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帆又用手捧了点水给平安过了嘴,再抱回了急诊室里。医生,他已经吐过了。医生翻开平安的眼皮看了看,就开了两瓶盐水。
平安悠悠醒转时,杨远帆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平安伸出小手虚弱地挥了挥,哥哥,对不起。杨远帆本来就觉得内疚,现在见这孩子一声抱怨没有,反而向自己道歉,心下更是酸楚。他轻轻握住平安的手,强笑道,傻孩子,应该哥哥对你说对不起才是呀。平安也回他一个笑脸,哥哥给我过生日,我很高兴的。谢谢哥哥。
杨远帆觉得一股怜惜之意充满了自己的胸臆,对平安柔声说没事了,睡一会儿吧。平安听话地微微点头,果然闭上眼睛又睡过去了。
两人在清晨时分离开医院,杨远帆牵著平安的手回家。路过建勘院门口时平安被路边金黄色冒著热气的煎饼果子吸引,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
杨远帆注意到孩子那向往的表情,停住脚步问想吃这个?。平安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妈妈说不卫生。杨远帆说偶尔吃一次也不要紧的,平安立刻欣喜地大力点头。不过今天不可以。杨远帆又补充了一句,有些好笑地看见孩子望起的小脑袋随著自己的话又重新低下来。你现在胃还很虚,不能吃不易消化的食物。
噢,平安垂头丧气地回答。
下次我再带你来吃。杨远帆许下一个诺言。
真的?孩子眼里的希望被重新点亮。
嗯。
那下次;是什麽时候?平安很执著。
星期天吧。星期天大家都有时间。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不过,如果你爸爸妈妈回来了就顺延。杨远帆的思维到底比孩子缜密许多。
好的。
那个星期天,杨远帆果然没有爽约,带平安去吃了煎饼果子。平安喝了一大口豆浆,嘴唇四周形成了一圈白印子,看著杨远帆傻乎乎地直笑。杨远帆笑吟吟地掏出手帕替他擦掉,那种柔和温润的触感让他在一瞬间有些失神。
张培红被单位派到巴基斯坦去做一个项目。出发前要先进行为期四天的培训,地点就在本院,她就回了家。老向还在攀枝花的工地上驻守,估计整个上半年都基本要呆在那边了。临走前的那个星期天,她打发平安去把杨远帆请到家里来。
平安很高兴地去敲门,里面却没有动静。张培红说杨哥哥可能出去了,过会儿再去好了。又过了一会儿,平安又去敲门,还是没人。平安就有些不知所措,放开嗓门叫杨哥哥!杨哥哥!。
张培红正想让他别喊了,怪难听的,就听见那边有了声响。然後就见平安叫了一声哥哥!。声音短促而尖锐,充满著惊慌的意味。平安这孩子向来是很沈稳的,这一声倒把张培红给吓著了,赶快去看看会不会出了什麽事。
只见杨远帆好端端地站在门口,只是带著一种无法言说的颓丧──让人觉得面前的只是具躯壳,灵魂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这感觉让张培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急急地拉著平安往家走,哥哥身体不舒服,你就不要去烦人家了。边说边扭头对杨远帆说,小杨,请稍等一下。我有些话对你讲。背後没有声音。
张培红进屋拿了包东西又往隔壁走去,见杨远帆姿势一变都没变地立在自家门口。她把那包东西交给他,这里面是我从四川带来的一些土特产,感谢你一直照顾我们家平安。里面还有200元钱和200元饭菜票,麻烦您代我保管。这次我和他爸爸不在家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如果他们学校需要交纳什麽费用之类的就让他到你这儿来拿,可以吗?杨远帆接过来,等了一下,见张培红好像说完了,就转身打算回屋。
张培红哎了一声,杨远帆回头。小杨,你是不是身体不好?有病要去看。匆匆地扔下一句表现关心的话之後,张培红回了自己家。
平安在房间里做作业,一直留意著隔壁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拎著本物理书去敲杨哥哥的门。问过了问题,他怯怯地开了口:哥哥,我能不能在你这儿做作业?
