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琰。"隶祀拖著脑袋坐在房门口的石阶上,轻轻唤道。
"怎麽了?"凌琰坐在他的旁边。
"没什麽,只是突然想叫叫你。"隶祀显得无精打采地说,凌琰一揽过他,让他趴在了自己腿上。
"凌琰,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经常拉你溜出府去玩,然後回来被爷爷和小宁罚?"
"记得。"
"那个时候真美好啊!"隶祀调了调姿势,往凌琰身上缩了缩,"我好想回到那时候的日子。虽然长大了可以独立办案我很开心,但是经历了这些事情以後,我发现还是小时候好。人的心,真的和海底针一样,善变又无法揣摸透。"
"隶祀,"凌琰皱著眉,梳起他长长的银发,和著惨淡的月光,这银发的光量更伤人眼睛。凌琰淡淡地说,"有时候,你不需要那麽勉强自己。"
"唔。"隶祀闷闷的声音传来,渐渐的,他在凌琰的膝盖上睡著了。凌琰笑了笑,抱起他回了房间。
刚走没几步,怀里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隶祀对著凌琰,说:"快去易府,我单独布在少微小院里的结届松动了!"
这一次,他俩直接走轻功到了易府,没花多少时辰。前门看来是没什麽变化,依旧是四个守卫守著。隶祀和凌琰对望一眼,迅速赶去了後院。
整个後院传来零碎的打斗声。
隶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麽後面斗得这麽厉害,前面的守卫竟然不闻不问!"虽是口里这麽说,但他心里明白,那肯定是易子植派的人,前面的守卫自然不会来过问。
他和凌琰三下两下跃上墙檐,进了後院,看见柳西河正与三个黑衣人交手。隶祀再一眼就看见了扶著门柱勉强支撑著的易少微。
"凌琰,你帮西河,我去看少微。"隶祀说道,凌琰立即一个飞身,闪到柳西河旁边,与他互换一个眼色後,便与敌人战了起来。
隶祀飞闪到易少微身边,睁大了眼睛:"你受伤了!"
此时,易少微的脸色惨白,已失去了大半生气。他一手环著柱子,一手捂著腹部,但鲜血还是汩汩地涌出来。
那一刀,伤得很深。
"我扶你进去,外面的事情交给凌琰和西河!"隶祀拉过易少微,一手环过脖子握住,一手揽过他的腰,让易少微大半的身子倚靠在自己身上。
"隶祀,小心──"凌琰忽然大喝一声,随即一个旋身,直刺去要袭向隶祀和少微的黑衣人。那人被凌琰刺穿了身体,连最後哀叫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扑倒在隶祀和少微的脚前了。
鲜血,像海水那样开始肆意地浸染土地。
後院的墙头,忽然冒出更多的黑衣人,源源不断,让柳西河和凌琰都觉得十分吃紧。
"隶祀!带少微走!"柳西河在游走与十几个黑衣人之间时,仍分出几分心对隶祀喊;他和凌琰也被分散了,原来两人还是背对背,只需要应付正面的人,现在他们除了要攻击正面的人,还要防著後面来的袭击。
凌琰在稍微靠近隶祀和少微的地方。他也被五六个人紧紧缠住,又要时不时地飞身出来解决往隶祀那里攻去的人,情况也不怎麽好。
隶祀原来是可以帮著凌琰和柳西河退敌的,但是现在他扶著少微,也有心无力。
已是气息微弱的少微勉强睁开眼,对隶祀一笑,说道:"你们走吧。反正我这条命原来就不是自己的,或许更早的时候我就该死了。爹要我的命,我愿意给,但我不要牵累你们!"
"你瞎说什麽!"隶祀一瞪眼,他知道少微又开始想著他妹妹的事了。知道少微的性子,怕他一较真起来就没法劝说了,隶祀干脆放了狠话,"易少微你听著,你要是今天敢死在这里,我就拉著凌琰、西河一块去陪你!黄泉路上我最熟,也省得你们迷路了!"
