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子弟(二)——狐狸
狐狸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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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到雷森在看他,法瑞斯摸摸下巴,「它不过来,是因那道裂缝太小了,它挤不进来。」

  「那东西大得跟珠穆朗玛峰似的,你说它还挤不出来?」保罗提高声音。

  「我不知道,你们别问我。」法瑞斯做出投降的手势,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照我想的话,它肯定大得出奇,你知道的,黏液怪啊、史莱姆这些东西,其实是造物最原始也是最不可理喻的物种,如果放着不管的话,没人能想像它们会长到多大,那绝对是理解范围外的事情……」他说,无意识地摸着下巴,他以前曾碰到过一个超大号软体怪,最初时没人意识到他们碰到了软体怪,直到它翻身的时候,当时他把七层空间搅得好像一锅沸粥一样,这件事很长时间都被他们当成奇闻和人聊起。

  这东西大得不可想像,为了搁置它的身体,它足足横跨了三层位面,法瑞斯几乎不明白这东西花了多长时间,才能长成这么变态的造型。这世界就是这样,在宇宙的角落,天知道都存在些什么不可靠近的诡异生物。

  「它根本不可能出来,但麻烦的是,现在它想出来。这些单细胞怪『想』做什么的时候,麻烦可就大了,它们大部分时间不会去想东西。」法瑞斯继续说下去,「如果我没弄错,它已经在出来了。」

  「我没看到……」保罗说,然后停下来,张大眼睛。

  「花瓣!」他说。

  「没错,花瓣。」法瑞斯郁闷地说,转头看外头铺天盖地的红,「它把身体化成了花瓣,然后从裂缝渗出来,很明显这是一种软体生物的分裂方式,只要花些时间,它就能通过裂缝到达这个世界。」

  他想起刚才丽迪娅后背上那些血红的肉蛭,一想到它们聚集在一起变成超大号时的样子,感到越发反胃,他转头去看雷森,那人微皱着眉头,明明是副温文尔雅的沉思模样,浑身透出的却是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把他和周围的一切都隔开了。

  植物飞到法瑞斯的身边,钻到他的头发里,法瑞斯一边试图把它揪出来,一边说道,「你最好快点,雷森,这种东西很麻烦。」

  他紧盯着他,希望能从这个人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他不明白这会儿雷森身上突如其来的不和谐是什么,他似乎整个人变成了另一种生物,和周围的一切都没话好说。

  「雷森?」他轻声说。

  雷森转过身,朝外头铺天漫地的红色花瓣雨走去,转眼就隐没在里面。

  「他看上去有点奇怪。」保罗说,「不过他一直这个样子,从来不肯让任何人和他熟悉起来。那棵虫子好像想在你头上做窝,还在编你的头发,你不阻止一下吗?」

  法瑞斯带着股微薄的怒气,想把在头上肆虐的植物拽下来,它灵巧地躲藏到他的发丝下面,看上去被外头的情况吓坏了。法瑞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搜寻着它,双眼却紧紧盯着外头,那片刚刚吞没了驱魔人身影的血红。

  雷森往前走了两步,密集的花瓣雨便立刻把周围的景色全都遮住了,虽然雷森从不是个对周围的景色多加留意的人,但是提起「花瓣雨」这个词,感觉上也该是温柔和有情调的,可这会儿,它们如此的疯狂和贪婪,下花瓣硬是下出了个世界末日般的风景来。

  他在这片昏天黑地的景色中往前走,寻找那个有着无数眼睛的裂口,觉得自己像是独自走向地狱,心情都有点儿沮丧起来。

  花瓣越来越疯狂,似乎越来越多地丢弃了原有的谨慎,像吃了迷幻药一样前仆后继地冲过来,雷森感到脸颊被冲过来的花瓣拍打得有些疼痛,他扯下手套,它立刻被花瓣淹没了。

  他停下脚步,看到眼前的景象。那确实有些像不幸裂开的地狱之门,里头是某种从未见过也难以想像的怪物,镇守在邪恶之门外,血红的眼睛带着单纯的恶意,盯蓍那线裂缝之外的生物。