杨远帆低头看见他乖巧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平安顿时笑遂颜开地去把书包拿过来。坐下後,他盯著杨远帆看了一会儿,问道:哥哥,你是生病了吗?杨远帆看著窗外某处,摇摇头。平安又问:那你不开心吗?杨远帆表情滞了一下,没作声。
为什麽?
今天是我一个朋友的生日。
那你怎麽没为他过生日呢?
他不在这儿。
哦。那他在哪儿呢?
一阵沈默。
他过得开心吗?
应该开心的吧。杨远帆犹豫著说。
如果他开心,那你也应该开心,不是吗?平安稚嫩的声音在斗室中显得尤其响亮。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平安都记得,杨哥哥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後转过头来的那种表情。
43
陈大总监最近过著称心如意的幸福生活。因为自从平安搬来与他同居之後,对他可谓百依百顺:
第一,成功取得与平安同床共枕的重大进展。
虽然新床已经买来放在了小房间里,不过一直处於闲置状态。──他用高度自律的行为打消了平安残存的顾虑,终於同意与他於同一张床上就寝。
第二,成功说服平安每天由自己开车送到公交车站。
本来自己提出每天开车接送,但平安坚决拒绝了,说麻烦惹眼且很没有必要,自己依旧坐公交就好。不过陈越的住处到平安单位没有直达的公交车,至少要中转一次。陈越就说那送他到有直达车的车站,这样平安可以迟一点出门,而自己送好他回来再收拾收拾去上班也差不多。平安想想也有道理,便答应了。
第三,平安竟然因为自己的反对而少出了一趟差。
有天平安提及郑州那边的特约维修处已经正式开业,主任的意思是希望他再去看一下。陈越自然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不过他知道平安对工作是极认真负责的,便也只是抱怨了几句。过了好几天,见平安怎麽还没有要出差的迹象,再问起时才知道後来改由主任亲自带著朱小东小朋友去了。
陈越当时就激动地拉住了平安的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说平安你真好。饶是平安定力惊人,也对此举作出了热烈的响应──作状欲呕。
第四,最最重要的是,经过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平安对自己的亲密行为已经不再如从前一般抗拒。现在已经能够接受诸如牵手、摸头发、揽肩膀等温和的肢体接触,偶尔也能让自己亲昵地拥抱一下──虽然必须隔著衣服,而且时间不能过长,距离不能过近。
但是,只怕没进步,不怕进步慢。终於是走出了万里长征第一步,这个结果已经让陈越同志欢欣不已。
鉴於以上种种原因,在初夏的6月,陈大帅哥的心情却一直维持在春暖花开的状态。
他每天8点半就神清气爽地早早出现在了公司里面,而且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好脾气。不仅对广告公司上上下下的同仁温和有礼,甚至面对要求修改方案的客户时都是笑容可掬。
天气渐热後衣衫渐单,陈越就更显出肩宽腰窄,双腿修长的好身材。平时的他略有点喜怒无常,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近。可现在逢人面带三分笑,怎能不让人一见就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被他的桃花眼注视著这麽一笑,再配上低沈沙哑又不失柔软的声音这麽一说,无论多挑剔难缠的客户都先自软了几分,往往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些本来满肚子的意见就这麽不翼而飞。
在陈大帅哥温暖和煦的眼风熏陶下,一时之间,公司上下的女性公民都感到今年的春天持续时间特别的长。不过也有明眼人暗中喟叹:看来这个公司硕果仅存的黄金单身汉已经死会了。
