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飞仙(上部)凡世间(上)——卫风
卫风  发于:2009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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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先拿几块儿出来尝尝。”

  我看着师兄们进了院子,不知道蓝师兄今天怎么样呢?还有,明天他会不会也顺利的度过?

  天都快擦黑了他才陪着师傅一起回来,当着师傅的面我也没能细问,吃过了晚饭,我就溜进他屋里。

  “师兄,你今天也顺利吧?”

  “嗯,”他把换下来的衣裳搭在床头:“你身上觉得怎么样?”

  “好象没什么不一样的。”我说:“你早点睡,好好养足精神,明天我去给你助威鼓劲儿去!”

  他笑笑:“输赢其实我并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呀。”

  他倒水的手顿了一下,笑着说:“好,怎么着也得争点面子,不能让你白白期盼一场。”

  我接过水来喝了一口,他问:“那个药,今晚是最后一粒了吧?”

  “嗯。”

  他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你……多当心。”

  我倒是没什么不当心的,可我看他的样是很不放心。

  “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叫我一声。”

  “我没事儿的,师兄你别挂心我,你好好睡,明天好好的比武才要紧。”

  可是要出门的时候,我回过头。

  他正专注的看着我的,只是没料到我会回头。

  他的表情显得那样忧虑……

  蓝师兄对我是没说的,虽然我叫他放心,他也反复叮嘱过了,可我看他显然还是一副放不下的样子。

  这样他晚上能睡好么?

  我要出门的腿又缩了回来:“师兄,我也觉得有点不大安心。要不,我晚上在你屋里打个地铺吧。这样我要是有什么不对头,你也可以立即知道,能照应得上。”

  他微微一怔,然后缓缓的露出一个释然的,温柔的笑容:“那再好不过了。”

  得,明明是我占便宜的事儿,却弄得好象他要领我的情一样。

  好人做到蓝师兄这份上,也算是到头儿了。

  还有苏和这家伙也是,好好儿的弄这种怪药给我,也不知道他有把握没有。

  而且,他真的那么不便,见一面的空儿都抽不出来吗?

  我把铺盖一卷,搬过去铺在蓝师兄床前。他已经脱了外面的衣裳,穿着雪白的单衫,赤着脚坐在床前。头发也散了下来,乌黑的一绺垂在肩上。我还没见过蓝师兄这副样子,他的肩膀显得比平时看起来单薄,面庞也更清秀,整个人更象个荏弱秀雅的书生,可不象个学剑的人。

  我把那最后一粒药丸倒出来放进嘴里,蓝师兄把水递给我。

  我咽下去之后,那种熟悉的昏沉感觉又蔓延上来,身体重的象石头一样。

  我仰了下去,还能感觉到蓝师兄替我盖上了被子。

  还有,他轻声的说了句什么。

  只是我已经没办法听清。

  28

  恍惚着觉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四周黑暗沉寂,和前两晚的梦境有点相仿,又有点不一样。

  前两晚,没有觉得冷。

  但是这一次的梦中,觉得很阴冷,看不到阳光的那种森然的阴寒感觉。仿佛……仿佛是被囚禁在什么地方一样,没有自由,没有光亮,也没有希望。

  这个时候就可以想起来,前两天的晚上梦见了什么。

  清醒的时候不记得,但是恍惚的时候,那些情景就清晰的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即使是在梦中,我也觉得很迷惑。

  我看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有个人就站在我的跟前。

  他说,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用不着的东西给我,我用不着的东西给你。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交易,但是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啊。

  拿自己用不着的东西,去换自己一直想要的另一样东西,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再合适也没有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心里却觉得很悲伤。

  如果早点变聪明就好了,如果早一些想到还有这个办法可以解决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就好了。那样的话,就……

  可是就怎么样呢?好象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已经错过了,不能够再追回。即使现在得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那件事却已经不能再挽回了。

  但是,很快的,那个人不见了,又换了另一个人站在面前。

  那个人似乎很悲伤,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

  我苦苦的思索,几乎想破了脑袋。那个答案存在的,我知道,可是我抓不住。就象在深深的水中摸索细微的滑溜的泥虾,你知道它肯定存在,但是却不知道它在哪里藏匿着,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伸出手去,徒劳的,尝试着去捕捉。

  因为……

  因为……

  想要得到爱……

  因为我想要温暖,想要承诺,想要得到爱。

  并不意外的答案,却让人觉得悲伤。

  即使是在梦中,我也可以感觉到自己在流泪。

  完全无法控制住悲伤和绝望的情绪,那种感觉……就象是很小的时候,饿着肚子在寒风里排着队,去等待富人家办喜事的时候开棚舍粥,但是别的乞丐还有破盆破碗,我却只能用手来捧着。手太小,又冻得厉害,热粥捧在手里那样疼……急着把那很少的粥汤吃下去,然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破碴的碗,但是粥棚已经关掉了。

