑,而且,如此一来,你也会比较高兴吧。
哎?关我什么事?
等我结了婚之后,秦笑扬应该就会死心了。你只要一直陪在他身边,终有一日会得偿所愿的。
我一下就睁大了眼睛,愣愣望住自己面前的男子,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而李深也不做解释,只轻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此外,你若是执意要跟秦笑扬在一起的话,多少也该考虑考虑爸和阿姨的感受吧?一个儿子是这样,两个儿子也是这样,他们怎么受得了?如果我能正正经经的结婚生子,对他们好歹也算有个交待,将来你和秦笑扬的关系即使被发现了,也不至于太过为难。
话音刚落,我便已完全怔在了那里,目瞪口呆。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我都理解,可是一旦凑成这几句话,就仿佛突然变成了天书,意义不明,暗藏玄机。
屋内一片静默。
我直直盯着李深看,胸口怦怦乱跳着,神思恍惚。犹豫许久,才断断续续的开口问道:哥,你所做的这一切......难道全是为了我?
他不答话,仅是一点点转回头来,慢慢对上了我的目光。那一双眼睛幽幽暗暗的,深沉似水,眸光流转间,却又染上了几分笑意。
视线交缠,几乎忘了今夕何夕。
李新奇,他一手抵住额角,声音低低哑哑的,语气轻柔,你果然笨得无可救药。
哥?我心头跳了跳,不由自主的倾身向前,伸手去扯他的衣袖。
李深微微震了震,突然一把推开我的手,眼底闪过一丝迟疑。随即轻轻咳嗽几声,又恢复成那一副冰冷无情的模样,嘲讽的勾一勾嘴角,凉凉的说:当了十几年的兄弟,你怎么还是完全不了解我?我这样自私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只是为了我自己。
可是......
时间不早了,你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快点回去陪着秦笑扬吧。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背对着我朝房间里走去。
我被他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弄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急追了上去。哥,我不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你到底为什么跟林雅结婚?至少......给我个答案。
抱歉。他停住脚步,淡淡扫我一眼,黑眸里寒意逼人,轻轻哼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的脸。
17
我愣了愣,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眼看着李深一步步走进卧室,砰一声甩上了房门。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剩我一个人呆立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隔了许久,才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使劲眨眼睛。
李深说的没错,我果然笨得可以。
他分明是这样冷漠无情的人,我怎么会蠢到以为,他所做的一起都是为了我?
还有,什么叫不想见到我的脸?我的脸既没花又没歪,他......究竟是哪里看不顺眼?越想越觉得生气,也没心思继续傻站下去了,干脆一甩手,大步走出了家门。
天色尚早,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
我沿着长长的马路往前走,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背后隐隐泛起寒意──刚才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忘了穿外套。
若是换成平时,李深肯定又要瞪眼睛骂人、啰啰嗦嗦的念上好半天了,可他这次竟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根本不愿见到我这个人。
咬了咬牙,一脚踢飞路边的小石块,胸口闷闷的,愈发觉得冷了。
哼,我又不是秦笑扬,才不稀罕李深的目光落在何处,当然更加不会在乎他心里记着的人是谁。
想着,脚步却渐渐放慢,时不时回过头去望上几眼,心底空荡荡的,一片茫然。
费了好些功夫,才终于走回秦笑扬家。
客厅里的灯亮着,那眉目温柔的男子依旧坐在沙发上等我。
但我实在提不精神来跟他说话,只胡乱打了个招呼,迳直朝厨房里走去。烧开水,冲热水袋,然后死死的捂进怀里。
一双手很快就暖和了起来,心口却仍是冰冰凉凉的,全身抖个不停。
秦笑扬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柔声问:小李,你身体不舒服?
不是。
家里出事了?
没有。
他眼神闪了闪,语气又轻柔几分,声音低哑:难道,是李深他......
我一惊,脱口就喊:跟他没有关系!
秦笑扬怔了一下,黑眸中明明灭灭的,显然已猜到了些端倪。他静静盯住我看,直接开口问道:李新奇,你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呼吸窒了窒,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去抱紧他的腰,与他前额相抵,低低吐出几个字来:我哥要结婚了。
话音刚落,秦笑扬的身体就僵住了,整个人慢慢发起抖来。
李深是故意的。
啊?
他一定是在报复我的。秦笑扬面上血色尽失,神情古怪的喃喃道,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在恨着我,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折磨我。
恨?你们好歹也交往了七年,他不爱你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要恨你?