  越来越多地分裂,让它越发的不安分,它在另一端急速地扭动和重组着,让雷森想起黑夜里的火车,每一扇明亮的视窗都是怪物的一只眼睛,它像个巨大的堡垒

  一样,用所有的窗户盯着他。

  一片大胆的花瓣沾上了雷森的指尖,并且迟迟不肯被纯银化掉,更多的花瓣铺天盖地而来,沾在他的身上,想要聚沙成塔地把这个麻烦的生物吞食。数量永远是取胜的绝技。

  雷森轻轻捏住一片花瓣,那片血红的物质本来在他指尖上张牙舞爪,可是迅速地,纯银像支系发达的河流一样穿过它所有的脉络,那些叶脉纤细得像自然的造物一样不可思议,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精致。它在他的指尖,由原来的血红,迅速变化成了剔透的银白。

  雷森手背上的封印,在慢慢变淡,由原来的红黑色,变得越发红艳,那是比那些飞舞的花瓣还要惨烈和霸道的赤红,他松开手,那一小片雪白的花瓣飞向漫到的血红之中。

  像清泉渗入了血水之中,狂暴的攻击瞬间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而那偏还是绺格外顽强的纯净色彩,坚决不肯被污染,反倒像片格外凶猛的病毒,不但杀不死它,还开始迅速同化周围的物质,越来越强大。

  「你看到了吗,法瑞斯?」树下的保罗突然道,死死盯着外头的花瓣。

  「怎么了?」法瑞斯问,外头只有一片昏暗,他什么也看不到。

  「色彩变了。」保罗说。

  法瑞斯张大眼睛,可是他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有什么东西混在里面……」保罗说。

  「我看到了……」法瑞斯说,在那片满眼的血红中,他看到了一丝银白的色彩,固执地在风中舞动着,接着,一切像是某种色彩上的爆炸,几秒之内,外头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银白。

  法瑞斯狠狠吔打了个寒颤,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那种森寒纯净的金属气息,目光所及之处,完全被那力量所覆盖,倒更像一场真正的雪。那不可能是一个人类身上的力量!这不合理!

  血红的花瓣从裂缝里飘出来,可是它们如此的单薄,像北极微弱的火苗,甫一升起,便被那荒芒的白色听熄灭,法瑞斯觉得自己在不停发抖,太冷了,他想,那不是正常天气的寒冷,而是一种极度森寒的力量,带动了骨子里的惧怕——他知道他不是真的在冷,因为这白色并不是雪,而是满天满地的雪白花瓣,人是不会被花办冻伤的。他冷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力量总是更容易被强大的、可以呼应的力量所牵动,那让它感到兴奋和不安,而现在,他好像就碰到了一个。

  他死死盯着外头,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不要被低级神经反应覆盖了高级动物的理智反应,不要犯下白痴才会犯的错误,他从不是缺乏自制力的人……他确实不太有自制力,但他至少知道那样是不好的。

  「你怎么了?」保罗说。

  法瑞斯回过头,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出了什么问题,那个叛逆期少年的目光看上去有点儿不安。「怎么了?」他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保罗盯着他,停了好一会儿,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没什么。」他说。

  法瑞斯转过头,他并不想去追问什么。

  我得解开封印,他想。

  他感到头上有些疼,他伸出手,摸到那棵干菜一样的家伙,它死死抓着他的头发,看上去这雪景也吓到它了。

  同样感到不适的还有丽迪娅,她先是紧紧蜷起身体,这会儿已经恢复了蜘蛛的形态,后背上有一个巨大的伤疤,看来那些花瓣吃了她不少东西。

  保罗看下一眼外头,他意识到雷森一点儿也不会收敛他的力量,这只蜘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它死了,他多半会无辜地来上一句「你不能为这种无聊的事指责我」。

  他小心地拿起它,走到法瑞斯面前,「别抓下,我来帮忙。」他对那个扯着头发想把植物弄出来的人说,法瑞斯把手拿下来,「麻烦你了,帮我把它……你干嘛!」他叫道,保罗手脚俐落地把蜘蛛一起放到了他的头发里。

