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夜谈——明仔
明仔  发于:2009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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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看来多么的玩世不恭,那家伙骨子里还存着最根本的善良。
  醉落已经好几天没出现在客栈里,就在朱清邪以为这家伙已经精尽人亡之时,那只黑狐狸却一脸得意地出现在他面前,尽管衣衫上明显有被利器划破的口子。
  白狼却难得的跟在他身后,没有出面。
  原来他被抓回去当压寨夫人没多久,便吵嚷着要去找扶方城地下的王坟。白狼并不赞成,因为那是一个兴盛时期的帝王的坟,里面的机关绝不是轻易能破的。
  醉落却亮出了那枚泛着哑光的勾玉,道出雁王与地下这位帝王之间的情份。我无法帮忙封印,但总能帮着雁王再见上他的小皇帝一面吧?
  那小皇帝也许早就轮回不知多少世了,可他还是希望对人世绝望的雁王在看到自己深爱的人之时,还能勾起几分对凡间的爱恋。
  白狼犹豫了许久才答应,但条件是必须有自己的陪同。
  于是就去了。王坟的机关果然非同小可,醉落每次都被逼得要对白狼说出遗言一般的话语,而白狼只是默默地拉着他,一道道关卡的闯了过去,然后在抵达主墓室的时候,才冷冷的说了句:要死也是由我做死你。
  硬是把爬进王坟都没感觉到恐惧的醉落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最终醉落将勾玉放在了皇帝的灵牌前--他可没这胆子像打开雁王的棺椁那样打开小皇帝的。没多久,勾玉竟像是有了灵气一般,泛出青蓝色的光芒,暗光流动,照亮了灵牌。
  低叹一声,醉落拉着九咎的手,转身就要离开主墓室。可身后却像是有人在说话,他猛地一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醉落竖起寒毛,僵硬地对着空气道:举手之劳,不必感谢,只要你们别记恨我就好。
  那诡异的感觉瞬间便消失了。
  虽不知道这一举动会给地脉带来何种影响,但依旧兴奋的醉落一完成任务后,便想着要来客栈里给朱清邪邀功,于是便有了衣衫褴褛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幕。
  当然,朱大仙听到的是对醉落有利的描述,至于上述的内心挣扎,则完全没有提及。
  对于他的举动,朱清邪自然诧异万分。他是没想到这只狐狸还会在他晕倒的时候记得从雁王身上取下一件信物,带去与小皇帝相见。虽说不知效果如何,但注意到这一小事的黑狐狸,确实比从前成熟了许多。
  也难怪一向独占欲极强的九咎不再阻止他前来与自己这个关系暧昧的家伙见面。
  朱清邪一边想,一边盘算着,这样的关系,到底算是到了哪种程度。一个在追,一个在跑,何时才能修成正果?并驾齐驱?
  无论如何,这只外强内弱的狐狸,到底还是需要一个除了自己以外的陪伴。
  
  过了没两日,九咎派出的小妖打探回来,道,雁纹谷附近的气息依旧紊乱,但是以扶方城为中心的保护圈范围变大了,也就是说,雁王虽没能阻止地脉的变动,却能坐阵扶方城,化敌为友,反成他们的保护神。
  含靥得知后,有高兴也有担忧:下次月圆之时,便是最佳的封印时机,错过了,以后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众人皆认为是,便开始对封印之事做准备。尤其是最为关键最为虚弱的朱清邪,这些天可没少受众人的特殊关照,早上一参汤,中午一燕窝,晚上一全席,隔日再山珍。总之,让这个险些成了少爷命的人如今真正做了回大少爷。只是,他本人承受不承受得起,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仅仅过了三天,朱清邪就拿着一块手帕捂着鼻子跑到了厨房门口,大声怒吼:你们是想帮我,还是想虚死我?这三天两头的流鼻血,我还能撑得下去么!
  可怜厨房里,鸡在飞狗在跳。
  李银手里拿着一根无比肥硕的人参,怒瞪他:那就把血全都吸回去!要知道,他血里含了多少昂贵的补品!这怎能浪费!
