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嘎然而止。那个人没了动静。
就这麽结束了?好像还差点什麽吧。比如说,用餐结束之後不是应该表扬一下食物和厨师麽?比如说,不是应该收拾一下碗筷麽?再比如说......
总之,不应该是这样吧。
那个人呢?想支起身体,被牵扯到的地方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受。继续趴著。好像有水声传来。大约是去清洗了。
陈越将头埋在床上,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其实也没什麽可哭或者可笑。可是,心里没来由地就有些空落落的。事情是照著自己的安排进行。只是,总象有什麽跟自己想像的不一样。
问题是,自己想像的应该是什麽样呢?温情的前戏,激烈的进入,然後是体贴的抚慰?一如往昔自己所经历的那些?那不是自己所唾弃的麽?不是自己宁可抛了生命也要遗忘的麽?
陈越身体静止著,思绪却已经百转千回。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欲求不满会使人如此矫情。还是被人抱过就真变成女人了?说白了,不过是被人上了,而自己的欲望没有被人满足而已。至於发这些思古之幽情麽?
正胡思乱想著,有一股潮湿的气息靠近来。他闭著眼睛,听得有人在耳边问:你还好麽?
声音清朗温和。那个从容淡定的平安又回来了。陈越想起一个词──激情过後。他突然失了力气。只想这样静静趴著,不说,也不动。
一双手从背部绕到胸前。温热的,湿润的。然後是大面积的肌肤贴上来。记忆中平安的身体不是这个样子。平安的身体总是清凉的,即使在酷热的夏季。
只听平安又说:去洗洗,好麽?我放好水了。
陈越还是不想动。背心一凉,是平安的身体离开了。心里没来由地一慌,反手去拉。平安冷不防,脚下一个踉跄。他怕压到陈越,及时撑住了床沿。他站定後,重新俯下身,再次伸手抱住陈越。来,我扶著你。边说边轻轻地将陈越身体翻过来,手上加力试图让陈越坐起来。
陈越推开他。不用......哎哟!平安见状赶快过来扶住。
TMD,比自己想像的难受多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老了?陈越心里愤愤著,没忘记剜平安一眼。
在平安的搀扶下尽量以比较正常的姿势走进浴室,只见浴缸里已经放好了清清的大半池热水。
陈越这套房子有两个卫生间,客厅那边做的淋浴房,主卧套的这个装了个浴缸。浴缸里泡澡的确舒服,可到底太麻烦,平时基本形同虚设。可这会儿看上去亚克力的表面光洁如新,显然是仔细清洗过了。
陈越下意识地看了平安一眼,竟觉得视野有点模糊。大约是被水汽薰了眼睛。
平安把陈越扶进浴缸坐好,那神态、那动作都谨慎到只能用小心翼翼四个字来形容。陈越笑。真没必要。
平安茫然,什麽?
我说你真没必要这麽紧张。陈越又笑。
我有紧张吗?没有啊。平安矢口否认。
陈越哼哼两声。没有,你是没有。你只是面色发红,眼睛发直,双手发抖。除此之外,都挺正常。──原来,平安并不如自己听起来那样从容不迫。
不知为何,陈越突然觉得心情大好。甚至想吹声口哨。不过,此时此刻,好像有点不合适。
平安又转身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再进来。他见陈越双目紧闭地半仰著,看上去挺惬意的。
平安站在浴缸外面,轻柔地将水替他浇到身上。水波一漾一漾的,陈越觉得自己的心情也随著起伏。
蓦地听见平安说:对不起。声音中有掩不住的慌乱。
陈越舒服得都不愿意睁开眼睛。只轻轻地笑:又有什麽对不起我的地方了?
平安迅速地站起身来。刚刚转身想出去,又回头过来。小小声声地问:你的药放哪儿了?
