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第三部)————seeter(水天)
seeter(水天)  发于:2009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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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你醒了?”
如过去几天清晨所做的那样,萧达凛笑吟吟一掀帐门,走了进来。
自书页间淡淡抬起头,叶长风神色平静,也回以同样的字词。
“是。”
被萧达凛带回,沦为阶下囚,这已是第三日。没有预料中的酷刑逼供,萧达凛对待战俘甚至可算得上优厚,除了手腕和踝间系着细细的乌铁链之外,叶长风并未遭遇其它凌辱。
萧达凛每日会来瞧他数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言谈并不及深,叶长风也不着急,心道你图穷自然匕现,我既不吝性命,又何惧你之有。
萧达凛在叶长风对面坐了下来,微微一笑:“这两天饮食还惯么?”
“主粮是自我宋军处夺来的,有何不惯。”叶长风一晒。
“那就好。”萧达凛恍若未听出话中的讥讽,笑道,“我们即将北行了。”
“也该是时候了。”叶长风点了点头,“宋营的粮草补给既到,撑不下去的自然是你们。能支持到今日,殊属不易。”
叶长风语声淡淡,所述全是实情,只是那高傲清冷的模样却全然象在挑衅。萧达凛目光闪了一闪,突然一笑:“长风,我可否把你的试图激怒,看作挑逗?”
“你……”纵沉静如叶长风,才喝的一口水也差点呛在喉咙里。萧达凛看的没错,叶长风确是想激怒他,然而……却只是想激他起杀心。
“我爱重你,这两日又忙于应战宋军,才一直压着,没有碰你,莫非……是我错了?”萧达凛笑容越深,蓦然一伸手,也不见作势,已将叶长风搂在了怀中,气息暧昧,“你想我这样?”
“放开我。”萧达凛的手直接探入衣襟深处,抚弄要害,叶长风腕间的铁链被捉,无法推拒,脸上顿激起薄薄一层绯色,怒道,“你当人人象你一样?”
“不象我这样,象谁?端王,还是唐悦?”萧达凛亲了亲叶长风玉般的颈项,轻笑道,“趁我还自控得住,说正事罢,长风,为何想死?我可不记得我有逼迫过你。”
还是没逃过萧达凛的锐眼啊,叶长风暗叹一声。他并不愿坦承原因,然而在身子被紧紧抱住,若有若无揉搓的这当儿,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死在你手里,总好过死在宋营。”
简单的一句话,却听得萧达凛一怔:“何意?宋营谁能杀你?”
“宋营……人太多了,虽是端王的嫡系鹰军,倒底财帛动人,只怕哪方势力都有安插人手在。”叶长风唇边浮出微微苦笑,萧达凛虽是敌人,却也是英雄一流人物,在他面前反倒能直言,“那枝箭先不去说,你也有不少耳目罢?否则我的事,你怎会知道如此清楚。”
“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传到现在,想是人人都听说过了。”萧达凛也不否认,只是低笑,手略放松了些,却还是不肯抽出,“继续。”
真要说么?叶长风微一犹豫,暗在心中估量后果,冷不妨敏感处被袭击了一下,啊地一声脱口而出。
“别说谎。我会知道的。”萧达凛微笑。
“好罢,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叶长风叹了口气,力求简洁,“我中了毒,解药在京师,现在已是来不及赶回去,注定必死了。死于毒,还不如死于你手,至少可激起宋军同仇敌忾,为我报仇。”
“宋军是否同仇敌忾未可知,你那两个旧情人倒真是联手了。”萧达凛想起这几日被那两人合击,深觉头大,叹道,“你中的什么毒?我帐下也有不少解毒好手的,怎地不早说。”
“没用。醉飞花。解药只在京师。”
“醉飞花?”萧达凛的眉也皱了起来,这药的大名他也略有耳闻,却是今日才见到实例,一手搭按叶长风腕脉,沉吟道,“气血倒尚属平和啊。”
“还没到时候。现在只是有些冷。”既说开了,叶长风也不再遮掩。
手下的肌肤果然微冰。萧达凛沉思了片刻,缓缓道:“从没见过这种毒,不知用内力能支持多久……”又想了想,“谁有解药?”  
“解药……”叶长风苦笑,不愿再议此题。他怎能告诉自已的对手,身上的毒是皇上亲赐的……况且,自已知道得实在太多,这毒,只怕终究是解不了,不肯给解的。