  「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南极里唯一有暖气的小屋。」另一个人一本正经的说,「你该把头发留长一点的,它们的空间太局促了。」

  「别开玩笑了,这些动物和植物都在我头发想干什么——」法瑞斯叫道,想把蜘蛛取出来,保罗连忙拽住他的手,一边温柔地观察他放在别人头发里的小宠物,「你看,她的爪子动了一下,她要恢复过来了……」他柔声说。

  「我的头发里是动物园吗!?」法瑞斯叫道。

  「不,我觉得更像宠物医院。」保罗说,他翘起唇角,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深情得一场糊涂,「看来她没事了。」

  「你准备给她付多少住院费?」法瑞斯问。

  「你怎么不停地在说钱。」保罗抱怨,「你就不能勉强帮一次朋友吗?」

  「我不喜欢头发里有一只虫子,特别是它还在……啊!不要打架!」他大叫道,他头发里的植物和动物为了争夺地盘发生了一场原始的战斗,扯掉下他好几根头发,法瑞斯愤怒地摸索着,想把它们两个分开,保罗害怕他的女朋友被从头发里赶出去,连忙抓住他的胳膊,「我给你一万块钱!」

  「现金吗?」法瑞斯说,停下动作。

  「我保证是不连号的钞票,这边结束了我们就去取钱。」保罗说,一边担心又温柔地看着那只母蜘蛛。

  法瑞斯勉强把手放下来,「好吧,我就忍一下好了。雷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会喜欢我做的这笔生意的……啊!别打了!你们多大了,请像个成年人一样相处!」

  「我只是个儿童,我才不要当成年人!」植物叫道。

  「是它先攻击丽迪娅的!」保罗替他的女朋友说话。

  「我才没有,你把它放到我筑好的窝里去了……」植物大叫。

  「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的!」保罗叫回去,蜘蛛配合男友的语调,示威般地挥动它的前肢。

  法瑞斯揉了下太阳穴,努力忽视头发上诡异的触感,希望自己这会儿的经历永远不要传出去,他陷入了一个极为低级荒诞的状态中去了。

  他努力朝那一片银白色的世界张望,转移注意力。

  「停了。」他喃喃地说。另一个世界里张望过来的怪物,停止了它力量的转移,最后一片花瓣悠悠落地,法瑞看到站在一片白色中,雷森黑色的身影。

  

  

  第十五章

  

  雷森不确定那怪物是不是看到他了。

  它确实停止了继续和他角力的行为,但那一大堆爬虫般——又比爬虫更富有感情——的眼睛,古古怪怪地看着他,他不知道它是否在研究自己这个猎物,又或者它根本不会思考。

  他就这么仰头看着这么多眼睛,感觉有一点奇妙,他杀过很多长相稀奇古怪的外族,确切地说,这是他的爱好之一,也是他最喜欢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但是他很少和这种古老的生物敌对——至少它不是魔族不是吗。

  但是它害怕神圣系力量,而且自己需要赚钱,所以他们就这么对上了。对战是件不需要理由的事,它只要发生就足以表达一切了。

  那样的眼睛确实让他觉得恶心,却也是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颤栗感。这是宇宙还没更细致区分属性时更原始的力量,它唤醒着人体内最为古老——比所有的历史都古老——的东西……

  他打了个寒颤,迅速中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不能再深入想下去了!

