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刚才就一直坐在此处,并没有看见殿下经过,许是往南殿去了吧。」
「若是如此便打扰大人了,属下告退。」
「不碍事。」
「呼.........」
听见众人走远,狄陵才又出了桌下松口气道,「得救了......谢啦,千雨。」
「好说。」孟千雨淡淡一笑道。
「难得你会帮我呢。」好不容易逃过了一劫,狄陵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以平日小孟的作风,见到『追兵』,不亲手把他绑起来再推入虎口才怪咧。
孟千雨仍是笑著,眼里尽是戏谑,「怎麽?要现在把他们唤回来也还不晚。」
「不用了、不用了...!」狄陵闻言头晃得像波浪鼓,直摇手道,「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奇怪』?」孟千雨挑眉。
「因为依照『惯例』,每次我翘头,你向来都会第一个把我抓回去。」狄陵耸著肩苦笑道。
而他就是笨!
明知是虎穴,却又偏爱往那儿跑然後再立刻被他捉回去。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是好极了!
「哦?我平常有那麽恐怖麽?」孟千雨笑得好不灿烂,一脸无辜地道。
狄陵望著他,故作委屈地苦著脸道,「我可以说『有』麽?」
「我会伤心。」孟千雨悠閒地喝了口茶道,一点也看不出哪边有伤心的神经在。
狄陵则冽嘴笑道,「没关系,『补心』我最拿手。」
「真是......我真希望已在朝上也能这般『能言善道』.........」孟千雨不由得叹了口气。
为何他总是『上朝一条虫,下朝一条龙』?
怎不反过来之类的。
「要真是那样,我早死过一百次了。」狄陵蛮不在乎地淡道。
「说到这个......狄陵你可要小心了,最近这一阵子皇上有意立你为太子之事已传遍了朝野上下,我担心......」孟千雨语气一沉,一反先前的玩笑肃容道。
尤其是这几日有流言传出说有人要对准太子不利,虽然还未接获确实的消息,但他似乎有不好的预感。
狄陵闻言一笑,拍著胸脯自信道,「没事的,我会保护你。」
比起他自己,孟千雨跟他几乎形影不离,他还比较担心他的安危咧。
「你顾好你自己就得了。」孟千雨瞪他一眼,暗叹他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总之,你凡事务必小心。」
「知道了。」狄陵叹了口气,想起道,「千雨,你今晚要回府里住?」
「唔?...嗯,最近宫里没什麽事,府里也有些事该处理......」
「现在要走?」
孟千雨拂了下衣襬,站起身道,「看天色也差不多了......怎麽,想来住我家?」
「行麽?」狄陵一脸期待的望向他。
「不行。」孟千雨答地斩钉截铁,道,「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然怕皇上要把整座皇城都翻过来了。」
「好、好,听你的。」狄陵无奈起身,道,「明天见。」
「嗯。」
□□□自□由□自□在□□□
踏出宫外,空气彷佛为之一变,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走在大街上,市井小贩的吆喝喧嚣此起彼落,令人实在难以想像只隔著一道高墙之内,那种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沉重气氛。
.........华贵、高雅...............
却是个冷漠的地方。
被包围在喧闹人声之中,孟千雨忽然有种莫名的孤立感.........
他究竟是该属於哪个世界的呢?
......既非皇族达官显贵,也非一般平民百姓......虽然自小便因受到特别的赏赐以伴读的身分住在宫中,但近年来当了官,被赐与官邸,非是皇族的身分,如此再长住在宫中也不合礼法。
从前他当作归所偏苑已不能再当作久住的地方,受封的官邸对他来说更是没有『家』的感觉,或许只有琴......
...哼!
就连他仅存的乐趣都因为那混蛋......
咦?
孟千雨蓦地一顿。
望见前方人群中的背影,那抹黑,该不会是.........
孟千雨心里一慌,已没想过此处乃是距离北祁有数百里远的京城,举步就不由自主的朝著那道身影远远追去。
千秋烟雨情《章·二十五》首度交锋
燕飞顺手将手里的信函收入怀中,不悦地皱起眉。
有人跟踪?
