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生涯——不能发芽的种子
不能发芽的种子  发于:2009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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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走了一段,姚辰自己先熬不住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好看到李明宇揉着肩膀打了个哈欠。姚辰的心立刻就软了,鼻子微微泛酸--他这四天是没有好好休息,可一直陪着他的李明宇什么时候又休息过呢......这么想着,姚辰的步子慢了下来。等李明宇赶上他的时候,他才扭扭捏捏地伸了手,蚊子哼似的说道:我来拿吧。
  李明宇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姚辰说的是他的包,一脸受宠若惊地摇摇头:不了,我包挺沉的,我自己拿......
  我说了我拿!姚辰脸色不善地低吼了一声,一把抢过李明宇的包就走。
  李明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他了,正暗自责备自己不够细心,就听到已经转身要走的姚辰小小声地说:说我逞能,你自己不也是......肩膀酸了不会不让我枕着啊......
  姚辰红着脸小小地抱怨完了就大步开路,走了一会儿觉得身后好像没动静,忍不住又回头看去:李明宇还站在原地,一脸傻笑。
  
  所长所长夫人知道姚辰家里的事,大概已经跟托儿所的其他人通过气了。见姚辰和李明宇回来,大家都平时怎样现在还怎样,没有人问起那个雪夜发生的事。
  他们这样,姚辰心里其实是感激的:与其看到同情怜悯的眼神,还不如就这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过。
  但看到脸色憔悴的姚辰像以前那样轻松地打着招呼,给大家分零食的时候,白枫他们真的笑不出来,宋朝更是借口躲进了厕所,出来时说话都带着鼻音。
  所长夫人趁着放晴把姚辰的被子晒了,晚上姚辰裹在被子里都能闻到那种阳光的味道--一种很温暖的味道。
  
  姚辰很早就睡熟了,李明宇虽然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门心思地想着关于姚辰的事。
  宋朝趴在床上小声地喊他:阿宇,醒着么?
  李明宇轻轻恩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宋朝犹豫了一下,看看毫无动静的姚辰,问:那个......小辰......他们家......
  李明宇半支起身看宋朝,却发现寝室里其他床上也齐唰唰支着脑袋在看他。李明宇微微笑了一下,小声说:没事的,辰辰没事的。
  听到他保证似的回答,大家躺倒回床上。
  不知谁叹了口气,在小小的寝室里温柔地回荡。
  
  学校的残酷在于,不论个人身上发生多么大的事,考试的日程也不会因其而转移。
  所以说,考试是客观的。说这话的人推了推眼镜,面上一片波澜不惊。
  姚辰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翻动着同样客观的政治书,心里盘算着反正政治考试是开卷,还是先补了其他科目的作业比较实在。
  初三的寒假放得极晚,初一初二的人都走光了,他们还在挂着倒计时的教室里熬着。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姚辰毫无活力的不想复习。
  班里知道姚辰家里出事的人不多,除了老师室友,大概也就杨思远个班长知道。但杨思远是个细心惯了的人,从姚辰回到学校,他就一直帮姚辰补着掉下来的课程(初三上学期要把下学期的东西也教完,所以直到临近期末也都在教新课),却不说不问姚辰家里的情况。所以姚辰在学校过得还算轻松。
  下课的时候,被称为万年冰山的政治老师面无表情地把姚辰点出了教室。
  上课的时候在做的是哪一门的试卷?化学?物理?冰山一点也不觉得冷的站在风口处训话。
  姚辰耷拉着脑袋,小动作地搓着冰凉的手指。
  冰山对姚辰几乎是明示的动作视而不见,继续让他吹冷风:我知道你们觉得政治是开卷考,不重要。但只要中考还考政治,你就必须重视它!
  姚辰心里翻了个白眼,明面上依然低眉顺目,一脸您教训的是。
  冰山习惯性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粉笔灰,清了清喉咙,大有做长篇思想教育的趋势。
  姚辰正在绝望之际,一个天籁的声音解救了他:你们站在风口干什么?不冷么?
  姚辰热泪盈眶地循声望去:正是那英俊潇洒风流不羁的诸葛玉龙。
  诸葛老师冲用热切眼神欢迎他驾到的姚辰笑了笑,问道:怎么了?姚辰犯什么事了?
  冰山小幅度地皱了下眉,不冷不热语调平平地说:上我的课做其他作业。
  诸葛老师拍拍他的肩膀:现在初三作业多成那样,姚辰缺了几天课,估计日子不好过。刚才在我课上补英语,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了。你也放他一马不就行了!
  姚辰恶寒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水平好,原来......
  冰山不说话,过了会儿才点点头:这次放过你。不过不能再有下次了。
  姚辰得令,立刻点头哈腰地迅速逃离风口。
  风有些大,姚辰走了几步,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你啊......就是太严了学生才怕你。那你也不能就这么宠着他们啊。有什么关系啊......不跟你说了......
  后面的话姚辰听不清了。他在寒风中抖了一下,不敢多想,跑回了被英语老师评价为充满人肉味道的教室。
  
