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  发于:2009年03月04日

关灯
护眼

    随即解下颈上一粒石玉来交于我,滴在掌心,却是一颗泪。
  
    殿外,有众人赶来。原来他要赶在饮合欢酒前悔了这桩婚约。他举手重击,我平生挨过

的第二次疼,初次是折脚,再次是昏迷在他掌下。
  
    醒时,他已顶了所有的罪。暴君怎顾邻邦的交情,将青春的女儿远嫁已是抬举。他被摘

了红冠,夺去新郎披挂,再不久,立刻要送去宫门外,鱼鳞剐示众。鱼网罩身,在网眼里露

出肉来,便削去一片。我从城楼上跃下,宫人以肉身垫于地上,使我不至受伤。然而我先嘶

裂自己的喉头,九岁的我,活夜叉,弯弓张弩而射,一箭将刽子手穿心而过。
  
    他右手衣衫已被血湿遍,唇色苍白。
    他要是喊一声痛,我便剐你一刀。我的匕首直指向太医脊梁,无人敢怠慢。
    臣民们惊悚住,原是来看行刑,却在法场里眼睁睁看到救人。杀人从不留活口的小公主

射杀了刽子手,在刑场上召集太医,救得是杀其亲皇姐的异邦男子。
    此时暴君赶来,为劫法场而动怒,扬手一掌挥于我面上,五条血红指印。
    他手刃了你亲皇姐。
    我知道。
    那你为何
    因是我杀的。与他无关。淡淡这一句。我还未舍得松开青衣之手。
    暴君怎料得到会有儿女比他更灭人性。皇族里这种事本应寻常,可一时间,单从众人面

前这半百老父心里而言,便是响晴霹雳。为这不除的魔障,臣民们哀嚎成一片。
    忽然,手被握紧。
    倘若我死去,你愿为我哭是不是?青衣睁开眼:告诉我,你还存有慈悲心,是不是?
    我无言。因我根本无从知晓。只是双眼湿住,狠噙着泪水不往下滴。
    你是愿为我哭的。我知道。他含着血,唇边一抹浅笑。
    然后身子碎裂,未受鱼鳞剐,却冰裂着千万片,不似血肉,倒像雪屑。风一起,向上螺

旋升空,我怎样伸手紧握,摊开来却又飘走,腾空而去,宛若升天的白龙。
  
    [七]
  
    他死了么?
    没有。
    你怎么知道。
    因为阴司里没有他。
    你怎么知道。
    也是刚知道。因为他,轮回了。
  
    神父真的太过年轻,喜欢追究,喜欢盘根问底。挡板离我尚有距离,我仰视,可以从纵

横交错里看见他,唇颊溢华彩,上下眼睑深重仿若含珠,更让炯炯一双星眸浓如春水。乌发

已剪短齐耳根,清爽轻绝,依旧是我的佛。彼间的神,黑衣白十字。
  
    冥冥里,我共谁一双眉目?都说真姻缘该有同相貌的。我与他又将怎样?
  
    求神宽恕。他这一世的慈悲来得这样可爱。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我这样念,但他不记得了。
    我生前最后一样礼物是金丝甲和一颗致死的毒药。
    生前
    和我的凶器一并沉睡封印入棺。
    你别再说了。
    我抹去脸上的白粉,打开他那边告解室的门,他颤抖着蜷在座位上,用十字架比划向我

,双眼并不敢看。离开!离开!
  
    彼间的神也保佑着此间的人吧?信则有,不信则无。
    青衣,无论你是第几世,我都不会害你。
    魔障唯一所剩的慈悲心是它的爱情。
    青衣,我只是还你眼泪来了。
    一颗,便已足够。
  
    
    [八]
    终年终年,幽冥里,极冷。无人会给你添件衣裳,倘若添也不能使你觉得暖。凌晨四时

,至阴至寒。睡去总为醒来,离去总为归来。这样相对。人应在哭时落泪,笑时舒颜。这样

自然。
  
    毗那夜迦。婆罗门教的国王,残忍成性,释迦牟尼派观世音化为美女和毗那夜迦交媾,

醉于女色的毗那夜迦被观音所征服皈依佛教。成为佛教金刚的主尊。
    先以欲勾之,后令入佛智。
    还是先以欲勾之,后令入魔智。
    颠倒相行,是个笑话。
  
    欢喜。我的名字。最后她回到墓室,那方地正在塌陷,向下沉,直入地底。这之后,不

会再有人找寻得到,她沉沉睡去,魂灵离去至阴司,在团团剑关里自旋成血海。
  心魔·在人世
  
    我想缘由我前世没有积过什么德,或者积了笔情债要还。所以此生至今,都在历经始乱

终弃。对于不知爱情为何物的人来说,那冷漠总归有个理由吧。只是大家都藏在心里不说罢

了。我还不知道我要什么,但似乎越来越清楚自己要偿还什么。
    现在的我,是个谜
    现在的你,幸福吗?
  
