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关系——柿落
柿落  发于:2009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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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天动也不能动,眼睛都睁不开,你会不会无聊?会不会也想看看夏天的大杨树?
  ......
  笨蛋,那就快点醒过来啊......我拍拍他的脸,笑道,
  他都来看你了呀......
  你等了六年,和我等待的时间一样长。只是你知道你在等人,我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似乎已经成了习惯,走不出过去,也看不到现在。
  只剩光秃秃的未来,以美好的字眼诱惑着,骗人到老,到死。
  吕扬......我起身,走到窗边,随手抓住被风吹进来的柳条。
  我有点伤心。
  他说要我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就开始伤心。
  我又想这样会不会很贱?我疏离他躲着他,却又偷偷摸摸地想见到他......我不是因为他对我好才舍不得,我只是,无论怎么怨恨他,责怪他,都还是会悄悄爱着他。
  摸出根烟,叼在嘴里才发现这是医院,我懊恼地拿下来放在手里来回捏着。
  这样真的很犯贱,毕竟......我以前和你讲过的,我曾经因为他,被一个男人强暴。也可能跟他无关吧......事后我们谁都没有提。可是,要怎么释怀......
  呵,他说他搞不懂我,谁又搞得懂谁呢?有些话,说了可能就什么都解决了,只是......我们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不想伤心,一点也不想。
  烟已经被揉捏得皱成一团,我回头看吕杨,他漂亮的脸,似乎在微笑。
  幸福和痛苦,终究不干任何人的事。我自己和自己说话,就不会难过,一点烦恼都没有。

  57
  吕扬的葬礼举行在两周后。
  那天天气出奇的好,甚至让人半点悲伤的情绪都酝酿不出来。微风拂过发梢,像他临终时安逸的脸,须臾,亦不朽。
  骨灰安放在郊外一处偏僻的墓地,我提前付了一年的定金,要守墓的老伯记得常给他买束香水百合。
  这么血本无归的买卖,啧,我真他妈的对他有够好。
  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吕杨的亲戚更是一个都没到。我不知道他的过去,想必,也是失宠于上帝的孩子。
  意外地,遇见张超。
  嗨,小井,还记得我吗?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有些发福,还黑了,不变的是脸上从容又优雅的微笑。
  当然了,BOSS,好久不见。我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想不到他还挺念旧。
  牧师开始低声祷告,我们安静下来。
  墓碑上的相片,是吕杨刚来Conorusher时一个客人给拍的。那时的小孩,眼睛因为不安而瞪得老大,湿漉漉的,仿佛起了大雾,让人总以为是在流泪。我记得我还在旁边暗笑这家伙装什么纯情。
  也许你这一生最宝贵的时光,就是付辛博。
  不死不活地熬过一年又一年,熬到他回来,熬到他看你一眼,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是他让你活了六年么?
  祷告完毕,人群三三两两地走散,我一直站在那里。
  日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周围偶尔有麻雀叽喳乱叫。
  夏天是真的来了。
  往上拽拽裤腿,我坐了下去,随手摆弄着墓前新鲜的百合。这个场景,六年里我不知梦到过多少回,每次都泪流满面地醒来,可今天,内心却一片安宁。
  客观来讲,我们从始至终都是对手,是情敌,是见了面就该分外眼红剑拔弩张的冤家,可惜世事无常,从始至终,我们都互相关爱着彼此。
  他的遗愿是我,我用六年陪他。
  真没有比这更和谐的三角关系了。
  清洁员来打扫,我起身,轻轻地,把那串蝎形项链挂在墓碑上。当年在20层楼的楼顶,他迈出最后一步前,手中紧握的,是不是也是它?
  不曾褪色的银链,垂在半空来回摇晃,折射出苍白的光。
  吕杨,午安。
  张超站在墓地不远处的树林边。2294071奏得牵候:)授权转载惘然【club.xilu.com/ann77】
  BOSS,怎么还不走?等我?
  嗯,想跟你聊聊。
  走在林荫路上,交错的树叶盖住阳光,在地上形成许多奶黄色的斑斑点点,若不是一排又一排灰秃秃的墓碑,其实这里更像座小花园。
  这些年好不好?
  我们同时开口,然后彼此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挺好的,我接着说,进了家公司,当个端茶倒水的小职员,混日子呗。
  哦......那很不错。张超温和道,双手插兜慢慢地走着。
  嗯。BOSS你怎么样?听说都是孩儿他爹了?
  男人顿时满脸幸福,那是他以前没有过的表情。
  是啊,老大三岁,老二还不满十个月......都是男孩子。
  我羡慕地望着他,不是虚伪的阿谀奉承,是真心地羡慕普通人的淡淡的小小的幸福。
  我也许这辈子都无法感受到。
  那您现在做什么呢?当初怎么离开Conorusher了?
  呃......这样不算八卦吧?
  张超伸手系好袖口松开的扣子,叹气,
  还是在夜店界奋斗啊......现在生意不必从前,难做多了......