好大的胆子。
没有回头,燕飞不动声色地引著身後那跟踪者慢慢离开吵嚷的人群,蓦地转入小巷之中。
见一道人影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随即一闪身到了那人背後,挡在了巷口出声冷冷道,
「你找谁?」
那人闻声似乎吓了一跳,猛然回过身来,两人却同时一愕。
「是你?!」
「是你...?」
那张清丽的容颜、飘逸的白衣和淡雅的气息......虽然上次散扬在风中的黑发已束成了马尾,但眼前的这人,分明就是那天在瀶江河畔打了人就跑的粗暴美人!
「你怎会在京城?」要不是他眼中的那道倔强神色别无分号,不然燕飞肯定认为自己是在寒冬里中暑,眼花了。
「那是我要问的话!」孟千雨狠狠瞪著眼前的『无赖』道。
方才他在街上不知是中了什麽邪,竟会跟人跟到这种地方来。见他转入了街角便急忙追上去却没见到人,本以为是追丢了,没想到竟会被他绕到背後。
卑鄙!
不过总算他还是个男人,自己现身了呢......
正好!
他今日定要把上次受的屈辱(?)连本带利的加倍讨回,看他以後还敢不敢调戏於他!
...哟!
他在瞪他!
燕飞再度傻眼,奇怪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蛋是怎麽生出来的.........
常言不是都道:『相由心生』的麽?
但他实在怎麽也不觉得那双几乎要能杀死人的眼睛,是该和那张脸生在一块儿的。
话说回来......
他干嘛要用那种恨不得生煎了他、活剥了他、再剁碎丢去养树的眼神瞪他,他有做过什麽要让人怨恨追杀的事吗?
他潜意识地望了望身旁,确定自己并不是在遭受池鱼之殃。
「不用看了,没有人会来救你!」见他还悠閒的东张西望,孟千雨不禁脑怒道。
『救他』?
继眼花之後,燕飞开始觉得自己耳朵也有问题了。
有没有搞错?
现在是一个身长七呎的杀手黑道份子,堵住一个头顶还不及他肩膀的文弱书生,到底是谁该找救兵!
燕飞真是不知该怒还是该笑,只得无奈道,「阁下找我有事?」好吧,我们平心静气地解决『问题』......
...虽然不知道是出在哪儿。
「对、跟我道歉。」孟千雨毫不客气的直道。
「道什麽歉?」燕飞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不要说你已经忘了!」
「...............」他陷入苦思。
上次在江边.........
「抱歉,偷听你弹琴。」
「对,还没跟你收钱......不是那个!」孟千雨气结。
他该不会真的忘了吧?
「唔.........」燕飞剑眉微蹙。
不是?
那还有什麽......噢,该不会是说『用他的唇来换』的那里吧?
又没有真的怎样,而且他也揍了他一拳了,还不满意?
「我不认为有什麽该道歉的。」他说著,就欲转身离去。
他身上还有生意在,杀手的直觉叫他不要惹上多馀的麻烦。
眼见『到手的肥羊』又要『逃走』了,孟千雨情急之下一个箭歩追上去扯住他道,「站住!把东西还给我再走!」
燕飞没想到竟有人敢扯住他,一愕驻足,回过头道,「...这东西对你真的那麽重要?」
「你是不会明白的...!」孟千雨直直望向他。
「哦......」燕飞笑了下,眯起眼道,「那就说服我给你。」
「要多少你才肯卖?」孟千雨语带不屑地冷冷道。
燕飞挑了下眉,「我不需要钱。」
孟千雨不解地皱起眉,「那你到底要什麽?」
「我呀......」燕飞一脸的若无其事,顿了顿,才道,「...跟上次的回答一样。」
「你......!」孟千雨觉得自己快要气疯了,伸手指著他的鼻子说不出话。
「不要拉倒。」燕飞假装转身就走。老实说上次被他『揍』了之後,燕飞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本想等查明了住处就直接还他的。但不知为何,看到那双隐含倔强地清澈眼眸他总会忍不住想戏弄他一下的冲动。
「等......等一下!」孟千雨一跺脚,急急地喊住他。脸上纵是百般不愿,心里也已骂遍他祖宗十八代了。
......亲就亲嘛,怕你喔!
