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生————王小轩[上]
王小轩[上]  发于:2009年0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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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终於开口:就"大哥"吧。
宇扬很高兴地说:我也觉得叫您"大哥"就差不多了。我姓蒋,叫宇扬。义父叫我"小宇",叔叔叫我"小扬",村里其它人都叫我"宇扬"。你随便叫哪个都成。
黑衣人"嗯"了一声。
宇扬突然又问:对了,那个绮罗姑娘怎麽会睡著了?
黑衣人斜他一眼。"你还挺惦记她的嘛。是不是後悔没带著一起上路啊?"
宇扬赶快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我掉下去的时候她还挺好的,可後来就睡得很熟的样子。有点奇怪。
黑衣人说:她喝了那个壶里的酒。
宇扬奇怪地问:酒?就是我喝过的那种麽?
黑衣人点点头。e
"那我也喝了啊,没什麽感觉。嗯,味道还不错,甜滋滋的。比药酒好喝多了。她酒量那麽小?"
黑衣人略有诧异地看他两眼。"那酒里有迷药。她是被药倒的。"
"是麽?!怎麽会?!那我怎麽没事?!"宇扬忍不住叫起来。
"你说你喝过药酒?"
"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喝了,一直到现在。"
"买的?"
"哪呀,我义父给我泡的。"
"你义父是大夫?"
"嗯。周围村子的人都来找他看病。"
"哦。"黑衣人看了表情兴奋的宇扬一眼问,"你没练过武吗?"
"练武?没有。"宇扬明显有些丧气。"叔叔说他的武功路数不适合我,就没让我练。只教了我几套简单的拳法。"
"那你义父也不教你?"
"我义父不会武功。他腿脚不太方便。他每天都会打拳,不过只是为了舒活筋骨。"
"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後悔刚才阻止我把那个女人扔进地下室去了?"
"倒也没有。就算那酒里有药,我也没被药倒不是?对了,大哥你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一般吧。"黑衣人不欲多说。
"是麽?不知道你和叔叔谁更厉害些呢?可惜叔叔不在家,要不倒可以让你们比比看。"宇扬有些失落地说。
"你叔叔不在家?"
"嗯。出去一个多月了这次。本来以为年前一定可以回来的,可到现在还没有。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过年了。"宇扬的语气变得有点惆怅起来。
两人嘴里说著说,脚下可半点都没慢下来。很快就走到了离小陈庄不远的地方。
腊月里的天黑得还是早。宇扬远远地望见村外的那颗高高的银杏树,兴奋地指著它告诉黑衣人:大哥!看见那颗白果树了麽?马上就到村里了!
两人走到离村口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宇扬突然停了一下,然後死命地往前冲过去,边跑还边叫"义父!义父!我回来了!"
黑衣人朝他奔跑的方向望过去,看见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村口,此时正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看来这就是宇扬的义父了。宇扬说过他腿脚不方便的。黑衣人暗自忖道。他并没有跟著宇扬加快步伐,仍是以刚才的速度走著。
华渊听见宇扬的叫声後一直悬著的心终於平静下来。他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看宇扬朝自己奔跑而来。
宇扬跑到华渊面前,亲热地叫了声"义父!"後挽起他的胳膊向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陪同自己一路的黑衣人,便站住了。华渊不解地看著他,被宇扬拉著往回走了几步。
宇扬向黑衣人扬声叫:大哥!黑衣人应声走到二人面前。
华渊微笑著问宇扬:这位是?
宇扬说:义父,这位大哥陪我回来的。华渊向黑衣人点头示意後,携起宇扬的手转身回家。
宇扬匆忙中回头招手叫黑衣人跟上。然後回头问华渊:义父你怎麽跑到这儿来了?
华渊这时才顾得上盘问他。"你说呢?怎麽到这会儿才回来?你买的年货呢?"
宇扬连忙拽拽华渊的手:义父,你就别问了。回家我再慢慢告诉你,好吧?
华渊哼了一声。
宇扬又讨好地问:叔叔还没回来麽?
华渊瞪他一眼:他要回来了还用我出来找你麽?
宇扬偷偷地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边走边不时偷眼瞟瞟黑衣人是不是走在後面。
还好,他一直都在。


9
到家了。宇扬先冲过去,推开门,又用脚把门槛上的积雪踢踢开,反身来扶华渊。
华渊没动,轻声责备他:应该请客人先走。宇扬便向黑衣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大哥请进。"
黑衣人看著华渊说:不敢。前辈先请。
华渊笑笑,没有作声,也没有迈步子。
黑衣人见状便朝华渊弯弯腰,率先走进了宇扬家的小院。
华渊看著积雪上几乎看不出的轻浅脚印,若有所思地朝黑衣人的背影望了望,在宇扬的搀扶下进了屋。
宇扬一回家就象只归巢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个没完。
他先问华渊有没有吃晚饭,华渊刚答了句"做好了,还没吃呢。你......",他就飞身跑进灶间,大呼小叫地说饭菜都冷了啊,我来把它们热一下吧。
华渊答"好",径直在客厅的桌子边坐下。他抬眼看见黑衣人立在门口,便客气地招手叫他也过来坐。
黑衣人刚刚迈步,冷不防被宇扬从背後撞了一下。只见宇扬在一旁探了个头出来跟华渊说:义父,我去煮块咸肉,加个菜。
华渊挥挥手表示同意。他又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华渊朝黑衣人笑笑,"他就是个孩子。说是去买年货,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也没见带什麽。还麻烦您送他回来。对了,不知该怎样称呼?"
