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远(奇侠)————金阿陵[下]
金阿陵[下]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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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锦走后,时间过得很漫长,我双眼盯着沙漏,一边盼望着它流得快些,一边想象他走过哪些地方,他见过哪些人……
    逼杀(一)
    虽然每时每刻都紧张得仿佛猎人眼皮底下的兔子一般,稍有风吹草动立刻惶惶不安,但事情似乎比想象中要来得顺利。
    不知道为什么在中午饭下午茶之后萧千誉就没有再邀我作陪,只要不是他亲自开口,其他人我就毫不客气的通通拒之门外,只是为防他人生疑,我允许侍从在送水送茶送糕点时来敲我的门。而他们进来之时,我要么让花爵身着单衣面朝内躺在床上,要么就是我坐到床边,让他侧着脸躺在我的腿上,隔着帐幕依稀只见黑缎般的发掩住了完美的身型,时间短促,模模糊糊之中也让人分辨不出。
    前来送茶送饭之人中也不泛好手,但在他们探询的眼光中我并没有发现异常,也许旁人只当我俩甜蜜恩爱,舍不得分离片刻而已。
    然而,所有的好运气也就只持续到第二日清晨而已。
    第二日,刚到辰时,萧千誉带着一行人一脚踹开我的房门,那时,我一夜未眠正坐在案桌边盯着沙漏发呆。
    我看着他,心居然意外的平静,想到的不是自己安危,而竟然是那个数次绑架调戏于我的小子。那个笨蛋,还以为他可以支持个一天两天,结果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七个时辰……
    ……那家伙……他没事吧……
    萧千誉手握利剑,紧皱眉头,双眼如剑锐利,戳得我体无完肤,他冷冷开口,“昨夜王爷可有睡好?”
    此时,我真佩服他的修养,我看他都快气疯了,居然还能这样冷静的讽刺我。
    他沉着,我早有心理准备,比他更沉着,我抬头不紧不慢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故作惊讶的问:“大清早的,萧大人这是怎么了?”
    萧千誉对着我冷哼了一声,目光越过我一路从房内搜索,最后落到帐幕紧闭的床上,他说:“李锦可在?”
    我整了整衣袍,站起身来,笑着说:“原来萧大人一大清早提剑踹门的是要找人啊,既然这么舍不得,当初为什么要下了药直接扔到在下的床上?”
    面对我的讽刺,萧千誉黑着脸明显的表示自己的不悦,什么都摊开之后,他也没有必要在我面前再戴上惺惺作态的面具,他冷笑着说:“因为我没有想到王爷可魅力这么大,不但能分裂‘天下第一人’,甚至青楼联盟都能被收服。”
    我脸不红,心不跳,他的话我只当赞美照单全收,冲他拱拱手说:“过奖过奖,比起萧大人仿佛蛀虫一般在南隅潜伏数年的本事还是差一截。”
    萧千誉的脸顿时黑了几分,不用他招呼,几柄利剑非常有默契的同时齐刷刷的指向我,我抬眼一看,举剑之人皆对我怒目而视,一个个仿佛都与我有杀父夺妻之仇。
    表情太过到位有时反而让人觉得虚伪做作,有这种时刻与主人同仇敌忾的奴才,萧千誉是不是该睡着都要笑醒?
    话虽是没有说出来,但看萧千誉的脸色都知道他明白我在腹诽他,他对我说:“我很少看见有人在这样的时候还能这样冷静的讽刺我。”
    我说:“彼此彼此,萧大人在众人即将得知你是第三方阴谋者的关键时刻,还能不紧不慢与在下在此废话也让着实让人佩服。”
    他闻言眉头一皱,“你莫得意,李锦不可能活着走出‘丹枫影’。”
    我笑得释然,“我以为萧大人会提着李锦的人头来向我炫耀。”
    从萧千誉难看的脸色我就知道,李锦一定还没有落到他手里,否则他怎么会有这么好心在这里与我废话?他以为我知道李锦的下落。
    萧千誉冷哼一声后不再理会我,径自走到床边,伸手用剑挑起帐幕。
    在看到那张清秀的面容时,萧千誉的表情并不算吃惊,只是有点咬牙切齿,他喝道:“花爵,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花爵不言不语,在目光交接的瞬间,他的手轻扬,只见指间银丝飞旋,嗖然刺向萧千誉的咽喉。
    我看到少年坚定勇敢的目光,心中不由得欣喜,真是好孩子呢!
