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颜色还很淡，薄薄的铺下来，让那人的轮廓仿佛打了一层毛边，唯有一头柔软的金发线条分明，衬著一身纯白的运动服，看起来居然有种圣洁的感觉。
"米卡？"
瑞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那人回过头来，脸上柔软的笑容在看到跟在他身後的人的时候几不可查的僵了一下。
"嗨。"米卡放下杯子朝他们点头致意，"一起吃早餐麽？"
於是三个人一同沐浴在清晨温和的日光下，听著耳边一阵清脆的瓷器金属碰撞声。
"与其一大早赶过来，你昨天倒应该和瑞一起来的。"老板娘端了刚刚出炉的烤吐司出来，这麽说。
"昨天在忙。"米卡有些歉然的笑笑，眼底的淡青色证明了他的疲倦。
"瑞也这麽说来著。我就想，以前你们总是一道来的。"老板娘笑著，道了声慢用，退了开去。
这一席话提醒了瑞些什麽，他神色有些尴尬，开口解释道："唔，米卡，昨天我......"
"我拜托瑞带我来，所以他忙中大约忘记找你了。"文森特出声打断瑞，这麽说。
米卡垂眼呷了口咖啡，然後放下，嘴唇的线条因为浅笑而愈加迷人："无妨。我又不是不认得路，一个人来也是可以的。何况，我们也没做过什麽约定。"
一番话滴水不漏，客观、沈稳、疏离，让瑞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知道米卡从来不会责怪他，但他却不知道在自己面前米卡会露出这麽客气的语气。客气的好像新闻发布会上车手们会说"我们关系还不错"，而事实上不过仅是擦肩而过的瓜葛。
敷衍的近乎虚伪。z
"昨天睡的还好麽？"米卡问，语气很随便。
"呃......"瑞愣了一下，想到什麽，脸上一红，偷偷瞟了文森特一眼，那人正歪著头看著米卡，眉头紧蹙，似乎在分析。
分析什麽？瑞愕然。
"还不错。"文森特忽然转头看了一眼瑞，笑得暧昧，"客房只剩一间，虽然有些挤，不过......"
他这话断得很微妙，米卡怔了一下，不由抬头看向瑞，瑞低著头，有一点不安，一点羞涩，一点激动。
蓦地觉得心上一痛。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抚，却因为骨子里的倔强尊严而最终只能握紧了拳头。
只是几秒锺的沈默，米卡强迫自己微笑，稍微整理了一下餐具，然後站起来："我吃完了，出去逛一逛，你们慢用。"
颔首、转身，彬彬有礼，优雅的让人心疼。
"米卡......"瑞见状立刻有些焦虑的轻唤了一声，手已经撑上桌子，却最终没有站起来，眼睁睁的看著米卡消失在山林里。
"不去追麽？"文森特这麽问。
瑞的眼神晃了晃，然後摇了摇头："为什麽要？"
"那就不要露出一副舍不得的表情！"文森特说，语气责怪的近乎怨恨。
"......"瑞讷讷的动了动嘴皮，到底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来。
米卡是从来不需要担心的。瑞这麽告诉自己，可是......
"好了，不要发呆了，咖啡要凉了。"拿著小勺子敲了敲咖啡杯，文森特催促。
"呃？哦......"瑞应了一声，局促的捧起杯子，低头正要喝，却在嘴唇快要碰到黑色液体的瞬间顿了下来，"那个......昨......"
"我醉得很厉害。"文森特打断他，看到他脸色瞬间因失望而苍白，湖蓝色的眼里闪过一丝什麽，加了句，"但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唉？"瑞抬头，眼神从迷惑转为难以置信，最後定格在期待的忐忑上。
而这一次，文森特却只是还是笑，什麽都不解释。
不解释......是不是就代表，他默认他所想的呢？瑞自问，看到对方眼里的清澈坚韧，回了个灿烂的笑容，将杯里剩余的咖啡一气喝光。
闭眼仰头的瞬间，瑞理所当然的错过了文森特唇角突现的裂缝。
　　　
山林清新的空气稍稍放松了米卡有些烦躁的心绪。
脑袋里装著彻夜未眠的疲倦，正隐隐作痛。
他昨天太忙了。为了将工作压缩在一天内做完好把今天的时间空出来，他几乎一刻都没有休息过。
和瑞来这个曾经相遇的赛道看看，是每年G国站时的必修课。毕竟在这里他们两个人一起踏出了朝向F1界的第一步，梦想开始的地方，总是让人念念不忘的。
却结果......
其实，他今天去埃尔文德的维修间找瑞的时候就被告知他是陪同文森特一起来这里的。所以，他其实也预备会看到这两个人并肩的场景。
他以为他够冷静的。他总是很冷静的，却还是......
越渐清晰的引擎轰鸣声打断了米卡的思绪，慢慢走近那条已经有些陈旧的赛道，米卡默默的趴在围栏上，注视著不断在赛道上划著圈圈的卡丁车。
红白相间的卡丁车，小小的容得下一个小小的身躯，然後不停的围著跑道旋转，视觉的残影往往就会连成一道红白相间的长线。
米卡想起以前，他也会这样趴在栏杆上看他。安静而专注，用目光虔诚的追逐，不厌其烦，永不厌倦。然後......
