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后车座齐声惊叫,吓得黄彬险些失控,差点造成另一桩血腥车祸。
既然到达了医院,黄彬看方然的爸妈现都已经到场了,好人他就做到这里为止。至于手术和住院的那一万块押金,现在也不便提起,只是说要回家休息了。
见黄彬提出要离开,方母让老伴留在病床边照顾儿子,自己跟着黄彬出了病房。
“你老实说罢,是不是你将我们家阿然给撞了的,你就是那个肇事司机!”
黄彬觉得自己在商场上打拼学习来的冷静正逐渐的崩溃,他难以致信道:“你说什么?我是肇事司机?若不是医院打电话来,我会这样通宵奔忙?”
他妈的,做什么好人!难怪报纸上登着许多诸如此类的新闻,果真好人难为。
“医院为什么谁都不打,就偏偏打给你?你若真是我家阿然的朋友,昨晚就该通知我们了,你何必担风险签那个什么什么书?”
“……我跟方然只是普通朋友,他住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他家里的电话了。医院打给……我,是因为他身上刚好有我的名片。”黄彬不想扯出罗自新,他怕越扯越麻烦。
“既然是普通朋友,他身上为什么会有你的名片?”
无力感再上袭上来,黄彬长叹,他现在极需一张床,而不是一个强壮的大婶对他进行审讯式的疲劳轰炸。
“我们是在酒吧刚认识的,因为认识不久,所以不大熟。”
“是么?不太熟?不太熟你今天早上怎么找上门的?做人凭良心,撞了人就是要负责任的啊。”方母苦口婆心,就怕这‘肇事人’会逃走。
“说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为什么会知道方然的住址,是因为我送他回过家,所以知道大概的地点。如果我是肇事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你们的住址呢?”拜托,用脑子想想罢。
“你在深夜送我儿子回家,我儿子身上有你的名片,这还叫普通朋友?我知道我儿子整天不学好,尽跟些男的往一块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家里都闹腾的不成样子了。罢了罢了,你就老实跟阿姨说,你是不是我儿子的男朋友?阿姨不会怪你的。” 对于儿子的性向,显然作父母的是绝对反对,虽然跟儿子吵过千百回,打骂过无数次,却也无可奈何。
“男……男朋友?”黄彬瞠目结舌,他结结巴巴的重复着,这算哪出啊?
“哎~这就对了嘛。你既是我儿子的男朋友,替他交点手术费住院费什么的,不是很应该的么?!”
黄彬哑然失笑,他妈的,这算二选一是罢。
不是肇事者就是男朋友,横坚是赖上他了啊。
他竟然也有被堵得没有去路的时候,好一个冤大头啊。
一万块钱在他眼里真的不算什么,但是……他想远离陷阱,却不料被陷阱里伸出的手硬生生的又扯近了。
……算了算了,花钱消灾,就当这是一次血的教训。
“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他嘴角抽动,他还能怎么说?
只听方母又在碎碎念,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哎,我儿子长得这么漂亮,又有什么用,真是前世的怨孽啊……”
被迫承认自己是方然男朋友的黄彬,写下了家庭住址和手机号码之后,才得以脱身。
“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罢,等阿然醒了,我就叫他给你打电话。”方母热络的说着,目送着黄彬落荒而逃。
其实这小伙子人倒蛮好的,肯为方然忙活大半夜,又出钱又出力。只可惜,刚刚光顾着说正事,忘盘问他的家底了。
方母婉惜。
第 15 章
确实,黄彬是为了极早脱身才写下住址和手机号码不容缓,纵然心里知道极为不妥,但也无可奈何。
本想好好补眠一番,偏偏他回到家洗浴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脑子里象放记录片似的,各种场景纷至沓来。
他甚至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方然的情形。
排场不是很大的异浪酒吧,并非为了盈利而存在,而是黄彬真心的认为,象他们这样的人需要一个交流的场所。
这个小城市保守而又排外,所有的人看似很开放,但骨子里头对于传统习俗的拥戴叫人叹为观止。就象他的父母,在得知他的性向,再百般劝说无效之后,便和他断绝了一切关系。
这世上,他应该是最寂寞的人罢。
那么异浪酒吧便是为所有寂寞的人而开设的,这就是他开这个店的宗旨。
长相清丽的方然在踏足这片禁地之时,几乎成了所有人的猎物。
谁能不注意到他,上前搭讪的人络绎不绝,但方然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或是抗拒,众人更乐于奉承他,讨好他。
当时的黄彬若非某种感情因素,可能也会奈不住出手。
可就在一夜过后,酒吧里却秘密的流传着几张照片。
从那以后,人们看方然的眼神截然不同了,再也不会有谁会想追求他做自己的情人,而更多的人仅仅只是想要跟他上床而已。
想到这里,黄彬不由的从床上翻身坐起,他眉头紧攒。
这太奇怪了……
太奇怪了,不是么?