  捧着碗,却已经找不到粥。

  就象现在这种情形。

  有了可以爱的条件,但是可以爱的那个人。

  却已经不在了。

  朦胧的时候听到有人轻声的安慰,别哭,不要哭。

  我不是在哭。

  我也并不想哭。

  只是眼睛不受控制的要向外流泪。

  即使是这样一半混沌一半清醒的时候,我还可以恍恍惚惚的想起一点点现实,我是在蓝师兄屋子里,不能吵醒他……他明天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

  我到这里来睡本来是觉得自己会酣睡如猪一梦不醒的。

  不是来这里呜呜咽咽吵得他也不能够入眠。

  不能出声……千万不能出声……

  我很想醒过来,可是就象前两个晚上一样,无论如何眼睛都睁不开,身体也动不了。

  耳边有沙沙的声响,象是下雨了,寒意一阵比一阵浓重。

  然后身边似乎有一个温暖的源头,缓缓的覆盖住我的身体。

  熟悉的,又有点陌生的。让人身不由己的想去亲近。

  这是梦境中的幻觉吧?

  但是幻觉也可以有温度,有真实的触感吗?

  可以感觉到另一个人皮肤的温度,呼吸时近时远,还有,心跳的声音。

  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被环抱住,有种安心的,踏实的感觉。

  好象我已经孤单了很久,远比我记得的时间还要漫长得多。

  唇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触,很轻的感觉,不比一片落叶落到脸上的感觉更沉重鲜明。也象是蝴蝶扑到花蕊上面,那么轻盈。

  可是为什么体会到这样温存的感觉,我却觉得胸口很空洞。就象刚才那种感觉一样。

  一切都为时已晚,来不及挽留的感觉。

  眼角的湿意慢慢的消退了。

  因为哭泣没有用处。

  某处发出什么异响,接着,身旁的温暖消失了。

  我有些失落,虽然那点温暖不足以成为慰藉,但是仍然比没有好。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醒了过来。

  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我躺在床上。

  床上?我应该睡在地下才对吧?我摸摸脑门,觉得自己清醒的完全不象一个刚刚睁开眼睛的人,和前两天醒来时那种混沌的麻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记得我是在蓝师兄的床前的地板上睡着的。

  而蓝师兄……

  他正赤着脚,披着头发站在窗前,屋角点着只蜡烛,被风吹的烛火闪烁跃动,映得他的身影忽明忽暗。

  我吃了一惊,翻身跳下床:“师兄!”

  他回过头来,脸上有种我不熟悉的,从来没在他脸上见到的肃杀冷厉。但只是一瞬间,他的神态就恢复如常,快的让我以为我刚才一定是眼花了,或是闪烁不定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让我产生了错觉。

  “你醒了?”他说。

  “你站这里做什么?”我有点疑惑的问,向窗外望了一眼。外面黑暗幽冷,雨丝细密绵延的落在庭院里,屋瓦上有沙沙的声响。

  他指指外面:“下雨了。”

  好象是个答案,其实完全不搭边。

  “我怎么跑床上去了?”

  他说:“你身体一阵热一阵冷,多半是那药的药性在起作用。我想让你睡的暖和些。”

  我看不出外头的天色是什么时分,大概是接近黎明了,雨声淅淅沥沥的,一阵阵凉气从窗缝里挤进屋子。

  “师兄你又没睡好吧?我肯定吵到你了。”

  他笑笑:“不,你没什么动静,我也睡足了。”

  我看到窗户上有点水迹,不象是被雨珠溅湿的,倒象是……有什么湿的东西从这里经过,而留下的痕迹。

  “没什么事?”

  “没有。”他说:“你觉得怎么样?”

  我摸摸头:“唔,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不过,我是不是说梦话,吵醒你了?”

  “没有,”他说:“你什么也没有说过。”

  他回床上,我回地铺。

  然后无话直到天亮。

  我直他没说实话。

  我没醒来的时候,一定发生了点什么。

  但是他不说。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很温柔随和,但是他也有非常固执的坚硬的一面。他不想说什么的时候,凭你怎么样也撬不开他的嘴巴。

  那些听到的,感觉到的,全是幻觉吗?

  有几分是真实的?又有几分是臆想的?这简直比八角宫灯谜难猜一百倍。那种不停走马转动的灯谜,我从来都学不会应该怎么去猜。

  有只蛾子飞进屋里来,翅膀可能淋了雨,所以飞不高,拍打翅膀的声音让人觉得很烦燥。

  我伸出手去抓了一把,没抓到。

  然后一道锐利的光芒从床上弹出来,从空中把那只蛾子划成了均等的两片,然后分别坠落了下来。

  我的目光转过去,蓝师兄正侧过头来。我不知道他用什么东西把这只蛾子剖成了两半。

  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很不稳。

  从我醒来的时候就可以发觉,蓝师兄似乎……在拼命的压抑某种情绪,我不知道的,但是又隐约觉得有点危险的情绪。

  他淡淡的说:“再睡会儿吧。”