大丈夫可屈可伸,反正就当撞到一棵树罢了!
下定了决心,孟千雨伸手用力拉下他的唇,眼一闭就一撞再放开,退了几步道,「...这、这样你满意了吧...!」
这样叫做『接吻』?
燕飞差点没有笑得倒在地上。
这样叫做『撞树』还差不多,竟然想这样就打发他,也未免太划算了。
......今天就让他来告诉他,什麽才叫真正的『接吻』!
燕飞大手一伸将倔强的人儿拉入怀里,趁他还未来得及挣扎前,唇已降下封住那还出口的惊呼,姿意品尝他那柔软的唇瓣,而後带著恶意的舌还不满足的侵入人儿的口内,趁他因缺氧儿失去防备时任意汲取他口中的香甜。
在男人突如其来的狂暴肆虐下,孟千雨只觉得两眼发黑,世界天旋地转,就连挣扎的力气也随著理智消失在发晕的脑袋之中。
直到他以为自己就要提早告别这苍茫尘世之时,那个烦人的『恶棍』才好不容易放开他,还给他呼吸的自由。
孟千雨急促地吸著宝贵的空气,理智明明气得恨不得先用力踹他几脚再踢到河里毒鱼的,惟发偄的身体却只能无力地靠在那混蛋怀中,任由他毛手毛脚的还住他的腰。
「这才叫做『接吻』,明白了麽?」眼见那大混蛋笑得好不灿烂,一副『你还太嫩』的得意神情。
孟千雨看得更是火大,猛地一使劲用力推开他喘著气地道,「...嗄......无赖!快滚,不然杀了你...!」
燕飞一愕,看在那书生已经快气死的份上,举起手投降道,「好,我滚,下次见了。」说完,闪身离去,却仍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做了这麽多年的杀手,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指著他的鼻子说要杀了他呢.........
明明是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小书生.........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惟那边的『无赖』笑得下巴都快掉了,这边厢的尚书大人可是气到眉毛都快烧了。
「可恶!不要再让我遇见你!」
千秋烟雨情《章·二十六》
下了朝,孟千雨有些无精打采地在大街上游荡。
就连天空似都感染到了他的无奈,昏暗无光。
好累.........
他实在太久没有生气了,突然一气起来才发觉『生气』真是累,就连以前熬夜赶公文都没那麽费劲。
他今年定是犯太岁,改天得去庙里拜拜,问天他是招惹到谁了。
前些日子平白无故地被一个无赖加混蛋XX然後又OO,却连最重要的东西都没拿回来。
真该说是祸不单行呢......
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尤其是在那之後,好不容易回到了宅邸,却发现竟连张琴都找不著!
本想转之练字修心的,却反而握断了两只好笔。害得他有怨无处泄、有怒没法发,只能憋死自己在心中。
......真是赔了贞操又折寿!
今天朝上无事,狄陵又被看得死死的,他非得要搬张琴回宅里去,好好养养神才行。
孟千雨失魂落魄的晃入店里,边思索著今朝皇上吩咐下个月的十五日要立太子之事,边顺手拨动店里摆设的几张琴试听音色。忽然一转身,却撞上了一面硬墙。
「...呜!抱歉......」
「又是你?!」孟千雨摸著发疼的鼻子才抬起头,双眼蓦地瞪成老大,伸手指著身前那堵『墙』一面快速退後道,「你又想干嘛?」
「我只是偶然经过。」燕飞看著他那紧张防备的样子,无奈叹道。
干嘛退得那麽快,他又不是细菌。
方才他只是在街上似望见一道熟悉的背影,才不自觉地跟了进来。没想到还真是他。
燕飞此时才有閒暇注意到四周,举目望了望,是间乐器行?
