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受伤了,快包扎一下吧。"
羽伊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护士,不明所以。
护士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你额头都流血了,要快点止血。"
羽伊愣愣地摸上了自己的额头,一阵刺痛。可能是刚刚在找羽文的时候摔在地上磕破的吧。居然没感觉到疼痛。
指尖是红色的,连衣服上也是一片鲜红。也不知道那血,是自己的,还是羽文的。
见羽伊没反应,那护士又叫了他一遍:"你听见没有,快跟我去包扎。"
"护士小姐,不用了,你给我一张面巾纸就好了。"
"那怎么行?"
"不想离开这里。"羽伊望了望手术室外依然亮着的红灯,说:"我要等我哥出来。"
"那种手术处理到来,也要几个小时,你在这干坐着也没作用。"
护士见羽伊不再说话,也没有起身跟她一起走的打算,说了一句:"这年头,怎么都是些固执的人。"就走了。
羽伊以为她走了就不会再理会自己了,谁知道还没一会,她又过来了,手上还多了些简单的包扎物品,还有一条大毛巾。
她把毛巾扔给了羽伊,说:"把头发擦干净,别让它滴水下来。"
羽伊看了她一眼,照做了。
护士给羽伊只做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就走了。临走的时候,没把毛巾拿走,只是对羽伊说:"把身体也擦干了,不然很容易生病的。你不是还要等你哥出来吗?"
羽伊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护士走后,就没有人理会羽伊了。周围开始变得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每过一秒,都好像有一点空气被抽掉。难以呼吸。
不知道过多久,反正外面的天空已经有泛白的迹象了。羽伊的衣服也差不多干了,只是手脚依然是冷的。
手术室外的红灯暗下去的那一刹那,羽伊的心也耿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很快,羽文就被推了出来,脸上还沾了点血,映着他发白的脸,是那么明显。手上还吊着一包血袋,那么安静地躺着,就像不会再醒来一样。
羽伊立刻站了起来,可是脚早就麻了,险些和摔了下去。刚想追过去,就有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医生走了出来。老医生看了羽伊一眼,走到他面前:"你是病人的家属吧。"
羽伊立刻点着头,说:"我是。他是我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血已经止住了,病人暂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羽伊松了一口,全身发软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着:"没死就好......只要他还在就好......"
"虽然已经过了危险期,但病人的头部受到了很严重的撞击,失血过多,现在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你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可能是一天,几天,几个月,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醒了。"
羽伊的头,像突然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嗡嗡地响。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我哥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那种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的人?他才二十四岁,他才二十四岁啊......"
"你冷静一点,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那你跟我说,我哥什么时候会醒!"羽伊吼叫道。
老医生叹了一口气,"病人现在的情况真的很难说。因为我们在他脑部发现了血块,必须动手术把血块取出来。如果手术后一个月都不醒的话,就没多大希望了。现在需要转送到加护病房,你还是先去把住院费和手术费交了吧。我们要尽快动手术。"
"医生,手术的费用是多少?"
"大致是七万。加上住院费,看护费,还有术后的康复疗程,前前后后需要十万。"
羽伊感觉一夜之间天就要塌了,"医生,我跟我哥都是孤儿。我哥原本就是个弱智者,没有能力赚钱。我也刚出来工作不久,我们根本就没那么多钱。"
老医生为难地看了羽伊一眼,"你的经济情况我会向医院反映的,看能不能减些。"
"谢谢你,医生。求求你一定要让他醒过来。我就只有他这个亲人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的。现在你先去看下病人,然后回家好好休息,别自己也病倒了。"老医生拍拍他的肩,就走了。
羽伊走进加护病房的时候,就看见那人睡在了那里。手上的血袋已经换成了滴液,一滴一滴的流进那人的身体里。身上还连着不少管子。像个线偶。
有个护士正在那里摆弄着羽文身上管子连着的仪器。看见羽伊进来,就说:"看病的时间只有半小时。记得不要弄他身上的仪器。坏了你赔不起的。"
羽伊没有说话,径自走到羽文身边,看着这张已经看了十九年的脸。
护士见那人没有理会自己,自觉得没趣,拿着东西就走了出去。
在护士走后不久,有液体就顺着羽伊的脸滑了下来,滴落在羽文的手上,随即有更多液体掉了下来。
过了些时候,羽伊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紧紧地握住羽文的手,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哥,我们已经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谁也离不开谁。你说你想我抱着你,对着你笑......你还说,你一定会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所以,我要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就好......"