"米卡！"一声欣喜的叫声突然响起在米卡耳畔，让他诧异的回头，看到了那个朝自己奔跑而来的身影。
"嗨，马克！"米卡微笑著朝这个矮胖的秃头中年人打招呼。
"我就想你今天该来。"他说著，哥俩好的揽上米卡的肩膀，"瑞昨天来的。"
"恩，我刚有遇到他。"
"他还带了文森特来，他们关系很好麽？"有些八卦的问道。
"唔，不错吧。我不太清楚。"米卡笑得很无辜，眼神却异常的深沈。
"无所谓啦，反正我要到签名就好了！"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男人继续道，"说起来米卡你这赛季以来状态很不错哦！所以我早说过，一心在瑞身後辅佐太浪费你的才华了，也亏你能跟他这麽久！"
"要说天赋，瑞的确是无人能及的。"米卡淡淡的替瑞辩护道。
"得了吧！"马克立即不爽的挥了挥手，"他那目空一切的破性格，这麽些年也就你受得了而已。"
"他，总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的，所以就顾不得其他东西了。"米卡这麽解释，有一点无奈的样子。
"你别替他辩解了。他啊，也就是被你宠惯了！"
"或许吧......"米卡应，神色黯然。
"嗳，好了，不谈那兔崽子了，给你介绍个小家夥！"似乎觉得话题有些沈闷，马克忽然这麽说。
米卡挑了挑眉，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马克神秘的笑笑，然後扯著嗓子朝赛道上大喊了一声："乔！"
引擎的轰鸣戛然而止，然後米卡看到一个小小身影的朝自己跑过来，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7年前那个朝自己奔跑而来的少年，生气勃勃，意气奋发。
他说，米卡，我们一起去创造历史吧！他说，米卡，总有一天我们会并肩站上F1的舞台！他说，米卡，握著我的手我们一起前进！
而现在，他和他终於都在梦寐以求的世界大放光彩，但取而代之，他不会再说"我们"。
瑞啊，总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所以自己可以是他旅途的同伴，却永远不是最後的终点。
而文森特......
时间这东西，真是世界上最大的玩笑。
记得那时候......

极速游戏．25
　　
从卡丁车赛车回来，瑞便立刻投入了新一轮的赛前备战工作。
瑞原本以为，那个晚上的那个亲密接触，以及隔天清晨那个模棱两可的澄清会让某些东西发生什麽变化的。
而事实却是，太过忙碌的生活让变化都没有办法见缝插针。
和文森特在围场的停车场分手後，两人便回到了各自车队，一路紧张的测试下来，即便是在围场里都没有碰面的机会。
这才是正常状况。瑞开著赛车经过布鲁怀特蓝白基调的维修区时这麽想，毕竟那天晚上他醉的厉害，而自己说不定也只是因为月色的蛊惑。
可是......将赛车稳稳的停进维修站，瑞从赛车里爬出来，可是，他却还是觉得不正常。
"瑞，赛车怎麽样？"帕斯凑上前问。
"还不错。"瑞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需要再快一点麽？"
"恩？大概......"瑞愕然，有些无从回答。老实说，他刚才并没有很专心的在跑赛道。
"又是米卡！"丹尼尔忽然懊恼的叫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怎麽了？"听到熟悉的名字，瑞心头反射似的一跳，关切的问道。
"最快圈速。MC最近势头也太猛了吧？日日都在刷新纪录！"丹尼尔捂著脑袋，感到一阵非常强烈的危机感。
"......不，是米卡太拼了。"兰德此时拿著资料走进来，加入了对话，"我从来不知道，他也可以跑的这麽凶狠犀利。"
兰德这麽说，想起当初在为车队物色车手的时候，瑞和米卡作为新生代中的佼佼者，都被双双列入自己的考量范围。而之所以最终选择瑞，是因为他觉得米卡最为一个核心来说不够有冲击力。
而刚刚，赛道上那惊鸿一瞥，完全改变了他对於米卡的看法。
兰德总以为那个人因为做了太久瑞的队友，所以善於辅佐，却原来也是有成为一个出色领导者的潜质的。
只是，却不知道......是什麽事情，把他的这个潜质给逼了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兰德将视线投向了瑞，这位埃尔文德的当家车手，此时正低头蹙眉，似乎在思考著些什麽，片刻，他抬起头，将手中的头盔递给丹尼尔："我出去一下。"
然後一溜小跑出了维修间。r
"瑞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目送著他，帕斯忽然这麽说。
"的确。"兰德赞同的点了点头。
"啊，我想我大概可以解释MC的强势了。"丹尼尔这麽说。
众人闻言全都转头看他，他却仅仅炫耀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然後淹没在群众的白眼中。
　　
来到MC维修站的时候，米卡刚刚将赛车停好。
爬出来拿下头盔，一看到站在边上的瑞，他几不可查的顿了一下，然後理了理头发，漫不经心的笑："有事情？"
"呃......恩。"瑞含糊的应了一声，有些茫然的样子。
"可是我的测试还没结束。"米卡说，歉然的样子带著种说不出的客气疏离。
瑞显然没有料到会得到这种回答。
怎麽会这样的。如果是以前，米卡一定会说：好，你等一下。毕竟车队的测试也不在乎迟那麽几分锺，可是现在，他居然告诉他要以车队为优先考虑。
以一个车手的身份来说，这的确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在车手之前，米卡还是......