    在吁出一口气的同时,我顿感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光了一般无力,摇摇晃晃的靠在案桌上,浑身颤抖不已。说实话,不论是刚才萧千誉提剑带人冲入之时,还是侍卫拿剑指着我的胸口和喉咙时,我其实已经害怕得几乎无法站立,但是我明白我绝对不可以表现出一点点儿怯意,因为花爵在看着,在听着,如果我在面对萧千誉时表现出慌乱和畏惧,那么光是听到萧千誉名子就不由得颤抖的少年怎么会有勇气反抗他,那么如此一来,我俩就如同待宰的兔子,再无一点儿生机。
    我看着指间银丝飞旋的少年,该我做到的,我已经努力做到了,现在就要看你的了。
    花爵与萧千誉之间不过尺把距离,银丝刺来快如闪电,萧千誉反应却意外的迅速,伸剑回挡的同时,一掌袭向花爵。
    花爵身子微微一侧,避开杀招的同时伸手一拉,帐幕垂下,挡住萧千誉的视线,他乘机翻身而出。
    他的身法轻灵,指间银丝飞旋,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华美动人之中却又招招致命,只见银光划过,刚才还用利剑指着我的侍卫顿时颈断,鲜血突然从断颈之处喷出,让我眼前一片血色模糊。
    我不由得一愣,我吃惊的不是花爵身负武功,而是没有想到单纯害羞的他居然使起暗杀之术来也毫不含糊。
    他拉住我的胳臂,说了一声“走”,带着我向上跃起的同时指间银丝一闪,不知道挑动房内的什么暗器机关,只听见屋内惨叫之声跌起。
    他伸手护住我的头部,带我从房顶冲出。
    灰尘飞入眼鼻之内,让我一时目不能视,干咳不已,只能任花爵带着我在屋顶一上一下,到处乱撞。
    忽然,花爵停下不动了。
    我拿衣袖抹了抹脸,正想开口问他,突然被眼前之景惊得目瞪口呆,原来我们已经陷入重重人墙包围之中。
    萧千誉手提利剑,在人群中非常显眼,他的双眼发红,面目狰狞,看着我仿佛要将我连皮带骨的一并吞下去一般。
    他用剑指着我说:“沈青衍!是你自己选择的死路!”
    我看着他想,如果我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你就会放过我?
    花爵闻言拉我至他的身后。
    此时,我俩站在屋顶上被四面包围,我在他身后也不一定安全,但少年一副誓死要保护我的模样让我感动。
    萧千誉手轻抬,侍卫们刀剑齐备,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将我俩绞成肉泥。
    正在这时,那名被称作“偃先生”的儒生忽然走到萧千誉身边,对着他耳语了几句,萧千誉先是紧皱眉头,接着唇角边逸出了几丝诡异的笑容。
    我看着那让人浑身阴冷的笑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当初为什么会觉得他笑起来好看?
    他收剑入鞘,看着我说:“让你们死在千刀万剐之下还是太便宜你们了,不如用你们来试试我的新武器”,说着说着,他的手一挥,包围圈迅速后退,退出我的视线之外,在现场站着的,就只剩萧千誉、偃先生以及两人身后的四名侍卫了。
    我不相信萧千誉有放过我的可能,我与花爵敌不过人海战术,大概与那名偃先生对上也是毫无生机,但他退开侍卫究竟是何用意?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猫捉老鼠的游戏,即使不被立刻吃掉,玩都要被他玩死。
    少年的手紧握住我的手,从刚才开始他的手劲就在加大,而且额头不断的冒冷汗,现在我都感觉到手被他握得有些疼了。
    自从下定决心,即使面对重重人海逼杀也不曾后退的少年,身体居然开始在微微颤抖,那战栗的感觉透过他的手指一点一点的传达给我,是用害怕尚不足以形容的恐惧。
    只听见少年说:“王爷,乘我与那怪物缠斗的时候,请你一定要找机会逃。”
    什么?什么怪物?花爵究竟在说什么?
    少年眼中带着必死的决心,却没有为我解释的兴趣。
    偃先生伸出食中二指放在唇边,几声清哨通过内力让整个山庄听得清清楚楚。片刻之后,回应他的是几声野嚎,似虎似狼,压抑着嗜血的欲望。
    还没待我反应过来,一个黑影从林内窜出,伴着野兽般的低嚎冲我俩扑来。
    花爵一掌推开我,仿佛利刃般的爪子只擦过我的衣袖,三道血痕已经深入皮骨,鲜血顿时染红了我整个衣袖。
    花爵一只手推开我,一只手操着银丝,拉着黑影朝向他,黑影乘机压着他的肩头将他从屋顶扑到地面,一声钝响,顿时激起沙尘阵阵。
    待沙尘散尽,我看着眼前之景差点惊叫出声,天!那究竟是什么怪物!?