第 18 章
羽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存折拿了出来。里面只有六千多块钱,连一万块都没有。
这是他在这个城市工作了几个月省吃俭用慢慢存下来的。原本这六千多块钱在一天前还是两人拥有的一笔很高的存款。但现在,这钱,连羽文十分之一的医药费都付不起。或者说,连押金都付不起。
外面的天,还是阴沉沉的。羽伊感到绝望。
今天公司还在放假,所以羽伊也不用上班。从家里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和被子,就往医院去了。
到了羽文的加护病房的时候,那个老医生正在检查羽文身上的仪器。见羽伊进来了,就对着他说:"医院开了个会,愿意让你们少付一些。原本要十万的手术费,现在就算你们六万。不过,要动手术的话,就要先交五万,剩下的一万还有术后治疗的钱可以慢慢还。"说完后,就递给了他一张帐单,
上面罗列了药费、营养液、仪器的使用费,加护病房每天是两百三,每个星期交一次钱,总共是两千八。这还是医院看他经济困难,减免了一些的。
而羽伊现在手头上的钱,只够交两个星期。而且,这只是现阶段手术前要交的,后面还有几万块的手术费没算。
羽伊拿着帐单,朝医生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
老医生走后,立刻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护士进来。只看了羽伊一眼,就没理他了。自顾自地去摆弄羽文的身体。
羽伊知道那是在给羽文按摩,但他看那护士下手很重,也很快,就像要快点做完然后走人一样。羽文白皙的皮肤很快就被弄得这红一块,那红一块的。
羽伊皱紧了眉头,说:"护士小姐,你很忙吗?"
谁知道那护士真的说:"我等一下还要去查房,是很忙。"
实在不愿意看到有人这么对待羽文的身体,羽伊只好请那个护士教他怎么按摩。那个护士倒是乐得清闲,把一些简单的动作交代完就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说:"每天要做两个小时,脚底也要注意,那是最容易忽视的地方。"
等那护士走后,羽伊就搬了张小凳子,坐到羽文身边。小心地避开插在他身上的管子,慢慢得按着。
羽文的皮肤有点凉,还很透明,都能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了。
"哥,等你醒了,我就跟公司请几天假,带你去黄山玩。听说那里很漂亮。对了,还有那里的同心锁。到时候我们也锁上一把吧,刻上我们的名字......如果你还想到别的地方玩,我都带你去......还记得我们小时侯吗?那时候,你老把你饭给我吃,自己都瘦得剩下骨头了。"羽伊捏了捏羽文的手,"还好现在已经没那么瘦了,可别再瘦下去了......"
羽伊不停地讲,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嘴角偶尔会因为想起以前的事而微微翘起,但在看见羽文毫无表情的脸时,这一点点的笑容,很快就会隐了下去。
在给羽文做完按摩后,羽伊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哥,我回去了。晚上再过来。"
羽文还是安静地躺在那,动都不动。
羽伊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走着。有一种迷失了方向的感觉。不知道走了多久,羽伊找了张长凳坐着。然后就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远处的天空。直到太阳已经下山了,只剩下了一点点余辉。
这时候羽伊才站起身,揉了揉已经有点发麻的双腿,往回家的路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羽伊稍微洗漱一下就往医院去了。在路上吃了两个肉包子,就算把早餐解决了。
看着羽文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丝毫没有想醒过来的迹象,羽伊对着他笑了一下,"哥,早安。"然后就在他额头上银了浅浅的一吻。也不管羽文是否听得见。
随即拿了个脸盆,打了些热水,用毛巾沾湿。给羽文擦身子。擦完身子后,又给羽文做了下按摩。还是像昨天一样,边按摩边讲着从前的事。
偶尔自己还会笑得很开心,就像以前那些好笑的事情重现在眼前一样。
羽伊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快到上班的时间了。就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临走前还不忘把羽文的被子盖好。
羽伊顺了顺羽文额前的刘海,"哥,我上班了。中午就会过来。"
羽伊去到公司的时候,犹豫了很久,才向财政部提出要预约四个月的薪水。当然,这几个月的薪水不算小数目,而且羽伊也刚来这里几个月,按规矩是不可以的。但羽伊平时为人很好,也从不麻烦别人,除非真的到了没办法的时候才会向别人低头吧。
"预约四个月的薪水是不可能的了。"说话的是财政部的部长,陈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羽伊的神色暗淡了下来,他原本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忍不住失望。
"不过,我自己可以借给你两个月的薪水。"
羽伊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对着他笑的男人,有点惊讶。因为他们两人从没有过什么样的交集,只是偶尔在公司遇到了点点头而已。
"怎么?不想要吗?"