  ......朱清邪就不该朝同修于财神爷脚下的李银撒气。
  当天晚上,怕流血而始终不敢低头的朱大仙硬是被麒麟拉到外面,说是靠练剑来强身健体。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忙着闪避而根本没出过剑的胆小鬼硬是把麒麟气得半死。
  麒麟怒瞪他:我们干脆到床上锻炼好了,反正你每次都一副累得半死的模样,多做几次,正好能强身健体!
  你,你才多大?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种下流卑鄙的招数的!尽管恼羞成怒地嘶吼着,朱清邪还是被人架回了房间。
  安静了仅仅一小会,房间里又传来骚动声。
  ......不是让你住手了么?衣衫不整的朱清邪捂着血流成河的鼻子,已经欲哭无泪。
  这种事情,显然比大补品还补得强劲。唉......
  
  58
  终于到了月圆之时,清辉的月光洒在地面上,风中夹杂着融雪的寒冷与湿气。
  相比一身白的九咎与一身黑的承影,朱清邪穿了一套全新的白色道袍,黑色镶边滚金丝的云纹绣在袖口与衣摆上,衬得他越发清秀脱俗。
  而李银含靥醉落三人,则站在阵外,保护着做法能顺利完成。
  阵内的三人站好各自的位置,便等着月亮到达悬崖的位置。
  为了摒弃心中的杂念,朱清邪便原地打坐,双手做着法印,闭目念咒。
  站在阵外的含靥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认真的表情。那神色分明与朱墨祈一模一样,可躯壳里的灵魂,到底不是朱墨祈。既然他的转世都已经拥有了如此完整的人生,自己又何必再去追寻那抹再也看不到的灵魂?
  朱清邪是麒麟的。一旁的李银忽然开口道。
  含靥侧目,淡淡的答道:不必你告知。这两人的关系谁会看不懂。
  伤心么?难过么?看在脸蛋的份上,大爷我的怀抱可借你哭一哭。李银恶劣的调笑。
  为何这句话不去与狼王说?知晓他与狼王之间可笑过节的含靥反讽。
  李银横眉,含靥竖目。一如既往的不能安分。
  话说着,月亮已经爬到了两壁之间,阴阳阵中的三人同时做起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天地玄虚,八方太元,冥冥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阳生阴,阴生阳......
  不知背了多少次的咒语,像是从心底里流出来一般,从三人口中同时脱出,汇成一股言语的力量,聚集着看不见的威力,慢慢的催动了四周的气场,让阴阳阵中的三人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
  站在阵外的三人也感受到了阵法的威力,忍不住后退几步,目不转睛的盯着三人的变化。
  朱清邪坐得端直,强压下体内乱窜的气息,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滴滴汗水。
  与妖血反噬时的疼痛皆然不同,此刻体内阴阳二气都在抗争着,势均力敌,而非一面倾倒。他能感受到九咎的妖气,也能感受到承影的仙气,两者都带着非侵略性的气息,异常平缓的在体内过渡着。自己则像是一个容器,调和着两股截然不同的水流。
  只是,这两人的气流实在太大了,自己依旧不能很好的掌控。
  要知道,他顶多也就是个二流术士,二流妖怪。
  尽管如此,他还是咬着牙,继续念完剩下的咒语。
  双目开始发赤,一如上次。
  阵外的三人有些不安,他们也都发现了朱清邪脸色的巨变。
  醉落要上去,却被李银挡下。不到最后,不要打断!否则前功尽弃时,我们拿什么来后悔?!关心则乱,朱清邪自然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含靥看了他一眼,虽不放心,也只能赞同。
  最后一句咒语念毕,阴阳阵忽然升起一道金色的光壁,将三人包围其中。四周忽然变得极度黑暗起来,唯有挂在天上的一轮明月仍在发光,然月光似乎怎么也穿不透黑暗,只能无助地被困在天空。
  即使是面对面站着,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身形,这样的黑暗,让人难免不安。
  忽然悬崖一阵剧烈的抖动,朱清邪坐着的位置,竟噼里啪啦的裂开一条狭长的裂缝,将阴阳阵一分为二!稳坐其上的朱清邪虽然有些恐惧,还是没有离开原位。因为法术还没做完,离开了就等于放弃。
  裂缝没有打开,只是不停的纵向伸展着,像一条迅速生长的藤条,不停的向前攀爬着。直到悬崖边上,这才停下来。再一看,裂缝竟把阴阳阵与月亮连在了一条线上。
  黑暗忽然像是被风吹开了一般,慢慢淡开,月光再次遍撒大地,而金色光壁也消失了。
  等了许久,没再有任何动静,阵中的三人面面相觑,又等了一会,才确定:
  结束了。
  朱清邪下意识的用手去擦自己的眼睛,好极,没有出血。然而,映入眼中的东西,依旧是一片赤红。
  站起身的时候,他晃动了一下。
  承影连忙靠近,一把扶着他,朱清邪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想对众人说什么,李银却冲了上来,抓住他的手,就给他把脉。过了一会,他竟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地语气道:朱清邪,你听好,给我死撑着也要撑到最后,我现在就让含靥给你换血。
  朱清邪诧异地抬头看他,想要摇头,却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不,不行......