    [惘生咒]
  
    我的青衣。他化成碎片,没有留下一屑。他问我讨眼泪,却没给予我什么,九岁,无性

的欢喜佛。究底是死尸一具,醒来后张望窥视这世界,一派混乱。找到一具往昔他的影子,

给他要的泪,然后归还血海。这笔交易,别人无本亦能做买卖。我干了什么?得了些什么?

好怨呵噬骨的疼。我的一线慈悲终于竭尽用完。谁再诱我醒来,这小夜叉能活吞了人。但她

不愿醒,不是麽?在团团剑关里自旋成血海。
          幽冥里的群山,阴黑、陡直,墨蓝色的烟雾与水气,衣服终年是湿漉着的。不

信奉神明的小孩子最终落到他们的虚无地狱,那里空无一物,窒息的苍白,做为无信仰的惩

罚,不能生还,不能轮回。永远漫无目的在空白里张着嘴游走,不言不语,不视不闻,双眼

呈灰白色。虚无狱,倘若我一无所念,我也在那里,空泛到近乎于透明,最后也同样冰裂,

化成屑末,像青衣死时般美丽。
  
    只可惜呵,不行。怨念直穿越虚无,冥司像驱逐般将我遣到冥山之颠,那是纵深与宽广

的极限终点,仿佛无处比那里更适合来安排我。宛若喜玛拉雅雪融成水一般,我自旋成血海

,蜿蜿蜒蜒,血水一路迤俪,给世间肆情纵欲的男女积攒成海,让他们赤裸相沐,让他们口

耳淤塞,让他们痛不欲声。
  
    他们沉浸在他们的欲念里,在我的怨念中。我自成血海,可我在哪里?我有枚玉骷髅,

那东西能镇我魂魄,使这小夜叉不能苏醒,不在人世里作乱。我含着它,却是苦的,像佛祖

的戒条,我不挣扎,因我自愿受罚。青衣不在,醒来何用?醒来何堪?
  
    我双手围着身子,倒吊着。自左向右,连旋转都逆反。又是好多年了吧嘀哒血水声嘀哒

般若哒婆罗这超度的咒,谁在念,谁在念来为我,剑关在急速剧烈的颤动,冥山里万年罕见

的地震,黑光的天顶飘下无数金色的锡箔,无数白纸黑字的经文我的手脚在动千年来谁第一

次为我超度,别唤醒我,住口!住口!
  
    呵呼吸窒息呼吸我在与阳界的谁挣扎着?谁发现到我?忽的,经文停住,天顶上有一物

,剜刀,那柄剐过青衣血肉的剜刀,他唯一在这世上存活过的凭据,有他的血肉呵青衣
  
    我坐起。阳世。双手向前,尚未握住一物。人间。
    我回来了麽? 这不是我的墓室,谁将我移至此地,玉骷髅,满棺的凶器呢?
    我懒得环顾,唤醒我的人得死。刹那间,棺旁四个黄衣红披的僧人倒于我脚下,这些背

弃佛祖的人,相助哪位纣王唤醒我。得死。此时有人鼓掌。
    他道:好厉害。
    谁?竟有人如魔般嗜血。他在我身后,我闭上眼,呵呼吸慢慢觉察,那是镶嵌花边的军

礼服,金银饰物,挂着勋章,绶带,帽顶缀着长缨。睁开眼,我转身。什么?那一面之缘的

冥王在阳世竟有人身。冥界的他半面阴郁,半面祥和,垂发及地。音来自寰宇,唇动而心不

动。面前人与他一样相貌,却是短发,半面阴郁,半面残暴,笑来自皮肉,唇动心也不动。

他左手捧着玉骷髅,右手执那柄剜刀,我所剩无几的青衣,我的鱼蓝观音。
  
    我找到你,超度你,拿走使你睡着的镇魂物,给你醒来的理由。若与传说无二般。你该

听命于我,做我的奴,或者我听命于你,做你的奴,我只要我想要的,其余并无所谓。
    你想要什么?
    我是个乱世中的军阀,我要天下。那么你又要些什么?九岁的欢喜佛,是个公主,无性

而爱的公主,你那极私密的传说最终有被记载,落在我手上,欢喜佛,想要轮宝供养吗?祭

物,饮食与交合
    住口!我发怒,这地室跟着颤动。
    真厉害,真厉害。不愧是传说里的魔物,我派去的一支军队,大半死在你的墓室中,现

在想来,真是值得啊。他得意的笑,对他人的生命毫无眷顾与怜惜,人世的活阎王。
    呵呼吸有人遣进地室,红色的尖头皮鞋,脂粉香悄悄地,离我们还隔着块屏风。
    砰!一枪。屏风倒下,俯着个风情万种的尤物,这一刻死了。他看着地下那尸体,收回