"呵。"易少微笑了笑,又马上因为伤口的触动皱起了眉,他看著隶祀说道,"好,我不会死在这里!"
"这就对了。"隶祀也对著易少微笑了笑,但是他的心里是笑不出来的,今天能不能出易府,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凌琰的功夫精湛,对於这些人的武功来说不足为患,柳西河的武功也不弱,但是在人数上来说,他们就大大吃了一亏了。
隶祀叹了气,算著时辰也差不多了。他把易少微往上扶了扶,忍不住地担忧起来。易少微以出现半昏迷的状态。而这个时候,整个院子还有十六七个黑衣人。
"凌琰,你找机会带少微走!"隶祀想,决不能看著易少微因为血流而死在自己眼前。他带著少微更别想越墙先走,只能靠近一点的凌琰找到什麽好时机来带走少微。只要少微安全转移,他和柳西河自然能顺利脱身。
只是,那些人采取分开包围的战术,让凌琰和柳西河根本没有空隙找到机会。而此时,隶祀心里念叨地等著两个人来救他们,他刚刚用灵力幻化出一只纸鹤,把他们受困的消息带给了那两人。
那两人,正是夏阳隶祀的三叔夏阳奕楠和小宁。
(章七)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行人在飞速地奔跑。
待到了一座在邵陵角落的小宅後,隶祀叉腰对著小宁说道:"小宁你们慢死了!"
泠允摊了摊手,说:"怎麽,还有力气在这里贫,你就不管易少微的死活了?"
三叔和泠允是到了最後才出现的,他们轻松挡下了那十几个人,柳西河就趁机抱走了易少微,在凌琰和隶祀的掩护下出了易府。他们正想著往哪里走,夏阳奕楠和泠允就跟著出来了,奇怪的是,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追出来。
柳西河把易少微抱进小宅的屋子里,放平躺好。此时,易少微身上大半都是鲜血了,柳西河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忽然他一个转身,揪住了夏阳奕楠的衣服,吼道:"为什麽──为什麽你们那麽晚才来!为什麽!"
夏阳奕楠冷冷地看著他,又看了隶祀一眼,没有说话。倒是泠允自觉地走了上去,把扇子点在柳西河紧抓夏阳奕楠的手背上,轻敲两下。
"这本是你们的事,我们并不好插手,是因为隶祀开了口求助,我们才来的,并没有晚不晚的说法。至於你,不要太急了,我知道你担心易少微的生死,我们同样也担心。"泠允浅浅一笑,说道,"你手里抓的这个人,可是我们当中唯一能救易少微的哦。"
"是、是吗?"柳西河的眼看向夏阳奕楠,让夏阳奕楠难受的是他眼里的犹豫和不确定。
夏阳奕楠一把挥开了柳西河的手,对泠允说道:"你把这宅子的药箱去拿来。"又对剩下的几人冷冷开口道,"你们几个,全部出去!"
隶祀走过去,对柳西河轻轻地说道:"我们,先出去吧。"
柳西河木讷地点点头,随著隶祀出去了。
泠允送完药後,合了门,看见那三人还傻傻地守在门外,不禁一笑:"等著也没用,你三叔他医人的本事你也不是不晓得,放心吧。"
见三人身上都凌乱得很,脸上也是止不住地倦意,泠允又说道:"这宅子是三叔另置的,就像自己家好了。你们,快去洗洗干净,然後,找个房间好好睡一觉吧。"
隶祀想著小宁说的话也有道理,就准备带著凌琰和柳西河去找房间,怎料,柳西河就是不肯走。
"我不走,让我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吧。"柳西河看上去惨淡到了极致,"锦云和锦瑟是我以前唯一的同伴,现在少微又这样。我不想再失去什麽。或许你们也是我的朋友,但是,那不一样......在易府的日子......我实在不能接受......"
