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目穷 上卷——某live
某live  发于:2009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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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旨本是轻若鸿毛,在他手中却觉重比泰山。

若是开阳知晓是他传达法旨,擒拿巨门星君,必定气得跳脚大骂。

这日当值神将乃是增长天王魔礼青座下大将陶元信,千里眼眺目一望,便知他身在天外天。陶元信极好猎狩,此时他骑了一匹天马在天外天奔驰,正追踪一头五角灵鹿。

千里眼却不往天外天处传旨,四下一望,转身降下南天门。

南天门下正有一名神将与几名天兵闲聊,见千里眼从天而降,却未相迎。千里眼也早是习惯这般无礼对待,他品级虽高,但所事之职不过传音而已,且法力低微,常是连天卒也对他漠视不理。

他手中法旨金光一骤,照得南天门处堂亮如日,为首神将略是一愣,脸上神色立变,迎上前来,拱手行礼,恭敬问道:“未知天目神将到此,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千里眼木无表情,手持法旨,曰:“帝君有令,命值日神将陶元信领五百天兵下凡,捉拿巨门星君。请问石副将,陶将军何在?”

此人正是陶将军座下副将石远信,他一听事态严重,连忙道:“陶将军有事暂离。请大人稍候片刻,待末将即刻通传!”

千里眼双目炯炯,只看得石远信一阵心虚。

“当值神将,理应身在天宫方圆八百里,随候帝君召使。却不知,那天外天可在这八百里内?”

“这……”石远信想起眼前这位天目神将目力可逾千里,陶元信现在何处,他一看便知,顿急出满头大汗。疏忽职守,当值行私,乃是天界大忌,更莫论帝君旨下调遣,疏懒延缓,更是罪不容恕。

正是不知所措,却闻那千里眼道:“也罢,既然有石副将在此,法旨交予你手,亦是一样。”

石远信登时愣了,对方如此好说话倒是出乎意料。当下不假思索伸手接来黄金法旨,又闻他道:“既然石副将到下界办差,本将倒是有一事偏劳。”

“未知大人有何差遣,但管说来,末将自当效劳!”

千里眼道:“本将与武曲星君向来交好,若石副将在下界见了星君,代末将问句安好便是。”

石远信当下莫名其妙,他受旨去拿的是巨门星君,又有武曲什麽事?但眼下却不能得罪了千里眼,只有连连点头应下。只到後来才是知道,那位急功好义的武曲星君原来便在巨门身边,便因千里眼这一句微薄之言,竟就此弥消了擒拿巨门星君时一场武曲大战五百天兵的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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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眼看著那石远信领了天兵匆匆驾云往天外天飞去,大约是急寻陶元信去了,剩了他一人站在南天门下,云雾缭绕,几乎迷了他的双目。

仙妖相慕,天理难容,偏有逆天而行者,只为情之所爱,尽弃所有,唯求相聚。尘世种种,犹如棋局,棋子未落,胜负难分。

但他始终站在局外,唯观万年,亦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不知为何,巨门星君与狼妖这一局棋,他居然看得有些入迷了。

恍惚间,也不知站了多久,待察觉时,暮色渐浓。

捻算时辰,若无意外,陶元信应已将巨门星君带回,开阳若在巨门身边,也必定跟随而来,心念一动,以他莽撞性子,也不好说会捣出祸子,便连忙驾起云头往天殿赶去。

正巧是碰上天枢带了那巨门星君──天璇觐见帝君,千里眼却见天璇凡体毁去,又未复真身,不禁是皱了眉头,便站在殿柱外,未入内打扰。

就听那年轻的帝君问道:“天璇星君,你可知罪?”

阶下清冷如昔,更多了一分决然的天璇星君干脆应曰:“天璇知罪。”

与他一同入殿的天枢脸色一变,正要替其说项,岂料帝君袍子一拂,止他说话:“天枢,你的说辞朕听够了,无需再言。”

帝君威仪,唯我独尊。天枢不敢轻逆,只得退下。

“天璇星君,朕要听你说。你何罪之有?”

