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远(奇侠)————金阿陵[上]
金阿陵[上]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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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出船舱我才发现,画舫不知何时被几根缆绳固定在河中间,李锦在甲板上足尖一点,抱住我轻跃上其中一根缆绳,只听到“哧哧”几声连响,暗器射来,他再次借力使力,跃上另一根缆绳,动作轻巧,迅捷无比。抱着我几跃之后,离岸边是越来越近。
    我透过他的肩向后面看去,猛然映入眼帘的是画舫尾部飘着的一截断琴,旁边还飘了一角淡黄色的衣衫,我顿时心中莫名一痛,那名恬静如水的女子,能弹出天籁之音的女子,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这时,只见几点寒星闪耀,追着我们的身影呼啸而来,我惊呼了一声“小心!”李锦微微侧过身,只听到“哧哧”的声音在耳边划过,他的脸颊顿时渗出了血丝,一声压抑的呻吟在耳边响起,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带着我直往下掉。我心中一惊,难道他中了暗器?

    只见他皱紧眉头,一咬牙,抱着我在水面上一点,升了起来,水面上荡起几圈涟漪,转瞬间就来到了岸边。
    一上岸,他整个人就倒了下去,我在他怀中根本来不及躲,柔软的躯体一下子压了过来,自前到后,撞得我后背重重着地,痛得我一阵倒吸冷气,这下还真成个垫背的。
    伏在我胸前的人低低呻吟一声,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脸上,这……血腥味?!
    “李锦?”我唤他。
    他动了动,朱红不断从他口中溢出,在他唇边开出了一朵朵诡异的血花。他在我耳边低吟:“王爷……你……先走吧……”
    不行呢,你这家伙怎么光说不做,你压着我究竟让我怎么走呢?我费力的推开他,他很乖,没有反抗,整个身子被我掀到一旁。我呼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看着躺在沙地上的李锦,此刻他的青色衣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右肩上又插入一柄薄如蝉翼的薄刃,长发散乱地遮盖住他半边脸颊,只露出秀丽的下巴,明明伤得如此重,可那唇瓣却异常红艳,十分诡异,而比这更为艳红的是开在唇边的血花,让他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似雪,毫无生气。
    我又抬头看了看河面上,那群黑衣人坐在画舫上一步步逼近。我狠了狠心,别过脸,头也不回的向岸深处走去。
    我与这少年非亲非故,他带着目的接近我,又百般调戏、轻薄于我,我不治他的罪已经是大度,根本犯不着救他,更犯不着为救他而陷入险境,是,他曾三番两次的救我,但他为我挡下致命暗器,拼命保护我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可是,可是,为什么在看见他这样苍白虚弱的面容时居然有一丝丝的心痛呢?
    这奇怪又矛盾的感觉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我拼命往里面吸,直到我再也踏不出一步。我停住脚步,咬了咬下唇,终于回过头去。
    章二十二 落魄的江湖体验
    如果说到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事情,那就是后悔,那种寝食难安又心痛的感觉,是我人生中最痛恨的感情之一。所以我向来行事思考细致,尽量做到周全,虽然难免还是会犯错,但因为是自己深思熟虑的结果,所以至少不会后悔,或者是后悔之意少一些,心也就没有这么痛了。
    可是,直从来到京城之后,一时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时间仓促,我的这项优点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所以屡次头脑发热,自作多情。我能调整心情接受是一回儿事情,心中有没有受伤又是另外一回儿事情,慢慢的,这种心痛的感觉开始变得淡漠,可见,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世上并非没有不可接受之事。我无法保证我以后是否会为现在做的这件事情而后悔,但在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我细细思考的情况下,我宁愿遵从自己此时此刻的真实感受,况且,后悔一次和后悔两次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
    我蹲下身去,将他的一双手臂搭在肩上,咬着牙站起身来,背着他一路向岸边密林走去。少年虽然比我高,但身体还算轻,至少是我体力可以承受的范围,他乖乖的趴在我的后背上,头靠着我的肩,软软地耷着,一动不动,其实,不仅是不动,我甚至感觉不到他活着的生气,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断濡湿着我的肩头,血腥味越发重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抬头举目所见,一片阴沉昏暗,不知道是因为走得太久,天已经黑下来,还是真正来到密林深处,光线透不过重重茂密的树冠。很明显,我已经迷路了,但我心焦后有追兵,足不敢停,也无法集中精神认真考虑,只是一昧的硬着头皮往前赶,因为我非常明白,此刻的我既没有自保的能力,也无法保护他。
    按照以前消遣所读的笔记小说,现在的我们应该是处在“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节中,可真正到了现实,情况却完全不一样,往往是“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屋漏偏逢连夜雨”。嘿,可不是,这边才迷路呢,那边“轰隆”一声,老天爷变脸,暴雨开始淅沥哗啦下起来。
    “扑通”一声,身体一沉再次失去平衡,我和背上的少年一起跌倒泥浆之中。雨水混着泥水顺着面颊流下来,湿湿的,真像人的眼泪。太累了,我真想就一直趴在这泥泞的地面上,永远,永远这样休息下去,不再起来,真的真的……太累了,跑得太累了,打得太累了,这个人生太累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阴谋算计,这么多的虚情假意……
    “哗啦”一声,闪电如一把利剑撕裂云宵,我抬起头来,站在眼前的黑衣人高高举着大刀,闪电映着刃面,发出诡异的光芒,晃得我眯起眼睛,终于来了吗?终于无处可逃了吗?到了这一刻,心情居然比想象中要来得平静,死亡呢……我现在居然绝望得连死亡都可以平静接受了吗?可是,可是,为什么在生离死别之刻,与我相偎在一起的不是我的美人?那么细致绝伦,让我心动不已的面孔啊,却又那么的遥不可及?