隶祀走过去拍拍柳西河的肩,说道:"不要说,我们都明白的。只是,少微醒了以後怎麽办?我和凌琰去办事了总得有人顾著吧?要是易子植再派人来呢?你这麽疲惫,能保护得了少微吗?"
柳西河看了看隶祀,点点头,抬腿要走,却不料一下晕了过去。
泠允走过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无奈地摇摇头,道:"这孩子,实在太勉强自己了!"他示意凌琰同他一起,把柳西河抬进了房间。房间的床上睡著易少微,柳西河就放在了一边的躺椅上。
正好看到夏阳奕楠包扎完易少微的伤口,泠允抬头对他一笑,道:"刚好,看完那一个,再来医这一个吧。"
这小宅本来也就不大,四五间房的样子。於是,隶祀和凌琰合睡了一间。
早上隶祀闻著香味醒过来,凌琰已经起了床,端了煮好的粥和一些小菜进来。隶祀揉揉眼睛,开口第一句话就问道:"少微醒了吗?"
凌琰摇摇头,答道:"还没有,不过三少爷说了,情况不坏。"
"那也不好对吗?他流了那麽多的血......"隶祀起身,坐在桌子边,看著早饭却觉得没胃口,"西河找我们的时候说易子植三日後要回关,我就知道他一定会下狠手在走之前对付少微,可是我没想到这麽快,当天晚上他就......"
隶祀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们把少微带出来了,那易子植一定会去家里闹的。还有,相爷......"
"放心吧。老爷那里已经安排好了。"传来的是泠允的声音,他倚著门框,笑著了两人,"气色不错,看来昨晚睡得很好。"
见是小宁来了,隶祀很开心地问:"是不是少微醒了?"
泠允耸耸肩:"没有,柳西河倒是醒了。"
"那你来做什麽?"
"哇,你这小鬼,用完人就赶人了是不是!"泠允抬抬眉,"亏我还和你三叔昨晚还特意从郊外赶来。"
"你和三叔那麽晚去郊外做什麽?"隶祀反问道。
"做什麽?"泠允忽然顿住了声,想了想後才说,"我们去那里散步了。"
"天黑郊外散步,小宁,你跟三叔还真是好雅兴呀!"隶祀趁机揶揄道。
泠允也不气,说道:"隶祀,我和你三叔要回去了,少微的事情还是要你自己去解决了。"
"小宁,"隶祀忽然看上去很难过,"我很没用对吧,总是要你们帮忙才能把事情处理好。"
泠允走过来,摸摸隶祀的头:"不,你还是孩子,你还在长大,有很多事情要经历过你才能强大起来。这并不能说明你没用。你三叔昨天晚上才夸过你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玩了呢。"
"我怎麽不记得我这麽说过了?"夏阳奕楠的声音跟著出现在门口,"说的人好像是你吧。"
隶祀看著小宁受到打击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他看了看在身边的凌琰,对夏阳奕楠和泠允认真地说道:
"三叔、小宁,这个案子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章八)
隶祀和凌琰准备了一下,准备先回一趟夏阳府,自然照顾易少微的事情就交由柳西河了。
"西河,三叔交待的事情你可记清楚了?"隶祀走之前去看了看少微。
"嗯。"柳西河点头应道,"都记下了。隶祀,时间不多了,只剩下两天,可以吗?"
隶祀笑著点点头,承诺了柳西河。然後,他与凌琰一同往宅子的後门走去。
不往前门走,是怕轻易曝露少微的藏身之处,若是易子植两天後回关,那麽这两天之内,他肯定是会想办法找出易少微然後置他於死地的。
隶祀和凌琰出了後门,找了条很偏僻的小巷子走。
"凌琰,昨晚这麽一闹,易子植肯定知道是我们了。"隶祀边走边说著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找爷爷了。"
"他如果去找老爷,不是也把自己给曝露了吗?"凌琰淡淡地一句话,却给了隶祀灵感。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问凌琰:"凌琰,要是你和易子植打,有胜算不?"