  商人就是商人,多少年过去,提到钱,还是一脸的欲求不满。
  Conorusher自从你跟吕杨走后,就萧条不少,加上政府管得严,基本上已经没多少潜力,我离开是必然的。
  他这么说,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BOSS,后来,为什么没来找我?
  ......张超停住,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他那双眼,天生就是为了洞悉一切。
  找你你会回来吗?
  说完,继续慢慢向前走。我愣了一会儿,才跟上去。
  怎么?他拍拍我肩膀,眼带笑意,觉得我很伟大?
  我耸耸肩,无语。
  呵呵,难怪他说玩不起了......男人夹出支烟,也给了我一根。我接过,却没点燃。
  您指谁?付辛博?我又遗漏了什么该死的真相?!
  他笑着吐了口烟,侧过身面向我站住。
  不是他还能有谁?
  这话怎么说?
  ......你怎么不自己去问他?那家伙不是回来了么?
  他不会跟我说实话。
  你问过他?
  没有......
  你没问过怎么知道他不跟你说实话?
  ......
  小井,你该试着了解付辛博......他不会多说话,但不会说假话。
  ......
  BOSS你跟他很熟吗?
  张超眨眨眼,回转身子,向前走了几步。
  还好。
  ......
  你刚跟他一起住的时候,他来向我打听过你的资料。
  资料?
  嗯。当然不是家庭出身那些东西,他主要查的是你曾经的客人。
  我心一沉,太阳穴扑扑狠跳了两下。
  付辛博没说查这些人的目的,不过我也猜出几分,张超掐灭烟,顺手又点上一根。你猜得到吗?
  猜不到才是笨蛋吧?!我望向远处,轻轻点头。
  呵,小井,你还真是我见过的MB中,少有的类型。
  有什么分别?还不都是出来卖的......
  可付辛博就搞不定你啊。
  明显调侃的语气,反令人心慌。
  没死人吧?
  没有,不过下场都不太好。
  嗤......想不到他有这么幼稚。我无聊地笑笑,张超不语。
  很长时间我们俩都没再说话。
  张超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他放慢脚步。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我摆手,不用了,前面有公车站,正好顺路的。
  他了然,再次拍拍我肩膀。上车。
  我站在原地目送这位昔日的BOSS大人。
  小井......系好安全带,张超从车窗探出头,脸上没了笑,反而比平时更凝重似的。
  并不是我有多好心......
  ......一头雾水。
  而是,当初付辛博离开之前就把你赎了出去。
  说完,开车扬长而去。

  58
  我沿着无人的马路一步一步向公车站走,耳边反复响起的......唉,当然是BOSS最后那句话。说不感动是假的,可好像又没有什么立场感动。毕竟,被当成傻瓜一样蒙在鼓里的滋味也不好受,我真的想为付辛博找出个什么理由,就算烂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他别时不时地来击碎我看似平静的生活,就好。
  这么说可能很没人性,只是,这游戏的结尾已经残破不堪,我自己玩不起,就只能蜷起身子藏进洞里,什么都不给外人看。我单纯地,希望以后的人生都不再有那个男人的身影,说承受不起太矫情,仅仅是年龄的关系,有点累,有点怯......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跑车的引擎声,难道张超还意犹未尽?
  我回头,看见付辛博。
  他一个人开车,黑超遮住半边脸,不晓得挡在后面的双眼是不是红肿一片。我并没在吃醋,我从一开始,就没吃过他的醋。
  男人下了车,一声不响地摔上车门,走来。
  你来晚......主动是我的习惯,先开口往往能躲掉很多麻烦。
  不过,可惜的是,对方没给我这个机会,说了一半,便气势汹汹地堵住我的,嘴。
  借助的工具是他的,嘴。
  严格来讲这算不上一个吻,因为男人是用咬的,而非亲。
  被吻上的瞬间我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咪咪傻掉,可随后我多年的职业操守突然惯性地冒出来,提醒我必须要有相对的回应。于是,付辛博的舌头蹿进我口腔的下一秒,我微笑,温柔地推开他,然后,再微笑,最后,抬高右手,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无聊。
  呃,其实我想骂变态的。
  男人捂着脸,颇不甘心,若不是我的霹雳无敌卫生眼,估计他还准备再扑一轮,没多久,他平静下来,拖着我上车。
  笑话,当这里是荷兰吗?给瓶饮料或搭程车就可以搞上床。这种男人发起情来......啧,难讲。
  松手。
  ......他不说话,也不放手,哑剧一幕幕,倒显得我多嘴多舌。
  松手。既然语言不舍和,挣扎就显得尤为重要。只是,体力方面我还没赢过眼前这瘦不拉几一身排骨的男人。
  ......
  ......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样拉拉扯扯地在大路上,还是两个男人,虽然周围多是地下工作者,不过估计影响也好不到哪去。
  我简直恨透了他这种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
  付辛博,你够了没?!是谁当年说我可笑的?谁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定我是杀人犯的?谁讨厌纠缠不休?谁爱玩游戏?谁让我好好过日子的?你是个男人就痛快点,总在我面前一副如来佛祖的德行,谁的高兴痛苦都攥在手心里玩弄,你以为我就跳不出你的五指山?妈的,你就一混蛋!吕扬怎么死的,难道跟你没关系?他哪怕稍微有一点希望都不能从楼上跳下去,付辛博你就是他的希望你知不知道你个混蛋!