自己的枪。贱人,找死。
    是你的心上人吗?
    他疯狂的笑,什么心上人,我心头只有我自己,女人这东西死一个来一个,同我枪里的

子弹一样,永不会缺。你说这样不好麽?
    这问题是根针,我不能想,会疼,于是我不想。他有给我醒着的理由,既然回来,我便

看看吧,这人世间照旧的肮脏,让我来为不果的爱情复仇,让我来给他无尚光荣。
    你叫作什么?
    胜乐。这人魔竟有个天下太平的名字。记住了?
    记住了,终有天我们在地狱相逢,好叫你万劫不复。
    地狱?哈那是死后的事,我可管不着,这辈子我得先做人世的王!
    疯子!死后,该怎样,他不料想,失了灵魂的人,千古至今有许多,生前的霸主,此后

的轮回便是无尽的偿债,这又是番定数。我同定数齐肩。走出墓室。一线光焕成漫天早晨了

,睡去后只为醒来。
  
    阳界。如他所言,是个军阀混战的人世。有人复辟皇朝,后告失败,在谩骂声中死去。

人人在为定数舔舐鞋尖。世间有男有女,男人陷在权欲里,女人陷在情欲里,是个层递的关

系,神,鬼,妖,魔,男人,女人。定数里落下我来,是个孩子,原本万事无成,结果天生

便有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死后,鱼蓝观音之下,万人之上。权欲恐怕一世就能磨灭,

那情欲才是片填不满的血海。他如此执着,我也如此执着。快乐与苦痛原本就在这二字之上


          他同我讲传说中白莲教的法术,撒豆成兵,剪纸成马。用信仰收服人心,为他

所用。这信仰由我而起,终归是个魔教。我不爱受人膜拜,他津津乐道时,我在玩弄一匹唐

三彩,烧瓷这东西,落下去的颜色烧出来未必是原色,所以它了不得,费多少心思,掐多少

算计在内。最妙的偏就是,所施未必所得,种豆未必得豆,得个瓜倘也是赚了,一物未结,

就是个笑话。他声音圆润,煞是好听,可惜言之无物,索性直言一句,我要天下,把天下人

杀光,做个孤单的王。否则暴君之下,必有叛民,他称帝后会有悲天悯人的善心吗?绝不会

有,若是有,我早成佛界一尊金刚。口蜜腹剑,伪君子真小人,总有被看穿的一天。他乐意

讲,讲吧。我 只听他赤裸的对白,杀谁。好。杀。
  
  
    [醉太平]
  
    胜乐有九房姨太太,第九房后来死了,就是那风情万种的尤物。如他所言,女人不稀奇

,另八房也是些俗艳的美人,搔首弄姿,仪态万千。九姨太那日是为与八姨太争一颗钻石胸

针起了争执,凭着新来得宠,私下到地室。结果为这般自信失掉性命。胜乐他并不宠爱着谁

,一个女人只是一枚勋章罢了,她们的性命则是勋章上的尘埃,可以随时掸去。
  
    他的许多枚勋章都金光夺目,使他恼怒的是有人比他的勋章更多,且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所以争执开始了。人人都这般自信,在失掉性命前妄想先夺掉别人的性命。
  
    这个狂人,吃饭时喜欢细嚼慢咽,这是他另一面秉性。骨子里的杀气,骨子里的雅趣,

瘦金体与吴带当风,喜好柱子上雕饕餮纹并弹得一手好琴。文人较武生更阴毒,他说:过程

开始美好。因为稳操胜券。这胜券是我么?一个孩子,一具尸身。他要慢慢来,
蚕食掉与他争夺的每个人,如同吃饭一样。我是他腰间多出的一柄神枪,指哪打哪,百步穿

杨,万无一失。
    好在我尚是个孩子,是具尸身。关于性别。他蔑视着女人,他同我说道武则天与慈禧,

不过是诱骗男人棍棒玩的小可怜,像个使性子诈钱的窑姐。我不关心这些事,他乐意讲,我

随意听。他忽然说道:欢喜,倘若你不死,长大后必能垂名千古,盛名凌驾于四美之上。
    我注视着远处一个花瓶,双目一瞪,那花瓶化成粉末。他闭嘴,识时务的乖巧。然后走

出地室,去死囚牢里手刃一个犯人。从别人绝望的眼神中幻想着我的臣服。
 
          在这幢豪宅里,他把我藏在密室。密室的通道在豪宅的各幢墙后,像阴阳间的

走廊,他们在光明下,我在阴暗中,然后穿到每间房,发现有个孔洞,可以窥见他与某位姨

太太交合。我想他是顾意的。有很多时候,我替他解决掉某个人,回到密室,发现他坐在我

的小棺旁,琢磨其上的铭文,玩弄那柄剜刀。他有双太过犀利的眼睛,不适合含住春情,所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