什麽药?陈越懒懒地瞟他一眼。
你出血了。平安注视著从陈越身下逐渐蔓延开来的一缕红,想去摸又不敢。他平日所有的冷静再一次不翼而飞,此刻表情一如不见了鸡雏的老母鸡,又是心痛又是慌张。
陈越突然想逗他一逗。是麽?我怎麽没感觉?心里却想:TNND,当真是失去弹性了?!这样就出血?转念又安慰自己: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平安去医药箱里翻找一阵,只找到一盒薄荷膏。心慌意乱地看了下说明书,好像有促进伤口愈合的功能。不管了,放到床头。再进入浴室替陈越擦干身子扶出来。
挖起一块药膏,先看准地方再闭上眼睛抹上去。
涂好药,给陈越盖好被子,自己再慢慢躺到他边上。想想,伸出手去握住他的。
陈越闭著眼睛叫:平安。
平安答嗯。7850575F0C著瘦忍连:)授权转载惘然
咱们说说话吧。
好。说吧。平安的声音好像在哄孩子。想想,说什麽呢?好像想不出来。
陈越轻笑。这种时候不是都该说点什麽的吗?
说什麽呢?平安重复。
比如,我说人家现在是你的人了;。你应该说我会对你负责的;。说到後来,陈越已经是笑不可抑。──谁说国产言情剧没有经典台词的?
陈越,我会对你负责的。平安还真就老老实实地照著说了一遍。
陈越闻言很想大笑,却发现自己怎麽都笑不出来。不仅笑不出来,而且鼻子和眼睛都不些发酸。
睡著前,他听见平安说的最後一句话是:明天我打电话给小薇,告诉她明天咱们不去了。你好好歇歇。
陈越心里想,没想到平安也有行事这样夸张的时候。终是没有说出来。
48
陈越睡得很不安稳。到底是有些不舒服。那种难受牵扯著他,提醒他在过去的这几个小时中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他睁眼看旁边的平安。平安即使在睡著的时候也很规矩,四肢紧紧地收拢著。光线太暗,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象一幅剪影。
他忍不住抬手去摸对方的脸。极轻地触碰,然後收回。平安没有动静,继续沈睡。将手慢慢放上去,再一丝一丝卸了力。还是没有醒。大约是真的累了。
平时平安睡眠很轻。陈越偶尔夜里起身喝水,返回房间时往往见台灯亮著。等他重新躺下,平安就关了灯。有时两人会说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沈默。
陈越轻轻抚著平安的脸庞。平安的皮肤很光洁,没有年青男孩子脸上常见的青春痘的痕迹。以前四人一起吃火锅时,赵薇和陈越都怕脸上会冒出痘痘,只有平安无此顾忌。赵薇对此羡慕不已。
平安说,以前读书的时候,别人都长痘痘,自己不长,人家都笑话他你还小呢。後来比自己小的人都长了,自己还是不长。於是又被说成是你已经老了。他摸摸自己的脸,青春从未光顾过的地方。
记得当时是小薇迅速喝止了他。陈越坐在一旁,什麽都没说。暗自心酸。
陈越边想边情不自禁地摩挲平安的脸。可能觉得痒,平安用手拂了一下,又睡了。
陈越看他今日竟睡得这样沈,有些好笑。转念想到他赶了一天的路,又与自己缠绵。
平安,应该还是第一次吧。他在自己身体里,只是凭本能冲刺,完全不得章法。其实,本来可以是让彼此都体会到快乐的事。可自己却只感觉到是一种承受,没有快感。
发泄过後的平安应该很累吧。怎麽的也算是桩体力活。想像他慌乱地起身,拖著疲累的身体擦拭浴缸,放上热水,再帮自己清洗、上药。
看著沈睡的平安,陈越一时心中柔情万千。他将平安的身体翻过来,自己从背後拥抱著他,再次渐渐入睡。
这次他睡得很香。当神智慢慢从梦乡返回,他下意识地收紧了胳膊,发现怀里的人已经不在了。再摸摸身旁,还是空的。心下一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没有什麽声音,一切都很安静。
陈越突然就慌了。这样的情形,太像在他的荒唐岁月中屡屡上演过的那些场景。──相遇,交欢,离去。然後是满心的孤寂。
他猛然间睁开了眼睛。终於看清了,这是在自己家里。昨夜,自己抱著平安安然睡去。
平安,平安呢?陈越想著,嘴里已经叫出声来。
远远地听到平安的声音传过来,然後是脚步声。心下顿时就松了。重新闭上眼。
只听得平安进了屋子,问你醒了?陈越不说话。
平安哗地一声拉开窗帘,然後在床边坐下来。醒了就起来吧。饭都好了。陈越还是不说话,不睁眼。
平安笑笑,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好冷!陈越的眼睛一下子睁开,瞪著平安。平安笑,敬酒不吃吃罚酒。陈越说你干嘛呢在,手这麽冷。现在是酷暑天好不好?