「找琴?」他彷佛明了的睨著退到了墙边的人儿笑道。
「不干你的事。」孟千雨看见他那自以为是的无赖脸孔就讨厌,撇过头自顾自的看琴,心里只想赶快找张合意的琴就赶快走人。
「...是了,你的琴......还在我这儿,」燕飞丝毫无视小书生的冷面孔,绕到了他身旁微笑道,「不想要回它麽?」
「............」孟千雨一咬牙,狠下心道,「...不要了。」
遗落在瀶江河畔的那把琴,实是他小时候努力存起自己微薄俸禄所买下的第一张琴。虽然不是如何名贵也非有什麽特别,但在这麽长的岁月里却也十分珍惜。
那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张有些破旧的古琴,但对他来说,那张琴就像是能懂得自己心意的老朋友般。
燕飞望著他那故作冷漠的表情,深邃的黑瞳彷佛明白了什麽,勾起唇道,「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还给你。」
「条件?」m
孟千雨反射性地迅速退离他的可触及范围之外,一脸防备地瞪著他道,「...你又想要什麽?」
「为我再弹一曲。」燕飞淡然道。
「什麽?」孟千雨皱起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用那张琴再为我弹一曲。」燕飞望著他再重复了一遍。
孟千雨有些难以致信,「你是认真的?」
「明天,到城西的郊外,我在『霜羽丘』下等你。」也没有等他回答,燕飞只是淡淡说完,便转身离去。
望著男人消失的背影,孟千雨只是沉默无言的垂首不语。
「......『霜羽丘』下.........吗......」
千秋烟雨情《章·二十七》
长廊上,狄陵双手捧著似山高的书本公文,一脸无奈的朝南苑的书房走去。
「千......」
到了门口才要唤出声,却又看到房中的人似乎有些异样。
「千雨?」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堆走到桌前朝孟千雨挥挥手,「呐、千雨~听得到我说话吗?」
本在瞪著书本发呆的孟千雨闻声回过神来,「嗯?喔、狄陵,你来啦?」
「真是难得呢,鼎鼎大名的尚书大人竟在发呆。」狄陵略显讶异地道,「怎麽了,在想什麽?」
「没什麽......」孟千雨阖上书,不著痕迹地带开道,「...在考虑若是玄禓国被你毁灭後,我该转行靠什麽吃饭。」
「你一定饿不死的。」明知他在胡扯,狄陵听了竟也毫不在意的断定道。
「为何?」
「我会养你。」他笑得灿烂。
「最好是。」孟千雨不予置评地挑起眉,撇了眼桌旁叠起的文件山起身道,「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吧,这边桌上的部分我帮你处里好了,没有要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狄陵闻言有些不情愿地道,「又要回去了?你不觉得让我独自一人看完这座『山』有点太残忍吗?」
「不会啊。」孟千雨毫不犹豫地道,「只要你『认真』看的话,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摆平吧。」他特意在『认真』两字上加重语气,一边已转身朝门边走去。
「你不留下来帮我?」狄陵缓慢的尾随在孟千雨身後,可怜地道。
「明天吧,今天宅里有点事要......」孟千雨说著才要踏出门,突然被狄陵自身後窜上用力一拉,
「小心!」
只听见『嗖!』的一声,一道劲风倏地自孟千雨脸侧闪过,刷地钉入书房墙中。
「那是...」
箭?!
「谁!」
眼角一道黑影自树影中闪过,狄陵身行闪动已追了出去,同时不远处朝正宫的方向亦传来禁卫兵士喊著『抓刺客』的声响。须臾,狄陵的身影再度回到书房门前,见到孟千雨正在墙边研究著方才射入的暗器,担心地唤道,「千雨,你...」
「你没事吧?」听见狄陵回来,孟千雨蓦然回首,却听见狄陵紧张地倒抽一口气。
「你受伤了!?」他急急地走向前。
「嗯?」孟千雨闻言一摸颊边,果然湿了一片,却只是淡淡道,「没事,箭上没有毒。」
狄陵慌忙拔下暗箭查看著箭簇,松口气地道,「似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