闻言,秦笑扬蓦地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的望住我。那一双温柔似水的黑眸,此刻却变得幽深了起来,起起伏伏,波澜不断。片刻后,又逐渐归于平静,仅是勾了唇,略有些失神的苦笑:因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笑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皱了皱眉,心底疑惑更深。
他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缓缓垂了眸,瞬也不瞬的盯着左手上的戒指看,唇边微微含笑,神情恍惚。
我忍不住叹一口气,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腰。
可是,明明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这么冷?怀里搂着秦笑扬,脑海中却反反覆覆的浮现李深的影子。
全是......他的错。
一夜未眠。
我和秦笑扬默默的对望了一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道:笑扬,我今天也想休假。
怎么?你又要去找李深?
不,摇了摇头,很勉强的笑,我突然想去一个地方。
远吗?我开车送你吧。
也好。
于是两个人都向公司请了假,没吃早饭就出了门,一路往城西行去。
那地方原是住宅区,附近有许多老旧的平房,如今却已筑起了围墙,各处都写着大大的拆字。再过去则是一条小河,水色幽幽绿绿的,污染得极严重。
我牵着秦笑扬的手在岸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开口说道:我小时候就住在那边的阁楼里,李深的房间在隔壁,一开窗户便能见到。我们过去常常跑到河边来玩,春天捞蝌蚪,夏天游泳,冬天玩雪。
你们那时的感情一定很好。
或许吧。
但时光倏忽过去,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模样,曾经那个奋不顾身的冲出来、为了我打架受伤的少年,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如今那个冰冰冷冷的哥哥,只让我觉得又恨又怕。
他凭什么无视我的存在,又为何突然跑去结婚?为了我,还是秦笑扬?
我微微叹了叹,弯腰捡起一块薄薄的石片,拿在手里掂了掂,自言自语道:以前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都会来这里玩打水漂,比赛谁跳的次数多,可惜我总是输他。
说着,手一扬,已将那石块掷了出去,噗、噗连跳两下,然后沉入水中。
我望了望那波光临临的水面,将手掌围在嘴边,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李深大混蛋!
身后传来秦笑扬的笑声。
我却并不理会,只继续低头捡石块,扔一次就骂一句,将自己能想到脏话全都堆在了某人身上。
到后来,喊出口的就只剩下那个名字了:李深李深李深......
真是奇怪,为什么越讨厌他,就越容易回想起关于他的记忆?年少时的那些往事,成长时的那些争吵,以及许许多多的欲言又止,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我觉得好笑,眼睛却莫名发酸,抬手揉一揉,刺痛得厉害。
18
身旁的秦笑扬忽然也低低念了一遍李深的名字,扬手,将某样东西扔进了河里。那东西却跳也不跳一下,只激起一层浅浅的涟漪,便直接沉入了水底。
我心里一惊,转头朝他看了看,问:笑扬,你刚才扔了什么?
他不答话,仅是闭了闭眼睛,慢慢抬起左手。
我这才发现他手上的那枚银戒竟然不见了踪影,急忙开口问道:笑扬,我哥送你的戒指呢?
......结束了。他一双黑眸直勾勾的望住河面,眼角缓缓淌下泪来,低声喃喃道,从今往后,再也不爱了。
我全身震了震,心底透出丝丝寒意。
既然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痛苦的事,又为什么会有许许多多的人,为了爱情奋不顾身?