    闪电再次划过,一声凄厉的号叫,黑衣人的头颅飞落在身边。我不知道这是真的闪电,还是少年费尽全力划出的剑痕,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保护着他,还是他在保护着我,我只知道温热的血液从面颊划过的感觉非常的不好受,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够了,够了,我受够了,我真是受够这毫无止境、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一只手颤抖着轻抚过我的脸颊,李锦俯在我耳边低吟:“你……究竟在哭什么?”
    哭什么?真是废话!如果是你,面临死亡时还能潇洒的笑出来,念着佛语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
    “够了……王爷,你……你放下我走吧,青楼联盟……放弃此单”,他缓缓吐出只字片语却咳了半天,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是为了这话中所包含的决心而费尽了力气。
    为了青楼联盟的信誉可以不惜牺牲性命的李锦,居然说要放弃所保之货,唉,无论少年再怎么成熟,始终都是少年,无论怎样的经历和训练都代替不了岁月的历练。换言之,如果是我处在他的位置上,在做出这么多牺牲之后,会轻易说出“放弃”的话吗?
    当初决定要救他,不仅仅是惜才之意,还在于少年身上那股江湖意气。那时他说“王爷,你先走吧”实际上应该是抱着要死的决心了。试想,我留下他的结果他只能是束手就擒,他放走了要保的货,他的组织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其实,彼此心中都明白,最好的方法是他在无法保货的情况下,索性杀了我,这样既保全了组织名誉又保全了自己的名誉,可是他没有这样做,我甚至不知道他对我的好感从何而来。
    “剑履山河”的人说他绝情绝意与他此时的有情有意简直是个强烈的对比,但我相信会用玉石俱焚之招的人说出来的应该不是假话,只是,我们看到的都只是少年的一面。此人性格典型的爱憎分明,个性张扬,一旦认定,绝不回头。我是无法做到这点的,我有太多的顾虑,太多的责任,太多的想法,太多的负担,所以活得不温不火,不尴不尬,因此特别羡慕他。
    我忽的站起来,把他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已经没有力气背着他走了,我只得连扶带拉的,深一脚、浅一脚的拖着他继续往前走。雨水不断敲打着面颊,我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或者是不明所以的泪水吧。
    胸口开始痛起来,疼痛一波一波开始涌上来,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我一边拖着李锦,一边捂住胸口,找到一个山洞钻了进去。现在的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走了,我想,这暴雨既让我们感到麻烦,相对的,也增加了敌人搜索的难度,即使真的有这么倒霉再次被发现,我也只好认命,反正不是胸痛而死就是被杀死,横竖都是一死,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抱着李锦坐在黑漆漆、冷飕飕、阴森森的山洞之中,这时,我在想,如果是在笔记小说的情节中,我这样的落难公子一定就有美人救,要不然就是遇见世外高人,答他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后,就认定你是他的某位有缘人,双手奉上神功密籍,毕身功力,退一万万步讲,即使没有此等好事,那也至少出现一座迷宫般的大宅子、山神庙什么,不但借地方让你躲敌藏身、遮风避雨、烧水煮饭,还买一送一摆着现成大堆干柴火、旧衣服。
    可是,现在的我浑身湿透,身上的衣服是当时在画舫上临时换上的,完全没有考虑到防水、保暖的问题,更莫说,从那天到“桃源”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可见,想象和现实之间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如果经过这件事,我还活着,我一定不会再对笔记小说中的江湖生活抱有一丝美好的想象。
    一阵冷风过后,我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我只能紧紧抱住怀中的躯体,毕竟他的存在是我能感觉到的唯一实体。
    我看着少年苍白的面孔,虽然仍然没有什么生气,但呼吸却已平稳许多。我认真想了想,然后说:“这个,那个……先申明,我并不是趁人之危,大家都湿着衣服,很容易感冒,说不定落下什么病根,得个肺痨什么的……所以我只是想抱着你,没有其他想法。”
    李锦乖乖的躺在我怀中,没有反对。当然,他不出口反对,我就当他默认。这种事情还是要事先说清楚的,这不但关系我的名誉,还关系到以后可能出现的纠纷,万一他醒过来非要“以身相许”我可就难办了。笑话,我又不是他那种宵小之辈,没有经过别人同意就擅自剥别人衣服,压在别人身上。
