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渥丹
渥丹  发于:2009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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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几乎以为那一刻意明的表情是在笑了,可是下一刻,看见了他眼底的水光。他这番话倒叫我也说不出话来,默默地看著视线范围内的每一棵树,这似乎也是我们此时唯一可以做的了。
  等到我们身上的汗都被风收干了,意明就说回去吧,起凉风了,可能又要下雨。
  回去的路上也很漫长,然而这漫长的一路我也只说了一句话,还没得到回应。我说:这两个人的事情,再也不会有谁真正知道了,是吧?
  後来直到我们回到车上,车子发动之前,意明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他们知道。
  回去的路上,我又不争气地睡著了。睡著前眼前迷迷糊糊闪过一张照片,大概是言采那本回忆录里面的某张。言采坐在自己的化妆间里,妆卸到一半,想来是被手上正拿著的那封信给打断了。但他嘴边有笑,应该是个好消息,所以才放松地抬起头来,把镜子里的眉飞色舞的笑容,留给身後的那个人。
  他们知道,也就够了。
  FIN
[楼主][3楼]作者:水兰斯发表时间:2008/02/1908:55[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修改来源删除
《浮光》11-ENDBY: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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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谢明朗回到住处,换下衣服洗了澡出来,言采的生日已heihei经差不多过去了。他本来是想先整理一下今晚拍的照片,但在看到搁在桌子上的相机後又改变了主意,从那麽吵的场合回来之後,後遗症至今还没有消尽,耳朵总听见嗡嗡的轻响声。
  他坐在沙发上,用浴巾慢慢擦著头发,按下遥控器看晚间新闻。这个时候的新闻已经是重播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了,和中午看的也没什麽区别,深夜场的连续剧大抵也很无聊,撕心裂肺地上演著感情过度泛滥的伦理剧。
  百无聊赖换台的时候电话响了,谢明朗动了一下,没有去接,铃声兀自响了几声,也停了。他来回反复换了几次台,终於确定没什麽值得他多看一会儿的节目,头发又干得差不多了,谢明朗索性关了电视,准备去睡。
  敲门声几乎也在同时响起。
  谢明朗依然没理,自顾自去卧室。空调的温度太低,一进去就打了个冷战,他不想开灯,正在固执地摸黑找遥控器,就听到大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这个声音让谢明朗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也很快恢复如常了。
  言采按开卧室的灯时谢明朗才发觉原来遥控器就在手边。他头也没回,说:我以为你们要玩通宵。
  说话间闻不到言采身上的酒味,谢明朗用余光往言采的方向瞥去,看颜色是换了一身衣服。
  言采站在门口没动:一转眼就找不到你了。打电话手机关机,你公寓的电话又没有人接,就想你应该是在这里。
  谢明朗笑了一下:这是什麽逻辑。
  言采略微沈默了一会儿,又说:之前在片场只来得及稍微冲一下换套衣服就出来,头发上的酒还没冲干净,我先去一下浴室。你要是累了,先睡吧。
  听著浴室的水声,谢明朗本身就稀薄的睡意更是灰飞烟灭。他觉得饿,这才记得今天晚上除了酒几乎没有吃什麽,自己去厨房找了点糖吃,顺便把白天特意买的酒和其他食物收起来。糖果不小心吃得太多太急,牙齿开始抱怨,他就只得连糖也放弃了。
  重新睡下没多久言采也出来了。他睡下来,带来潮湿的水汽和人体的温度。谢明朗没做声,翻了个身稍微让出点位置,只管睡自己的。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但听呼吸的频率都知道是谁也没有真的睡著。黑暗中时间变得无意义,谢明朗盯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久了,眼睛终於开始觉得疲惫,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言采的声音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那麽低的声音都像有回响:我不知道今天你来。