    逼杀(二)
    眼前之物,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怪物衣衫褴褛,具有普通成年人的形貌,四肢却明显比普通成年人要粗壮和拉长许多,他的身体始终保持一种蓄势待发的弯曲形状,双手垂到地面,手生有长而尖利的指甲,仿佛野兽觅食时的利爪,他的双眼血红,泛着嗜血的凶光,口中有着如同野兽般的低低咆哮。
    他将花爵从屋顶扑倒在地面,花爵的右肩和胸口被怪物的左爪狠狠按住,那尖利的,如同利刃一般的指甲穿过皮肉、骨头,将花爵狠狠钉牢在地,血从伤口不断涌出,浸透了淡青色的衣袍,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但同时,花爵左手操纵的银丝封住了怪物露出獠牙的口和右爪,限制了他的行动。
    怪物低低的咆哮,努力要挣脱银丝的束缚。
    突然,花爵抬腿猛击在在怪物的胸腹,怪物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却是没有松爪,血腥味和反抗更激起怪物的兽性,只听他一声嘶吼,竟然生生将少年的右臂扯断。
    断臂的剧烈痛楚,让花爵拧紧了秀丽的眉,手中的动作却是没有慢半分,他左手一挥,本缠绕在怪物右爪上的银丝突然冲怪物的脸部抽去,怪物大吼了一声从他身上跃开。
    我从小在浈河边关长大,在战场上见外公冲锋杀敌也不是一次两次,而这么原始的,血淋淋的弑杀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目瞪口呆中不知不觉一屁股坐到地上。
    萧千誉所说的“新武器”就是指这样的怪物!?他打算拿这样的东西来夺取江山!?
    我看着萧千誉,他袖手冷眼旁观,脸上显露的是满意的表情。
    怪物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左手抓着花爵被撕裂的右臂,伸到鼻前闻了一下,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表情居然越来越兴奋,盯着花爵的眼中血光更盛。
    花爵缓缓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失去一臂又失血过多的他看起来脸色苍白得可怕,摇摇晃晃的如同风中残叶,他微微抬头看着我,薄唇颤动,似乎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我只觉得眼眶发热,泪水都快掉下来了。我认出他的唇形,他说的是“逃,快逃……”
    够了……
    又是一声嘶吼,怪物猛的从地面上窜起,向花爵扑了过去。
    花爵摇摇晃晃站立已是不易,哪还有动的力气?
    在怪物逼近的一刹拉,只见少年闭上双眼,左手轻挥,银丝在修长的手指间飞旋,瞬化千条,向怪物刺去,只有攻击,没有防守,只有前进,没有后退,我只觉得心像被揪住一般疼,眼泪顿时忍不住涌了出来,少年用的是玉石俱焚的一招啊!
    “舞·银天华!”
    伴随着清亮声音的是最后一招,银丝舞天华,灿烂夺目,如同在夜空中昙花一现的烟火,展现着最华美却又是最后的辉煌,伴随着凄厉哀号的是漫天血雨,银丝断,少年的身躯如折翅的血蝶跌落在地。
    我终于禁不住哭着大呼出声,“花爵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一个认识不到七日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怪物满脸血痕,一只眼睛被银丝刺瞎,双手抱着身体在地上翻滚,发出痛苦的哀号。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飞身跃下屋顶向倒地的少年冲过去。
    我抱起少年染血的身体,他的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薄唇更是无一点儿血色,我握住他的手唤他,“花爵,花爵……”,那手冰凉得可怕。
    怪物在离我俩不远的处咆哮,双眼血红。大概是被花爵玉石俱焚的一招给吓到了,本能的危惧不敢靠近,却又不甘心离去,只得恶狠狠的盯着我俩。
    这时,只听见萧千誉在一旁开口,他说:“没想到王爷是感情如此丰富的人啊,这样生动的表情我是第一次在你脸上看见,死这样一个人值得你这样激动吗?如果是不能完成任务,他迟早也会变成你眼前这样的怪物。”
    我说:“够了……”
    萧千誉挑眉看我。
    我说:“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心的人,感情亦不丰富,在该狠心的时候也绝不手软……但是,如果要将南隅的江山交到你这样的人的手中,我是拼上性命也不会答应。”
    萧千誉有些好笑的看着我,“你?现在的你有这样的本事吗?”
    我紧握双拳,默默无语。
    萧千誉哈哈哈的笑了几声,得意至极,他转过头对身后的儒生说:“偃先生,送王爷最后一程吧。”
    那儒生再次将食中二指放在唇边,一声清哨,催动最后的弑杀。
    怪物得到命令,一声嘶吼,伸出双爪,冲我俩扑了过来。
    我右手轻扬,一柄小剑从袖口滑出,剑身光亮锐利,隐隐泛着绿光,李锦说此剑剑身上喂了毒,多加小心,切勿伤到自己。
    他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
    我抱着少年翻身一滚,避开利爪的攻击,右手轻抬,一划而过,伴随着凄厉哀鸣的是一只被斩断的手。
    怪物痛苦的在地上翻滚,边翻滚,边发出哀鸣,我抱着少年再退两步,冷眼旁观。
    那剑上的毒会顺着手腕向上蔓延,这怪物必死无疑!
    萧千誉和那名儒生看着我十分吃惊。
    我能理解他们惊讶的原因,我的武功不强,比身边的花爵都要差上一大截,最多能够防身,但是,刚才萧千誉的话中泄露了怪物的弱点,他说如果花爵无法完成任务,那么就会变成现在这种怪物,那么说明眼前的怪物并不是兽类,而是人。是人一定就会有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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