  「雷森!后面!」一声大叫让他回过了神,他转过头,正看到那个巨大的红色月亮,从后面割下来。

  脚下的空间被割开了。

  那东西并没有割到他身上,而是切开了他脚下的空间,雷森感到下面一空,从下面打开的大洞落了下去。脑袋里闪过的念头倒是:原来它是有脑子的。

  他无意识地伸手,用一只手扒住上面的东西,一点儿也不确定自己抓到的是土地,还是一片抽象的「空间」,他专注地看着那迳自向前方割去的红色镰刀,它的目的地是那片竖开的裂口。

  那场景很奇特,因为一横一竖两条线正在形成一个直角,本来节制的开口,在双方会师后,突然像得到了某种开门的咒语,空间嚣张地咧开了它的大嘴,他看到里面巨大的怪物,它在另一个空间潜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多少个旱季和雨季,它并不是没有脑子的,它狡猾而贪婪,静默地伏在那里。雷森知道它正看着自己。

  他再次感到那种颤栗,他说不上来那是恐惧还是兴奋,他只知道那是战斗时的感觉。

  他从不具备区分这两者的机制,但并不重要,不是吗。

  「雷森!」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雷森抬起头,法瑞斯跪在上面——看来他手抓着的是土地——朝他伸出右手,「快点上来,我的天哪——」他叫道,最后一句感叹是因为看到了雷森脚下的那个怪物,它像个巨大的地下矿藏——不过是肉质的,在地底浮动着,用无数只红眼睛看着上头渺小的生物。

  法瑞斯的表情看上去有着真诚的焦急,和人性化的恐惧,雷森想,他没有犹豫,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法瑞斯的手。那人用力把他拽上去,一边警惕地看着那不知道还打算干什么的怪物。

  不需要警惕的人,怎么懈怠都没关系;需要警惕的人,再怎么警惕也没用。这是这些天一直发生在雷森和法瑞斯身上的事。

  雷森还没完全爬上地面——也就是说他离食肉植物可比法瑞斯近多了——下面的怪物灵巧地伸出一根红色的藤蔓,仿佛一只发现了蚊子的青蛙,直接略过难以吞咽的雷森,卷向了法瑞斯的胳膊。

  事情的发生加在一起可能还不到一秒,法瑞斯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被拉得朝地底跌去,雷森迅速站稳了身体,发现他的搭档不知为何朝地底跌去,他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就这样,一秒内立刻变了个情势,法瑞斯正摇摇欲坠,那原始植物显然同样拥有原始的直觉,一眼就认出了那道被十三层保鲜膜盖得严严实实的美食,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吃到嘴,雷森一手死死抓着法瑞斯的胳膊,和怪物比拉力。他的一只手想找着力点,却只抓到了一手花瓣。但在他的手触碰到它们的瞬间,一棵品种不明的银色藤蔓从地里迅速窜出,雷森紧紧拽住它,他知道于此这时,它的根在向地底疯长,以便能在地上长得更坚固——某片花瓣也被完全改变了属性,变成了属于雷森的银色植物。

  「我恨这些欺软怕硬的混蛋!」法瑞斯绝望地说,他这辈子都没几次这么狼狈过,那红色的触角卷住了他的半个身体,而他的生命全靠一个驱魔人的手臂在吊着,雷森一手紧抓着那个由他超强学习能力创造出的植物,一手紧抓着他这个魔族的手,好像他们真是一对儿好搭档、好朋友一样。幸好他不知道他正在干的是什么,而且自己体质很难被撕成两半。

  情况危急,植物抓着蜘蛛逃离了他的身体——如果不是正半死不活的吊着,法瑞斯可能会笑出来,那场面实在很滑稽——但他知道雷森不会松手的。

  「放开吧,雷森,这样下去我们都有麻烦的。」法瑞斯说——看看上头纤细的人类,再看看下头庞大的怪物,傻瓜都会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

  另一个人低头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总是毫无感情的,法瑞斯并不具备观察他人眼神微妙变化的能力,但现在,他突然有一种因为强烈的情绪而产生的颤栗感,不是因为力量或危机,仅仅是因为那双眼睛,他想,仅仅是因为那双眼睛……

  「放开手,雷森帕斯!」他大吼道,「我不想跟你在这里上演这么变态的戏码,你放开我,我保证不会死的,只要你回头来找我!」

  以自己身上的那么多层封印,被吞掉后肯定够它消化很久,才能真正伤到皮肉,法瑞斯迅速盘算,也许需要个一两万年,到时会有人来救他的,也许是雷森。

  这听上去不是个乐观的想法,但他想他很高兴来救他的是雷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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