"没有交过手,我不清楚。但是,我想应该没有问题。"凌琰答道。
"那好,既然这样,我们先回趟家见爷爷,然後就去见易子植。"隶祀笑道,"既然静观其变得到这样的坏结果,我们就入一入虎穴。入虎穴,必得虎子!"
凌琰看著隶祀的笑,也跟著笑了,说道:"好。"
夏阳府还是跟往常一样,隶祀和凌琰走进去的时候,扫地的小厮们还是和他们打招呼。对於他们来说,等於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夏阳乐正的院子里没有人,他的房门也微微敞开。隶祀会意道:"看来爷爷已经在等我们了。"
走进房里,果然看见夏阳乐正正坐在书桌前。他看到隶祀和凌琰进来,说道:"爷爷好像多管闲事了?"
"爷爷?"隶祀走过去,行了礼数,凌琰随著拜了礼数。
"奕楠和泠允已经回来过了,看来,敌人比想象中的要凶啊。"
隶祀听了夏阳乐正的话,点点头,说道:"是,但是我不怕。"
"那麽就找自己想的去做吧。"夏阳乐正说道。
隶祀点点头,回头看到凌琰的目光,更是信心倍增。
夏阳乐正给隶祀和凌琰派了马车,两人正大光明地一路坐到了易府门口,递上拜贴,不一会儿,易子植就接见了他们。
来领路的人隶祀和凌琰原来没见过,一路走来,隶祀悄悄对凌琰说道:"真奇怪,相爷和老管家不见了。"
凌琰点了点头:"一切小心。"
走进前厅的时候,凌琰走到了隶祀的前面。他回头看了看,隶祀对他笑了笑。
一进厅,易子植端正地坐在上方,用著茶,见他们来了,也不拘谨或变脸,反倒是客气地招呼坐下,并叫人奉了茶。
隶祀虽然不明白他在玩什麽花样,但知道这一切并不单纯。
"怎麽不喝茶,怕我在茶水里做手脚?"易子植继续喝他的茶,他和以前并没有多大区别,仅仅是眼睛深陷了一些,感觉有些苍老了。
"易将军,圈子咱们就不要兜了。"隶祀也捧起茶盏,颇给面子地饮了一口,"官场上的活计,太累人,不适合我。"
易子植的眼神稍稍一变,看似颇赞许隶祀。"说得好,那我也不跟你们扯远了。说吧,你们来找我什麽事?不会是来告诉我易少微在哪里的吧。"易子植冷冷一笑,挥手退去了手下。
"作为交换,你告诉我你为什麽会想要杀少微,如何?"隶祀放下茶盏,浅浅一笑回著易子植的冷笑。
"我说又如何不说又如何?你觉得有什麽差别吗?"易子植的手指紧紧扣住杯子,凌琰隐约察觉到了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杀气,觉得奇怪,以前见易子植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的。
"来了这里,你们有没有想过回去?"他问道。
"当然没有。"隶祀笑笑。
易子植的指节泛白,斜睨了隶祀一眼,直接把杯子投了过去。凌琰出面伸剑一挡,退开了一步。他对隶祀说道:"隶祀小心。"
隶祀点头退开了些。那易将军常年镇守边关,武功自然不弱,加上身子比凌琰壮硕,这力道就更加大了。他丢来的杯子被凌琰挡下後又飞开了一丈远。
啪啦一声,碎得很彻底,完全成了粉末。
"的确,你们来了就不用回去了,留在这里作客到易少微回来吧。"易子植看上去信心满满地笑了,"我也没有时间陪你们小孩子玩了,两天後我还是照行程要回去的。"
隶祀心下想到不好,难道他已经知道少微在哪里了?
易子植似乎是看穿了隶祀心里的想法,更加狂妄地一笑:"哈哈,绍陵又不大,夏阳家的人在哪些地方出现过要查起来很方便。"
"是吗?"隶祀忽然慧黠地一笑,"你以为真,的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易大将军?"
(章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