秦笑扬是如此。
而我,也是一样。
那天回家以后,秦笑扬果然再没有提起李深这两个字,但他面上的笑容却渐渐少了,脸色也一日一日的苍白下去。
当收到李深的结婚请柬时,秦笑扬终于彻彻底底的病倒了。我本就无心工作,便干脆请了假在家照顾他。
然而,针也打了,药也吃了,他的病情却始终不见起色。只不过是普通的感冒,他却一直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偶尔清醒过来,也仅是遥遥望住门口的方向,一言不发。
我清楚知道,他心里仍旧是挂念李深的,只是倔强着不肯说出口罢了。
这样一来,我对李深的怨恨自然也上升到了极点,完全不再将他当成自己的哥哥,反而一遍遍诅咒他的婚事发生意外。比如火山地震,非典海啸,或是新娘落跑,反正怎么恶毒怎么骂。尽管如此,时间还是飞快地流逝了过去。
婚礼定在一月十六号。
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尤其适合嫁娶。
我那天早早的起了床,喂秦笑扬吃过药之后,一个人躲进厨房里,用打火机点燃了李深寄来的请柬。
眼看着那大红色的喜帖慢慢燃烧,并且逐渐化为灰烬,我心底竟升腾起一种奇特的快意。
于是从衣柜中翻出了套西装,认认真真的穿戴整齐,再跟秦笑扬交代了几句,头也不回的踏出家门,一步步朝婚宴的会场──龙腾大酒店走去。
我到达的时候,时间尚早。
宾客几乎都还没来,只李深一人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确认名单。即使快结婚了,他也还是平常那一副打扮,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表情严肃得像是要去参加医学研讨会。
我在门口立定,愣愣的盯住那熟悉的身影看了许久,才慢慢行至他面前,开口唤一句:哥。
你来了啊。他抬头扫我一眼,随手递了张纸过来,漫不经心的说,正好帮我看看菜单有没有问题。
我嘴角抽了抽,握拳。我今天可不是过来打杂的。
喔。
秦笑扬生病了,最近一直呆在家里休养。
是吗?李深轻轻应一声,面无表情,让他好好保重身体。
他会病成这样,完全是为了你!就算分了手,七年的情义也还是在的吧?你怎么可以如此冷酷?
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顿了顿,声音冰冷,啊,对了,我和秦笑扬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见他态度冷漠,不由得心头起火,狠狠瞪一眼过去,喃喃道:明知道他对你死心塌地,为什么你还是可以无动于衷?莫非秦笑扬说的没错,你确实是恨着他的?
恨?李深愣了愣,忽然低笑出声,回去告诉秦笑扬,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他。而且,即使真的要恨,我这辈子也只会恨一个人。
谁?
直到这时,李深才把视线转到我的身上,微微眯了眯眼睛,表情幽深似水。然后上前一步,抬手捏住我的下巴,薄唇掀了掀,轻轻吐字:......李新奇。
我耳边嗡的响了一下,顿觉呼吸困难,静静的与他对视许久,才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因为我抢了你的父亲?还是因为我抢了秦笑扬?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松手,慢慢别过头去,不答话。
哥,我、我不是故意的!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断断续续的嚷,我以后不再姓李了,也不再跟秦笑扬一起住了,我全部都还给你,好不好?
然后,可不可以换给我一个从前的李深?
他却仅是叹了叹气,轻轻甩开我的手。隔一会儿,又低低笑起来,眼神明灭不定,悠悠的说:不必这么委屈,你若是喜欢的话,就尽管拿去吧。反正,我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哥......
他摆了摆手,打断我的话,眼底又恢复成一片冰寒,冷声道:李新奇,麻烦让一让,你挡着我的路了。
我一下就噤了声,动弹不得。
李深便蹙了蹙眉,大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呆立原地,胸口凉凉的,手脚发软。
脑中迷迷濛濛的一片,许多回忆排山倒海般的压过来。我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我们竟会互相仇恨到这种地步?
一边想,一边深吸了几口气,不由自主的转过身,抬脚,追着李深的背影跑了起来。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打算干什么,只一心一意的往前冲,不顾一切的想要抓住他的手。
然而,等我好不容易追上李深时,他已走进了电梯里,面前那两扇门正缓缓阖上。我心头跳了跳,竟连想也不想,毫不迟疑的伸出了手。
李深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扯住我的胳膊,顺势将我拉进了电梯。即便如此,我的脚也还是被门夹了一下,踉跄几步,一头撞上他的胸口。
他闷哼一声,手依旧牢牢抓着我不放,瞪了瞪眼睛,恶狠狠的骂:李新奇,你到底发什么疯?
19
我缩了缩肩膀,抬头觑他几眼,不答话。
李深于是又叹一口气,伸手触了触我的脸颊,放柔声音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要结婚!
我心里这样喊,张口,却偏偏变成了另一句话:你能不能去看看秦笑扬?
他神色一凛,慢慢垂下手去,直勾勾的盯住我看。迟疑许久,才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来:......好。
我这才松了口气,嘴角弯一弯,不由自主的扬起笑容。
李深不悦的皱了皱眉,即刻放开我的手臂,语气又冷又硬:时间不早了,快点走吧。
话音刚落,电梯门就恰好打开了,他大步走出去,头也不回。
我急急跟上他的脚步,方才还郁闷得死去活来,此刻却又来了精神。胸口怦怦乱跳着,满心欢喜,也不知是为了重病在床的秦笑扬,还是为了突然改变态度的李深──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恨我,最后却仍是顺了我的意。
胡思乱想间,我们已然到达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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