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远(奇侠)————金阿陵[上]
金阿陵[上]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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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单手拽过我的门襟,我顿时与他贴近几分,与那双幽深的黑色眼眸对上,我几乎有一丝眩晕。
    “青衍,你从最开始就处处提防我吗?”
    呵,我都没发现,什么时候他开始叫我的名子,不再叫“九弟”了,因为不再是兄弟了吗?
    我说:“人,总得自保吧。”
    他僵硬了一下,随即松开手。
    我冷冷的整了整松开的领口,手却颤抖得厉害。
    他叹了一口气说:“青衍,我带给你不安了吧?”
    呵,岂止是不安。简直是辗转反侧,如坐针毡。
    他又说:“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该还给你的东西……”
    他说这话时,人已背过身去,慢慢走向门口,背影有些惆怅。
    我不发一语,他人走了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小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顿时房间空荡荡的一片,我额上的冷汗终于掉了下来,人如释重负的向后仰去,大咧咧的叉开躺在床上,像缺水的鱼一般,大口的呼气吸气。
    不过,心中却有扳回一局的快感。这时,我才真的相信,皇上并不是真的要杀我,但他对我那种又爱又恨的矛盾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实在是太好了,看来冯兴和屏婷他们都没有事,我相信冯兴的能力,能躲一时是一时吧,他们不在我反而更能自处。
    记得参加“赏美宴”前一天,冯兴对我说:“你会娶朝阳郡主吧?”
    我说:“知我莫过君。”
    他又说:“从此陷入是非,从此受制于他人也无所谓吗?”
    我回答说:“逍遥度日是我的理想,但王府上下是我的责任,外公去世时嘱咐我好好照顾他们,我知道,他们都是被前朝遗弃的人。”
    他沉默了一阵,说:“其实,你也是冷酷的人,你只考虑到自己相关的人,但却没有想到过这也许会害了那无辜女子的一生。”
    我说:“我不是圣人。”
    不过是个把月前的事,想起来却恍若隔世。
    掌灯时分,小太监送上饭食,见我脸色阴沉,心情不好,也不敢言语,站在一旁战战兢兢,替我布菜时不小心掉了根头发到饭碗里。
    他一愣,立刻伏倒在地,哇哇直叫“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他一叫,我心里更烦了。
    我懒得理他,将那根头发捡了出来,捧着碗继续吃。
    小太监看了,顿时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以前与外公到前线战营时,发霉的米饭我都吃过,这又有什么不能吃。
    我听到身后有人说:“我以为你心情不好。”
    我怎么可能错认这清清冷冷的声音,我抬头,努力咽下口中的一块肉,说:“心情不好不能作为糟蹋粮食的借口,吃饱了才有精神去面对以后必须面对的一切。”
    就是嘛,吃,为什么不吃?不吃是气自己,我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我指着旁边的座位说:“坐下,一起吃。”
    他也不拒绝,坐了下来,可是却没有动筷子。
    从来都没有机会与他挨得这么近,我捧着碗,仔细的看,呵,皇上也真是太大方了,送这样一个才色双全的人给我。不管目的是就近监视还是就近保护,美人就是美人,秀色可餐,看着他我都可以多吃几碗饭。不错的福利。
    我问他:“你的名字。”
    “皇上不是告诉你了吗?”