天璇不紧不慢,应道:“天璇私得百妖之力,琅琊山下屠戮数百妖灵,自知罪犯滔天,如今到帝君面前请罚。”

此刻莫说是那天枢星君,便连下面听著的千里眼亦不禁心头一紧。

岂料天帝却是笑了:“罪犯滔天?倒不至於。你得百妖之力本非所愿,屠戮生灵亦是情非得已。”他眼角轻抬,瞄了瞄殿外一根柱子,“天目昭昭,岂有错辨之理?”

千里眼闻言一愣,知帝君已发现自己在柱後偷听,又见天枢目光射来,只得迈出一步,朝他稍一拱手,便闪身退回柱後。得知帝君有意赦免天璇罪责,他亦不好再作停留,转身直出殿去。

不料刚迈出殿槛,火耀星芒皱降眼前。

火光隐去,开阳匆匆现身,想必是知晓天璇受帝君召见,便要直闯入殿。

“星君慢来。”

面前却有人阻挡,开阳正要将碍事者推开,抬头却见原来是那千里眼。

“让开!我要进去!”

千里眼未有退让:“未经帝君传唤,众仙不得入殿。”

“废话!!天璇早有弃世之心,根本不会在君前自辩,帝君不明就里,岂不冤枉了天璇!?不成!快些让开,我要进殿将事情说个清楚!!”

却见千里眼摇头道:“巨门星君之事帝君早已知晓,当不会冤枉了他。”

开阳猛是一愕,突然想起方才他是从殿中走出来,脸上顿露出怪异神色,疑惑问道:“千里眼,可是你将天璇之事禀呈帝君?”

“是。”

“果然是你!!你──”开阳顿下勃然大怒,“当真可恶!!我便是知道,若非你在帝前搬弄是非,又岂会有天兵天将下凡擒拿?!天璇他得罪过你吗?上次他慷慨赠你仙药疗伤,想不到你这家夥居然是个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我、我算是看错你了!!”

看著那清冽的双瞳中滔天而起的怒火,以及眼底彻底的失望以及不信任的绝决,千里眼心脏处突然像被那烈火烧痛一般,热得发胀,澎湃的情绪失控一般在胸膛处激烈冲撞。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勉强让青白无血的脸仍如平日一般木无表情。

开阳骂了一阵,却见千里眼像僵尸一般,站在殿阶上任他发泄,心里突然一空,不禁孑然住口,狠狠地剐了他一眼,便跑上殿门外张望去了。

当他掠过身畔,男人仿佛被暴火吹袭过的高瘦身板微微晃了一下,慢慢颔首,在眼角余光处看了一眼一脸著急在殿前等待天枢及天璇的武曲星君,然後挺直腰板,头也不回踏云离去。

待天枢天璇从天殿出来,开阳连忙迎上,急问结果。

所幸帝君慈悲,未判重刑,只是责令天璇入天池净魂。开阳可算是大大舒了口气,又闻天枢言道幸得天目神将仗义相帮,殿前细述真相,方能免去重罚。

开阳一听便是愣了,适才一时火气遮眼,未及细想其他已将责任推在千里眼身上,如今想来,帝君令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左右,况且天璇有错在先,滞留凡间不愿归来,派遣天兵捉拿亦属在理。

偏偏自己只念著天璇委屈,以及黑狼何辜,忽略了千里眼一番心意。

心里空去的地方像塌陷般越来越坠,开阳也顾不了其他,连忙踏云而起,火烧火燎地往千里眼府宅方向飞去。

岂料千里眼宅中房门紧闭,任他大声叫唤,捶打门板,里面的人仍是一声不吭。

若是平时,开阳早是抬腿踹开,直接闯入,只是今日却是不能。

想起刚才一句句毫不留情的责骂,以及千里眼默默承受的僵白脸色,心口空落处渐似被根根利针扎著。

难受得紧。

他看著紧闭的门板,大概只有打开了这扇门,见到那个高瘦的男人的话,就不会再这般难受了吧?

开阳将头抵在门上,无力地唤道:“离娄,你开门好吗?”