    想到这儿,我开始为他宽衣解带,尽量不碰到他背后和肩上是伤。解开衣服我才发现,他远比我想象中要伤得重,肩上的那柄薄刃插得深可见骨,背上的伤口处已经开始发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毒,这么厉害,那伤口处的血还在一直的流,这毒似乎有破坏血凝固的嫌疑。丑陋血腥的伤口在少年光洁白皙的身体上特别的触目惊心,我几乎有点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拥入怀中的身体湿湿冷冷的,但慢慢的,渐渐有人体的自然温度传了过来了……黑暗中,我感觉到怀中的人动了动,双手反抱住我的腰,略显冰冷的唇吻上我的脸颊,逐渐探索着,最后印在我唇上。
    我浑身一震,想推开他,但一想到那令人心疼的伤口,却又无论如何也动不了。慢慢的,他的双臂环上了我的颈项,我敏锐的感觉到上面的温度正在上升,不可否认的是,在黑暗中这热度非常的诱人……吻顺着眼睑、面颊而下,逐渐移向颈项,顿时,前所未有的麻麻酥酥的奇怪感觉传便全身……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心中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忽然有些明白那些流连烟花之地、寻欢作乐之人的心情了,其实,有时并非是因为真的想要这样做,而是一种感情的需要,身体的契合。就像现在的我,我依然不觉得有多喜欢眼前的美少年,却也没有反对他的行为,经过这一系列阴谋追杀,心情紧张失落到了极点,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包围着我,让我对于安慰的肢体没有了抵抗力,甚至潜意识的需要这样的感情。到底趁人之危的是我,还是他?我叹了一口气。
    低低的喘息,微微的呻吟,温柔的吻开始变得有些粗鲁,轻轻嗜咬在皮肤上,却又引起别样的颤栗……
    在这旖旎时刻,却有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闯入,“青楼联盟东盟堂堂主,在下秋叶山庄庄主尹秋临,请你放人。”
    章二十三 小尹归来
    天下第一人,名气天下第一,势力天下第一,武功天下第一,财富天下第一,神秘天下第一。当听到这样的话时,我心中实在是很怀疑,除了九五之尊的皇上,除了集天下权势财富于一身的皇上,真有人可以接近这样的境界吗?人无完人,如果真有人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那这一定是一段神话,一个传奇。
    然而天下第一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只有三个人,名动天下的三个人,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的三句诗代表的正是这三个人。
    铮然一叶,天下已知秋。指的正是秋叶山庄庄主。
    小锦堂西,红杏初开第一枝。指的是西锦谷谷主。
    秋水一隔,美人可语焉?指的是秋水阁阁主,那有着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丁小柔。
    第一句中的“天下”,第二句中的“第一 ”,第三句中的“美人”,合起来暗示的正是“天下第一人”。
    冯兴曾经说过,单就这三人本身来说,他们的实力也许并不是天下第一,然而这三个人联合起来在这世上就少有敌手,传说中只要三个人同时出手,江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所以才被江湖之人称为“天下第一人”。
    没有一个人能在面对这三个人时不慎重以待,即使是李锦也不能例外。
    那声音清清冷冷,不高不低,宛若琴筝低吟,甚是动听,我怎么可能错认这样的声音,他说:“在下秋叶山庄庄主尹秋临,请堂主放人,无论什么样的代价,秋叶山庄一力承担。”
    这样久违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特别让人感到亲切和安心,仿佛雨过天晴,云雾消散,我心中一热,什么追杀,什么阴谋,什么恐惧,什么孤独立刻通通抛到脑后,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想要往那声源追去。
    “尹……”冲口而出的话被一只手愣是压了进去,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腰硬是将我抱了回去。
    “王爷,你真是令人伤心啊,面对我,你从来没有这样生动的表情……”
    我明明记得他刚才还虚弱不堪,这手臂何时变得如此有力?我惊讶的回过头去看他,一双眼眸幽深凌厉,晶亮如星,没有半点迷茫。
    “最后出场的才是大牌,你说是吗?尹大庄主”,李锦冷笑了一声,语气中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最后并非代表迟到,我来得正是时候,不是吗?”这厢,尹秋临答得也不客气。
    “哼哼哼,确实挺是时候……”我听得出李锦的语气中有几丝恨得牙痒痒的味道。
    面对尹秋临,他也感觉到压力吧,我感觉到他放在我腰上的手有些收紧,他突然使力让我忍不住呻吟一声,胸口痛得发闷,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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