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道:「你的意思是?」
「不如我这儿便暂时休诊吧!」曲迎彦笑道:「我的医馆向来全年无休的,也该放个大假了!」
「要休诊?这牺牲不小啊!」我故作惊叹道:「你的病人们可有得慌了!尤其是那个每天来的张公子....」
曲迎彦见我提起张沱,抬眼瞧我,绿眼闪过些许困窘,原以为他会说些什麽的,却别开脸,反常的不发一语。
「非常感激曲大夫愿意做此牺牲,四峰六谷定会补偿曲大夫的损失!」唐净文向曲迎彦拱手道。
「也没什麽,暂时隔绝纷扰,专心研制焰火掌的解药正是我的本意,」曲迎彦静静道:「现下的我,反正也想图个清净...」
我恼道:「怎麽,好像我给你带来麻烦似的?」
霍云桢从屋内出来笑道:「暨大哥让我们千篇一律的无聊日子热闹热闹,也不错阿!这下又能休息又不用看到那张沱,真棒!」说著,指指手里端的一大壶冰镇酸梅汤道:「好不容易熬好了,天气又突然凉起来,不过喝喝解渴也好...」
我指著一旁唐净文道:「给这小子来一大杯吧!他很需要呢!降降火气,省得每回看到他都是红著脸,血气过旺的样子....」
「在下...」冷不妨我话题突然转到他身上,唐净文一阵错愕,竟不知如何反应,霍云桢一脸认真地给他的满满一大杯酸梅汤,他望著,不知该不该接。
看到唐净文比先前更红的脸,我忍不住扑哧一笑。
曲迎彦见状,摇摇头向我道:「晴阳你真是恶习不改,就爱捉弄人....」
「放心吧!我不会捉弄到你那位张公子的,省得他对曲大夫清风高节的印象改观...」
看看曲迎彦窘迫无奈的脸,我得意的啜饮著酸梅汤。向来都是这对师徒拿我的外表取笑著,这下我算是扳回一成了!
霍云桢不明就里的望著我们,奇道:「不是就见不到那张公子了,还提他作啥啊?」
「小孩儿不懂啦,你还得再等个两年吧?」我道。
「我再三个月就满十五岁了!」霍云桢一脸不平的嚷道。
「那还是孩子...」我嗤之以鼻道,霍云桢登时嘟著嘴,完全露出孩子的稚气。
在外人前霍云桢很少这样说话,总一付小大人的世故模样,想来是难得的休假让他极为开心,不需再面对诸多来诊的病患,便彻底放松了防备。
十五岁时正是齐旭当年最怪里怪气的时期,希望霍云桢到时可别像他一样。
#19
沣凌的京城沛梁,是沣凌的第一大城,还有著远近驰名的『水城』之称。
横越沛梁的江川溪流众多,加上又近海,因此为了防洪疏通,自古以来沣凌朝廷在沛梁城内开了许多大型渠道,在沛梁内行走,有大部分都是在桥上或是搭船舟,幢幢华美的建筑和楼房皆架高盖在渠道和河流两侧,象徵著沣凌的兴盛。
然而,触手可及的水利资源虽让沣凌有著丰沛的物产,但也常有水患之灾。
由於三面环海的地势,沣凌每年夏季都不时有大量夹带雨水的飓风,有时会连下十多天的滂沱大雨,过大的风雨常造成许多灾害,却从未听闻沣凌的朝廷因此有迁都的意图。
据说是因为沣凌历朝的祖坟及龙脉都正好在这沛梁的关系。
沣凌笃信海江之神『风尉龙』,相传沣凌王朝的先祖皇曾和风尉龙有过契约,世世代代都要将皇居立在近海、多河的沛梁,带领沣凌老百姓侍奉风尉龙,相传每年夏季的飓风暴雨,便是风尉龙不满当朝或沣陵人的惩罚。
这夏季特有的风雨有时凶狠狂猛,有时又只连下个几场雨就没事了,象徵著风尉龙或而略施薄惩、或则大发雷霆的降罪。
当然,也有整个夏季完全风平浪静的少数情况。
因此,沣凌百姓常会习惯性的依据著夏季的天候,来对朝廷的满意度作文章。
如果有大水患便说是朝政腐败无能,被风尉龙惩治,如果只是起些小风雨,甚至无风雨的和平过到秋後,便说朝廷百官贤明,让风尉龙欢喜,总之是迷信的很。
我倒是很好奇今年向荧风登基後的夏季,那『风尉龙』作何感想?打算给什麽评断?
依著来到沛梁这几天的雨势来看,可能是『尚未明朗,正待观察』的模糊状况吧?