  嗯,那天剧组给我打电话说今天有活动的时候,我想你会肯定忘记生日的事情,想著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没提。谢明朗稍稍沈默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开口。
  我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稍微早到了点,就躲在角落看你演了一场戏。
  选择沈默的人换成了言采。他无意冷场太长时间,口气倒是无动於衷的:哦,是吗。
  谢明朗觉得自己牵动了嘴角:演得很好,和平时的你完全不同。我非常期待这部片子的上映了。
  你看到的只是角色罢了。
  是吗,谢明朗忍不住加深了笑容,尽管他并不如自我暗示的那样愉快,我倒是觉得从未看过如此真实的你。你像是天生属於舞台的那种人,真正的情绪只有在摄像机下才会爆发,很震撼,我不知道你演脾气坏到这种程度的人也是如此手到擒来。
  言采听来似乎笑了一下:这是我的职业不是麽?演不到位的话,这几个月的辛苦就白费了。
  嗯,说得也对。
  短暂的交谈之後房间再次归於沈寂。谢明朗觉得拖著也没有意思,等了一会儿,确定了言采没有再开口的意图,说:我今天提早离开,是因为吵得受不了了。
  却不防言采忽然贴过来。湿发贴在他後颈,冰凉的,有一点痒。谢明朗不自觉地想再让开,又被言采伸过来的手抱住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说:我们都做了一样的事情。谁也不见得更糟些。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只是你的演技太好,我明知道彼此在演戏也觉得不自在。
  言采说:你又在说些什麽。语气中有著依稀的疲惫。
  谢明朗转过身。两个人离得近,但黑暗中只有眼睛还能勉强看到,但也看不清具体的神色。谢明朗只听言采说:我最近很累。我觉得我做了错误的决定。
  你已经入戏了,这个时候再半途而废就没意思了。
  言采不说话,手上更加用劲起来。这样的拥抱和温暖忽然给了谢明朗力量,那些原本无形的感情仿佛有了实体,他挣开言采的怀抱,撑起半边身子,看向言采眼睛深处,也不管这是不是徒劳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一些:我必须承认,在看过那一场戏後我难过。我无法离你更近一些,对你的过去也一无所知,你一直是和我不同的世界的人。似乎只有在举起相机,你在我镜头下面的那些时刻,对我来说才是最近的。当然单方面的要求你也是不公平的......我一直以为我们是要让彼此的生活更愉快一点才在一起的。
  他越说声音越低,无比困惑,又在自我察觉之後,竭力打起精神来。言采听了这一番话,许久不曾做声。谢明朗自觉说得太多,蓦地觉得难堪:我今天好像喝酒喝多了,又开始犯老毛病了。
  一阵凉风擦过他的耳侧,下一刻谢明朗感到被言采的手勾住脖子,整个人往下倒去。记忆中两个人有段时间没有这样亲近过,亲吻的时候谢明朗觉得自己似乎过於兴奋了,手指陷到言采肩膀的肌肉里,但拧痛关节的反而是自己。他可以感觉到拥抱和亲吻中安抚的意味,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就此打住的暗示,但是他又分不清楚这些情绪的传递者究竟是言采还是自己。很久之後两个人才结束深吻,接著言采又抱住谢明朗,一动不动。这个拥抱的力度太大,以至於谢明朗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手臂要被勒断。黑暗之中两人心跳如鼓,心却又有某种荒谬的冰冷感,不知怎的谢明朗总感觉言采在竭力压抑,时间久了,连他也觉得莫名酸楚起来,为著不能道明的人事和情绪。
  没人真的再开口说些什麽,黑暗中唯一可以表达情绪的只剩下具体的动作。稍後随之而来一个又一个的吻让谢明朗觉得好像溺水,徒劳地抓住一些东西而又无能为力地放开。在言采松开手之际谢明朗勉强从他身边躲开,但也只是摸黑去找抽屉里的润滑剂和保险套而已。他身上是汗,手脚在抖,开抽屉都弄得磕磕碰碰,而言采的手在他脊背上徘徊不去。谢明朗忍不住去抓言采的手,被抓牢的反而是他。
  这一夜似乎过得格外漫长,全然的黑暗中其他感官更加敏感,溺水感愈强,压得谢明朗几乎喘不过气来。早就分不清粘在身上的是汗还是未干的水,他怀疑自己听见了液体滴在皮肤上就被立即蒸发的气化声。有那麽短短的几秒,无形又无边的绝望感涌来,四周如此的暗和冷,只有身体是热的。谢明朗抓不到其他东西,只能紧紧拥抱住言采,言采也抱著他,好像如此这般,就能生出无限的脉脉温情来。
  再度安静下来之後,言采还是贴著谢明朗,声音嘶哑地说:虽然时间过了,你也说过一次,但是还是想再向你讨一次。
  谢明朗的脑子目前还出於半空白的状态。他压了压不稳的喘气声,问:什麽?