    我说:“全名,真名。”
    他刚要开口,我放下碗,立刻指着他说:“不要跟我说,名字只是代号,不代表什么什么。我不信那套,我至少要叫得顺口。”
    他看着我居然笑了。
    我愣住了,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笑容,整个人都换了一个样儿似的。难道说书中所形容的“初春雪融”、“春风吹融了一池寒冰”就是指的此情此景吗?圣贤书上教导我们,看人要看重人的心灵,而不是外在的皮囊。可我这人就是肤浅,偏爱皮囊美人,美得直接,一眼即中,不需要花费时间慢慢探索。
    他说:“我叫尹秋临。”
    我想了一下说:“我叫你小临。”皇上叫他小尹,我要以示区别。
    他不说话,我当他默认。
    吃完饭,我无聊,打发了一群太监宫女,一个人走在御花园内散步。快入秋了,夜要比平常凉一些了,夹杂着夜花馨香的冷风吹过,心中居然有几丝的悲凉。人生不如意,大都如此,各种欲望得不到满足,有太多的难言之隐,有太多责任负担,有七情六欲、儿女之情。我叹了一口气。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走廊另一端有人小声的说:“景王爷他……”
    我一抬头,原来不知不觉走到御膳房了。本想打转回去,但听见有人提到我名字,好奇心起,便静静的站着听。
    一个声音说:“没想到景王爷竟然是这样一个绝妙的人。小太监掉了头发到他碗里,他不但不责罚,还把那碗饭给吃了。”
    “是啊,想当初,怡妃那房的一个宫女就是这样被强行剃光头赶出宫去。”
    “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得到皇上的宠爱吧。”
    宠爱?我?我几乎都要笑出声来。
    “可不是,他生病那会儿,皇上每天都要上他那儿去,听说还给他喂药呢。”
    “呵。”
    “有时候太忙,连奏折都抬着过去批呢。后宫内的妃子们可嫉妒呢。”
    这下我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这话真该拿给冯兴、屏婷他们好好听听,我沈某人居然也可以成为媚主的角色啊。呵,听说这样的人是会被怨气深重的后宫女人们钉稻草人的。
    背后有人说话,“王爷,夜深露重,早点回去吧。”
    啧啧,尹秋临这个侍卫请得真是划算,什么时候都贴身跟着。我回过头去对他说:“你可是尽职的人?”
    他不明白我的话,挑了挑眉。
    我说:“如果你是尽职的人,请帮我找一壶酒,那种可以喝醉了,忘记一切的酒。”
    我在园内的观月亭等他,小亭修在莲花池中,虽已临近秋天,周围居然还开有一小片睡莲,闻着莲花淡淡的清香,我凭栏而立,有一些发呆。
    远远的,尹秋临从莲花池另一边踏着水花而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情景突然让我想起来他在“赏美会”上假扮“天下第一美人”丁小柔表演剑舞的事情。我不知道丁小柔到底有多美,但是尹秋临确实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美的一个,不,用“美”来形容其实不太贴切,未免多了点脂粉气,那是一种俊,一种英俊,卸下伪装后,他浑身散发着是一种凌厉、沉稳的气息,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手上提着的不是一壶酒,而是一坛酒,他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接过酒坛说:“酒圣酿的酒,定是好酒,可我不是为了解忧。”
    他挑挑眉。e
    我拉住他坐下,撕开封口,提着酒坛仰头而下。突然想起几年前,与外公在边境营中同将士们饮酒时的情景,也像今天一样,一人手里抓一个酒坛子,牛饮。
    几口下去,我的脸开始微微有些发热,我看着尹秋临俊美无暇的面孔,将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微笑着说:“酒可以壮胆呢。”
    他不动声色。
    我又说:“我想去你的房间。”
    他脸上有几丝惊讶,我甚至可以看见那黑亮眸子中的几点幽光,他说:“我房内有人。”
    我点头,“那多好,到我的房间来吧。”
    章九 我的未婚妻
    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而且对象还是个男人。不,如果他真是个女人,我也许还有更多顾忌,比如男女授受不亲的世俗眼光,女子纤细敏感多疑的心思,怕损害对方的清誉,怕对方视我为登徒子,不能像现在一样随意大胆。
    半醉半醒之间,最容易将话说明白,所以有些人爱借酒卖傻、借酒装疯。
    我听见我对尹秋临说:“我们这类人最可悲,头上顶的是王候将相的帽子,读的是圣贤书,担的是千万世俗眼光,正因为如此,有许多事情不能做,有许多事情不屑做,有许多事情做不到,在别人眼中要么有德有才,圣贤英明,要么无才无能,丧德败家,什么都可能是,可端端的不是自己。不过,我并不是最可悲的一个,无血无泪无心无肝的皇上才是最最可悲的一个。”
    朦朦胧胧中,有一只手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温柔至极,我听见他在问:“现在的你,在为谁而哭呢?”
    是吗?我还是落泪了,忍了这么久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下来了,呵,原来我是如此的伤心。我听见自己说:“我以为皇上……三哥他是真的对我好……”
    尹秋临沉默不语。
    我说:“当初他说‘九弟,我真的很想你’时我是真的很高兴。你知道吗?我在一剑重伤之后醒过来时居然看见他哭了,呵呵,那滴眼泪挂在他那张惊惶失措的脸上实在是太好笑了……”
    我伸手再去拿酒坛子的时候,尹秋临紧紧握住我的手,“坛子已经空了。”
    我笑着对他说:“那多好,现在是去你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
    我感觉到他加大了手劲,手被他握得有点疼了。我抬头,他静静的凝视着我,细致绝伦的五官,幽幽深深的双眸平静得仿佛空灵的山谷,又似有无数的情绪流转其中,似笑非笑,顾盼生姿,我几乎都要看痴了。
    他缓缓轻搭上我的左臂,微微倾身,以极近的距离,在我唇前垂眸轻吟:“你不后悔?”