日月易辉,开阳竟就在这屋外坐了一晚。

可惜屋内的人始终未有打开门扉,晨光刺目时,开阳也知再坐下去也是无用,天璇那边的事情尚未解决,终於慢慢爬起身,手按在门上,轻道:“离娄,你听得到吗?……之前,是我的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枉了你……要打要骂,怎样都可以……只是不要这般关了门……”

里面仍是悄声无息,他犹豫片刻,“那……我先走了。”

终於还是驾起红云腾空而去。

良久,那扇始终紧闭的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窄缝,高瘦的男人站在屋内的阴影中,那双闪烁锐光的眸子竟隐隐藏有阴桀。

千里眼眺望那渐远的红云,慢慢闭上双目,敛去眼底的深沈。

他并非不想开门,只是,他一直无法控制从心底深处攀援而起的情绪,无需镜映其貌,已可以猜到这张脸必定是难看至极。他不想让自己扭曲的面容落在开阳清冽的眼中。

门外的轻语他都听在耳里,话中的悔意也是真切得很。

他本该,原谅他的。

可,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拉开屋门,跟之前一般,宽容地面对年轻的星君。

本不该如此啊!千万年来,纵是仙家冷眼,神人恶语,予他不过拂面轻风。然而在殿外的怒骂,言犹在耳,句句在心。

千里眼走出屋外,小院内那张青石桌仍习惯地摆放了两只杯盏。他坐到平日的座位上,拿起属於开阳的琉璃杯,捻转著,阳光折在杯身上,刺目非常。

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自己似乎,一直,都不曾记住教训,总是这般的忘乎所以。

这一阵子的相处,开阳的热切,就像夏日般炽热,烈得透心。可是,当光芒太过刺烈,便会只余一片光华,让人如同目盲,忽略所有。

那一顿喝骂,让他终於知晓,原来在开阳心目中,他始终不过是个只懂在君前进言,弹劾众仙的卑鄙小人……

施舍的亲近……

“叮当!!”杯盏落地碎裂的脆音,在晨间极为刺耳。

“呵呵……”

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双目,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已扭曲得可谓恐怖。

妄想而痴。当真可笑。

天上的星晨又岂是他这般下等神将可以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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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雷电暴响自南天门方向传来,天边云涌生变,千里眼心念一动,展目看去,乃见南天门外电闪雷鸣,竟有一头六尾青狮企图硬闯,守门天兵奋力相抗,但那青狮厉害非常,股後六尾齐震,狂雷暴起,只打得众兵全无还手之力。

上古雷兽!?

雷兽乃是上古便生於天地的至暴之兽,已在万年前失去踪迹。待他再看真切,却辨得这头雷兽竟是那黑狼妖所化!

当下顿知事态严峻,立起云头,急往天殿方向飞去。

此时战鼓擂动,已惊动帝君。千里眼来到殿时,已闻天奴匆匆向帝君禀过南天门处情况。

他正是担忧事态,忽闻帝君抬声问道:“天枢何在?”

如此问题,自然不是在问那天奴,千里眼展目一眺,却见天枢星君以捆仙绳缚了天璇星君,正往天池方向。心中叹息,只有迈出阴影,答曰:“天枢星君带了天璇星君往天池去了。”

帝君似乎早有所料,呵呵一笑:“看来天枢也知事态有变,抢先而动了。可惜心之所向,却非他能左右……”言罢,他又再打量那千里眼,半敛凤目,半是浅笑,“离娄,朕倒想听听这闯入南天门的雷兽是何来历。”

殿上站著的高瘦神将闻天帝唤其真名,不禁一震,遂略低头,回道:“它是雷兽烈俞与白狼霜映之子。”

然而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却逃不出天帝法眼,年轻的帝君笑意更浓:“烈俞?朕若无记错,它该已失踪万年了。”

对於雷兽,传闻甚多,但却鲜少有仙家知道当日欲擒雷兽为骑者,乃是这位天帝玉皇。当年他尚在年少气傲,巡游天河之时遇到那头青鬃雷兽,遂起意收为坐骑。岂料那雷兽性情烈傲,纵被天帝擒获,却不肯受他掌控,有人靠近即张口狂噬。凶暴难驯,更莫说为骑。无论天帝如何软硬兼施,亦始终不能折服其傲,最後被它咬断绳索,逃离天庭。

往後天帝亦渐渐淡忘此事,但雷兽之傲,倒是尚有记忆。

“是。烈俞虽为雷兽之尊,但性情孤烈,不愿在仙地为骑,遁入妖域,与白狼妖产下一子後亡故。”

天帝脸色未变,但眼神却渐有森严:“哦?原来如此,那为何之前不曾听你提及?”