正相持间,帐外忽然起了一阵声音,紧接着一道匆匆的脚步奔至,在帐门前停住:“将军,宋营有人射了枝箭来,箭上有封信。”


23
半明半昧的晨光里,萧达凛展开信,一眼扫过,噫了一声,抬头看向叶长风:“他们要求换俘。”
“嗯?”  
“用耶律燕将军和被俘的十数辽兵,来换你和蓝珊。”萧达凛目光炯炯,盯视叶长风。

他们倒底还是想到了,奈何我却不想领此好意。
叶长风苦笑了一下:“你换?”
萧达凛微微一笑,转而言他:“耶律落在你们手中这么久,你们居然不将他押往京师,倒也奇怪。”
“你是怀疑么?这倒大可不必。耶律确实还锁在宋县大牢里。”叶长风语声悠悠如水,“现在也不用瞒你,原本对他,我是想来次蒋干盗书的,之后一直没找到机会,他也就留下了。”
“蒋干盗书?”萧达凛不由失笑,又有些微惊,心忖幸好叶长风没找对机会,否则以他的缜密,这个当自已十之八九是上定了的,“幸亏你先落在我手里。”
叶长风不置可否:“你决定换了?”
“换是要换的,”萧达凛笑吟吟地凑近,“送出你我却舍不得……”抻手又去揽叶长风的腰身,气息极是暧昧,“你教教我,可怎么办?”
叶长风也不退避,任他搂定,一叹:“萧达凛。”
“在。”萧达凛的唇已到了叶长风颈间。
“我在想,你分明不是这种人,为何要做出这般模样?”
语声平静清冷,萧达凛一怔,随即明白所指,低笑:“我爱慕你,便亲近你,有何不对?”
叶长风淡淡瞥了他一眼:“扮登徒子很有趣么?装出这般轻浮,究竟是你想遮掩自已,还是想测试我?”
“长风,你……”萧达凛手中的动作再也进行不下去,僵在叶长风衣襟间,只是苦笑。
“你想劝降我,又无成功把握,所以便用这种法子,看在我心中,他们的位置有多重,对么?”叶长风推开萧达凛双掌,语声冷淡,听不出是恼是怒,“可惜你终究不是真正的色狼,装也装不象的。”
萧达凛听得呆住,突然大笑:“长风,我服了你。”顿了一顿,缓缓道,“我说爱你,语出至诚。但若不能将你留在身边,我又怎敢不杀你。”
“我知道。”初升的阳光映得叶长风面色一派恬然,微笑道,“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心。”
萧达凛浓眉一蹙,知他定是想起了醉飞花之毒,然而这毒性古怪,自已也无良法可解,心中不由隐隐地起了一层忧思:难不成他当真会死?

换俘一事,萧达凛自去与他的幕僚商议,叶长风倒底放心不下蓝珊,便求萧达凛使之一见。萧达凛知他怀必死之心,绝不会逃,倒也并不在意,令人直接带去了蓝珊的居室。
蓝珊为救叶长风,原中剧毒,幸有丹药护命,又得萧达凛派人医治,倒也逃过了一死。此刻正面色苍白,裹在被里,沉沉昏睡在榻上。叶长风不愿扰醒他,轻轻在床边坐了,日光透过营帐缝隙一道道射进来,叶长风凝视着光影里那张俊俏憔悴的容颜,蓦然间多少往事一一回过心头。少年成名殿前荣召,开衙建府一方重臣,中间又夹杂了多少恩怨冷暖,爱恨反复——偏偏不与女子,只管在几个男人间纠缠,想自已从小沉稳恪立气节,不料却在此事上惊世骇俗,倒也有趣。
叶长风唇边泛起淡淡一抹笑意,他既自知必死,反而放下了平日心间的重负,悠悠地想着一些旧事,却发现有很多细节,竟是当时所不能领略,而今才恍悟了的。可惜生无多日,即便有所憾,也只得由它去了。