  生日祝福。言采亲吻他的後颈。
  谢明朗闭上眼,拍著他的手说:言采,生日快乐。
  谢谢你。
  ......
  言采这一觉睡得很沈,醒来一看时间,都是下午了。他在客厅找到谢明朗,後者见到他扬起笑脸:起来了?
  你也不叫我,这都几点了。
  言采走过来坐下,谢明朗就顺手关掉正在处理的照片,从电脑屏幕上收回目光转投到言采身上:你今天还有别的事吗,我看你睡得太沈,不忍心喊你。
  言采盯著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叹气:我也觉得这一觉睡死了。
  谢明朗笑一笑,问他想吃什麽。言采就说昨天晚上被追得没有几分锺安生,几乎什麽也没吃,饿得都忘记了。闻言谢明朗只笑:昨天的派对还不够盛大、礼物还不够新奇吗?你实在应该回公寓看一下,说不定真有鱼美人坐在台阶上等你,还是复数的。
  是吗,我原指望你系著缎带作为神秘礼物坐在桌子上等我来拆的。
  这几句交谈过於冷幽默,谢明朗一想,冷过之後觉得好笑,就索性笑了出来:礼物已经过期了,不过食物没有。
  他去厨房煮了锅海鲜面,又陪著言采吃了一点。二人之间谁也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那些交谈,好像在那场忘情的放纵之後理所当然地屏蔽了。吃完之後言采还是面有倦容,但打起精神来,用寻常口气问:我们什麽时候一起去休假吧。
  谢明朗愣了好久,接话:我今年的年假的确是还没有休......
  言采稍稍加重语气,重复一遍:等我忙完手上这部片子,就去休假吧。
  好。
  他站起来收拾桌子,言采看著他,忽然笑问:你也不问一下去哪里?也许把你拐到沙漠深处了呢。
  谢明朗同样笑著回答:去哪里都可以。
  这一年的夏天到的似乎晚了一些,但热得反常。像是受到这种天气的影响,谢明朗身旁的同事和朋友都变得意外的暴躁,就连谢明朗自己,也觉得比平时更容易失去自控。恶劣的天气让他无法四处乱逛,一般都是下午时分钻去剧院看人排练。几个礼拜前有他的作品送展的摄影展开展了,他一个人去看过,照片放在并不算显眼的展厅,但是因为照片里的那些人,前面总是围著不少观众,快乐地指点低语著。对此谢明朗也很满意,索性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人像摄影上。不同於那些追求绝对技术的摄影家们,谢明朗的长处更体现在抓住人物的某个特定瞬间的情绪,并给予客观的记录,对技术层面的追求反而不像刚刚开始学习摄影时候那样殚精竭虑精益求精了。
  经过全剧组三个多月的一致努力,《尘与雪》的拍摄告一段落。在後期制作尚未开始、是否需要补拍也未决定之前,陆长宁很慷慨地给了剧组上下两个礼拜的假期。在杀青酒後没几天,言采和谢明朗就按一个多月前所约定的,一起出门渡假。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一同出远门,谢明朗事先不知道目的地,问言采,言采也只是笑笑说到了就知道了。言采不喜欢搭飞机,在车行一夜之後,谢明朗从梦中醒来,发觉已经到了湖区附近的乡下。
  言采的车在乡下的路上开不快,谢明朗干脆摇下车窗拍照。印象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到过真正的乡间,只见满目翠色,视线开阔无比,清晨的凉风迎面而来,毫无城市里盛夏时分的压抑和燥热。
  那房子在一条小河边,背靠著满是松树杉树的小山,最近的城镇则在十几公里之外。据说其他邻居住在附近的山头或者山脚,但从房子外面看过去,唯一能看见的一栋也明显在步行可以抵达的距离之外。谢明朗觉得这个房子和言采在城郊的房子布局有点像,就是更外观朴质一些。他随口一问,言采告诉他这里的主人就是他房子的设计师,听到谢明朗再没有多问,笑著说声真会挑地方,就拿著行李,直奔屋内去了。