但是俗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人天生是不知足的动物。陈越当然也不能例外。
若说目前他还有什麽觉得不满足的地方,那就是:近几日与平安之间的亲密关系不仅毫无进展,反而有退回起点的迹象。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本著循序渐进的原则,陈越认为与平安之间的亲密接触应该可以更上一层楼。──具体地说,就是起码做到裸裎相对。
陈越自己本来习惯裸睡的,可是平安却要穿睡衣,而且还是那种分成上装下装的成套睡衣。本来陈越指望他睡觉的时候能脱掉其中一件──随便哪件都行,可是平安压根就没让他如愿。
陈越先是说现在夏天来得真早啊,才6月中旬就让人感觉那麽闷热。平安就说你这儿有没有更薄些的被子或者毛巾毯什麽的,要没有的话我回我那边去拿一条过来给你换掉。
陈越无语。晚上睡觉闲聊时他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平安,你穿这麽多睡觉不难过麽?平安说不呀,我习惯了,一直这样的。陈越又说其实人应该裸睡最好,那样有利於保证皮肤的呼吸通畅,促进新陈代谢的速度,也有助於消除疲劳。平安听了说,你最近是不是在做什麽床垫的广告啊?陈越愕然地答没有啊,怎麽想起问这个?平安轻笑一下,不答。过了片刻陈越反应过来,伸手去推他,越学越坏了,顺势就想把他搂过来,却被闪开了。
正面劝说行不通,陈越便琢磨著曲线救国──有时说著说著话便去拉平安的手,然後变拉为抱,再变抱为摸,摸著摸著手就钻到了衣服里面去。
每每此时,平安还是表现得比较配合,至少不会极力躲避。只是陈越的手一碰触到他的肌肤就立刻感到他的身体变得很紧张。陈越便会轻柔地抚摸,想让他放松,可是越抚摸他就越僵硬,而平安那种极力忍耐的表情更让陈越觉得自己正在进行的动作不是爱抚而是虐待,只得放弃。
如此几次三番地试下来,不仅情况不见好转,现在平安对一些基本的动作都开始流露出抗拒的情绪。陈越又是沮丧又是焦急,但还是耐著性子询温存劝导,问平安你是不是有什麽顾忌?平安初时避之不答,被问得紧了,便回答说被碰到的地方会痛。
痛?!陈越觉得不可思议,便一定让平安脱光了衣服让自己看看是不是有什麽伤。平安自是不肯,但却不过陈越的强烈要求,再者说他对自己的这种情况也觉得又是内疚又是奇怪,便只得让陈越检查了一遍。结果当然是毫发无损──别说伤,连蚊子疙瘩都没看见半个。
陈越又仔细端详自己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当,除了右手食指和和中指处有一点薄薄的茧之外,连倒刺都找不到半根。他再摸摸自己的皮肤,感觉光滑温暖,哪里会让人感觉疼痛?!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陈越只得求助於顾劲松。偏偏顾劲松还不在家。
顾劲松就职於邻市一所大学,在学校有自己的宿舍,每周只回来一两次。接到陈越的电话时,他正在外出讲学的途中,说至少一周後才能回来,问有什麽事。陈越想这种事情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只好说那等你回来再说吧。
令顾劲松意外的是,他竟然在同一天也接到了平安的电话。
平安的声音在电话中还是显得那样清朗悦耳。虽然他得知顾劲松有事在外之後也说没什麽急事,等您忙完了再说不迟,但顾劲松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实际上肯定是有事,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所以一直说不要紧,你可以现在就告诉我。平安迟疑了一会儿後就说要不请您把您的邮件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我与您邮件联系吧。
稍後顾劲松就在邮箱里看到了平安的邮件,里面很委婉地说明了自己莫名其妙觉得疼痛的情形。顾劲松想了想,就发信息给他:你是不是曾经在类似的行为中有过受伤的经历?