  我收回目光,听到他转身的动静。

  闭上眼睛的瞬间,我忽然想到窗台上的水渍——

  那些残留的水印,就象是猫,或是,狐狸那种东西的爪印。

  29

  师兄弟同台比试的顺序和场次,是靠抽签来决定的。

  我跟着师兄们一起去,不光为了去给他鼓劲儿,还带着水壶茶杯汗巾等物。本来我想把师傅给我的那些跌打伤药带着,蓝师兄只是笑笑,让我把那些东西放下。

  “可是万一……”

  “有师长专门会在一旁看护,避免弟子们或许会下手太重而造成相互损伤。就算伤了,也有专门的人在等着诊治上药。”

  哦。

  也是,我这种普通的药物和三脚猫似的护理手段看样是用不上了。

  茶壶茶杯还带着,装在篮子里提着。几个师兄的脸色都很郑重,虽然打招呼的时候都还有点笑容,但在我看来,分明是故作轻松。

  而平时总是在微笑的蓝师兄,今天却显得……

  好象有什么心事。

  我也注意力也没全放在今天将要开始的比武上面,我觉得……神清气爽,好象步伐也比以前轻快,精力也比以前饱满。

  这或许是那个易筋丹的作用,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吃得饱睡得足,又不用比武没存心事的关系。

  很难说。

  不过蒋师兄看看我,说:“蓉生你今天很有精神啊。”

  我猛点头:“我自己也觉得挺精神的。”

  他说:“嗯,脸色不错。”

  前面孙师兄说:“这次比试的优胜,都奖青锋剑一柄,新袍一件,束簪一根,术书一本……还和往年一样。”

  蓝师兄走在我身旁,他一直没说话。

  “师兄,”我喊他一声。

  “唔?”

  他的目光扫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象漏跳了一下,刚才想说什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他问:“什么事?”

  “师兄得过奖品吗?”

  他笑了:“得过的,去年得了。”

  我点点头,还是没想起我刚才究竟是想问什么。

  “若是今年还得,就送给你好了。”他说:“反正剑我有了,其他东西我也不缺。”

  我笑着说:“那就先谢谢师兄了,祝你旗开得胜啊。”

  他也笑笑,没有说什么。

  师傅没有和我们一起,他有旁的事情得做。

  到了地方之后先抽签。

  蜀山弟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山上的二十几位师叔伯,每人都收了多少不等的弟子。最多的有三十一个,最少的还不是我们这里,而是一位姓游的师叔,他只有一个徒弟——就是那个一开始上山时做苗家打扮的少年。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掐着一根草叶儿,站在竹林子旁边发呆。

  “哎,这边看不到台上的,得绕过去,那边才行。”我说。

  他看看我:“嗯,我就是有点闷得慌。”

  “闷什么?今天有热闹看你还闷?过年都没这么热闹。”

  他说:“为什么只有入门三年才参加比试呢?我也很想试试的。”

  呃,真是……

  境界不同啊。

  虽然大家年纪差不多,也是同时入门的。但是人家明显比我优异,也比我有志气。

  “可是,咱们还都没学剑吧?”我说:“难道上去和师兄比拳脚。”

  他也笑了,以前听人家说,苗家女子皮肤特别白,看来这话有道理。眼前这位虽然不是女子,可是皮肤一样的细白如瓷:“那倒不必。我会点法术……”

  “法术?”我睁大眼。

  在蜀山,先练拳脚,内功,轻功之后才是剑法,最后才轮到法术。那,那他的水平也……

  “不是在这里学的。”他解释说:“我在家乡的时候就学过一些。”

  哦啊,又是个有基础的。

  “对了,我还忘了说,我叫蓉生,不知道师兄你……”

  “呵呵,我姓唐,唐霜。”

  唐霜?我马上想到了粘着糖霜的山芋点心……

  那位年纪更小的林师弟,听说在家的时候就学过剑,而且十分有天赋。这位唐师兄,看来就是术法有特长了。

  果然都不是庸才。

  我呢?

  我还不知道我会怎么样呢……

  虽然吃了易筋丹,但是我觉得我似乎没什么变化。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对着水盆照了又照,去吃饭的时候还有意用力的拉扯铁门环——也没有拉断拉弯拉变形。

  似乎就是精神好了一点,没有别的变化。

  我们同时听到了敲钟的声音,很清亮,即使是聚了很多人,谈话声一波高过一波的山坡上,也绝对让每个人都听的清楚。

  “啊,要开始了。”我顾不得再和他说话:“我得去给我师兄他们助威去。”

  他说:“我也去看看吧,反正……我没有要我呐喊鼓劲儿的师兄。”

  这倒是。

  孙师兄抽中的签号是五号,很靠前。十来座石台上都各有一对弟子站好了位置,预备开打。

  我挤到石台跟前,大喊一声:“孙师兄必胜!”

  喊完了发现左边的人看我,右边的人也看我,都用那种很是……让人不好意思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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