  进屋之後发现一切都打理得很好,桌子上甚至还摆了新鲜水果,果盘下面留著龙飞凤舞的手书,写著类似於希望住得愉快之类的客气话。这样的周到让谢明朗反而觉得有点不安,等言采停好车也进门来,把那封信交到手上,言采看完就笑说:我把你骗到这个偏僻地方来,你我就老实在此厮守吧。
  明知道这是一句不做数的调笑,谢明朗听了还是笑了:真是被抛尸也不知道了。
  你脑子里总是这些血腥古怪的镜头。言采笑著摇头。
  他们安顿下来之後的前两天言采都在睡觉,像是只有这样才能把之前几个月欠缺的睡眠补回来。谢明朗则拿著相机四处逛逛,山里面凉快,阴处也多,但整天整天地泡在外面,很快他也黑了一圈。所以当两天後言采终於从夏眠状态中恢复过来,两人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看著夕阳喝酒,一个指著一个说你白得像吸血鬼,另一个则毫不客气地反击简直是从煤窑里打了几天的滚。
  他们每三天出去一趟采买一些东西,小地方,没有无孔不入的记者和满脸热切的影迷,难得的自在。谢明朗不拍照的时候就去河边游泳,顺著水流的方向飘一个小时,再游回来。言采每天清晨起来沿著河边跑步,下午则会坐在树荫下面垂钓,虽然往往半天下来毫无收获。谢明朗笑话他技术太差,言采则把原因归咎於谢明朗在水里把方圆的鱼都吓跑了。
  生活过得平淡无奇。白天的时候在室外,懒了回到房间里睡个午觉;如果在房间的话,言采更多的时间是和他心爱的拼图待在一块,对此谢明朗也有点无语;晚上就在阳台上下棋闲聊,言采在酒後零零碎碎说一些以前的事情,有意无意的,谢明朗只管听,借著酒力也说一些闲事,七零八落的,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又不动声色地传达出某些信息,再在心知肚明中接收消化来自对方的信息。
  在这样悠闲的环境中时间变得很不真实,谢明朗早就忘记了哪天是星期几什麽的。那天他们两个人又坐在阳台上,面前是摆好的棋盘。凉风习习,松涛阵阵,圆月朗朗,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叫声被风送过来,却出奇地不显得阴森。
  谢明朗下棋一直就没下过言采,他正暗恼,听到言采开口:我忘记告诉你,有你照片的展览我去看过了。
  什麽时候的事情?谢明朗意外地问。
  半个月前吧。你拍的照片我其实一直在看。言采拣了一块酒精口味的巧克力放进嘴里,最近你似乎迷恋上了抓拍,对於构图和色彩开始变得草率。这有点偷懒。
  谢明朗心想此人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他耸耸肩:我在照人,没有人是完美的,我更宁愿去记录真实的情感。
  趋於完善的技巧和真实的情感这二者之间并不矛盾。言采慢慢说,你还年轻,不要把天赋用在自以为新奇的地方。更好的技巧只会进一步帮助你。
  这个口气谢明朗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耳熟。他想了一下,言采生日那天那场戏的场面不经意地浮上来。他说:我总觉得你还没从戏里脱身。
  言采皱眉,没理会谢明朗这句话,沿著之前的话题继续说:当初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觉得非常沈著,简直和你的年纪不符;近来的照片却是反的,带著快乐的浮华感,我并不是说这不好,只是觉得这不见得是对你更好的道路。
  谢明朗低下眼:我不知道。我也在慢慢调整。也许很快能有新的进步,也许要更长的时间。不过,你不能指望我在拍摄孔雀的时候表现出土地的厚重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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