"想!不过......你放心我吗?毕竟,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钱还。"
"没关系,你人在这里,跑不掉。不过,介意我问你为什么急着要用这么多钱吗?四个月的薪水,也有一万了。"
羽伊低下了头,眼里全都是痛楚,"我哥他,出了车祸,现在正昏迷在医院里,要先交五万块,医院才能动手术。"
陈明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知道,五万块,对于眼前这个人,简直是笔天数。其实公司的人,大多数都知道羽伊的家庭情况。他有一次去商场买东西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羽文牵着另一个男人在买东西。虽然说是男人,但神色却跟一个孩子没两样,完全可以忽略掉年龄。是个很漂亮的人,看起来也很乖。
"五万块不是个小数目,你能行吗?"c
"能借到就借,借不到,我再想办法。总之,谢谢你了。等我哥这件事情过了,我会立刻把钱还给你的。"
"我不着急,你小心身体。下午我拿钱给你。"
可是下午陈明拿来的钱,却不止两个月的薪水,里面一共是四万八千块。
看着羽伊惊讶的神色,陈明指了指身后一起工作的那几个人,"他们也有份出的。"
原来陈明把羽伊的事都告诉了其他人。这些人平时跟羽伊的交情都不错,也都觉得羽伊这人信得过,能帮的,都帮了。
有人拍了拍羽伊的肩膀,说:"要多我就没有了,这钱本来是想给我的‘老婆'整整门面,现在,就先给你了。不过,记得要还啊!"他说的老婆,其实是他最宝贵的小轿车。
"我可是把我原本要败名牌手袋的钱狠心地掏出来的,你可不能忘了还啊。"说这话的是一个喜欢了羽伊很久的女生,当然,羽伊并不知道。
...... ......
羽伊捏着羽文的手,为他的每一根手指按摩着,"哥,我的同事都是好人。他们把钱借给了我,那时,我差点就要哭了。如果没有他们,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是不是很没用?不过你很快就可以动手术了。开心吗?手术安排在下星期二,手术完了后,你一定要醒!知道吗?这些天,你都瘦了好多,都全是骨头了......"
床上的人,依然闭着眼睛。
第 19 章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羽伊想得来得美好。
手术很成功,血块已经顺利地取了出来。可是,手术后已经四个星期了,羽文没有醒来过,一次也没有。
虽然医生和同事一直在安慰羽伊,还是有希望的。羽伊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会笑着对他们说:"他会醒的。他舍不得我。"可是那笑容实在单薄得可怜。
羽伊拥有最真挚的安慰,最真诚的同情。但这些,永远不可能当饭吃。现实就是现实,即使所有人都在泛滥着同情,羽伊的生活也不会因此而好上一点。
他已经没钱了,所有的财产加起来只剩二十多块。甚至还欠了医院一万四千多。而医院的做法是--没有钱,就必须停药。
羽伊也不可能跟谁借了,他前前后后已经借了同事五万多块了,他们也只是拿固定工资的,哪来那么多钱。而且这些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可能还清。
脚下浮浮的没有着地点。
羽伊的手,轻轻地摸着床上睡着的人的脸。从嘴唇,到鼻子,到额头,然后到左脑位置上一条五厘米长的伤疤上。在动手术的时候,羽文的头发已经被剪了个干净,现在只冒出一点点青色的发根,还是能看得见头皮。那条伤疤,就这么狰狞地躺在那。
羽伊觉得床上的人,真的瘦了好多好多,真的很害怕再这么瘦下去,会不会有危险。可是羽伊不知道,在别人的眼里,他比羽文瘦得更厉害。
每天在家、公司、医院之间跑来跑去,不敢花钱坐车,能走的,尽量都是用走的。吃的东西,都是随便吃,只要便宜就行。每天休息的时间只有五个多小时。原本很健康的脸色,现在早就变成没营养的青色。只是羽伊自己没有发觉罢了。
后来的日子,羽伊得以维持羽文的药费,是因为他去献血和献血小板了。同事告诉他,献400ml血和献2μ血小板,都有五百元和两瓶牛奶的补助。但也告诉他,献完一次,要隔一个月才能献第二次。不然的,对身体会很损。
羽伊虽然满口答应着,但事实上,他隔一天,就去献一次。一次虽然有五百,但也只够羽文两天的费用。
羽伊虽然还很年轻,但也不是铁打的。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昏倒在了来医院的路上。
那时候羽伊只觉得整个世界突然旋转了起来,然后眼前一黑,就直直地往地上栽去。
羽伊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一股很重的消毒药水味。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上病床上,手上还打着点滴。
"醒了?"说话的是主治羽文的那个老医生。
"我怎么了?"
"你昏倒在路上,被人送进医院。你现在身体非常虚弱,有很严重的贫血和营养不良。再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你必须住院!"
"医生,你知道我不能住院。我哥还在等我。"羽伊挣扎着想从床上起身,结果被医生硬摁了回去。
"不要乱动,你现在的身体需要休息!"