  第十四章
  姚辰不敢想的东西结果被证实是最糟糕的情况。
  在离期末考试剩不了几天的时候,诸葛老师和范老师(冰山)辞职了。说是辞职,实际情况怎样,大家心里都清楚。
  诸葛老师和范老师是同性恋人。
  有人把这事捅到了学校,然后校长找谈话,然后老师辞职。
  在这个不那么开放的小城市,在这个不大的校园里,每个人都在私下兴奋地谈论着,鄙夷地,猎奇地。
  姚辰忘了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什么感觉,却清楚地记得班里有人在大声喊着太恶心了!他们居然还教了我们那么久!就是啊!同性恋有病的!......那些叫嚣的声音,那些附和的声音,让他不自觉地发抖。他想到了李明宇,想到他也会被别人这么说,想到那么温柔地笑着的李明宇会在这些叫骂声中再也笑不出来,想到一切可能发生在李明宇身上的事,他觉得难受。那是不同与失去父亲时天崩地裂的痛苦,而是一点点尖锐起来的让人无法呼吸的刺痛。
  和他一样沉默的还有同桌的女孩田薇薇。女孩的眼睛里泛着泪光,轻声地问姚辰:你也觉得诸葛老师他们不正常吗?
  姚辰默默地摇了摇头。
  田薇薇看着呼喊喧嚣的同学,声音哽咽:老师惹到他们什么了啊?为什么要被说成那样啊?就算是同性恋又怎么样!又不碍着他们......
  姚辰沉默着听着,心里揪痛着。
  班里狂欢一样的喧嚣一直持续到班主任站到讲台前重重砸下手中的书。
  那个一向捧着保温杯呵呵笑着唠唠叨叨的班主任第一次严肃得吓人。他在全班安静下来的时候慢慢开口: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他的方言口音姚辰已经很熟悉,但这次他用的却是不那么标准的普通话,他说: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我只知道,你们没有资格辱骂他们!他们是你们的师长,是把心血都洒在你们身上的人!
  可他们是同性恋!有人在下面顶了一句。
  那又碍着你们什么了?他们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站在讲台上的沈老师沉静地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作为教师,他们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这个讲台的事!
  不再有人说话。
  沈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厚厚的玻璃镜片反着光:他们也是我的学生,是我最好的学生。不要苛责他们,他们已经够苦的了。
  田薇薇再也忍不住地扑在桌上痛哭起来。
  毫不掩饰的哭声在安静的教室里突兀的像一把刀子。
  
  代班来教语文的是个年轻的女老师,不再是那个写得一手好字,要求大家注意安全又总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潇洒男子。
  代教政治的是被临时取消假期的初二老师,翻着课本画了几个重点就要求大家自己看书,没有满黑板工整详细的板书,没有下课后掸掸衣袖的习惯动作。
  熟悉的班级一下子变得陌生。
  
  中午放学时,涌动的人群里全是不堪的评论。
  姚辰恨不得捂住耳朵什么也不要听,恨不得封住每个人的嘴: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他们甚至不认识他们正在诋毁的人!
  姚辰一路冲下楼梯,远远地逃开人群,向操场跑去。
  操场上的人很少。姚辰茫然地仰着头望天,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姚辰?
  熟悉的冷淡声音让姚辰立刻回过身。
  政治老师正捧着一堆书站在他身后。
  姚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好你在,这是你们班的练习册。我改好了,你回去帮我发一下吧。冰山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变化,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姚辰怔怔地接过练习册,问:那老师你呢?
  我?冰山眨了下眼睛,我和......诸葛老师要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很远吗?姚辰问道。
  大概吧。
  哦。
  姚辰低头看着手中的练习册,眼睛干涩。
  不早了,你要回去吃饭了吧?冰山看了看表,平静地询问。
  姚辰哦了一声,抬腿向校门方向走去。
  姚辰!
  姚辰回头,正对上一张洋溢温暖的笑脸:期末考试好好考啊。
  姚辰点点头,模糊地记起,初三开学的第一节政治课,黑板上写下一个工整的名字,范雪哲。
  
  李明宇站在校门口等姚辰。
  虽然回了托儿所就能见到,但今天不一样。
  姚辰他们班老师的事现在全校都知道了,别人怎么说,李明宇也都听到了。他很害怕,他害怕姚辰会露出和那些人一样的表情说出一样的话,他害怕姚辰再也不理他,他害怕姚辰,再也不允许他在身边。
  整个学校的人都走空了,姚辰却没有出现。
  李明宇慢慢慢慢蹲在了地上,脸埋进膝间,整个人缩得小小的。
  
  姚辰抱着练习册走到校门口时,被李明宇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连忙放下练习册扶住李明宇,一叠声地唤他:阿宇!阿宇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出什么事了?
  李明宇不敢相信地抬起脸,脸色苍白的吓人。
  阿宇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姚辰慌了,阿宇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啊?
  李明宇却笑了,笑容满足而庆幸。他拉着姚辰的手站起来,目光不曾离开他分毫。
  姚辰担心地反握住他冰凉的手:到底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冰啊?
  没事,李明宇抱起姚辰放在地上练习册,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笑,我没事。回去吃饭吧!
  姚辰的心跳快了几拍,胸口弥漫起一种奇特的酸涨感觉,让他看着李明宇的笑容,却忍不住想哭。
  