    一瞬间我的心思有一丝摇曳。
    秋眸似水,长长的睫毛,馨香而特别的气息,然后是细微颤抖的触感,轻轻地碰触着我的唇,细腻如花瓣……
    他……吻了我,温柔至极。
    而我……并没有后退。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实……实是太美了……”一个清脆,欢呼雀跃的声音插了进来,接着是“啪啪啪”的拍手声。
    尹秋临迅速离开我的唇,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将我拉到身后。我定眼一看,眼前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头梳双髻,身穿圆领长袖锦衣,虽是随意,但也是一身宫装,修肩细腰,眉心一点浓黛,双眸若星,瞪着我和尹秋临兴奋得扑闪闪地亮,那眼神就像守财奴看见满屋的黄金,食客看见满桌的佳肴,登徒子看见绝色美女一般。啧啧,这眼神咋这么熟悉呢?
    尹秋临看着她又气又恼。气的大概是她破坏气氛,恼的是自己自负过头,有人靠近都不知。
    我心中暗笑,看来紧张、失了常态的并不是我一人。
    那小姑娘又“呵呵呵”的笑起来,声音动听如银铃,“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美了……”
    真是一出闹剧,我反倒不觉得尴尬,几乎要笑出声来,我装出幽怨的声音,故意逗她:“好好的气氛被你破坏了,还要怎么继续呢。”
    她点点头,遗憾的说:“我实在是太没有定力了,刚才那个画面太美了、实在太美了!忍不住跳了出来。哪天我定让人画下来,题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好?不,不,还是‘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好些……”
    她尤自站在一旁喋喋不休,兴奋得双眼发光,脸蛋通红。
    我仔细看她,这小姑娘大概十二、三岁,虽然穿着宫装,但她不似普通宫女般沉静低调,又不似后宫妃子般花团锦簇,雍容华贵,再说,我相信皇上再无聊也不会对这样一个小孩子感兴趣吧……
    我打断她的喋喋不休,说:“敢问姑娘是什么人呢?”
    她兴奋的蹦到我跟前说:“青衍,青衍,我是梅悦灵啊。”
    我脑袋“嗡”的一声,梅……悦灵,朝阳郡主梅悦灵?我那尚未公告天下的未婚妻朝阳郡主梅悦灵?这下轮到我发呆了。
    这皇上到底安的什么心啊?这样一个小姑娘与我订亲?
    她拉着我的手说:“前段日子皇兄告诉我,要为我定一门亲事。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笑得那么开心的他,仿佛订亲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我当时就在想,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能让平时冷若冰霜,严肃到可怕的皇兄展现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我挑挑眉,不置可否。
    她又说:“我很好奇,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直到你住进皇宫,又听到许多传言……”
    传言……我寒了一下,想起在御膳房内无意中听到的一段话。
    “果然,果然,与我想象的是一样。”
    看到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我有不好的预感。
    她举起一个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得意洋洋的说:“我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吧。”
    “其实,皇兄爱慕青衍你已久,故意装作为我俩定亲,实际上是想把你名正言顺的套牢在身边。不过,我刚才看见你们那样,知道你早已心中有人,心不甘情不愿,皇兄也真是太没风度,谁都知道,这强扭的瓜不甜……放心放心,虽然我喜欢皇兄,但我支持青衍你们哦。”
    她拉起我的手,“啪”的一声搭在尹秋临的手上,再双手紧紧的、牢牢的握住,“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是如何相识,如何相恋,如何冲破重重压力和危险在一起反抗皇兄的暴权的?”
    我看到她一脸陶醉和兴奋,几乎哽得说不出话来,尹秋临脸色也好不哪里去。
    我说:“郡主……”
    “哎呀,小衍真是太客气了,叫我悦灵就行了。”
    小衍?她倒真是热络得快。
    “嗯,悦灵,这个,那个……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突然双眼一瞪,“小衍,你这样支支吾吾的,难道是……对皇兄有意,对这位公子也有情,脚踏两只船?哎呀,你这样三心二意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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