  男人没说话,五指死死扣住我的胳膊,很痛。
  今天我们就把话讲清楚,我井柏然,六年前,的的确确喜欢你付辛博,为你伤过心飙过泪,喜欢得抓心挠肝要死要活,喜欢得甚至忘了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什么交情,每天都像狗一样等着你丢跟骨头再给俩巴掌,就是这样,听到了?满意了?现在,不管是六天六十天还是六年六十年,我只觉得你是个好赖不分颠三倒四自以为是虚伪无聊的神经病!
  我没冲动,我只是把绝交的理由说得完整,然后,绝交。
  付辛博面朝我发怔,不晓得在想什么,半天,才讷讷地开口,
  小井,跟我吧。
  小井,跟我吧。
  付辛博又重复一遍,在我胳膊上的那只手抓得更紧。
  这算不算是种胜利?几句发泄,换来他的又一次垂青,这场景与当年他跩得要死地说想包了我时有什么分别?我都看不清前因,后果,和结局。
  小井......男人摘下墨镜,双眼并没有红肿,相反明亮得很,乌黑的眼眸里是我苍白的脸。
  他这一点卑微的,近乎于祈求的语气,让我一下子就招架不住了,刚酝酿好的气势瞬间化作一汪浅水,波澜层层。
  这可恨的软弱。
  别逗了,这个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僵硬地摇摇头,掰开他桎梏的手,真的,不好笑......付辛博,付先生......一点一点也不好笑。
  我不用你笑。他扶住我的后颈,狠狠贴过来,
  小井,这不是玩笑。
  却......真的很可笑啊。我以为你喜欢我的时候,你拿钱打发我,我以为你在乎我的时候,你说不喜欢纠缠不休,我以为你舍不得我的时候,你跟别的女人做爱,我以为你要带我走的时候,你一个人跑去美国......我以为你放手的时候,你却,又来抓住我。
  真的,没有比你更烂的男人了。
  还回的去么?我靠住车座,仰头望向天空,努力不让鼻子发酸。
  付辛博用手臂圈住我,轻轻地,叹息。
  回的去么?我又问了一遍,静静等他回答。
  男人始终不语。
  心脏突然就发疯般地绞痛起来,回到过去只是个谎言,他却连编都编不起。
  怎么我总觉得我考虑问题是用心而不是用脑呢。
  我推开他,下车。
  腰猛地被死死抱住,来不及喘息,下一秒,便陷落在他的吻里。
  回的去,怎样都回的去,你想要回到哪里,我都陪你。
  一个墓地的清晨,一场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一通拳打脚踢暴力无比的亲吻。我发现我终究还是爱着他,而且更爱他,在这种爱得到回应之后,却心灰意冷。
  爱跟原谅划不上等号,就算心里沉淀的爱厚重不堪,也砸不碎过往的隔阂,误解,和伤害。永远我承诺不起,可只要一看到这张波澜不惊的脸,就心死得彻彻底底。
  我是怎么也,无法相信他所说的爱情。过去的经历并不是筹码,可以换取现在需要的东西,如果只因愧疚而搬出感情这码事,还是云淡风轻地结束比较好。
  说到底,我是心痛得怕了,就再也不敢做梦。
  放了我吧。倒在男人温暖厚实的胸膛,我不挣扎不反抗,乖乖地,作着诀别。
  像你告诉我的,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
  付辛博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我的颈窝,过了一会儿,忽然剧烈地喘息起来。我抚上他柔软的发尾,像哄骗小孩子一样,一遍一遍说着。
  放了我吧......
  不知是不是天冷缘故,被男人靠着的肩膀,感觉到阵阵微凉的湿意。
  辛......我哑着嗓子探到他的脸,满是温热的泪。
  小井,我离不开你。

  59
  512的公车上,乘客很少,我挑了个靠窗的位置,静静看着移动的风景。车子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下去一些人,又上来一些。闭上眼,世界被日光晒成一片血红。我想着应该在哪里下车,是终点吧,还是途中的某一站。
  左肩上温热的水迹,很小很小一滩,已经快被风干,之后,任谁也再看不出那里的眼泪。
  辛......
  你在哭吗......在哭吗?哭什么呢,吕扬看着你呢啊......我记得没错的话,你都二十六岁了,怎么还会有眼泪?
  你哪有离不开我,你都离开六年了,不还是你么......我也离开你六年,也还是好好的。你看我们都挺好的,就好好活下去,哭完之后,好好活着......
  死比生长太多太多,吕扬挺了六年,只六年,还是活不下去,而你以后还有那么多个六年,要离开许多许多人,都会哭么?
  呵,我都搞不清我跟吕扬,究竟谁是谁的代替品......说到底,你是失去了一个爱你的人,便担心其另一个对不对......我们在你眼里,终究只是玩具。
  那些你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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