黑衣人答:"小姓何,单名一个错字。"
"错?错误的错?"
"是。"
"何错之有?你这名字倒是有趣。"华渊向黑衣人露出一个很和蔼的笑容。然後自我介绍道:"我姓林,名华渊。是宇扬的义父。"
何错很恭敬地叫了声"林前辈"。
华渊连忙摆手。"也不过痴长了几岁,前辈可当不起。村里人都叫我‘林大夫',何公子也这样称呼就是了。"
何错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林大夫。"
华渊问道:不知何公子怎麽会遇到我家宇扬的?
"也是凑巧。宇扬的钱袋被人抢了,他一路追赶,後来便遇到了。"
"这孩子,果然不能叫人放心。难得出门一趟,还被人抢了钱袋。倒叫何公子见笑了。"华渊无奈地摇头叹息。
"不会。"何错客气地欠欠身。
"何公子不是本地人吧?也去赶集?"
"不是。我只是路过。见集市上很热闹,一时间便想随便逛逛。"
"哦,是这样。快到过年了,何公子这是外出返家麽?"
"是啊。正准备回家去。"
"敢问公子是何方人氏?"
"现居洛阳。"
"洛阳是个好地方啊。‘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华渊面上露出些许惆怅神情。
"林大夫去过洛阳?"
"多年前曾经有缘到过一到。当年已是极尽繁华,如今应该更胜往昔了吧?"
"其实我倒觉得此处也很好。人们安居乐业,民风纯朴。"
"呵呵,也是。各有各的长处。不过民风再纯朴也免不了有蝥贼。"
两人正寒喧著,宇扬跑进来宣布开饭了。
简单的四菜一汤:一盘咸肉,一道水煮白菜,一盘清炒土豆丝,还有一碗蛋羹。又用煮咸肉的汤煮了萝卜。
宇扬给华渊和何错盛了饭,自己却端了碗面皮过来。
华渊朝他看了一眼。宇扬笑著说,突然想吃面皮了,然後"哧溜哧溜"地吃得很香。
华渊轻声斥道:老是这麽没吃相。也不知道给客人布布菜。
宇扬从碗里抬起头,笑嘻嘻地夹了一筷咸肉到何错碗里。"大哥尝尝,这是我亲手腌的。"
何错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华渊看在眼里,说宇扬这孩子别的本事没有,做点家事倒挺在行。自打他满了15岁,生活上就没再让我操过心,反过来还能照顾我。
何错点点头,没接话。
宇扬一听义父表扬自己,立刻接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做的饭菜也实在太难吃了。你看你炒的这白菜,捂在锅里都发黄了,我只好掺了点咸肉汤再煮了煮。
华渊回他:这得怪你自己。本来我想你今天出去跑一天肯定累了,估摸著时间把饭菜都烧好。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你的人影。我出去打听了一圈,问了好几个今天也去镇上赶集的人,都说去的路上看见过你,後来就不知道了。......
宇扬见华渊又说起自己的糗事,连忙摆手告饶。"好好好,是我不对行了吧?你就别总提这事了行不行?"
华渊瞪他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宇扬赶快再把头埋到面碗里,又偷偷地从碗上面打量何错和义父两人。
其实他心里又是纳闷又是好奇又是兴奋,这一天的遭遇一直在脑子里面蹦蹦跳跳的,特别想找个人把自己那点事原原本本地说一遍,然後让人家帮著分析一下原因始末什麽的。
──比如,那偎翠居到底是干什麽的呀,那绮罗姑娘又是怎麽一回事啊,为什麽要对自己下药呀,为什麽又要把自己关到地下室里啊......等等,等等。
可是,这倾诉的对象肯定不能是义父。虽然说不出什麽理由,但心里隐隐觉得这不会是什麽好事。虽然义父对自己慈爱,最後责备几句。但他肯定会告诉叔叔。那就保不准会有什麽下场了。
而那个黑衣大哥,哦现在有名字了,叫"何错"似乎知道得很多,但愿意告诉自己的很少。估计也没什麽好说的。
对了,义父就只在刚才问了一句自己为什麽没买年货回来,後来就再也没提过。他是不是知道自己银子被偷的事了?多半是。那肯定是何错告诉他的。
那他还知不知道什麽?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却又不动声色,是不是决定等著叔叔回来再跟自己算帐?那自己要不要主动交代?