  第十五章
  诸葛老师和范老师的事随着他们的离开和依然客观到来的考试,不再那么经常地被人提起;但心里埋下的芥蒂却已经存在了。
  姚辰开始疏远杨思远。
  期末考试的时候姚辰考了年级第二,比李明宇差了14分,比杨思远高了14分。
  他拒绝了杨思远寒假一起玩的邀请,也不再跟他一起学习。于是班里有人说的很难听,过河拆桥是最温和的评价。只有同桌的田薇薇知道姚辰态度改变的原因:那天带头说出那些话的人里,有杨思远。
  姚辰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他没有资格责怪杨思远。要不是因为李明宇,他自己也可能会跟在大家后面说出不负责任的话。但姚辰心里还是别扭,看到杨思远就会想起他那天鄙夷的眼神,轻蔑的笑容;而被指责的对象却成了李明宇,默默蹲在那里承受一切的李明宇。
  姚辰最庆幸的是寝室里的那帮子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辞,甚至在关野为老师鸣不平的时候还有人帮腔。
  临放假前,杨思远到托儿所来找姚辰,栗色的眼睛还是闪动着温和。姚辰却不想再看到它们。
  我知道你不是大家说的那样,杨思远开门见山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姚辰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杨思远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两个人站在托儿所楼下,第一次没有话说。
  
  怎么办?要下去帮忙不?宋朝巴着窗子,脑袋探出去大半。
  白枫探头看了看,说:不急,看到要动手再说。
  刘锦楠摸摸鼻子,奇怪地问: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啊?以前不是挺好的嘛!
  关野不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李明宇,又继续玩他的俄罗斯方块去了。
  李明宇推了推宋朝,挤到窗边向下看:都站了十多分钟了,他们干什么呢?
  陈龙嚷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也凑了过来,可惜因为体型原因怎么也挤不进去。
  沈禾无聊地看着窗边的一堆人,又看看事不关己的关野,提议说:干脆都下去看吧,还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这样不太好吧?宋朝等人一脸为难地说着,脚却已经朝托儿所的大门去了。
  哎?要吃饭了你们还去哪儿啊?所长夫人举着铲子从厨房出来,看到门边上的一堆,脸沉了下来,怎么,不想吃我烧的饭?
  不是!绝对不是!宋朝狗腿地扑了上去,阿姨您烧的饭菜最~好吃了!是吧?
  众人狂点头。
  所长夫人脸色转晴:那你们在干什么?
  哦,是这样的,白枫拨开挡在身前的宋朝,露齿一笑,小辰跟他们班班长在楼下,我们想叫他回来吃饭。
  思远来了?所长夫人的眼睛亮了,去喊他上来吃饭吧。
  众人得令,一窝蜂拥了下楼。
  
  姚辰几次张了嘴,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杨思远温和的表情也渐渐染上焦躁:姚辰,你说话啊!
  诸葛老师!姚辰一急之下喊了出来。
  杨思远愣了一下,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姚辰喊的人的身影:你耍我啊?
  不是......姚辰的声音又小了,那天,你说诸葛老师他们......
  怎么了?杨思远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又说到那件事了?他厌恶地撇了撇嘴,说:他们本来就不正常啊!做的出来就不要怕人说啊!还来当老师呢,不是误人子弟嘛!
  姚辰急了,脸憋得通红,却没办法对一直是死党杨思远真的说出什么狠话。
  杨思远看到他的反应,也吃了一惊: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在生我的气吧?
  姚辰不说话,表情却是明显的默认。
  杨思远觉得很受伤,声音也不知不觉变大了:你就为了那些变态在生我的气?!
  他们不是!姚辰的怒气被挑了起来,扯着嗓子吼了回去,你再这么说我们就绝交!
  绝交?杨思远倒抽了口气,难以置信地瞪着姚辰,我们两年多的朋友你居然因为这样的事要跟我绝交!
  姚辰看着他,想起当初那个向自己伸出手,在阳光中笑出一片灿烂的男孩,心里也难过起来:只要你道歉,以后也不再说这些话,我们就还是朋友啊......
  凭什么啊!我又没说错,凭什么我就要道歉啊!杨思远的脸上是彻底的愤怒,情绪也激动得不像那个永远冷静温和的班长了,我们才是朋友啊!为什么你就这么维护他们!还是说你跟他们......
  姚辰是为了我!
  
  李明宇绕过前面的人,正大光明地从偷听的地方走了出来。
  姚辰的脸色很难看,李明宇不禁庆幸自己没让那个杨思远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
  杨思远瞪着他,表情几乎可以算是狰狞: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明宇看了看姚辰担心的样子,微笑着迎上杨思远的目光:我的意思是,我是同性恋。
  
  姚辰头疼地看着李明宇,恨不得把他刚才说出的话再塞回他嘴里--阿宇是白痴么?看不出来杨思远骨子里有多固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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