这些照片究竟是谁传出来的呢?方然刚出现在异浪酒吧,便有这些照片,显然有深知他底细的人在针对他。
那又会是谁呢?
当时是谁给自己看这些照片的?似乎是明帆罢,也许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便会知道答案。
只是……
黄彬又倒回水床之上。
方然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知道答案,明白了真相,又能怎么样呢?
事实便是事实,一切都无从改变。
总之,从现在开始,他不用再去想方然的事,更不用去想这个人。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什么也不去想,不用去想……
“黄彬——”
蓦的,一个声音在黄彬身旁响起,惊得他一身冷汗。
只见罗自新正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床边,说话的声音也压的低低的:“黄彬……方然真的不要紧罢?”
黄彬不言不语只是盯着罗自新的脸看,直把对方看到神色慌张为止。
“方然已经没有大碍了,我昨夜忙了一晚,你知道这是为了谁么?并不是为了方然,而是为了你。若非为你善后,我何必趟这混水。现在我也不管了,你若真的担心,只管自己去医院看他好了。”
罗自新默然无语,半晌才喟然长叹。
“秦真比方然好上百倍千倍,他不仅适合你,而且对你的事业也有极大帮助。”黄彬再一次指出事实,虽然这些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实。
罗自新如何不知,秦真确实很好,真的很好……可是跟方然在一起,感觉也不错。被人用那样渴望的眼神注视着的感觉,却是在秦真身上寻找不到的。
如果能够抛开一切不提,那么跟方然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自在很棒。
唉……但是这种感觉跟残酷的现实比较起来,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罢。
“那你还会去……医院看他么?”罗自新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他自己既不能去医院看望方然,心里也不希望黄彬去。
黄彬看不透罗自新这样问的意图,当下模棱两可的回道:“大概罢……怎么?”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罗自新有些迟缓的转身出去了,并且带上了门。
那些微的叹息声,透着刚刚盍上的门缝还是传到黄彬的耳中,心里。
他不禁又在想,那方然真的有这样好么?
值得罗自新这般心心念念?
如果他没有告诉罗自新那些事,是不是现在的方然已经跟着罗自新去了上海?
黄彬瞪大了眼,无论如何自我催眠也没用了。
当麻醉药效一过,方然就痛醒了。
就算打着镇痛泵,但是那样的痛楚,还是让他脸色发白,直冒冷汗。
他甚至呼吸也要很小心很微弱的进行着,说话时声音只从齿缝中逸出。
“你……名片……”他断断续续的重复着母亲的话。
方母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说道:“你身上有张名片,医院就给名片上的人打电话,你做手术住院都是他忙活的。你老实跟妈说……”她压低的声音,怕隔壁床位的病人听到,“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名片上的人……是罗自新么?是他么?
一时间,方然突然很想笑,可是胸口的痛疼又让他想要流泪。
这样凄惨的模样竟然被他看到了,被抛弃自己的人看到了,这比死了还叫人难堪。
“……不是……”他艰难的开口。
方母咀嚼声顿了一下,干巴巴的笑了几声:“不是就不是……医生说你还不能吃东西,闭上眼好好睡一觉罢。”
“钱……还给他……”手术的费用还有其他应该都是罗自新垫付的罢。
“你不用操心,这些妈会解决的。”
“还给他——”方然加重的声音,只痛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闷的厉害。
吓得方母忙道:“还给他,当然要还给他,你别激动啊,骨头要是移位了就麻烦了。”
心道:还想省几个钱,全完了。肇事车辆根本就逃逸了,若不是几个骑三轮车的外地人好心送来医院,否则阿然这条小命也早玩完了。
当强烈的痛楚平复下来,方然可怜兮兮的躺在那儿,双眸却带着强烈的怀疑注视着自己的母亲——一个爱占小便宜的中年妇人。
“小冤家,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爸,让他立刻送钱过来。当着你的面把钱还给那个人,这样你总放心了罢。”
“这样最好……”不想,不想自己欠了罗自新人情,还要被说花他的钱。
方母肺都要气炸了,她本来就胖,容易出汗。这下子,脸红的象关公一样,逮谁骂谁。
第 16 章
方母察言观色,瞧着儿子提起那人——叫什么来着,应该是黄彬罢——之时,那神情便透着某种幽怨和倔强,她就知道儿子一定是在撒谎。
莫非两人是在闹别扭?亦或是……已经分手?