  他知道换血必然要消耗施咒人的大量精气,如今含靥仍未渡过最危险的时期,怎么能因为自己而陷他入危险的境地?
  没时间犹豫了,此时你的妖血与人血正好分离,若不做,待他们再度融合之时,不但你受罪,含靥也会耗费更多的精气!难道你愿意?李银道出利弊。
  承影忽然插嘴:如今他的身体虚弱,能坚持下来么?
  做法的人是我与含靥,他只需闭上眼睛,给我好好配合便可,李银半跪在朱清邪身旁,盯着他,我不希望看着你痛苦一辈子,你也不会希望看着麒麟带着未解的封印过一辈子,不是吗?
  朱清邪咬牙,看了眼含靥,对方只是担心的看着自己,完全一副随时准备帮忙的模样,又看了眼承影,对方轻轻的搂了下自己,作为回答。
  ......好吧。心里面还是有些难过。欠的已经够多了,这笔债,他到底要怎么还?
  
  59
  朱清邪在遇到承影之前,一直认为自己不过是个平凡的术士。身上流淌着妖血又如何,这东西除了救了自己一命,还偶尔带来过疼痛外,从未有过任何特殊的功能。
  自从救了麒麟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到底不是一个平凡人,莫名地解开麒麟的封印,轻易地打破狼王的困仙阵,隔三岔五的晕倒,到如今,竟成了封印地脉的关键。
  仅仅是身为一个半妖,他就花了不少精力去适应,如今,他又要换了一个身份,半仙?啧,这样的身份又会有什么与凡人不同的地方?
  苦恼归苦恼,到底还是要改变的。
  他不会忽略麒麟与自己相处时,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本能的痛苦。自己是个妖,一个本该被麒麟撕碎吞噬的妖,而不该是能与他耳鬓厮磨,倾吐爱意的情人。
  他也不会漠视好友们对自己身体的关心,虽然这些痛他能忍在笑容底下,可关键时刻总是无法支撑的晕倒,这种情形,确实让他们操心不已。
  而现在,李银正盘坐在自己面前,而含靥则在自己背后,开始念起换血的咒语。
  他奇妙的一生,又开始起变了么?
  当初若是没有倔强的跑出家门,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不曾掉入山谷,不曾遇见含靥,也不会为了寻找他而四处拜师,当然也不会亲自找上李银。更不会在出师后,四处漂泊,然后遇见醉落,救出麒麟,然后,才得知自己原来前世是个神仙的惊人事实。
  若是这一切都是命,到底是谁安排这么一出曲折得惊心动魄的人变妖然后又变仙的故事?......若真是有人在安排,看来那家伙确实无聊得紧了。
  朱清邪想笑,可从骨髓深处泛出的疼痛让他扭曲了嘴角。尽管现在寒风冷冽,可他还是冒出了一阵阵的冷汗。
  像是有人揪出了自己的血管,然后狠狠的从中吸取自己的鲜血,贪婪而又狠毒。
  疼得让他几乎要晕死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痛楚才稍稍缓解。朱清邪脑子一片空白,猛地睁开眼,然而眼里却映不下任何东西,灰蒙蒙一片,惟有耳边还能依稀听到念咒的声音,
  他能不能就地倒下,睡一觉?