是什麽？
瑞被脑海中突然窜入的这个问题给问懵了。心尖上蓦地流过一丝慌乱，让他不由自主开口叫了一声："米卡......"
米卡抓著头盔的手指颤了一下，一动不动的看著瑞可怜兮兮的表情好几秒锺，终於妥协了叹息了一声："我们去休息室吧。"
门一关，不小的休息室便只剩下两个人。
冰金色与银白色的对比，看起来极其相似。瑞接过米卡递过来的玻璃杯，喝了一口，然後用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小心口吻道："米卡，那天......对不起。"
"什麽事情？"米卡拿杯子的手顿了一下，略带迷惑的反问。
"因为文森特突然来找我，所以我就......忘记了。"瑞轻轻的说，低头的样子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那件事情啊。我说了我不在乎。"
"你骗人！"眼里明白的映著金发下若无其事的笑容，瑞却这麽指责道。
米卡愣了一下，看著瑞。
"你明明就是在生气！只有我看得出来，你这几天跑的这麽疯狂，是在发泄。"瑞一口气道，然後腾地一声放下杯子，坐到米卡身旁，拉住他，"对不起。"
他刻意倾斜了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比米卡还要矮些，於是仰头而望的姿势更增加了令人同情的效果。
米卡看著他小狗狗一样的眼神，不禁想起以前每一次，瑞做了另自己不开心的事情的时候，他都会用这种眼神看他。然後自己就没有办法再生他的气了。
所以也许......他就真的，是被自己给惯出来的吧。
老实说，米卡原本觉得这没什麽不好。毕竟只有在自己面前瑞才会有这样孩子气的撒娇神情，可是那一天，看到他用那样激动羞涩而期待的眼神望向文森特的时候，他才终於意识到，自己并非特别。
他会撒娇，可不会爱慕，他会爱慕，於是也可以撒娇。
比起文森特，自己......是可以替代的。
是吧？
"瑞，你在乎麽？"在痛苦的眼神泄露之前，米卡闭上了眼睛，轻轻问。
瑞闻言一怔，不解的看向对方。
"我生不生气，你在乎麽？"米卡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有些东西如鲠在喉，如果再不弄清楚，米卡觉得自己也许会就此崩溃。
"当然在乎啊！不然我来这里做什麽？！"瑞立刻跳了起来。
"是什麽程度的在乎呢？"米卡轻轻一笑，眉宇却仍然打结，"是什麽程度的在乎呢？你对我？"
"哎......什麽程度？"瑞又是一愣，不知如何回答，"这也有标准吗？"
"......"米卡笑，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瑞老实的摇了摇头，"但是米卡，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会在乎你的心情。"
所以原来是这种程度的在乎啊。事後听一个原谅，而不会在事前考虑到後果的在乎。
仅此而已。
"最重要的朋友啊......"米卡恍惚的重复著瑞的回答，脸上的笑容透著细微的嘲讽。看在瑞的眼里，让他心上莫名的阵阵刺痛。
"米卡你怎麽了？这个赛季以来......你都很奇怪。"回想起赛季过半以来自己和米卡所有过的接触，瑞不安而担忧的这麽说。
"会吗？"米卡反问，"大概......累了吧。"
"对了，文森特希望我在下赛季去布鲁怀特。"沈默了片刻，米卡忽然这麽说。

极速游戏．26
　　
倒是早有耳闻的事情，只是过了这麽久，瑞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不，与其说是不记得，不如讲，瑞一贯认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当初米卡在自己身後长达5年的辅佐是出自彼此之间深厚的情谊，而如今，他已然成为了MC的中流砥柱，於情於理，瑞都认为，米卡没有理由继续退居一个车队的二线──即便，他面对的是当今的车神。
可是......米卡居然说他想答应。
瑞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几乎有一瞬间严重怀疑自己的听力被每日嘈杂的引擎声给折腾出了问题，但米卡那张温柔脸上的淡定却让他不得不相信。
"为什麽？"瑞问，不可思议的样子。
"布鲁怀特是支很好的车队，我想我会有很好的发展的。"米卡这麽回答。
"......别拿新闻发布会上的说词来打发我！"对方异常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了瑞，让他不禁站起来抓住米卡的肩膀质问道，"为什麽要去哪里做2号车手，有文森特在，你永远不可能有出头的机会！"
其实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即便大家都声称车队是一家，但内部总有主次之分，而在布鲁怀特，当家作主的是文森特，就算米卡真有发展也得等到文森特离开之後。
而米卡的才能，怎麽可以就这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