雨间歇性的下,时大时小,有时如战场上的利箭般,密密打在屋顶上,嘈杂的声响几乎要盖过酒楼的鼎沸人声。
有时便这样奚奚落落、不大不小的,弄得满地湿泞,见著心烦。
最烦的便是这种天气还得出门,到炽龙帮看诊。
虽然说施瞬移比较方便,但那姜翊清不知为何就爱用马车和舟船代步,像是不愿意多浪费几分手下的力气和瞬移符咒。
从姜翊清这样的行为来看,他应该不是术者或璇士,我所知道的术者和璇士不会傻到在这种天候下,还要自己走路淋雨。
但不是术者或璇士能当炽龙帮的二帮主吗?除非他有著极高的武学修为的武者,可是我竟瞧不出来。
也不知姜翊清是不是存心伪装著要让人看不出实力,他走路方式看上去完全是个寻常年轻男子,却给我有些刻意摆出样子的感觉,一切行动举止像是经过完美的算计。
他的双眼虽然常是眼睫低垂,但偶然透出的精光,又严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说起瞬移,几乎是我法术学习中的最大罩门!我瞬移的法术总是抓不好准头,每次想著要到东边十里处,要嘛在东北,不然就是超过个一两尺的距离,平时这样的差距也还好,但打斗时可就万万不能有这种偏差。
施不好瞬移咒这点,也不知被齐旭取笑过多少次了。
抬头看看眼前暂时的落脚处,玉水楼,被雨水洗礼的庞大楼牌依旧富丽堂皇,招摇的耸立在沛梁最繁华的街道上,一如住在最里侧的那家伙。
「这样的雨天有劳曲大夫了!曲大夫今天也辛苦了,还请曲大夫好生歇息..」
姜翊清说著,对我行礼道谢。
今天,我仍是继续当著为人大度雍容的曲迎彦,可不能任意对没施瞬移的事发牢骚。
「那儿的话,希望这回也能帮上姜二帮主的忙。」我语气平平的说著,但心底极是不耐。
这湿答答的地板,光踩著就感觉很讨厌。
「这两日事多,一直无法有机会替曲大夫探问怯情玉的事。」姜翊清道:「不知曲大夫是否已从巧夺天工阁那儿得到适当的怯情玉?」
「我还没机会试....但给能把我施咒的术者瞧过了,似乎是不太够...」我道:「但眼下炽龙帮正忙著,姜二帮主实在不需为这小事烦忧。」
「这是我应做的。」姜翊清道:「多亏曲大夫这几日帮忙检视炽龙帮众的热疾,有曲大夫在这,姜某便有如吃了定心丸般,宽心不少,只可惜曲大夫不肯在炽龙帮留宿,让炽龙帮好生招待曲大夫,也免去这日日往来两边的劳顿。」
我回道:「姜二帮主好意曲迎彦心领了,但这玉水楼旁便有全沛梁最大的药铺,对曲某而言比较方便。」
「听闻巧夺天工阁的主人昨儿由颖冱来面会皇上,也选择在玉水楼落脚,这玉水楼想必在各方面都极是周到,才得你们这些杰出人才的青睐。」姜翊清不以为意的一笑,深深看我一眼,手掌按了按我的肩,低声道:「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请相信姜某吧!」
语气之柔缓让我为之一怔,正抬眼瞧他,他却看著一旁欲言又止的霍云桢,淡淡一笑离去了。
「......暨二公子,其实...」霍云桢,不,应该是唐净文恢复了原来面貌,「我可以为你施瞬移到炽龙帮,为何要阻止我,却自个儿忍受著雨天行走的不便?」
「我厌恶的样子有这麽明显啊?」我进到房内,脱下带著湿气的外袍:「霍云桢虽是众所皆知的术者,也会瞬移,但小小年纪会施瞬移的术者可不多,还是让大家少把注意力放到你身上,给人多几分戒心,就多几分行事的障碍...这种时期,小心点总是不会错。」
「暨二公子真是心思缜密...」唐净文轻叹道:「我易容的霍云桢果然还是不到家吧?才让暨二公子这般多虑。」
「没有人真可以完美无缺的假扮成另一个人的,我是因为和霍云桢实在太熟了,才会比较挑剔,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我一拍唐净文的背笑道。
唐净文被我一拍,又一付不知所措的模样,只见他惶然一笑,便低下头想掩饰什麽般,拿起桌上茶壶的倒著茶。
唐净文虽是璇士,年纪却不过比霍云桢大个三岁,除了隽拔身型以外,气质上给人的感觉还是像个少年,青涩懵懂,这方面霍云桢反而比他来的更像个大人!