宇扬越想越忐忑不安,心里象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上上下下的折腾得不亦乐乎。
他突然听到华渊喊自己:宇扬!他吃了一惊,手不自禁一抖,差点把碗里的面汤溅出来。
然後听义父说:你不是最爱吃蛋羹吗?赶快趁热吃吧。
宇扬"哦哦"地应著,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就往嘴里塞,不留神被烫到,"哎呀!"叫了一声。


10
吃过饭,华渊叫住正准备收拾桌子的宇扬。"宇扬,你别收拾了,先去送送何公子吧。再晚怕找不到地方投宿了。"
宇扬抬起头怔怔地看著义父,又看看何错。
何错仍然面无表情,仿佛华渊说的那个"何公子"并不是自己。
宇扬想想,还是朝何错开了口。"何大哥,你要回镇上去麽?"
何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宇扬又转过来面对著华渊。刚刚想开口说什麽,又伸手把华渊拉到了屋子外面。"义父,你怎麽这样说话呢?你这不是明摆著要赶何大哥走吗?你看看都这麽晚了,再回到镇上得什麽时辰了啊?"
华渊故作不解地说:我怎麽会赶他走呢?可是咱们家没有地方住啊。空房间都拿来堆了药材。临时收拾也来不及了。
宇扬说:可以让他跟我住一起嘛。
华渊摇头:那不好。不太礼貌。要不你跟我睡,让他睡你那里?
宇扬说:行啊,没问题。那就这麽说定了。
见华渊点头,宇扬连忙冲进屋子。何错看见他进来就站起身,做了个拱手的姿势。"叨扰了......"
宇扬忙不迭地摆手。"不不,何大哥,今晚你就住这儿吧,睡我的房间。"
何错嘴里回答著宇扬,眼睛却望著後面的华渊。"这个,不太好吧。"
"何公子就不要推辞了。要不宇扬又要怪我赶走客人。其实我主要是怕地方简陋,招待不周。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何错拱拱手。"林大夫言重了。出门在外,即使是露宿於荒郊野外也是常有的事。再说了,在下也不是惯於享受之人。"
华渊看他一眼,眼光在那双白皙的手上似有若无地停留了一瞬。"哦,是麽。"
宇扬利索地收拾好碗筷,开始跑进跑出地整理房间。
华渊与宇扬的房间分别在一排房屋的两头,中间一间堆放著药材。
宇扬详细地将相关用具与注意事项一一向何错交代後,将烛台留在桌上,转身准备出门。正要走出去时他想想又停住,回身问何错:何大哥你明天要不要起早?
何错答"不用"。
宇扬说:哦。我们通常起得比较早。那我就不过来叫你了。
何错点头。
宇扬再次转身。刚刚拉开门,复又回头。"那个,何大哥,你喜欢吃红薯粥还是白米粥?"
何错抬了抬眉毛。"都可以。"
"那咱们明天吃花豆粥吧。今年刚刚采下来的花豆,很新鲜,很好吃。"
何错还是点头。
宇扬抬脚跨出了门槛,关上了门。走了。
何错保持著面向门口的姿势,没有挪动身体。等了片刻,外面还是很安静。──看来这次是真的走了。
宇扬跑到华渊房里时,华渊不在。他埋头整理床铺时,听见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宇扬一听就知道是义父。──华渊跛足,走起路来的声响自然与常人不同。
突然听到华渊"哎呀"一声低呼,随之就是"哗啦"一声什麽东西打翻在地的声响。
宇扬回头一看,地上散落著一大片瓜子花生之类的炒货。而华渊怔忡地站在那里。一只脚踏在门槛上,另一只脚已经在门里。手上拿著一只空盘子。
宇扬奔过去扶著他。不小心踩到瓜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没事吧?"
华渊慢慢收回眼神。"没事。今天有人送了些炒货,我想著你爱吃,就装了些出来。其它的放到柜子里去了。等你回来我又给忘了。刚才看见想著拿给你吃。结果......"
他用很惋惜的眼神看著地下。
宇扬说没事,洒了就洒了吧。蹲下身去准备捡拾,被华渊制止了。"算了,明天天亮了再打扫吧。这会儿黑灯瞎火的,也弄不干净。"
宇扬答著"好",立起身来。顺手接过华渊手上的盘子放到桌上,吹熄了烛火,睡了。
刚刚躺下,就听得华渊问:宇扬,你是怎麽遇到何公子的啊?
宇扬心里"格登"一下,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话说得真好啊。还以为义父忘了呢,原来早就想好了在这儿等著自己。
他想想,含糊其辞地回答:我刚到集市上,想去买个烧饼吃,结果掏钱时钱袋就被人抢了。我一阵猛追,没想到还是被他给跑了。那会儿我就遇到了何大哥。
"然後呢?"
"然後?还有什麽然後?"宇扬假装失忆。
"他陪你去追贼了?"华渊循循善诱。
"嗯。追了。不过没追到。"宇扬立刻顺杆爬上。
"哦。"华渊沈吟著答。
"哎义父,你看今晚月亮很好呢。明天肯定是个大晴天。明早我起来把那些药材搬到院子里晒晒吧。"宇扬赶快转换话题。
"好。年前是得好好晒晒了。"
"那快睡吧,今天跑了一天,累死了。明天还得早起。"宇扬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第二天,宇扬早早地就起来了。
睡眼朦胧地走到门口,不留神脚下发出"哗"的响亮声音。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才想起昨晚义父打翻了瓜子花生的事。揉著眼睛到院子里拿了扫把进来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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