这孩子的痛苦,不仅仅只是肉体上的痛楚,那神情中的落寞因何而起,她这个做母亲比谁都清楚。正因为清楚,才会感到悲伤和怜惜。
这孩子是在为了灰暗而无望的未来感到迷茫么?
既然阿然他紧抿着双唇,有撬不开的牙关,那么她决定从另一个那里探探口风。
“你好,是哪位?”
“我是方然的母亲啊——”方母不敢在儿子病床前打电话,因此远远的走到医院走廊的尽头。
“原来是阿姨啊,有什么事么?”此时的黄彬正在银行,在询问有关贷款的事项。
“我是想问问你跟阿然的事……”方妈妈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措词的时候,却听到电话另一端公式化的回复:“我现在有很要紧的事正在忙,等一下我再打电话给你,好么?”
事实上,黄彬是觉得在外人面前谈这些实在不合时宜而且没有礼貌。他所谈的是大数额资金的有关事项,也不愿扰乱思路,因此才那样回复的。
方母一听,心下一凉,满心的期盼顿时没有着落……看来要没戏了。
“那好罢……”她迟疑着,回想起黄彬彬彬有礼的模样。
说起来,她可是十里八乡做媒的高手,男女之间交往的那些小伎俩,她是一清二楚啊。
黄彬这样的回答,摆明了有疏远之意。
若两人正在热恋或只是闹点小别扭,现在阿然出了车祸,那么黄彬应该会更积极更热情更主动一点的。
照此看来,估计他们真的是分手了。
其实她早应该想到的,从昨天清晨那黄彬离开之后,都过了一天一夜,阿然都醒过来好久了,他却连个电话也没有打过来询问一下。
阿然工作的小车间那些工友都电话打到家里来询问,甚至早上已经有好几个人来探病了。
这些人虽然能让阿然的精神一时间感到振作,但是那让人苦闷的寂寞又岂是这些人可以轻易化解的?
只可惜,她觉得黄彬真的蛮不错的。
有些事,只有用时间来慢慢淡化,但是有些伤痛却一辈子记在心里。
唉,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世道……
方母颓然的合上小灵通,决定回家准备去凑齐那一万块钱。
她回到病房,将方然换下来的衣物收拾好,装在塑料袋,准备带回家清洗。
“等咱家准备好钱,立刻打电话给他……你就放心,现在闭上眼,好好睡觉。”方母表现出一惯的大咧咧,她不愿让某种不豫表现在儿子的面前。
方然张了张嘴,这痛苦叫他怎么睡得着。
罗自新……想不到再见到罗自新会是这样的情形?
他会来么?
这一万块钱在罗自新看来,只是九牛一毛罢。那么他还会这而来么?
或者应该是,他还会为我而来么?
就算分手,那他们之间应该还没有了断啊。
不对不对,也许罗自新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跟他交往的意思,那么分手又从何谈起。
方然浑身巨痛,就算合上了眼,脑子也一片纷乱。
等黄彬忙完的时候,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给方然的母亲打电话。
方母自认为明白了一切,当然什么探口风的事,便不用去做了,直截了当的说:“你有空来一趟医院罢,我有事找你。”
在这之前,黄彬一直认为被迫承认男友事件,只不过是为了几个医药费的关系,但是他现在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难道方然的母亲真的以为他会是方然的男朋友么?
他不动声色:“那我现在就去医院,一会儿就到。”
空手去医院总是失礼,黄彬停好车,便在医院附近买了鲜花果篮,在走到病房门口时,他却犹豫了。
这个时候方然应该醒着,若是看到他来,不知会做何感想。若是方然知道那晚都是他在整夜守护,又会有何等的举动呢?
方然恐怕会大吃一惊罢。
黄彬敲了敲门,便推门进去了。
室内的冷气混杂着医院特有的刺鼻的气味立刻包围他。
“黄彬你来啦——”方母的大嗓门一喊。
黄彬微笑的将鲜花和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这时才低头望着方然。
而方然也正怔怔的望着他,一脸的茫然。
方母从方然的枕头下,拿出用报纸包好的一万块钱,伸手递给黄彬。
“这是还你预付的那一万块钱,你点点。”
黄彬绝想不到,方然的母亲唤自己前来,竟然是为了还这一万块钱么?
这个时候,他竟觉得自己正处于那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的尴尬处境。
但他还是决定不接过来,他正待开口说话,却听到方然微弱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