平安的表情变得有几分扭捏。我洗了床单。床单?陈越看看,的确是换过了。昨天自己特意铺的平安最喜欢的淡蓝底子那条。现在是自己喜欢的浅绿色。
陈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什麽时候换的?
昨晚。就是你洗澡的时候。平安脸有些红。
陈越笑盈盈地看著平安。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平安微微地皱了一下眉。不是那种不耐烦的皱眉,只是不太情愿的样子。然後他笑了一下,缓缓地缓缓地俯下身来,轻轻在陈越脸颊上碰了一下,微凉的带著鸡粥香味的唇。
陈越的身体蹭地就热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平安赠完早安吻之後轻松地起身,问:好了,你可以起来了。饭在桌子上。对了,我有东西给你看。昨天都忘记了。
陈越思前想後,决定此刻还是不要上演限制级情节吧。於是很老实地回答:我这就起来。你去忙吧。
平安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什麽,带著一丝慌乱快步离开了卧室。陈越起床洗漱。那里还是有些难受,但基本恢复了。
早饭吃昨天剩下的粥和包子。还有萝卜干。陈越边吃,平安边和他说话。小薇那边电话已经打过了,今天就不去了。过会儿就去附近的菜场买点菜,自己在家做饭,就不要出去了。
陈越嗯嗯地应著,表示自己没意见。
吃过饭,平安递给陈越一个包。在广州买的,给你。
陈越接过来看,处理得很好的原色皮子,造型也很大方。同色浮雕装的LOGO,不事张扬。
这还是平安第一次送他东西。他喜不自禁,抱著平安说谢谢。平安有些难为情地躲开。陈越问,怎麽想起来给我买包?平安答,那天会议上的朋友一起去逛街时候看到的,大家都说不错。──他没好意思说,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专柜,是因为大幅面的广告画上那个男子穿的那件风衣与陈越上次在郑州穿的那件很像。
陈越打开包想看看里面,才看到里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布袋。他心里一动,拿出来。在手里捏捏,软软的,摸不出是什麽东西。平安,这是什麽?
平安闻声看过来,露出茫然的表情。不知道。
不知道?陈越更奇怪了,连忙打开来看。是两根皮手链,上面镂刻著精致的花纹。其中一端缀著一个金属的坠饰。
陈越好奇地拿起来细细地看,突然爆笑出声。平安,这真的是你买的?
平安也凑过来端详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说:想起来了,这是赠品。──当时售货员MM很热情地告诉他,这个品牌现在搞活动,正品买满888元就送什麽,买满1888元又送什麽,反正送到他这儿就是一套情侣手链,据说售价要488元的。那时平安和其它人在一起,一听情侣二字就臊得不行,哪里还好意思再拿来仔细看是什麽样子的东西。匆匆忙忙地就去付款了,回来时售货员已经把东西包好。好像当时的确是说赠品放在包里了,不过自己根本没在意。
这会儿平安看见才想起来,只觉得就这麽两根毫不起眼的细皮绳子居然要卖488,真是没天理。见陈越笑得极暧昧极没有形象的样子,真是有点莫名其妙。就算自己送他东西,也没必要激动成这样吧?!