  这时间怎么就过得如此漫长......
  眼前忽然一阵光亮,朱清邪渐渐看到了面前发生的事:李银从口中吐出一颗亮得灼人的珠子,然后低低念了几句咒语,就将灵珠推入自己的胸口。犹如夜明珠般大小的灵珠只是闪烁了一下,便隐入了自己的体内。
  朱清邪,运气。李银在他耳边说道。
  朱清邪照做了,忽觉胸口一闷,哇的一声,竟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别停!李银催道,朱清邪虽难过,还是强忍着继续运气。刚刚还疼得抽筋的四肢渐渐的平缓了下来,身体里流窜着一股暖流,舒服得让人想睡觉。
  过了一会,便有人将他扶起,朱清邪累得只抬得起眼皮,可一看,还是承影。
  结束了?自己的声音里有着被摧残过后的沙哑。
  李银点头,眼睛却盯着他身后。朱清邪连忙回头,含靥正坐在原地,敛气养精,脸色并不好看。含靥......他担心的要过去,却被李银阻止。
  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就行。他下保证。
  不是不信任你......朱清邪的眼神如是说。
  去你的朱清邪!到底是谁救了你?!李银恼羞成怒。为了证实自己的可靠,他走过去,一把扶起含靥,对方却微微皱眉,道:我自己能走。
  我这辈子还没被人拒绝过,死狐狸有本事你就再说一次!可这个二流神仙却不等他答话,就已主动的将他的手抗在自己的肩上,到底走不走?!
  你都拖着人家走了,还能说不么?
  朱清邪一愣,看着那双曾经轻佻的眼睛里如今换了另一种神色,暗暗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来。
  但是现在哪里是操心他人的时候,泥菩萨尚且难以自保。
  眼睛一闭,朱清邪干脆不再掩饰自己的感情,搂着承影的脖子,道:我累了。
  我们回去。少年抱着他,轻笑。终于能解开最后一道锁了。
  嗯。从未试过的撒娇让青年的耳朵有些发烫。然而头还是埋在对方的肩窝里,不再抗拒。反正他知道,无论何时,承影都会站在后面,护着自己。
  一直被忽略的黑狐狸不干了,在他们面前懒得收敛起来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地上的残雪,难掩醋意的说道:都成双入对了么?
  却不料被人揪住了尾巴,他猛地回头,看到手的主人,突然堆起笑容:当然不是都;成双入对了。
  九咎挑眉。
  回去我们再来算帐。
  ......一切都解决了么?那,朱清邪,今后你又该何去何从?
  
  60
  一觉睡醒,朱清邪觉得自己的身子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爽利。
  这就是仙气与妖气的区别么?一个是如春风般温暖和煦,一个是如地下泉水般幽冷清静。不过朱清邪两个都不排斥。
  伸了个懒腰,刚要起身,就发现了身边趴着一个人。
  承影没有安分的平躺着睡,而是趴着睡着了,看情形,应该是一直盯着自己,盯得太久后,才撑不住睡了过去。
  朱清邪轻笑。虽然不让自己把他当作孩子来看待,但承影无论从外形还是偶尔的孩子气表现来看,能不被人说他是个孩子么?不过,这样的孩子只会可爱得让人舍不得放手。
  正想给他盖好被子,麒麟却睁开了眼,盯着他,忽然绽开一抹勾魂摄魄的笑容。朱清邪立刻僵硬了好一会,明显的感受到自己脸蛋迅速的升温,然后,才讷讷的问:笑什么?
  身体如何?承影难得的温柔相对。
  色欲熏心的朱清邪开始傻笑:很好。很好......别的不说,单是每天能看到这么一张沉鱼落雁的脸蛋,这辈子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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