“末将双目所及之事日数过千,时有遗漏,故未能尽报帝君座前。”

“哼!朕看你是有意隐瞒!”

天帝勃然大怒,一拳击在床背,吓得一旁天奴嗦嗦发抖,险些昏去,便是那一脸冷冰的千里眼亦难掩怯意,跪倒座前,叩首禀道:“帝君恕罪。末将当日有意禀承,但巧遇下界妖龙作乱,轻重缓急,便先承了後件,至於烈俞之事,过後便忘了。末将错失,还请帝君责罚。”

天帝看著跪在面前的千里眼:“仙妖结合,便生百劫。烈俞怕是为了维护妻儿,故逃不过天劫破魂。离娄,你知而不报,岂不知是害了它。”

千里眼挺直的腰杆微微一抖,却道:“心之所向,非能左右。”

“你……”天帝一时被他所言噎住。

“天帝恕罪。”

“哼!你可比泥鳅还滑溜!”天帝不再施威,挥袖道,“去吧,朕倒要看看他们心是何向?”

 第十五章 追目千年心意改,乃知身在死局中

然而巨门星君心之所向,原早已决择。

拒入天池净魂,宁入妖道,受百劫,许那烈性黑狼妖生死相伴。

便是天帝神君,亦难免动容,天劫在前,他亦无意为难,只下旨驱逐。如此结局本是不错,但千里眼眼力甚好,并未错过天枢星君冰酷脸上的黯然。

不禁错愕。

原来世情种种,尚有他未能看破之事。

帝君自然也是知晓,漏出叹息之意:“妖邪易灭,心魔难除啊……”

千里眼在旁道:“帝君勘破世情,实在难能可贵。”

天帝冷哼:“朕若真能参透,早登佛界净土去了,还用得著坐在帝座上听你阴阳怪气地说上几千年的垢事?”

“末将惶恐。”

“少耍贫嘴,要去救人便快去,否则武曲星君要等急了。”

千里眼闻言一愣,对了,开阳离去後必定会去寻天璇,天枢既要强行带走他,开阳岂会垂手一旁?

开阳绝非天枢敌手,想必也是被捆仙绳扎个结实,丢在殿里纳晾去了。

当下也没想其他,向帝君拱手施礼,便往星殿方向飞去。

待他降下云头,急急跑入星殿,果然见那开阳被捆仙绳五花大绑,丢在侧旁的柱下,愤怒的大眼珠瞪得圆滚,嘴巴张得老大,却偏偏半声都吭不出来。

“开阳?”

千里眼连忙过去将他扶起,开阳一见来人是他,瞬间两眼放光,喉咙哼哼嗯嗯的一顿,仍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可是贪狼星君给你下了封禁法咒?”

“呜呜……”开阳只得拼命点头,又不敢使劲挣扎,刚才一轮蠢动捆仙绳是越扎越紧,都快把他给勒断气了。

如今这位威武不凡的武曲星君,就像一条肉虫般在地上蠢蠢蠕动,呜咽著,吊起无辜的大眼睛看著千里眼,哪里还有平日横行霸道,一抬手便是暴火狂喷的架势?

千里眼心中暗叹,这天底下能够制住开阳者,除了那天枢贪狼星君,当不作他人想。

所幸封禁咒语并非高深法术,千里眼尚能勉强解开,就看他将手指点在开阳额上,念动法诀,亮光微闪,终於是解开了开阳难言之苦。

“呼……”开阳终於喘了口气。

但捆仙绳是仙家法宝,岂是能轻易解开?千里眼想了想,便打算回去寻那天枢。

开阳刚能开口,却见他抬身要走,不知为何一时慌张起来,想伸手将他拉住,却无奈双手被绑得结实无比,慌忙之中,居然张口将那千里眼的手腕叼住不放。

千里眼只觉手腕一痛,愕然回头:“你咬我作甚?”

“……呜勿容许煮……”

开阳嘴里咬著东西口舌不清,那双眼睛死死盯住高瘦的男人,千里眼突然有点後颈发凉,觉得自己的手便像是掉进猫儿嘴巴里的鲜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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