陈越抖啊抖地笑了半天,终於给了自己一个喘口气的时间。他问平安:你没看过这坠子吗?见平安继续茫然,他指给他看:这个是个凹,这个──他拿起另外一个挂件──是个凸。再把两个放到一起,──陈越仔细地将两个挂件组合起来,竟然严丝合缝──是个封闭的矩形。
然後陈越斜斜地飞了平安一眼:还没看出来?
平安的脸红得象要滴出血来。到这会儿再看不出来,不是视力有问题就是智商有问题了。他紧张得都口吃了:我、我、我不知道......我没看......早知道......
陈越嘎嘎嘎地大笑起来。
他把手链放到一旁,仔仔细细地看那个包。发现商标吊牌什麽的都被剪掉了,便问平安:这包是哪儿产的?
平安说,据说是日本牌子。陈越重新大笑:肯定是肯定是!日本人的色情文化最发达了。
平安忍无可忍地狠狠白了他一眼。
陈越P颠P颠地跑过来:平安平安,咱们一人带一个。说著拿起一根要往平安手腕上系。
平安没说什麽,只拿眼睛瞪著他。陈越嘻皮笑脸地替他系著,冷不防听到平安说了一句:错了。
陈越端详一下,没错啊,是这样系的。
我说你拿错了。
怎麽?陈越纳闷了。平安从来不讲究这些的,今天怎麽就知道自己拿错了?再说了,没错嘛。
平安用两根指头拈起那个坠子在陈越眼前晃一晃:这个应该是你的吧?
陈越定睛一看,这是个凹字。为什麽这个应该是我的呢?为什麽,为什麽......猛然反应过来,啊一声惨叫。
平安用非常纯洁的眼神笑微微地看他两眼,施施然离开。留下陈大帅哥杵在原地郁闷到内伤。
这这这,真是一失身成千古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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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对陈越说起,想去拜谢一下顾劲松。陈越想想也对,说好的。不如就明天吧。平安说,明天要去小薇家。今天已经爽约了。
陈越就不乐意听平安提起小薇时那种万分亲切的语气。他哼一声说,您还真忙。
平安倒不介意,继续和他商量:陈越,顾老师是不是和你们挺熟的啊?陈越不太起劲地回答:还行吧。好像他和郑郝联系挺多,我和他没什麽交道。
那咱们明天上午去顾老师那边坐会儿,完了一起去小薇那边不是挺好?大家一起聚聚嘛。
陈越脱口而出:不太好吧。
平安疑惑:有什麽不好呢?不方便?
陈越想想,好像也说不出有什麽不好。就没再说话。
平安倒好像想起来什麽:小薇他们结婚的时候顾老师来了吗?好像没看见?
陈越答:没来。有什麽事情外出了。跟你一样,提前送了礼物。哎别说,你俩品味还真象,他送的是只花瓶。
平安皱了下眉:花瓶?玻璃的?
陈越答:景泰蓝的吧。很漂亮。据说是专门在北京淘来的。他瞟一眼平安,感觉他的表情有点奇怪。说你怎麽那种表情?
平安说哦,没什麽。不过我们那边好像不作兴结婚送这类东西的。据说是因为易碎。
陈越可没那麽细致的心思。你这人也太钻牛角尖了吧。你那玉就经摔了?要摔不碎的,那就只剩下钞票和钻石了。嗯,倒都是好东西。
平安一听就笑了。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也觉得自己有点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味道。
回头又想起刚才讨论的话题,再问:你说行不行啊?先去顾老师那儿再去小薇那边?
陈越听平安跟自己煞有介事地讨论著这种平淡到极点的琐事,莫名地就有了那麽点儿温馨的感觉。作为一个正宗的文艺准中年,他想起以前读过的几句诗。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著,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好像是顾城写的。那样安静的人,却做出那样激烈的事。
平安见陈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怔忡,试探著问怎麽?
陈越回过神来,答没什麽。突然觉得,生活,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