我摘下帽纱,松了口气。遮面的帽纱因湿气屡屡沾黏到我的脸,真不舒服。这两天我根本不想再用药弄花脸,这种湿闷的天候下,再怎麽小心控制药量,还是会有不适感。
「这几天真是狼狈...每回连绵雨天就让我觉得浑身不对劲,像要发霉似的...多谢了!」边叨念著,边接过唐净文递过来的热茶。
少了霍云桢在一旁閒聊,有时我便帮这唐净文当真的霍云桢来用了。
起初他对我的搭话很不习惯,总是脸红支唔著,但几天下来也慢慢儿的习惯了,可以多讲上几句。
「哪里...暨二公子为我们四峰六谷如此辛劳,让在下很感动...」唐净文望著我:「其实,暨二公子并不像传闻中那麽计较和冷血,反而让人觉得既热心又重情重义....」
「是麽?那是因为你没仔细看我要你们那头儿落印签字的约定书吧?」我向他露出奸诈而得意洋洋的一笑:「等事成後你回四峰六谷,听听那里人的反应,再评断我不迟....」
「从小长辈们便教导我,要相信自己的双眼,」唐净文道:「暨二公子人聪慧心细,又有著绝尘夺目的容貌、高绝武功和不世医术,这不符的传闻只怕是有心人眼红所传的流言吧?」
「那是你还不了解我...」我道:「知道真相後你可要大失所望!」
「我...能有了解的机会吗?」唐净文看著我,突然道。
「啊??」我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只见他静静盯著我,虽然脸上晕红,目光却极灼热。
「嗯...当然有接触便有机会了解啊?」我有些不自在道:「但了解我可不是什麽好事,我可是使唤人和占人便宜的高手呢!」
「我不在乎被使唤...」唐净文一步步走近著:「尤其是像暨二公子这样天仙一般的人....」
向来温文静切的脸,有著异於平常的表情。
随著他走向前,我不由得逐步後退。
现在是在搞什麽啊.....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样吧......
袖中暗自扣著可以随时发出的暗器,我思考著要怎麽回应比较妥当....好不容易习惯旁边这个人,这下若扯破脸,要四峰六谷另外派人吗?不,想想还真麻烦,乾脆就自己行动算了!
「暨二公子,在下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唐净文见我警戒的望著他,也迟疑了起来,缓下进逼的脚步,手微微抬起伸向我。
此时一阵轰然巨响,感觉连地板也被撼动了!
这巨响虽大声但不至於吓住我,因此我仍是瞪著眼前的唐净文,没有作声。
唐净文像是从梦里惊醒般,愕然之後满面的羞愧,呐道:「暨二公子..在下...有些不适,请暨二公子千万别误解...我..先离开了!」
随著消失在眼前的身影,我蹙著眉,略微沉吟,打开房里的窗向外张望。
只见前方数里处的湖面上,火光冲天,烟尘密布,在黑夜里触目惊心,居住在玉水楼的宾客无不好奇的群聚在楼台窗户张望,议论纷纷。
那方向...离齐旭住的最里边那间楼很近!我心中一跳,打开门便想去探个究竟。
「这麽晚又急著想去那儿?想去追那位小璇士?」
熟悉的高大的身影挡著我的去路,一反窗边炙烈的火光,他的声音却是凛冷如冰。
#20
齐旭平时总是喜欢嘻皮笑脸,一付百毒不侵的样子,让人搞不清他的弱点,但一不高兴起来,压迫感便如浓重的乌云,铺天盖地的席卷所有他可以迁怒的任何对象。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还有,从他的话来看,他显然正好撞见唐净文离去。
「你来这干嘛?」我挑眉问道:「没见到外边出事?离你那儿可近著。」
「你没回答我的话。这麽晚了你又打算去哪里?」齐旭冷冷的看我。
「我没有回答的必要!干你什麽事啊?」我怒道,却不再往外走,选择回窗边坐下,背转他看著外边,
他挡在门口存心不让我离开,我也不想白费力气,反正现在既不能瞬移也推不开他。
他理所当然的质问的态度让我气从心起,亏我刚才还为他担心了一下,真是白搭!
外头仍是纷纷扰扰的,不少住房客人因为刚刚的声响给唬得坐立不安,频频探头,对仍在焚烧的湖面指指点点。
见我放弃似的待在屋内,他沉默了一会儿,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椅上,愠道:「别瞧了!只不过是『捍天雷』的测试,没什麽大不了。」
「爹的捍天雷?!」我一怔,转头瞧他:「你带那东西来这!耆伯知道吗?!」
话出口我就後悔了,只见他一脸似笑非笑,唇角微勾。
不用说,看那表情就知道一定是偷带出来的。
『捍天雷』是爹得意的秘密武器之一,有射程远的『落雷』和杀伤范围大的『惊雷』,捍天雷基本上是一种炸药,但和一般炸药不同的是,除了有强过数倍的威力以外,还可以任意控制爆发的时间和方位,控制时间的是一个小小片状匣子,有著复杂的构造,只能用咒术操控。还需要吸收日光作为动能。
「我把师父的捍天雷作了点改造,想试试它的效能,看放在水上有没有影响到作用...看来还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