蓝珊醒时,看到的便是面前一幕,床边一素袍男子,正侧身坐着,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只管出神。明亮的阳光照到他的面上,都象是化成了柔和的清劲,眼眸黑亮如水,唇边笑意微微,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度,可不正是叶家叶长风。
压住即将脱口的欢呼,蓝珊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又想起了端王,心中微微地酸,却不再痛。蓝珊将一只手悄悄地伸过去,抓住那人的衣袍,只觉这一刻安宁无比,如果这是梦,永远不要醒来也好。


然而蓝珊却不知,叶长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从此不再要他跟随。


“为什么?”蓝珊没有大叫,语声沉沉,却是久未有过的阴冷。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叶长风有备而来,自然平和,微笑道,“我是无可奈何,不知要被关多久,”动了动衣袖,要蓝珊瞧见腕间的乌金链,复又放下,正色道,“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成日无所事事等死么?我若有你那一身武艺,早上阵杀敌去了。”
蓝珊只是冷笑,全不与叶长风争辩,任叶长风反复辟喻开导,就是不予理会。叶长风大感头疼,正忖思要不要用硬的时,蓝珊突然道了一句:“告诉我真话,我就走。否则,休想。”
叶长风略一沉吟:“真的?”
“真的。” 


[发表时间:2005-1-5 15:12:14]

左岸右转
生活并不是笔直通畅的走廊,
让我们轻松自在地在其中旅游。
生活是一座迷宫,
我们必须找到自己的出路。
我们时常会陷入迷茫,
在死胡同里搜寻。
但如果我们始终深信不疑,
有一扇门就会向我们打开,
它或许不是我们曾经想到的一扇门,
但我们最终将发现,
它是一扇有用之门

  0 0 [3楼]


24
光影从营帐的入口处照进来,隐约可听见守卫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无论如何,萧达凛对待阶下囚的态度还算不错。”叶长风笑着回瞧了一眼,再转过头时,面上的神色已是异常温柔,“珊儿,人生八大苦,生老病,怨憎会,爱别离,还有一个,就是死。”
蓝珊半垂下眼,面无表情:“我听不懂。”
“你懂的。”叶长风含笑立起了身,“你要我说真的,我告诉了你。现在,你不用再跟随我了,想法子回去吧。”
就这样?
就这样简单一句话,两人从此后就再没有名份,没有关系?
蓝珊看着叶长风自若转身,逆着光,以一种绝然之姿走向帐外,突然觉得心中有什么要爆开来一般,冷冷道:“站住,你这样就想打发走我?什么都不提,只是一句话,说不要就不要?”
修长的身影停了一停,只是沉默。
“你有什么事,永远都藏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对别人说,无论是受了委屈,被人羞辱,还是想去找死!”蓝珊蓦然弹起身来,盯视住那道挺秀的背影,“那你要别人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明明知道你有险,还得因你一句离开,转头就走?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我会不会难受?我恨你、恨你!”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带着隐隐的哽咽,用大呼着叫出来的。
叶长风心里一酸,极想就此回过头去,将这倔强骄傲的少年拥在怀里,安抚一番,然而叶长风也清楚,这一转头,自已命在旦夕,想要他走这苦心,可不都是白费了。
“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从未以仆人视你,就让我再做回主人罢。”叶长风挑起帐门,苦笑道,“不要说话,你只管遵令便是。”
手一松,厚帘垂落下来,隔断了门里门外。
风随之止息,空剩满厅寂寂,蓝珊跪坐在床上,瞪视着帐门,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脸颊湿热,原来是早就抑制不住,滴下泪来。

端王与唐悦却是一夜未眠,对着地图山川直计议到天明。换俘是他们提出,然而两人并不以为辽军便会轻易相允,即便相允,也必有伏兵暗算紧跟其后。他们倒不是怕交战,此时局势,辽军新败粮草难继,急待回转辽境,与初进犯时大不可同日而语,最可虑者,叶长风安全是也。
“刀剑无眼,他又不会武艺,怎么经得住这来回的折腾。”唐悦喃喃按住桌上纸页,不知不觉分神,“也不知他在萧达凛手中会怎样。”
“怎样都没关系。于公于私,萧达凛都不会杀他,有此一条足矣。”端王眼中杀气一闪,“其它的,我终究都能帮他要回来。”
“是么?”唐悦淡淡一笑:“他若真想要报仇,只怕也未必会愿意借你的手……说起来,你对他的过节,可也不小啊。”
端王哼了一声,当日如何摧残叶长风,这是他心头久久压着的一块积年久病,正不知怎样才能叫那人释怀,然而在情敌面前,却再不肯多谈一字。
正僵硬间,门外有军士来报,道辽营有箭书射回。端王取过看了,展眉一笑,顺手扔给唐悦:“他们答应了。明日上午,军前交接。”