顾劲松的措辞也很婉转。其实他一直有个念头:平安会不会受到过他人的性侵犯或者是恋人有SM倾向?虽说各人情况不同,有人天生性欲强盛,自然有人先天在情欲方面比较淡漠。但象平安这种即使在内心情愿甚至要求的前提下身体自发抗拒的情况肯定不正常。
在他所接触和了解的类似案例中,这种情形多半是因为粗暴的性行为造成的。但他与平安只正面接触过一次,作为心理医生进行类似的询问也显得过於激进。所以顾劲松一直没有发出自己的疑问。此次平安的邮件正好给了他提问的契机。
过了好一会儿平安才回过来。很简单的一句话:我明白了。具体情况我再发邮件给您。
平安在看见顾劲松的短信後,既惊讶又困惑。他开始再一次把自己带入那段曾经以为会永久封存的历史中。
记忆中,自己与杨远帆相处的时间虽长,但有肌肤接触的经历屈指可数。而且,发生的时候自己并未意识到。不,应该说自己只是没能理解,但潜意识中是深深记住了的。要不然,在杨远帆离开之後的那段漫长岁月中,自己为什麽会一次一次地幻想著他的深情爱抚,然後就发现自己在这种想像中悄然勃起?
生性害羞内敛的少年逐渐明白了自己对杨哥哥的那份感情,并在最初的惶惑之後迅速陷入了深切的自责和耻辱感里。当他反反复复不由自主地重复著相同的行为时,他恨自己不知羞耻做出反应的身体,於是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他发现这种做法带来的疼痛可以迅速有效地消灭那种内心的渴望,尽管非常短暂。
後来,後来......後来他终於可以彻底安静下来。包括身体和心灵。
他想了很久,给顾劲松发了邮件,简要地说明了自己的确受过伤,只不过这种伤害是由自身带来的。这种情况下,该怎麽办?
44
连续几天的尝试都受到拒绝,陈越决定还是按捺住性子,等顾劲松回来之後再去请教个妥当的法子。
到了入夜时分,陈越对平安轻轻说晚安後便侧身睡去。他睡相不好,为了避免打扰到平安,他尽量贴近床的边沿一侧躺下。
陈越的工作是个脑力活,还是很累人的。平时因为老想著要与平安纠缠,迟迟不肯入睡。今天放下了心事,很快就已经看到了周公的身影。6BD868B风就开墙:)授权转载惘然
朦胧中,有什麽轻轻地碰到了自己的背。陈越还没有去分辨那是什麽,肌肉已经下意识地一紧。那东西猛地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放上来。
这时陈越已渐渐清醒。他不敢相信地出声:平安?
平安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是我。──陈越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口中呼出的热气。
陈越心中某处有个隐隐约约的狂喜念头,令他觉得自己要发抖了。他尽量抑制著没有回头,只轻声地问:有事吗?
平安答:没事。
陈越感到平安的声音与他的手都有些颤微微的发抖。他的意识全部集中到了被平安手掌笼罩的那一小块肌肤上,竟然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站起来迎接他的抚摸。
偏偏那双手迟疑著,逡巡著,就是不肯坚定地落到实处。陈越的背上仿佛生出眼睛来,他的意识就跟著那只手在背上游走不定,一时间只觉得整个背部肌肉都要酸痛起来。
陈越终於忍无可忍地转身,便与平安那双满含著羞涩与犹疑的眼睛对了个正著。陈越见惯了平安波澜不惊的表情,乍一见他这含羞带怕的神情实在是可爱至极。
他开口问:做什麽?声音中带著明显的戏谑与温柔。
平安快速地收回自己的手,并忙不迭地又将它放到身後,动作惊惶如犯错被当场捉住的孩子。
陈越见状便笑了一笑。此时厚厚的遮光帘闭合著,整个屋子里只有一个小夜灯照明,光线极暗淡,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平安就觉得陈越的眉目在这一笑之下极尽舒展,流露出十足十的风情。
陈越笑过之後,绕过平安的身体,抓起他藏於身後的双手,然後转过身子,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身前,形成一个虚虚环抱的姿势。
平安楞了一下,将手掌慢慢地靠近直至贴上了陈越肌肤。他的手凉凉的,在触及那一刹那令陈越惊一惊。
陈越抚上平安的手背,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轻轻地抚过每一个手指,每一个指节乃至掌心的每一处肌肤。他忆起平安酒精中毒的那一夜。生活中总有那麽多似曾相识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