一日里两方各自调动人马忙忙碌碌不提。是夜,银弯云汉,清练如洗,萧达凛备下酒水,独请叶长风畅饮。二人同处一室,时人不知何事。
后辽野史有言,萧,明天文,识地理,胸怀家国,不近女色之磊落男子也。尝钟爱一人,密室对饮,萧以鱼水之欢求之,遭拒,遂罢,并不以力相强。天明时分二人醉意各呈,肌肤相接,然终昵而不狎,未及于乱。此萧暗室不欺,豁达过人处也。
此中因为尊者讳,出语模糊,并不道明萧达凛钟情之人乃是男子,以致后世之人读至此小有非议,男女一夜同饮,难逃瓜田李下之葛,那女子清名付之流水,不可谓萧达凛不欠虑。
全然不知当日与萧对饮者,同世一奇男子也。 

第二日,金乌高升,端王却迟迟等不到辽军出现。 

25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狂风沙里,一骑快马由远及近绝尘而来,直到宋军前数丈才蓦地收缰,长嘶声中人立而起。
马上骑士却似全不在意,稳稳坐着,语声清楚响亮:“我是辽国使者,奉我家萧将军之命前来传话的,你家王爷何在?”
看来者身手敏捷言辞便给,不象是寻常使节,端王微微皱眉,淡然道:“本王在此,你有何事?”
使者上下打量了端王几眼,确认无误,才肃声道:“我家将军令我向王爷致歉,并道非他言而无信,而是事有突然,换俘一议只得改期了。”
端王象是早有预料,面色不变,连眉毛也不曾稍挑,冷冷道:“他来与不来,都是一样——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退后罢,我大军却要进发了。”从容举起右手,身后齐刷刷一片刀剑竖立,日光下点点炫亮,寒气逼人。
“慢着。”使者急道了一句,随即笑了起来,“果然跟我家将军所料一样。王爷息怒,我家将军还有一言。”略停了停,缓缓道,“他要我问,若叶长风性命危急,生死倾刻,你可愿单骑赴营,见他最后一面?”

如同阴云密布后雨点终于敲落下来,端王身子微微地摇了一摇,这消息放在平日或还要怀疑度量上几分,然而此刻……他心中竟出奇地清晰,叶长风确是出事了。
不知不觉间马后已跪倒一大片人,端王回过神,才听到此起彼伏诸将焦急的声音。

“……王爷,辽人多诈,此言未必是真,千万不可轻信。”
“王爷一军之首,决不能轻蹈险地,属下等愿奋勇杀敌,将叶大人救回。”
“……”
唐悦在一旁冷眼相观,见端王木然不动,知他定在心中激烈交战。一边是数万大军国之壁垒,是生命中重责,一边是心上之人相思刻骨,是情义之深系,哪边能轻弃?唐悦不由暗暗叹息,他也是此道中人,当日这种痛苦煎熬滋味,如何没有尝过? 
淡淡道:“我去罢。我的身手,你见过。”
此言一出,连端帐下原先极厌唐悦的人都不禁连连点头。这确是此际的最好办法,唐悦当代高手,思谋又深,爱叶长风人所众知,他去可不正是合适。
端王抬起眼来,望向唐悦,两人目光交会,彼此都已知对方所思。端王眼神蓦地清明,微微一笑,话却是向别人说的。
“折遇青将军何在?”
“末将在此。”一道恭谨的话语应声响起。
“很好。”端王衣袍一拂,跳下马来,对着折遇青深深一揖,“三军之事,此时起全交付老将军了。本王若是身死,老将军或战或退,可自处宜。一切有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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